熱鬧無比的打鬥場麵還在繼續,張易之卻逐漸看出了端倪。衛遂中手下的這些人打得雖然熱鬧,但顯然的,他們下手還是很有些保留,他們手上的兵刃都是衝著張憬藏的非要害部位去的,若是不然的話,張憬藏的武功雖然厲害,在這麽多人的圍攻之下,也早就殞命當場了。
看來,衛遂中嘴上說得厲害,心中對於張憬藏,還是存了活捉的心思。
這也難怪,在劉思禮的案子裏麵,張憬藏絕對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若是得了此人,以來俊臣的本事,一定可以再掀起一場巨大的殺戮。到時候,又不知有多少宰相、尚書要在這場風波裏麵丟了腦袋。
張易之對於來俊臣沒有好感,他和衛遂中之間甚至發生過一些衝突。站在他的立場之上,自然希望張憬藏能逃脫,他也有心幫助張憬藏一臂之力,但細細估量了一下敵我形勢,他還是決定自保為上。救人是好事,可人不能為了做好事而不顧自己的性命。更何況,就算他出頭了,恐怕也無濟於事,他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武功,絕不會在張憬藏之上。
“啊!”忽然,張憬藏的嘴裏發出一聲淒厲的喊聲,原來是他的後背被衛遂中手下的一個小嘍囉劈中,鮮血頓時迸了出來。
張憬藏眼中忽然現出一絲陰狠之色,竟是不顧正麵攻向自己的幾樣兵刃,忽然一個轉身,手中的大刀狠狠地向後麵偷襲的人劈去。
那偷襲者正沉浸在偷襲成功的喜悅之中,萬萬沒有料到對方竟然狠毒如斯,為了報複自己,竟然不顧要害。看著張憬藏手中的刀似疾又似緩地向自己飛來,他竟是沒有絲毫的反應,就這樣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刀重重地劈在自己的身上,發出一陣肉開骨裂的滲人聲音。
至死,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哼一聲。
“唔——”隨著手刃偷襲者,張憬藏自己再次同時被幾樣兵刃擊中,嘴裏發出一聲悶哼。
他正麵的幾個人原本並沒有殺他之心,可是招式已經出來了,再想撤回就難了,雖然見到張憬藏並沒有閃避更沒有格擋,他們也急忙收回了一些力道,但這七八樣兵刃同時加身,饒是以張憬藏的強悍,也挨不住。
張憬藏的嘴巴裏已經溢出血來,他手裏的刀還在無力地舞動著,但那已經無法傷及任何人了。衛遂中和那的那幾個手下隻是無聲地向後退開幾步,然後靜靜地看著張憬藏,等著他轟然倒地的那一刻。
張憬藏的身子開始打晃,腳步開始變得輕浮,他緩緩地向地下倒去……
忽然,夜空中傳來一聲“哼——”。
包括張易之在內,所有人都是毛骨悚然。這聲音剛剛傳來的時候,感覺還有些遠,可當這這聲“哼——”的鼻音完全散盡的時候,大家都感覺近在眼前。就在此時,眾人眼前一花,就看見那張憬藏停止了倒地,居然已經被一個白衣的蒙麵人抱在懷裏了。
這是何等的速度啊,現場所有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而張易之對這個白衣人突兀的出現還有另外一重感想,他覺得這個白衣人一定是一個美男子,一個十分注重自己相貌的美男子。因為一般人要想掩飾自己的身份夜行的話,都會穿最不引人注目的黑衣,但這個人不僅身上穿的是白衣,就連那蒙麵的麵紗也是銀白色的。在夜空之中,這樣一身幹淨潔白得不見一絲塵垢的衣裝,實在是有些紮眼。
衛遂中等一行人都呆住了,他們要抓的人就在眼前,可在這白衣人先前那種駭人速度的威懾之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眾人隻是滿懷戒備地舉著手中的兵刃,傻傻地指向那白衣人。
“大——大哥,你來了?”張憬藏吃力地呢喃著,汗水不住地從他的額頭流出。
“我來了,我來晚了,兄弟,我對不起你啊!”白衣人的聲音很溫柔,你很難從中聽出一絲的感情波動。他好像是在哄騙小孩子睡覺一般,誰能想到他竟然是在和一個垂死之人說話!
張憬藏吃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名——名——名單!”
白衣人便輕輕地伸手過去,從白衣人的身上掏出一塊絹帛來。他竟是看也不看,徑直將這絹帛放入了自己的懷中。
張憬藏見了,臉上綻放出一絲欣然的笑意,把頭一歪,就此逝去。
白衣人像是不知道張憬藏已經死去一般,溫柔地說道:“你真的太累了,就休息下吧,下麵的事情都交給我,你的遺願,我們兄弟會好好去完成的!”
說著,白衣人輕輕地把張憬藏抱起來,緩步向前挪去。
衛遂中握刀的手的手已經在冒汗了,他不由自主地又把刀攥緊了一些,白衣人正在緩步逼近,他卻在緩緩後退。雖然這白衣人到現在都沒有出手,但衛遂中卻很清楚地知道,一旦此人出手,自己絕無幸至,他所帶的這些人,一個都逃不掉。
此時的衛遂中,實在是後悔極了,後悔為什麽親自跑來追捕張憬藏,不就是立個功,彌補一下昨晚因為灌了黃湯所犯下的大錯嗎?這下可好,一彌補,把自己的性命都彌補進去了。
同時,他又在不停地暗罵自己愚蠢,其實方才白衣人剛到的時候,他如果立即邁開步子就跑,現在早就跑出很遠了,任此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對自己怎麽樣。可回想起來,他當時不知道怎麽的,就是被那種強烈的好奇心牽引住,總想看看這白衣人究竟要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可是,這些都有什麽關係呢?
白衣人忽然停住了身子,衛遂中頭皮發麻,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不是趁機拔腿就跑,而是跟著那白衣人停住了腳步!
白衣人鼻哂一聲,溫柔地說道:“螻蟻,一群螻蟻,都滾吧!某平生不屑殺一螻蟻!”
“滾?!”衛遂中簡直不敢相信白衣人的話,他忽然一把丟下手中的兵刃,直直地跪下,道:“壯士饒命啊,饒命啊!”雙手就向白衣人的裙擺抓去。
他是來俊臣手下的人,知道來俊臣整人有一招叫做“欲擒故縱”,明裏說得好好的,放過你,你回去吧,等你喜出望外真的回過頭去想要離開的時候,再在背後給你一刀。在他看來,自己這一群人既然殺了那白衣人的同伴,白衣人自然要替他報仇的,他一定也是在使這“欲擒故縱”的詭計。
白衣人如觸電一般,迅疾地閃了一下,道:“好,你們不滾,我走!”身子一閃,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掠去,頃刻間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張易之沒有想到這白衣人竟然就這麽走了,簡直是大跌眼鏡。與此同時,他對這個白衣人的評價也大大地降低了幾分。
誠然,此人武功高強,為他平生僅見,相信即使放眼整個天下,能勝過他的人也是寥若晨星。可他惜容,愛漂亮,連黑衣服都不肯穿;太過愛幹淨,衛遂中伸手去抓他的裙擺,他竟然就像觸電一般躲開了;太過愛麵子,衛遂中等人在他這種武功的人看來,固然是螻蟻,可這螻蟻畢竟是剛剛殺了他同伴的仇人,為了自己所謂高手的風度,為了自己“平生不殺螻蟻”的裝逼話,居然就這麽輕易把他們放過去了,張易之若不是親眼看見,絕難相信這世上真會有這樣的人!
一個具有這些弱點的人,很容易會成為英雄,但他絕對成不了梟雄。但這個世上,自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才能成就大事。英雄?那隻不過是成就梟雄功業的墊腳石而已。項羽之於劉邦,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大,大哥,他走,走了,他真的走了!”半晌,場中的幾個人都沒有回過神來,各自站在那裏發呆。直到後來,才有一個小嘍囉回過神來,走上前去,輕輕推了推兀自跪在那裏發呆的衛遂中,說道。隻是,結巴的話音還是出賣了他的緊張。
“走,走了?就,就這麽走了?”衛遂中還有些難以置信。
“走了,真的走了!”眾人都回過神來,各自有氣無力地應道。
衛遂中倏忽從地上跳了起來,指著一群小嘍囉罵道:“你們這群鳥人,平時分錢的時候,一個個唯恐落後,勁頭那麽足,仿佛每個人都是天下無敵一般,怎麽到了真正臨敵的時候,卻慫成這個鬼樣子?你們但凡稍微爭氣一點,剛才那賊死鳥還不是手到擒來?”
為了掩飾自己跪在地上討饒的醜態,衛遂中破口大罵,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一群小嘍囉的身上,仿佛方才就他一個人奮勇向前,卻被自己的手下拖了後腿,否則定能將那白衣人生擒一般。
一個小嘍囉臉上露出怯色,期期艾艾地說道:“大哥罵的是!不,不過咱們還是先離開此地吧,萬一那個人——”
“怕他個鳥!”衛遂中有些中氣不足地說了一聲,率先邁開大步先前行去。他手下的那群人反應也很快,立即快步跟上,十幾個人越走越快,不一會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張易之躲在那棵大樹的背後已經很久了,因為那個白衣人的緣故,他方才是大氣不敢出一口,更不要說挪動身子了。一直保持了這樣的狀態良久之後,當他再次挪動身子,發現及的大腿都已經有些麻木了,輕輕活動了一陣子,他才緩緩地從樹後走了出來。
“我擦!”張易之毫不客氣地罵道:“我這都遇上了一群什麽人哪?一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傻蛋和一群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地痞,就這些人聯合在一起,給老子演了一場無聊的肥皂劇,老子就這麽站在那裏觀賞了這麽久!現在真他媽懷念當初的日子啊,就算那無聊的清穿電視劇裏四阿哥和八阿哥爭風吃醋的片段,也比這些鳥人的演出強多了呀!”
撇撇嘴,張易之信步向自家走去,到了門口,他才發現,就因為看這無聊的肥皂劇耽誤了時間,坊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