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終於到路口了!”張易之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他正要側耳過去傾聽外麵的動靜,忽然覺得手下一鬆,原來是窈娘又在掙紮了。
張易之訕訕一笑,放開了手,嘴裏說道:“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但這聲音怎麽聽怎麽像在狡辯。
張易之也沒有繼續辯解,他知道這種事情微不足道,自己不解釋,很快就會過去,反而自己若是一直解釋,倒是有一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但他心裏的確很是委屈:“老子真不是故意的!”
窈娘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忽然感覺手上原本被張易之握住的地方忽然有了些許涼意。就在這個時刻,她驀然發覺,自己似乎還有些留戀著那種被一隻大手握住小手的感覺。
事實上,方才的那一段路上,盡管腳上的疼痛不時傳來,窈娘的心卻轉向了其他的地方,她是一個聰明人,雖然張易之的聲音經過一些掩飾,但顯然並不成功,她還是聽出了一個八九不離十。
既然猜到了張易之的身份,窈娘對這個自己原先並不看好,隻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進行求救的俊美紈絝公子就有了另外一重看法:原來,他不僅僅是相貌好看,而且足夠勇敢。
要知道,連喬知之這樣的朝中大臣一聽“來俊臣”這三個字,都嚇得戰戰兢兢,看那樣子,就是讓他把妻子送出去都會毫不猶豫。喬知之尚且如此,窈娘又能怎麽寄望於張易之呢,他看起來也不會比喬知之更加勇敢一些。
“快點!”張易之聽出外麵並沒有喧鬧之聲,知道那追擊之人還沒有趕到,立即趴了下來,率先爬出了洞口。
窈娘的心神被打斷,內心深處氤氳起一抹羞赧:“我這是怎麽了?這種時候,我怎麽反而胡思亂想開了?”身上卻不停滯,也顧不上髒,學著張易之的樣子,向外邊爬去。
就在這關鍵時刻,忽聽旁邊有人喊道:“就在那邊!快!不要讓她跑了!”
張易之臉色一沉,回頭看見幾個打著火把的人正氣勢洶洶地向這邊逼近,連忙向裏麵催促道:“快點,他們追上來了!”
窈娘本來腳上就受著不輕的傷,這時候疼痛已經發作起來,雙腳已經不好動了,隻能用手臂倚著地匍匐前行,雖然出洞口是一段短短的距離,卻顯得異常的吃力。
張易之一急之下,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窈娘的玉手,就這樣把她生生地扯了出來。
“就在那邊!快!他們有兩個人!快!圍住他們!”隨著那幾個來俊臣手下的迫近,他們已經看見了張易之和窈娘。雖然他們不知道這裏怎麽會多出一個人來,但他們知道這多出來的人,必然是敵人。
好在追兵還沒有形成合圍,張易之連忙一拉窈娘,準備向外麵逃去,可一拉之下,窈娘的身子隻是晃動了一下,卻並沒有向前。張易之愕然地回過頭去,就看見窈娘釵橫鬢亂,一張秀美的小臉上眉頭緊皺,額頭滿是冷汗,下邊嘴巴正緊緊地咬著上嘴唇。很顯然,她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張易之頓時明白過來,方才在地道裏的那一陣奔行,已經讓窈娘的腳受了一些皮外傷。雖然這並不是什麽重傷,可疼痛卻是十分劇烈的,窈娘能忍住不發出聲音來,已經是難能可貴了,此時要她再向前跑,已經是不可能了。
張易之此時有兩個選擇,一個不必說,就是丟下窈娘自己逃。以他的本事,一心想要逃跑的話,來俊臣手下的這群烏合之眾手下,是很難攔住的。況且,他們的主要目的隻是抓住窈娘,隻要窈娘還在手裏就不會冒冒失失地跑來追張易之。換句話說,張易之此時隻要是想自己先逃,就不怎麽可能被抓住。
另一個就是帶著窈娘一起逃。雖然夜色能遮掩很多東西,有利於逃跑,可帶著窈娘這樣一個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的人,突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偏偏這小娘子此時又受了一些傷。雖然都是皮外傷,在這種關鍵時刻,卻是致命的。
正躊躇間,張易之忽聽得一個有些急切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公子,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張易之回頭望去,看見窈娘正有些焦急地注視著自己,她的嘴皮正在微微發顫,顯然是因為來俊臣的人的靠近,而導致的心緒不寧。她不是在為自己擔憂,而是在為張易之擔憂,這一點,張易之能看得出來。
一個女子尤有這般心腸,身為須眉男兒豈能瞠乎其後!張易之一向遠遠算不上高尚的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胸口便有一股熱血開始上湧。
猛然間,張易之做出了決定,忽然沉聲說道:“得罪了!”伸出左手,一把將窈娘攬住,就這樣淩空夾了起來,就這樣向前跑去。
窈娘急忙掙紮了一下,嘴裏說道:“公子,你要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張易之這才發覺,自己剛才被熱血衝得有點失去了神智,以至於攬住窈娘身體的位置有些不對——他的手正好托在窈娘的右邊堅挺之上。剛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張易之還沒覺得什麽,被窈娘這麽一掙紮,忽然感覺到一種異樣的快感正從他的手心向大腦急速流轉過來,盡管在這樣緊張的情形之下,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快感。真的好柔,好軟!
“換個姿勢,或者幹脆把她放下來?”張易之心念急轉,卻很快否定了剛剛冒出的這個念頭。如今這個時代雖然還算開放,但女子的貞潔觀念還是很強的,尤其是下層的普通百姓。碰上個執拗一點的,說不定真是被誰握了手看了腳就非君不嫁了。窈娘雖然看起來不像那種極端愛鑽牛角尖的,可眼前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也是難免尷尬,張易之實在是難以確認她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來。當下,他決定裝作不知,心底下的打算就是這樣稀裏糊塗地糊弄過去。
心中既然下了決心,張易之當機立斷,左手一探,反而抓得緊了一些,嘴裏嗬斥道:“閉嘴!你想死我還想活呢。”
窈娘頓時說不出話來了,方才那隻大手還隻是托著自己那個最敏感的部位,此時卻已經是結結實實地抓著了,可張易之的手就像一個金箍一樣箍住了她纖細的身子,她知道自己掙紮是不會有用的,反而像是在欲拒還迎地挑逗對方。
既然決定不再掙紮,窈娘的腦子居然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反正一旦落入來俊臣手裏,也是要自殺的,還不如……便宜了他!”
一旦有了這番念頭,她忽然覺得那隻抓在那裏的大手也不是那麽討厭了,一種異樣的情愫就像電流一般,透過那隻大手從張易之的身上直傳入她的心房。她臉色忽然變得更加紅了,眼珠子也變得水汪汪的。
最好的曖昧似乎都是無聲的,但往往無聲的曖昧在發生的時候,總有一些討厭的聲音跑來幹擾。就像眼前,張易之夾著窈娘才奔出幾十步,那一群喊打喊殺的來俊臣手下已經追了上來。嗬斥聲中,幾個人追在最前麵的越過二人攔住了去路。
張易之心中暗歎。若不是方才在地道裏,窈娘傷了腳,對方根本無法這麽快追上來。隻是,現實沒有如果,如果窈娘的腳不受傷,他們二人也不會如此快就來到這地道口——這就是最現實的矛盾。
“給我把人放下!”
張易之向對麵的幾個人望去,有些驚訝地發現那為首之人竟然是衛遂中。衛遂中顯然受到了昨夜之事的影響,做事慎重了不少,竟然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而是率先出言試探。反正,他的任務就是看住窈娘,縱使擊斃了前來援救窈娘的人,也沒有什麽功勞,所以他此時倒是顯出和平日作風截然相反的“心慈”,隻要張易之肯把人放下,他還真就能放任張易之走人。
越是到了這種時刻,張易之就越發不可能放下窈娘獨自逃生了,若是他能這麽做的話,早就在窈娘的“強烈要求”之下做了。所以,衛遂中的威脅根本沒有在他的考慮之中。
張易之此時心中卻是轉著另外一個念頭:這衛遂中再怎麽說也是來俊臣手下的頭號馬仔,這種看門護院的事情再怎麽也輪不到他出場,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這個疑問隻是一閃而過,張易之立即就明白過來其中的關竅:“因為衛遂中羞辱來俊臣的老婆王氏,來俊臣和衛遂中時間已經生出罅隙了,要不然他昨晚也不會親自帶隊去抓張憬藏。可昨晚的事情,又讓他給辦砸了,他此時自然是惶然不已,於是便跑來這裏看護窈娘,也算是討好來俊臣的一個辦法了。說不定,這次我要是能把窈娘弄出去,他就該被來俊臣一腳踢開,甚至直接殺了喂狗了!”
這樣一想,張易之對衛遂中此時的心態就不難理解了。隻要自己此時真把窈娘交出去,衛遂中還真不大可能節外生枝。可是,自己若是不交人,他也會拚了性命搶人。
“我說是誰,原來是你衛遂中啊?”張易之冷笑一聲,道:“怎麽了,衛頭領你身為來俊臣手下頭號打手,怎麽不在家裏享清福,卻跑來這裏喝西北風?”
“好膽!”衛遂中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隨即就是一臉憤懣地喝道:“來少府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休要囉唕,立即把人交出來!”
衛遂中一雙眼睛有些緊張地看著張易之空下來的那隻手。他之所以至今還沒有下令強攻,還有另外一重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弄不懂把眼前這個看不清樣貌的家夥惹急了,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若是這家夥把美人兒當武器來招呼大家,可就不妙了。畢竟,他大哥來俊臣要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美人兒,而不是一個滿臉刀疤的醜八怪,更不是一具手腳冰冷的美人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