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斷魂來到嶽少安身旁之時,嶽少安正陪著段君竹嬉鬧。楚斷魂交代罷事情之後,便徑直轉身離去,他本不善扯謊,深怕在嶽少安麵前表現出什麽來,故而,未等嶽少安說什麽,他躲開了。
聽聞柳伯南喚自己,嶽少安倒也沒在意楚斷魂的神情,他嘿嘿一笑,捏了捏段君竹的臉蛋,道:“這小子終於想起我來了,我還以為他每天抱著老婆和女兒把我這的兄弟給忘了呢。”
“女兒?”段君竹奇怪地蹙眉,小眉頭蹙的煞是好看,進而問道:“那裏來的女兒啊?”
“當然是在他老婆肚子裏。”嶽少安拍了拍她的小肚子,道:“你什麽時候,也給老公生個女兒出來啊?”
段君竹俏臉微紅,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打了一記,嬌嗔道:“沒羞。你怎麽知道莫兒姐姐懷著的一定就是女兒?”
“不是女兒怎麽可以?”嶽少安雙目一睜,道:“他若不生個女兒出來,我們家的小安怎麽娶媳婦?”
“嘻嘻……”段君竹嬌笑了起來,轉過頭,看著嶽少安一臉壞笑的模樣,道:“你這人忒壞了,人家莫兒姐姐不生個女兒出來,難道小安就終身不娶了麽?”
“那可不行。”嶽少安腦袋甩得如同撥浪鼓一般:“要娶,還要多娶,娶他個幾百個才好。隻是,伯南和他老婆的模樣都不錯,若生個女兒的話,絕對是個小美人。不生豈不浪費了這大好的資源?”
兩人調笑著,便已經行至了柳伯南所在馬車邊。段君竹急忙將青蔥般的小手伸到了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別說了,小心被莫兒姐姐聽著了生氣。”
“沒事,沒事。這是事實,有什麽好生氣的。嘿嘿……”嶽少安說著,柳伯南卻從車廂中探出了頭來,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怪異。
“啊……咳……”嶽少安對著段君竹擠了擠眼,轉過頭來之時,已經是一臉正色,嘿嘿一笑,道:“終於想起我這個兄弟了?你不是就打算這般與我說話吧?也不請我進去坐坐?便是不方便我進去,你出來總行吧?咱們兄弟許久沒在一起喝酒了……”
“我要走了……”柳伯南卻是神色一暗,輕聲地說道。
“呃……你要走?”嶽少安以為柳伯南在開玩笑,依舊笑道:“怎麽走?不想乘車,想坐轎自己走了?”
“少安,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我覺得我已經厭倦了世間的這些紛爭了。我現在隻想帶著莫兒歸隱山林,平平淡淡地了此殘生,再無他想。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柳伯南的話語中滿是滄桑之感。
“等等……”嶽少安吃驚地看這柳伯南,道:“你說什麽?你的意思是去萱城你便不能平靜的生活了麽?我們兄弟好不容易可以聚在一起,你這是怎麽了?說走就走?我沒聽錯吧?”
“少安,你現在還不明白嗎?”柳伯南搖頭道:“在宋師城那裏會有平淡,你是一城城主,隻要你身在其位,你便不可能過平常人的生活。經過這一次,我累了。少安,我真的累了……”
柳伯南臉上的疲憊之色盡顯,顯然不是裝出來的。嶽少安看在眼中,心頭不知怎地,感覺到異常憋悶,方才嬉笑的心情恍似突然從身體之中被抽去一般,隻覺得整個人一陣地空虛,他苦笑一聲,以他對柳伯南的了解,知道柳伯南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的了。若是真能改變的話,嶽少安也不用去刑場救他出來了。
“什麽時候走?”嶽少安抬起了頭,看著柳伯南道。
“現在便走。”柳伯南話語中充滿了淒涼之意,他有何嚐真的願意離去,隻是,卻有說不出的苦衷,他不能對嶽少安明說,不代表他的心中便不難受。
“這麽急麽?”嶽少安低聲問道。
“嗯!”柳伯南點了點頭:“臨走之前,我想對你說幾句話。”
“你說。”嶽少安靜靜地站在一旁,臉上滿是失落之色。段君竹看著他如此模樣,小手緩緩伸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我走後,希望你不要主動去找老五,現在,大宋好不容易安定了下來,我不想百姓再受戰亂之苦……”
“你放心,我不是一個好事之人。”嶽少安平靜地望著柳伯南,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有多少詫異,雖然,柳宗嚴因何而死,他與柳伯南都是心知肚明,隻是柳伯南沒有提這件事,他也不會不合時宜地說起。隻是,說罷這句話後,他猛地目光一厲,道:“如果他來犯我的話,我絕不會退縮的。”
柳伯南還想說些說,卻是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出來。最後,他緩緩地將頭縮進了車轎之中,輕聲說道:“此生能交你這麽一個兄弟,我很滿足……如煙那裏,我便不去了,你帶我說上一聲吧。”
說罷,柳伯南不再停留,與車夫交代了一句,車夫趕著車向前走去,馬車先是緩緩而行,接著,速度驟然加快,遠遠而去……
“安頓好了,稍了信來——”嶽少安看著離去的馬車,突然雙手荷在了口邊大聲地喊著。
馬車之中,沒有聲音傳出。
柳伯南雙拳緊握著,將頭低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口口的鮮血噴灑而出,將前胸的衣襟染成了一片淒紅之色。
他雙目含淚,抬起了頭,看著滿臉淚珠的韓莫兒,嘴角上翹,露出了一個笑容,潔白的牙齒滿是觸目驚心的鮮血。
他不是不想再與嶽少安多說幾句話,隻是,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走,便忍不住會露出馬腳來。人這一生,可以犯錯,但是,有些錯誤隻要犯了,便再沒有補救的機會。
柳伯南不想讓自己的錯,給嶽少安再帶來什麽麻煩,自己給他添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莫兒……”
看著妻子,柳伯南心疼的厲害。她嫁於自己之後,都沒享過什麽福。從一開始,自己便常年作戰,不在他身邊,現在,在她身懷六甲之時,自己依舊不能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男人做到這般程度,柳伯南覺得自己很失敗,至少,在妻子麵前,他很失敗。
他伸出手,將妻子摟入了懷中,抱的很緊,很緊,似乎深怕稍一鬆手,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遠處,望著馬車離去的嶽少安,神色有些沒落,目光盯著那個方向,久久不動。
“這柳伯南也真自私,相公剛救出他來自己便走了。把事情全給留給你,你看莫兒姐姐還有身孕,他也不為她擔心。”段君竹也同樣望著柳伯南離去方向,隻是,她卻是滿嘴的牢騷。
“你不懂!”嶽少安眉頭皺起:“伯南不是那樣的人,他這般做一定是有什麽苦衷。罷了,不管如何,隻要他覺得這樣好,便這樣做吧!”
“可是……”
“不要再說了。”嶽少安的聲音並不高,卻用著命令的語氣,道:“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
“凶什麽凶嘛!”段君竹有些委屈,自己還不是為了嶽少安著想啊,結果罵人的也是他。
嶽少安卻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邁步朝著前方走去,臉色很是疲憊。方才的好心情,隨著柳伯南的離去,也隨之沒有了。
段君竹在後麵喊著,嶽少安卻沒有反應。最後,還是小丫頭忍不住跑上前來,拉住了他的手。
嶽少安邁步,她卻死死地拽著不讓他向前走。
嶽少安回過頭來,看著她噘著小嘴,一副你不說話,我便不放手的架勢,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好了,算我怕了你了。走吧。”
小丫頭這才嘻嘻一笑,挽著他的胳膊向前走去。她生性本就沒什麽心機,再加之年紀又小,自己說過的話,隔一會兒便忘記的,從不往心裏去。
這一點,嶽少安是知道的,所以,方才她那般說,嶽少安並沒有過分地責怪她。隻是,柳伯南的離開卻讓嶽少安怎麽也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