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向四野望去,雪原茫茫。
風雪嚴寒中,安西軍幾萬官兵日夜兼程,以最快速的方式連續行軍。
沿途的地方盡全力保障著大軍的食宿和交通――這是一幅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壯觀景象:在蜿蜒不斷的大軍的兩側、身後,甚至是前麵,由貧苦農民組成幾十萬隨軍的人流浩浩蕩蕩地向前滾動。他們推著獨輪車,挑著扁擔,或者是用自己的肩膀,把部隊作戰需要的多達億萬斤的糧草、彈藥和物資全部承載起來,部隊前進一步,他們便跟隨前進一步。
此刻,西征不隻是軍人的戰鬥,同樣在進行作戰的還有光複區內幾十萬的百姓。不到十天,近十萬民兵、民工和萬餘副擔架、萬餘口牲口、四千多輛大車,八萬多發各種炮彈、一百五十多萬發各種槍彈、六萬多斤炸藥、二十多萬斤各種攻堅器材以及二十四萬斤主副食被老百姓源源不絕地送到了前線。
冰天雪地中,這樣龐大壯觀的民夫隊伍,完全出於自願組建的,不含有任何的強迫性質。因為鄂州革命軍的到來,窮人再也不要向官府納糧,套在他們頭上的幾千年的枷鎖就這樣的被摘去了;減租減息的政策,讓這些被地主惡霸逼得活不下去的窮苦大眾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今年過節,楊白勞可以開開心心地給喜兒扯上二尺紅頭繩,甚至可以放開肚皮美美的吃上一頓豬肉餡的餃子……都是鄂州革命軍來了之後才得到的,他們相信隻要鄂州革命軍還在,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他們最害怕的就是,清軍再殺回來,他們如今擁有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將化為烏有,所以,他們已經鐵了心將自己的命運和鄂州革命軍的命運聯係在一起,和願意與鄂州革命軍的官兵分享好日子一樣,他們同時也心甘情願,拚盡全力支持鄂州革命軍將革命進行到底,西征滿清餘孽,一如此刻他們走向戰場時鎮靜而從容。
李想站在西安古城樓上,大雪紛飛,漫天瓊玉紛紛墜落。大簷帽下,他墨漆般的平直劍眉斜飛入鬢,目光如電閃爍,雪地裏顯得十分精神。此刻環顧四周,真有點不勝感慨。秦、隴,是中華的大德之域,其德剛健而文明,胡風侵蝕兩百六十餘年,卻使國人忽視,甚至遺忘漢家曾經的剛健文明,百年後的經濟發展遮蔽了她們曾經的榮光,人們無限向往這東南沿海地區軟玉溫香奢糜繁華,追逐那些柔弱美麗的奇異,變得越來越沒有血性。
李想微微一笑,他一定會重鑄中華民族精魂中散落的血性,用阻攔中華民族崛起的所有敵人的鮮血來澆鑄!
李想正在雄心壯誌,忽然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
水仙兒帶來他最想聽的消息:寧夏光複。
昨天晚上,寧夏起義軍兵分三路,很快攻入城垣,與潛伏城內的哥老會眾裏應外合。同清軍混戰街巷,短刃相接,激戰至曉,敵始舉措倉皇,四麵而逃竄。一夜間占領了府城各衙署及營府衙門,擊斃了拒降的敵中營護總鎮、右營遊擊、城守都司、典事等大小官吏數百名。寧夏知縣陳元驤偕其弟越牆而逃,後被民軍追至捕獲槍決。同夜,軍民還占領了城南數十裏的大壩、葉盛堡、玉泉營等處,寧朔縣知事率文武官員向起義軍投誠。會黨馬耀川、吳大炳、王之濱等組織平羅哥老會眾起事,駐守城鎮的參將、守備、千戶及知縣聞風而逃。同時,黃渠橋哥老會回民會眾在哈明、哈八虎兄弟領導下起義,平羅全境很快光複。至此,起義軍在三五天之內取得了推翻清朝在寧夏地方政權的勝利。
除了前線這個好消息,還有後方的一個壞消息:一向穩健升值的鄂州政府西征公債突然開始頗不尋常地跌價。很快,鄂州政府的其它債券也開始受到影響,價格出現了不同程度地下滑。市場上的投資者開始議論紛紛。隨著日子地推移,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交易所裏的議論逐漸演變成流言四起,有人說鹹陽一戰安西軍損傷慘重,有人說黎元洪可能再次上台,也有人說鄂州政府財政稅收不足以償還利息,還有人擔心戰爭狂人李瘋子這次要敗丈了。
“聽到這個消息,諸位有何看法?”李想回到城樓內,劈頭就問。
“鄂州政府內部也是相當緊張,債券如果繼續大幅下滑,鄂州政府以後的開支將無從籌集。勢利的商人們的臉上也堆滿了愁容,每個人都在擔心這個鄂州政府的未來。”水仙兒揉了揉太陽穴,像是呻吟。
湯約宛歎了口氣:“上海證券交易市場拋售西征公債非常厲害,相當於數十萬美元的西征公債被猛然拋向市場,公債價格開始下滑,然後更大的拋單像海潮一般一波比一波猛烈,公債的價格開始崩潰。市麵流言四起,由‘安西軍在鹹陽慘勝’,到‘安西軍在鹹陽損傷慘重’,再到‘安西軍在鹹陽慘敗’,流言如風一般傳播開,所有的人立刻像觸電一般醒過味來,拋售終於變成了恐慌。每個人都想立刻拋掉手中的已經毫無價值的西征公債,盡可能地留住一些殘餘不多的財富。經過幾個小時的狂拋,西征公債已成為一片垃圾,票麵價值僅剩下5%。”
“我絕對有理由懷疑,有勢力在操縱公債市場。”梅迪氣壞了。
“人在猛然失去理智的時候,跟隨別人的行為成了一種自我強製的行為。”李想這時候表現的特別有理智,問道:“查出什麽沒有?”
水仙兒皺眉道:“呂中秋在上海查過,綜合一些線索分析,是西征公債發行之後,四國銀行團就開始以其雄厚的財力做後盾,在各大城市悄悄吃進西征債券,西征債券漸漸升值。那時候,我們還為西征公債大賣挺高興,一點也沒有警覺。但是昨天開始,突然在上海證券交易所放量拋售西征公債,造成了市場的極大恐慌,新開張的新華銀行也麵臨破產的危機,聯合漢口和上海華商剛剛建立的長江金融體係又會被洋人控製。”
“說的不錯。”李想也同意這種看法。“不過,不要緊,我有法子治他們。”
國際銀行家想在李想麵前施展他們剪羊毛的絕技,對於了解貨幣戰爭的李想,他不介意借這次機會反剪他們的羊毛。
國際銀行家的一個賺大錢的手段就是製造經濟衰退。首先是擴大信貸,將泡沫吹起來,等人民的財富大量投入投機狂潮後,然後猛抽銀根,製造經濟衰退與資產
暴跌,當優質資產價格暴跌到正常價格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時,他們再出手以超級低廉的價格收購,這在國際銀行家們的術語中叫作“剪羊毛”。當私有中央銀行成立後,“剪羊毛”行動的力度和範圍都達到了史無前例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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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愛麗園大廳充滿了活潑的談話聲和歡笑聲。
一個豎琴手調好了音,開始彈奏莎士比亞歌劇中的插曲。
一輛接一輛的馬車駛上彎曲的車道,停下來放出服飾優雅的賓客,然後又駛開去等待離去的時刻。
在大廳中央,豐腴的女主人羅迦陵,穿著高雅,徐娘風韻猶存,站著向陸續抵達的賓客致意。
她最漂亮的養女,羅迦藍穿戴整齊,走出了房間,卻還未加入樓下的一小人群人。她站在樓梯上端躊躇不前,注視下方愉悅的景象,隻覺得與自己的情緒很不相襯。自從見過李想後,從此再優秀的男人也入不了她眼。雖然她總是告訴自己,一見誤終身,隻是中國文學的美麗幻想,但是李想英武而又風流的身影總是在心裏揮之不去。
雖然提不起情緒,穿著新禮服的羅迦藍還是快速穿行樓上的長廊而來。
養父哈同急匆匆的走來:“找到你了!迦藍,下來吧。迦陵照例是喜歡宴會的,今天來的可是四國銀行在中國的代表,她已經招架不住了……”
羅迦藍不置可否地說:“我一會兒就下來……”
“隻要我能控製一個國家的貨幣發行,我不在乎誰製定法律。”說話的是個高大的年輕人,蓄著黑色小胡子。“但是現在,人民幣卻不是我們所能控製的。”
對於銀行家而言,戰爭是天大的喜訊。因為和平時期緩慢折舊的各種昂貴設施和物品會在戰爭中頃刻之間灰飛煙滅,交戰各方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取得勝利,到戰爭結束時,政府無論輸贏都將深深地陷入銀行的債務陷阱之中。
沒有錢就無法進行戰爭,而向國際銀行家借錢無疑是把絞索往自己脖子上套。所以李想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借款,特別是借四國銀行的款,他毫不猶豫的選擇自己發行貨幣!
李想讓鄂州政府通過一個法案,授權財政部印發具有完全法律效力的貨幣,支付士兵工資,然後去贏得革命的戰爭。鄂州約法統治區域,還有長江金融體係內,所有的人在這個問題上將別無選擇,因為李想使這種新貨幣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政府賦予他們完全的支持,它們將會和真正的錢一樣通用,因為鄂州約法授予鄂州政府發行和規定貨幣價值的權力,從鄂州政府的稅收,以及長江商務總會各大商家的結算,全部使用人民幣。
李想這個石破天驚的辦法,就跟當年美國傳奇總統林肯為了打破了美國政府必須向私人銀行借錢並付高額利息的慣例,發行的綠幣。
林肯發行的綠幣的獨特新穎之處在於它完全沒有金銀等貨幣金屬做抵押,並在二十年裏提供5%的利息。在內戰期間,由於這種貨幣的發行,克服了政府在戰爭初期嚴重缺乏貨幣的狀況,極大和高效地調動了美國北方的各種資源,為最終戰勝南方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同時,由於這種低成本的貨幣依法成為北方銀行的儲備貨幣,北方的銀行信貸得以大幅擴張,軍事工業、鐵路建設、農業生產和商業貿易都得到
了前所未有的金融支持。
如果李想的人民幣如林肯的綠幣一樣使鄂州政府,甚至中國政府的金融,逐漸擺脫了完全被四國銀行團組成的歐洲銀行家控製的極端不利的局麵,李想就可以為贏得當前的南北戰爭的勝利奠定了可靠的金融基礎,他們支持的袁世凱就危險了。
而這一點則深深地刺痛了列強的利益,也刺痛國際金融寡頭的根本利益。如果所有政府都不用向銀行借錢而悍然自己發行貨幣,那銀行家對貨幣發行的壟斷將不複存在,銀行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嗎?
在聽到李想發行人民幣這個消息後,一直控製中國金融的四國銀行團就在謀劃摧毀人民幣信用的法子,打擊鄂州政府發行的西征公債就是第一步。
“果然,源於美國林肯時代的這種令人厭惡的新的財政政策已經吹到東方這樣落後的地方,如果得以永久化,那麽政府就可以沒有成本地發行自己的貨幣。它將能夠償還所有的債務並且不再欠債,它將獲得所有必要的貨幣來發展商業,它將變成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繁榮國家……這個國家必須被摧毀,否則它將摧毀世界。”
有人大發雷霆:“是該給這些放肆無理的中國人一場教訓,我們隻需要袁世凱這樣聽話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