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兒嫣然一笑,將五指輕輕一舒,琵琶便清越地響了。先奏了一支《宴前樂》,接著正曲子卻是《霸王別姬》,那樂聲時而如裂石穿雲,時而如流水低回,時而像萬馬奔騰,時而又似幽咽飲泣。
李想和曾高、李西屏坐在一張鋪著地圖的長桌邊,聽聽曲,議議事。李想不是聖人,他那麽的拚命還不就是為了這樣悠閑的過日子,讓國人都能過上這樣悠閑的日子。
“由於伊犁起義的準備時間比較充分,”曾高道:“而且由於革命黨人的宣傳工作比較到位,革命得到了當地回民的積極響應。由漢、回等各族軍民組成的暴dong隊伍兵分五路,分別攻擊將軍署、副都統署、東門以及南、北軍械庫等目標。誌銳調集滿蒙軍隊進行抵抗。郝可權帶隊攻打將軍府,在李夢彪的協助下,攻下將軍府,誌銳趁亂裝死躲藏起來,後被捉拿,予以槍決。楊纘緒親往舊滿營開導,相約保護市街,舊滿營退回駐地。馮特民、郝可權帶領鐵血團攻打北庫,遭到新滿營頑強有力的抵抗。”
李想聽了這話,忙別轉了臉。卻聽曾高又道:“北庫久攻不下,外有滿、蒙各旗練軍,七、八公裏外的綏定有駐防的鎮標,這時天將黎明,勝負還難預料,於是楊纘緒出麵,請卸任前伊犁將軍廣福出麵調停。廣福傳來新滿營右翼協領蒙庫泰,要他說服北庫士兵不得抵抗,故蒙庫泰到北庫說服,開導錫伯營官兵,使固守北庫的新滿營錫伯人官兵站到起義軍一邊,至此,於是戰事遂告結束。伊犁辛亥革命成功。”
李西屏接著說道:“起義軍控製了惠遠城,次日清晨,以廣福、楊纘緒之名,緊急召集起義軍各首腦、地方團體代表、新滿營協領、佐領及錫伯營、索倫營、察哈爾營、額魯特營等四營領隊大臣,集會於惠遠城商會磋商,成立漢、滿、蒙、錫、維“五族共進會”。楊纘緒被推舉為漢滿蒙回藏五族共進會會長,他請提廣福為新伊大都督府都督。”
李想猛然站起身,獰笑道:“革命的目的在於推翻清朝,奪取政權,為此不惜流血犧牲。如今若將最高職位都督讓與廣福,豈非取之於滿人而又還之於滿人?伊犁同盟會黨人腦袋是被驢踢了,還是被門夾了!”
“大帥!”曾高哭笑不得的接著李想的話音說道,“他們隻不過是根據時局詳述利害,這樣的布置,一可以‘借其名以安伊犁八旗兵勇之心’,二可以‘假其名聯絡袁大化、長庚之輩,為革命謀東進之機會’。伊犁舉義新政府的實權還是掌握在革命黨人賀家棟和馮特民手裏。”
“唔?”李想緩緩坐下,沉著臉問道:“也是‘總長取名,次長取實’嗎?”
李西屏回道:“所有各營各部官長仍任原職;新滿營和錫伯營解除武裝;起義軍、軍標營、鎮標營合編為‘新伊陸軍第一師’,楊纘緒任師長;組成伊犁臨時政府,電告南京民國政府。同時,電告全國,宣布新伊大都督府成立,廣福為都督,楊纘緒為總司令部部長,郝可權和李夢彪為軍務部正副部長,馮特民為外交部長兼民政部長,李輔黃為前敵總指揮,馮大樹為平政院院長,賀家棟為參謀部長兼財政部長,黃立中為財政副部長。”
“新伊大都督府官員的組成,包括革命黨人、舊軍人、舊官吏三部分,雖然革命黨人占有不少重要職位,但政府首腦卻由前任伊犁將軍廣福擔任。現在的伊犁就跟當初的南京一樣,革命果實難保啊!”說至此,李想顯得很激動,端起一杯涼茶咕咕一飲而盡,又冷笑道:“電告還在伊犁的萬象春,叫伊犁新政府配合安西軍進疆!”
………………
伊犁舉義,電告全國,宣布新伊大都督府成立,引起袁世凱極大的震動。在他看來,伊犁與蘭州遙相互應,對新疆構成巨大危險,而且單從地圖上看,占領鄂秦隴三省的李瘋子,勢力已經擴展到令人吃驚的程度,如果再奪取新疆,版圖龐大的實在不能忽視。於是當晚便召見梁士飴、胡維德和楊度三大謀士。原想再聽聽他們的對策,不料他們三個竟窩裏炮兒似的,先鬧翻了臉。
“大總統,”梁士飴道,“記得湖北之戰時,楊度曾說李瘋子不足慮,應借其勢如何如何震懾清廷,主張段軍統從湖北撤軍,如今李瘋子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鯨吞秦隴之後又窺視新疆,甚至蒙藏,野心勃勃!這件事應請楊度說個明白!”
袁世凱瞧楊度時,見他頭上已經冒出汗珠。但楊度素來遇變不驚,很快便定住了神,淡淡一笑道:“養寇自重這件事,大總統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
胡維德冷冷說道:“大總統也有不知道的。”
“我和孫、黃等革命黨人是在日本早有交往,但是在日本留過學的人,誰不跟革命黨人有交際?別拿這說事。”楊度嬉笑道:“既然主張段軍統撤軍那會兒我便有罪,何以今日才參劾在大總統麵前,你早就該明白直陳,為何這樣藏頭露尾的?也不知你們私下是怎樣商定的――是來欺我呢,還是來欺大總統?若是欺我,到我私邸,楊度甘願受欺;要是欺大總統,那又該當何罪?”
“都住口!”袁世凱見一開頭便跑了題,心中光火。怒目瞪視三人,說道:“不像話!召你們來,是議伊犁舉義和李瘋子的事,不想聽你們相互攻訐!”說著將案上鎮紙“砰”地一摔。
袁世凱發威,梁士飴並無畏懼之色,忙道:“我說的正是李瘋子的事,楊度和革命黨人關係密切,誰知道有沒有收受他們的賄賂,回來欺蒙大總統,他力主撤軍,致使李瘋子養虎為患,眼見新疆又落入李瘋子虎狼之口,這樣的亂國之臣實應投畀豺虎,誅之以謝天下!”
“有這樣的事――你受賄了麽?”
“沒有!”楊度硬著脖子抗聲答道,“梁士飴今日要借刀殺人,不過為了撤軍的事與卑職意見不合,求大總統為卑職做主!”
受賄的事眼前是無從查實的。袁世凱沉吟良久,坐了回去,突然笑道:“真出人意外,你們三個先殺頭砍腦袋地鬧了起來!如何能同心協力?撤軍是我的主意,與皙子有什麽相幹?即或皙子也不讚同撤軍,我依舊要辦!難道你們要辦我這個禍首?”這話說的分量太重,梁士飴和胡維德忙要謝罪。卻聽袁世凱又道,“我何嚐不知撤軍之遺禍無窮?‘飛鳥盡,良弓藏。’我不這麽做,還能怎麽做?隻是想不到李瘋子看似每一步走得瘋瘋癲癲,其險萬分,卻準確的抓住了我弱點,拚命的擴充實力。”
三大謀臣紛紛沉默。
“你們看到他擴張速度也吃驚了,是麽?”袁世凱淡然一笑,“也不知道李瘋子是運氣好,瞎貓裝上死耗子,還是真能洞悉這紛亂的局勢,因勢力導成,就如此奇跡?”
“李瘋子……真是看不明白!”
“洋人都讚他是東方拿破侖!”
“管他是什麽破輪子!解散了南京臨時政府,我抽出手來就對付他!”袁世凱心裏的窩火,這才又問,“伊犁該怎麽辦?是剿,是撫,還是和?”
“剿!”楊度毫不猶豫地答道。方才胡維德說自己受賄,為了表白自己,他故意逆這袁世凱心思說。“無論孫大炮在南京怎麽說,承認閻錫山在陝西的匪軍為民軍已經是天大的讓步,外邊大臣們早就議論紛紛,伊犁既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敢反,我們就不能示弱。”
梁士飴道:“袁大化不改衣冠,依然尊奉清廷,不肯宣布共和,伊犁謀反,也是反得理直氣壯,大總統已經宣誓擁護共和,又憑什麽去剿伊犁?”
袁世凱聽了梁士飴的話,點點頭,又瞧向胡維德。
“袁大化不識時物,咱們何必去替他操心。”胡維德道:“何況新疆一個化外之地,滿是沙漠和赤地,加之土地瘠薄,人煙稀少。乾隆年間平定新疆,耗費全國之力。到同治年左中棠西征,也不過收複數千裏曠地而增加千百萬開支,實在得不償失。卑職倒有個愚見,不如由著李瘋子拿去。陝西,甘肅,新疆,貧瘠之地,而且邊患嚴重,英俄虎視眈眈,每年耗費國庫甚巨,李瘋子拿著這些個燙手的山芋,不過是給他增加負擔,咱們不用管他,說不定幾年之後,他自己就財政破產了……”
袁世凱聽了立起身來回兜了幾圈,說道:“新疆的事,咱們放手不管了?”
楊度明知袁世凱會是這樣的選擇,還是為自己的觀點辯護道:“如從戰略上來說,要拱衛京師,必須先保住蒙古,要保蒙古,就必須保住新疆;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俄人拓境日廣,由西向東萬餘裏,與我北境相連,僅中段有蒙部為之遮閡,不可不豫為綢繆者也。”
袁世凱笑笑,楊度的理由說得有點牽強,不過是在表麵和革命黨人勢不兩立的態度。所有人的知道,李瘋子最愛和洋人爭利,有點當年他在朝鮮的風采。如果新疆落在他的手裏,有麻煩的隻會是俄國。不過楊度有一點也說得對,要拱衛京師,必須先保住蒙古,要保蒙古,就必須保住新疆。袁世凱心裏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一時房間裏靜極了,隻能聽到袁世凱的靴聲和自鳴鍾的哢嗒走聲。
“大總統,”梁士飴忽然打破沉默說道:“咱們還是先催促袁大化宣布共和,接下來的事情咱們也才好插手啊。”
“唔,是這個理――”袁世凱一邊思索一邊說道,“你立刻給他去電,叫他拿定主意,好生約束眾人,宣布共和,想辦法與伊犁和談,聯手拒安西軍入疆。做好了這件事,我保他繼續做西北王。”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