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程德全的宅子裏。
張蹇如宣聖旨一樣念著袁總統發給程德全的指令道:
“據國務院轉呈江蘇都督程德全十七日電稱:“十五日駐寧第八師等各軍官,要求宣布獨立,德全舊病劇發,刻難搘拄,本日來滬調治。”又,應德閎電稱:“率同各師長移交都督府”等語。該都督有治軍守土之責,似此稱病棄職,何以對江蘇人民?姑念該都督從前保全地方,輿情尚多感戴,此次雖未力拒逆匪,而事起倉猝,與甘心附逆者,迥不相侔。應德閎因事先期在滬,情亦可原。該逆匪等破壞性成,人民切齒,現在江西、山東兩路攻剿,擒斬叛徒甚多,湖口指日蕩平。張勳前隊已抵徐州,著程德全、應德閎,即在就近地方,暫組軍政民政各機關行署;並著程德全督飭師長章駕時等,選擇得力軍警,嚴守要隘,迅圖恢複。
一麵分飭各屬軍警,暨商團民團,防範土匪,保護良民。該都督民政長職守攸關,務當維係人心,毋負本大總統除暴安良之本旨。一俟大兵雲集,即當救民水火,統一國家。該都督民政長,尚有天良,其各體念時艱,勉期晚蓋!此令。”
程應兩人,接到此令,斬釘截鐵地說道:“謹尊大總統逾令!”
張蹇盯著程德全和應德閎兩人良久,突然破顏一笑:“我說你們無需張惶,大總統定會給你們帶罪立功的機會!”
程應兩人漸次舒展了眉頭,因笑道:“一定不會叫大總統失望!”
張蹇目中波光流動,說道:“你們就在上海租界中,暫設一個臨時機關,辦理事件。”
……
南京。江蘇都督府。
黃興他背著手,穿一雙軍靴滿是泥土,不停地踱著步子,說道:“委任章士釗為秘書長,黃愷元為參謀長,何成浚為副官長,趙正平為兵站總監。因第1師師長章梓為文人,不會打仗,即調任都督參謀長,任命洪承點為第1師師長,任命馬錦春為要塞司令……堅請柏文蔚出任安徽討袁軍總司令,赴蚌埠部署軍事。同時,令冷遹率第3師向駐韓莊的北洋軍立刻發動進攻;令第8師騎兵團團長劉建藩率該師第29團附機關槍連及騎、炮、工兵各1營,組成混合支隊,開赴徐州前線支援第3師;第1師第1旅旅長戢翼翹率該旅隨後跟進;周應時率第1師第2旅開赴臨淮關,協助安徽討袁軍進攻北軍倪嗣衝部;派洪承點進駐蚌埠,節製第8師的混成支隊和開赴徐州、臨淮關一帶的第1師的部隊,並負責組織徐州以南沿鐵路線的防禦;第1、8師的其餘部隊,負責在南京四周的防禦。……”
黃興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從都督府發出去……
冷遹回到徐州,立即收攏部隊。未待全師集中,就率部向徐州以北30公裏的利國驛方向運動,並拆毀韓莊以南的鐵路數處,占領徐州電報局,斷絕南北交通和通訊。
……
張勳把皺巴巴的軍帽甩在一邊,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一個親衛端著一盆熱水進來,放在張勳腳邊,抱著他的腳把軍靴脫下來,一股惡臭立刻衝得親衛腦袋一暈。
又一個親兵跑進來:“大帥,徐州第三師冷遹,來接應叛軍了。方玉普求援急電!”
張勳一腳不臉盆踢翻,惡狠狠說道:“正好,正好,我正要去殺他,他卻自來尋死了。”
“大帥,不待袁世凱行令?”
“老子就是軍令!”張勳獰笑道:“叫我那義子武衛前軍左路統領張文生,帶步炮3營赴韓莊助戰。”
……
張文生的3營辮子兵和從兗州開來的田中玉的巡防營,先後到達韓莊前線、加入戰鬥。冷沄部遭到北軍左右夾擊,殺得冷軍左支右絀,隻好棄甲曳兵,敗陣下去。
張田合兵追趕,正值徐州運到兵車,在利國驛車站下車,來援冷遹,冷遹回兵複戰,又酣鬥多時,才將張、田兩軍擊退。張軍田軍,分營驛北,冷遹收駐驛南。次日張勳軍中,運到野炮四門,即由張勳下令,向冷軍注射,這炮力非常猛烈,撲通撲通的幾聲,已將冷營一方麵,彈得七零八落,冷遹還想抵敵,偏值一彈飛來,不偏不倚,正中脅前,那時閃避不及,彈已穿入脅內,不由的大叫一聲,暈倒地上;經冷軍舁了就逃,立即四散。張勳見冷營已破,方令停炮,所有驛南一帶,已經成為焦土,連車站都被毀去。
當由張軍乘勝直進,竟達徐州,徐城內外,已無敵蹤,一任老張占住。辮帥大出風頭。
……
黃興不知是不是輸昏頭了,幻想利用張勳忠於清室、不滿袁世凱愚弄舊朝的情緒,動員張勳倒戈。
張勳接到信函,展開一閱,內雲:
張軍統鑒:江蘇、江西,相率獨立,皆由袁世凱自開釁端,過為已甚。三都督既已去職,南方又無事變,調兵南來,是何用意?俄助蒙古,南逼張家口,外患方亟,彼不加防,乃割讓土地與俄,而以重兵蹂躪腹地,喪亂國民,破壞共和,至於此極,誰複能堪?九江首抗袁軍,義憤可敬,一隅發難,全國同聲。公外察大勢,內顧宗邦,必將深寄同情,克期起義。嗚呼!
世凱本清室權奸,異常險詐,每得權勢,即作好慝。戊戌之變,尤為寒心。前歲光複之役,複愚弄舊朝,盜竊權位,繼以寡婦可欺,孤兒可侮,既假其名義以禦民軍,終乃取而代之。自入民國,世凱更無忌憚,陰謀滿腹,賊及太後之身;賄賂塞途,轉吝皇室之費。世凱不僅民國之大憝,且為清室之賊臣,無論何人,皆得申討。公久綰軍符,威重宇內,現冷軍已在徐州方麵,堵住袁軍,公苟率一旅之眾,直搗濟南,則袁軍喪膽,大局隨定,國家再造,即由我公矣。更有陳者:
興此次興師,惟以倒袁為目的,民賊既去,即便歸田。
凡附袁者,悉不究問。軍國大事,均讓賢能。興為此語,天日鑒之,臨穎神馳,佇望明教。江蘇討袁總司令黃興叩。
張勳閱畢,把來書扯得粉碎,勃然道:“我前隻知有清朝,今隻知有袁總統,什麽黃興,敢來進言?混帳忘八!我老張豈為你誘惑麽?”
……
黃興還異想天開的給江南製造局督理陳榥,與海軍總司令李鼎新發去勸降電報。
製造局督理陳榥,與海軍總司令李鼎新,接到黃興急電,碰頭在一起秘密商議。
陳榥坐在沙發如坐針毯上,斟酌著說道,“江寧獨立,黃興傳檄各屬,陳其美同時響應,自任滬軍總司令,已連攻製造局,雖然三戰三北,紛紛退至吳淞口,但是上海局勢不容樂觀啊。黃興到是說得客氣,也說得輕鬆,‘請調北軍離局,免致開釁’,北軍是這麽好調開的?”
“黃興那點本事,連程德全都不敢殺,成不了大事。”李鼎新剃得光禿禿的腦袋在燈光下微微一晃,侃侃而言:“南京是守不住的。李烈鈞在江西,我看也挺不了多久了。陳其美想拿下上海,就青紅幫那些地痞流氓?不行!如果是李瘋子布置在上海的警衛團和教導團,我看跟北洋軍還有一爭雄長的可能。可是李瘋子到現在還沒有宣布獨立,態度已經不言而喻。”
“我也這麽想的。”陳榥陰鬱地說道:“黃興的這封電報,我們就據實電達北京,請示辦理?”
兩人正商量著。
一個製造局辦差的委員跑進來:“不好了,龍華藥廠,又被鬆軍占領,所有全局辦事員,及工匠役夫等,走避一空。”
李鼎新急急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鬆江軍隊,蠢然思逞,即推鈕永建為總司令,招添新軍,挑選精壯,派統領沈葆義、田嘉祿等為師團各長,先行開往滬南,與北軍決戰。一到龍華,即在製造分廠門外,開了一陣排槍,先聲示威,嗣即整齊軍隊,陸續進廠,廠中沒人抗拒,當由鬆軍檢點火藥子彈等箱,貼上封條,並在廠前高懸白旗,囑令廠長等嚴加防守,即刻拔隊赴滬。大概是要來攻打製造局……兩位大人,趕緊逃命去吧!”
這個委員說完就跑了。
陳督理與李總司令籌商,急切不得良法。
李鼎新正要說話,卻聽外頭警衛道:“鄭汝成將軍拜見!”
李鼎新轉臉對陳榥道:“有救了——快,請他進來!”
鄭汝成到來,見這情形,遂向李鼎新道:“此處警衛全軍,大總統本責成海軍總司令,完全節製,現在槍械均足,又有兵艦駐泊,足資防守,應該如何對付,當由總司令發布命令,未便一味遊移。”
李鼎新遲疑半晌,方道:“如此大事,必須電達政府,請示辦理了。”
鄭汝成忙道:“依愚見想來,政府命公留此,當然要公防護,就是汝成奉命前來,也應助公一臂,何必待著覆電,再行籌備。明日有了複音,當不出我所料。”
李鼎新恢複了常態,口氣柔和地說道:“兵不敷用,奈何?”
鄭汝成粗聲道:“不瞞公說,我已有電到京,請速派兵到此,盡可無慮。”
陳榥尚是愁容滿麵,不知所措,說道:“隻恐緩不濟急。”
鄭汝成起身度了兩步,陰沉的目光又灰又暗,良久又道:“昨日滬上領事團,已有正式通告,無論兩方麵如何決裂,不能先行動手,否則外人生命財產,應歸先行開戰一方麵,擔任保險。我處有此谘照,那邊應亦照行,想一時不致打仗,不過有備無患,免得臨時為難。”
李鼎新尚是躊躇,鄭汝成不覺急躁道:“汝成今日與公定約,公守軍艦,我守這局,若亂黨來攻,我處對敵,公須開炮相助。成敗得失,雖難逆料,但能水陸同心,未必不操勝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