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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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93 半夜水軍來-3

“東征進兵的方略,還要通知趙將軍嗎?”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吳階微微一楞,陷入了沉思。趙行德的身份,乃丞相府長史,東征軍的火器都監,在東南全權代表著夏國朝廷與宋人打交道。五萬東征軍秘密潛入房州時,切斷了所有山穀通往山外的道路,具體的作戰行動,在夏國國內連護國府瞞著。但大軍出征在即,再瞞著趙行德的話,似乎就不太合適了。可是,他畢竟是一個宋人。

吳階想起了臨別時,他極為佩服那一位的叮囑:“晉卿此番出征關東,首戰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軍更在那黃雀之後。苦心經營許久,方才成就了這個驅虎吞狼的局麵。全據宋境之後,再整軍北伐,契丹小兒翻手可滅。隻要這一戰打開局麵,護國府與柱國府自當同意大舉用兵關東。蜀中堆積如山的糧草,關中的數十萬團練軍,後援將源源不斷,晉卿也可一展胸中抱負,連百萬之軍,追亡逐北,席卷萬裏江山。這一戰的關鍵,第一是把握出兵的時機,第二則是攻敵無備,出其不意。趙行德雖然是個人才,但他出身關東,與陳東等人關係匪淺。進兵方略不可貿然告知,以免誤了大事。晉卿隻要謹慎從事,這一統天下的首功,非你莫屬了!”

“上將軍?”行軍長史高公茂又問了一聲。他隻是怕吳階疏忽忘記的提醒而已。

“可惜了。”吳階搖了搖頭,有些遺憾道,“趙都監身邊魚龍混雜,容易走漏風聲。出兵之事,先不要通知他,待我軍出兵之後再速速通知於他。”對趙行德,吳階是有些欣賞的,但那一位的深謀遠慮,勝己百倍,對他的特意囑咐,吳階自然不能不遵凜而行的。趙行德雖是太子殿下看重的人,但並非不識大體,心胸狹窄之輩。此時瞞著他,將來委婉加以解釋便罷了。

“遵命。”高公茂毫無疑議,又道:“上將軍,相府詢問,大軍行動後,需要多久能擊破敵軍?”這次東征軍移師房州,是大將軍府和大丞相府一起做出的決定,連護國府都不知情。前麵的行動固然神不知鬼不覺,但相應的,為了不讓遼宋察覺,兩府也費了不少心思。出征的兵力全部都是現役軍士和團練軍,並不從民間征發退役軍士。調兵的道路都由軍情司事先勘察清理過,而五萬東征軍的軍需,全都是輜重司的倉廩中調出。丞相府本打算動用蜀國的倉廩,但大將軍府出於保密的需要,最後還是拒絕了。因此,在後援糧草接續上來前,東征軍必須速戰速決,最好在戰勝之後因糧於宋境。

“十天,”吳階沉吟了片刻,肯定地重複道,“十天足矣。”

屯兵房州的東征軍,有包括白羽軍在內的四支騎軍共計兩萬騎兵,此外還有四支步軍兩萬步兵,以及新整訓的二十營火器軍。相比之下,安東軍司轄下五軍,現役軍士也不過兩萬五千而已。“五萬大軍啊。”吳階不禁眯起眼睛,“夫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他望著遠方,目光東麵的山巒,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心情竟有些迫切起來......

舒州,保義軍的中軍營壘不斷有軍官進進出出,籠罩著一股大戰之前氣氛。雲集在舒州的三支宋軍當中,鎮國軍稱得上軍紀如鐵,而保義軍和橫海軍都差強人意了。三家大帥決定進擊遼軍的消息早早就泄露了出去。這幾天,軍中上下的心情都不尋常。好在趙行德的軍令一道接著一道,從營統製、都頭、隊長,到下麵的軍卒,各個都忙著做臨戰前的準備,到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想雜七雜八的心思。

“軍中士氣尚可吧?”

見指揮使問話,陸明宇笑道:“大家夥兒摩拳擦掌,就等著打這一大仗呢。”羅閑十也點了點頭道:“也讓鎮國軍那幫人看看,咱們也是打得大仗的。”由他二人帶頭,底下的營統製張無敵、夏貓兒等將都大聲鼓噪起來,士氣倒是旺盛的很。

趙行德微笑地看著這些部屬。自從橫海軍水師封鎖大江之後,保義軍左右兩軍輪番出擊騷擾遼軍的糧道十分見效。月餘下來,保州前沿遼軍的糧秣便見匱乏,簽軍在饑餓之下更加人心渙散,甚至有人對偷偷向宋軍輸誠,自稱投靠遼人是迫不得已,隻要兩邊打起來,他們願意立刻倒戈向著宋軍方麵。騷擾遼軍糧道的另一個收獲便是,保義軍的軍卒克服了對遼賊隱約的畏懼心理。大宋開國上百年,対北虜作戰,往往是吃大虧,占小便宜。在民間的傳聞中,北虜多是騎射如飛,殺人不眨眼。甚至連自稱悍勇的水寇山賊,在談及北虜時,也有種神秘的畏怯之意。然而,在一場又一場的騷擾戰中,保義軍的軍卒熟悉了遼軍,更不再把契丹人視為能征慣戰的怪物一般看待。

羅閑十問道:“此次和遼軍決戰,嶽樞密有什麽奇謀妙計麽?”諸將臉上也露出專注的神色。大家夥兒都知這一仗極為重要,而趙行德素來對保義軍諸將推心置腹,很少將故作神秘的。諸將雖然各司其職,但早點知道樞密使用兵的方略,心裏也有個底。

趙行德看了看左右,沉默了一會兒,如實相告道:“嶽樞密決意用正兵破敵。”

“正兵?”羅閑十有些意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諸將也麵麵相覷。

“就是正兵。”趙行德點了點頭,“敵軍之長,在騎兵來去飄忽,忽聚忽散,殲滅不易。我軍之長,在堂堂之陣。而且,鎮國軍與北虜相持數月,你們又騷擾敵軍許久。鐵木哥雖然不通文墨,心思卻很縝密,遼軍在前沿的布防,已經是密不透風了。”他指著地圖上,山脈與大江之間狹窄的平原地帶,宋軍營壘在西,遼軍營壘在東。就在這塊狹窄的地方,擁擠了雙方十幾萬人馬,遼宋兩軍宛如兩隻在坑洞中相遇的老鼠,要戰勝對手,唯有奮力向前打垮敵軍主力。對受阻於舒州的遼軍來說如此,對如今轉守為攻的宋軍來說,也是如此。

因此,樞密使嶽飛擊破遼軍大的方略,可說極為簡單。鎮國軍和保義軍為骨幹,數萬東南宋軍從正麵進攻,爭取在短時間內擊潰鐵木哥所部遼軍。而橫海軍萬餘精銳在大江上巡行策應,以炮船轟擊江畔的遼軍營壘,橫海軍還要準備阻隔可能出現的援軍。

“為什麽能不出奇製勝?”張無敵抱怨道,“讓鎮國軍打前陣,我們奔襲遼軍後麵,來個前後夾擊不好麽?”諸將紛紛讚成。從房州之戰開始,保義軍諸將早已慣了打埋伏、敲悶棍的戰法。東南水網密布,保義軍常常乘舟騷擾著敵軍糧道,奔襲遼軍後路駕輕就熟。

“那是找死之道。”羅閑十哂道。他望著張無敵,搖頭道,“這大戰可不是占點小便宜就能完事兒的。我們和鎮國軍、橫海軍三家加起來,不過略勝於遼軍。現在要是一分為二的話,最容易被遼軍各個擊破。想想你手上有兩三萬騎兵,敵軍自動分成兩半,你會怎麽辦吧?”

“這個?”張無敵一時語塞。看來這回是不得不和遼軍正麵交戰,死傷也絕不會輕。諸將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唯有像夏貓兒這等本性凶悍之人,方才有些躍躍欲試。諸將的表情,趙行德盡收眼底,他暗暗歎了一口氣,和鎮國軍相比,保義軍缺的便是這一股死打硬拚的決絕,正好趁此機會,錘煉一下營頭。盡管戰場的形勢已經十分明白了,唯有正麵擊潰遼軍防線,才能夠速戰速決,但諸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吃虧的感覺。

恰在這時,忽聞“砰”的一聲響,把諸將都嚇了一大跳。

“夫戰,勇氣也!”趙行德一拳砸在案桌上,“把投機取巧的心思都收起來,現在的局麵,拚得就是兩軍相逢勇者勝!”

保義軍本部精銳的操練、隊列、布陣,全都是以正麵硬戰為預想來進行的。到達舒州後,趙行德不欲這些腹心精銳損失太快,婉拒了嶽飛要求保義軍承擔一半防線的要求,而是主動承擔了水寇們擅長的敵後騷擾的軍務。誰想到在以戰代練的同時,也埋下了保義軍各部喜歡打滑頭仗,不願打硬戰惡戰的情緒。而兩軍交鋒,惡戰和硬戰是無法避免的。如今將官尚且如此,底下的軍卒的情緒更可想而知。

自執掌保義軍以來,趙行德對部下鮮有如此疾言厲色的。眾人心頭頓時都是一凜,有的垂首不語,有的麵帶慚色。沉默了一會兒,陸明宇道:“將軍放心,鎮國軍打得硬仗,保義軍的兄弟也不是孬種!”“就是!”夏貓兒道:“左軍牙兵營,多少惡仗血仗過來,從沒皺過一下眉頭。”有這兩位帶頭,其他諸將紛紛說哪怕馬革裹屍,也要和鎮國軍比一比誰能打得動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