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還暢想著美好的未來,可是我忘了,蘇罙說的話,一向不可信。
就在我們都認為一切事情都不過是我們的大驚小怪,然後各自回家之後,專屬於不幸的命運,才真正邁開了醜惡的腳步,我們在其中掙紮著一無所知。卻輕易被扼住咽喉。
彼時S罙公司剛剛被法院勒令暫停營業。而我和許陌枕雙雙在嘵的辦公室裏沉默地坐著,嘵在辦公室裏來來去去不斷踱步,咬牙切齒地說著:“小心,郝小心。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這就是你要嫁給許陌枕的原因,這就是你要離開蘇罙的條件?郝小心,你腦袋裏想的什麽,你竟然要將S罙置之死地?蘇罙和你有多大的仇恨,讓你一定要毀掉他的事業?你告訴我!”
嘵將手上的報紙恨恨摔在我麵前的小桌子上,怒視著我。我在嘵吃人的視線中搖頭晃腦:“嘵,你不要管我的事情……”
顯然這句話簡直讓嘵震怒:“不要我管你的事?郝小心你要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才關我的事!!”嘵顯然因為S罙的事情十分生氣,不管是對我還是對許陌枕,於是被我氣得無言以對之後,嘵轉向了許陌枕:“陌枕,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小心瘋,你怎麽能夠跟著她一起瘋?陌枕啊,你真是讓我很失望……”
“嘵叔叔,就像蘇罙之於何小艾一樣。我同樣無法拒絕小心的要求。”
許陌枕微微笑著,將他認為的不平不經意間就表現了出來。我在心裏嘿嘿一笑,看向許陌枕的時候總覺得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可思議,這個男人,究竟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和立場,這樣維護我說話的?僅僅隻是合作的關係,還是真的以一個準老公的身份?
仍然不可避免的,有那麽一絲莫名的東西,從心底蕩漾開去。
“你們就這樣將我玩弄於鼓掌之中麽?你們兩個有本事了,你們還知道要聯手言默,你們兩個就這麽狠的心麽?小心,你想想言默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你要說和你一點關係沒有的話我都不相信。言默什麽樣的人,在S罙做了那麽多年,憑什麽忽然來到Lyin。那時候我想你們就算是要做什麽事情,也不會太過分,我一直覺得小心你是善良的孩子。許陌枕也是極其理智的,你們想想這次做出來的事。小心,就算是你對蘇罙沒有感情了,你對阿眉奶奶也沒有感情了。就算是蘇錦裏……”說道這裏嘵頓了一下,雖說隻是微微一個語氣的時間,但是這停頓太顯眼,我抬眼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嘵。
接收到我的眼神的嘵明顯有一絲的局促,但也轉瞬即逝:“就算是錦裏,他們都是蘇罙的家人……”
“嘵叔叔……”許陌枕忽然打斷了嘵。
嘵原本在我們麵前走來走去教訓著我們,雖說我們態度不夠誠懇,悔悟不夠真誠,但是好歹也是安安靜靜任著他說,這會兒許陌枕忽然站起了身,倒讓我們都吃了一驚。
許陌枕本來就比蘇罙長得高,嘵這段時間也漸顯老態。於是許陌枕這麽一站起,嘵頓時就黑了臉:“怎麽,許陌枕,你還有什麽說的不成?”儼然嘵已經生氣了。
許陌枕也走了兩步,拉開與嘵的距離,讓出空間重新讓嘵重新散出威嚴的氣息,然後他笑笑:“嘵叔叔,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真的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會這麽做麽?或者……您是在保護何小艾?”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
原來我果然是所有人中最最傻的那一個。我慣常地認為,媽媽隻有我一個女兒,所以她隻喜歡我,所有她的出發點都是以我的利益為先的。就這樣同化嘵的喜歡……但是嘵不止有我一個女兒,何小艾也是。他怎麽對我保護縱容,他就有理由怎麽對何小艾。即便是何小艾不理解。但是他依然會這麽做。
至此,我再也不準備開口說話了。許陌枕一戳破這層紙,我也就沒有了資格再辯解了。確實,何小艾是S罙的策劃經理。蘇罙是何小艾訂婚過的未婚夫,說什麽,S罙對嘵,都是一個女兒的幸福。
“嘵叔叔,還想跟你說一件事情。我要辭去Lyin中國部的總經理一職。”許陌枕微微笑笑,成竹在胸:“既然蘇罙能夠靠著自己的能力建立S罙,我也並非不能為了小心再創立一個X罙,H罙……我不希望嘵隻認可蘇罙的能力,而不認可我的。”
“陌枕,你明明知道我從來最最欣賞的就是你了。你為什麽要說出這樣的話?”
“嘵叔叔,我爸爸最近催得比較嚴,就算是不為家族企業,光是為了我爸爸已經老了這一點,我就應該回去。我當然知道針對S罙這件事情一定會得到你的不讚同,所以我和言默聯手瞞過了你。這也算是我引咎辭職吧。關於S罙最後的結局,嘵叔叔我希望你不要幹預,交給小心。不然……”許陌枕看了我一眼,我這才發現這個少年,有著如此鋒利的棱角,而之前,他卻隱藏得誰也不知道,我皺眉。許陌枕看出我的不滿,轉頭接著說道:“畢竟我能夠設計S罙一次,也可以做到第二次。”
許陌枕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辭職書,就在這時候,我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像是有一種急躁的情緒從那邊傳來,我接起電話看了一眼許一繁的名字就開始吼:“許一繁,你把言默生吞了麽?現在才想起我來?怎麽,準備讓我們準備喜酒了?”
後來無數次我想起這一幕,都覺得,如果當時我的語氣不那麽喜慶,就算沒有先知的悲傷,也應該正經一點,說一聲‘你們回來了?’或者‘言默還好吧?你們還好吧……’都比這樣的台詞好。
因為許一繁的下一句話是:“小心,言默死了。”
心猛地一沉,似乎在這一刻雙耳失聰。理智這種東西離我越來越遠。我覺得有些不可置信。於是忍不住喊了一聲:“許一繁?”
隻是這麽一瞬,我的聲音就已經變得晦澀,似乎沒發出一個音節都會牽扯到內心深處一根緊繃的弦,言默死了?許一繁沒有回答我,那邊空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就像心中忽然少了一塊那種感覺,覺得不適,但是不知道那痛感是從哪裏傳來。隻是莫名的覺得整個身子驀然一輕。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是異時空的東西,我拚命撐起沉默發糊的腦袋:“許一繁……”
聲音淒厲地刺破我的耳膜,這一瞬間我看見許陌枕將我抱在懷裏,焦急的臉,和嘵在一邊,同樣不解卻擔憂的眼神,我沉入黑暗……
言默……他死了?
言默……死了?
言默……怎麽會死了?
就算是在黑暗裏,我仍然有感覺到,那張總是帶著稀奇古怪表情的臉上,那麽明亮的笑意與溫和,就算是現在還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麵時候的哥特式妝容,蒼白的皮膚,墨黑的眼睛,瘦削的身體。後來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的雪中送炭,和從不離棄。言默……我這一生,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那麽讓我感覺生動了。言默那般的生命,注定永遠讓人不可忘懷,就連記憶,都不會變淺一分,他……太能感染別人,太容易讓人銘心枯骨記住,卻太不易從我們的生命力褪去。言默……
張開眼睛,視線一片朦朧,有東西從眼睛裏滑下,視線瞬間就變得清晰。然後才發現,臉上涼涼的,竟是滿臉濕潤。許陌枕走進我,“小心,你終於肯張開眼睛了麽?”聲音軟軟的,生怕會刺激到我似的。
我朝他笑笑:“陌枕,這是在醫院麽?”
“是的,你暈倒了。醫生說沒什麽大礙,好好休息會兒就好了。”許陌枕低低說著。
“言默,是不是也在這個醫院?”我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木然問道。
許陌枕呼吸一頓,並沒有急著回答我,也沒有安慰我。像是在平複自己的感情一樣,許陌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恩。”
“我想去看看他。”我坐起身,看著許陌枕輕輕說。
許陌枕皺著眉頭看我,眼裏的不忍那麽明顯。這次是不是連他也沒有辦法深藏自己的情緒了?在麵對言默的時候,每個人都不自覺的,用了自己的真心。
“好。我們去看他。”許陌枕輕聲說,我們兩個人的對話都很低,吵嚷的外界無法闖進心裏的角落,我和許陌枕就這樣互相攙扶著,往那讓人心酸的地方走去。腦袋裏一瞬間閃過很多人的臉,何小艾的,蘇罙的,嘵的,巫婆蘇的,錦裏的,然後是……許一繁的……
“陌枕,許一繁怎麽樣了?”我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問道。許一繁如果見證了言默的死亡,那麽她……會怎麽樣?
許陌枕眼神一閃:“小心,許一繁割腕了,但是搶救回來了,剛剛醒過來……”
我腳下一軟,許陌枕牢牢摟著我的腰,兩人皆是一個趔趄,我撲到在許陌枕的懷裏,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