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客棧裏的每一間客房的燈都息了,唯獨紫薇的房間裏是亮的,一盞小油燈在屋裏閃爍著,狩琪就著油燈,在燈下看賬本。看著,看著,他手裏拿著賬本,半天沒有翻過一頁,眼睛牢牢的盯著賬本的第八十五頁記載著進出的賬目。
好一會兒,他放下賬本,伏案疾書,把寫好的紙折疊起來,放進一個信封裏,他靠在椅子上,隨手提起水壺倒了兩杯茶,一杯茶放到桌子的對麵,端起麵前的一杯茶抿了一口,對著外麵喊道:“進來吧。”
牆角裏,閃出了一個蒙麵的黑衣人,他進來以後,把臉上的麵罩拉下來,豁然露出一張剛毅的臉。
他走進來,狩琪就把剛倒好的一杯茶水遞給他,侍衛長對著狩琪施一禮:“琪公子好。這麽晚了還沒有歇息啊。”
“等你。事情辦得怎麽樣?”
“琪公子,你料事如神,果然如你所料。”
“辛苦了,喝杯茶再說。”侍衛長接過杯子咕嚕咕嚕的大口喝起來,喝完了一杯,狩琪提起水壺再往他的杯子倒茶。
“多謝琪公子。”他抹掉粘在胡子上的茶水,連續喝了幾杯,才開口告訴狩琪今晚的收獲。
侍衛長按照狩琪的吩咐,在霍府對麵的酒樓裏,他包了一間上房,從窗戶上觀察著霍府的動態,他在酒樓守了幾天,沒有發現異常,不免心裏產生焦慮,甚至對琪公子的判斷產生了懷疑:琪公子說,霍府近日就會有動靜,他守候在這裏會立下大功的,看今天的情形,霍府還沒有動靜,那一群奸人狡猾,藏得很深,不會輕易的暴露自己,估計今晚風平浪靜。
另一個念頭壓住了心底的煩躁,忍不住的自我安慰著:你傻啊!一路走來,你跟隨琪公子走南闖北,算是長了見識,開了眼界,琪公子料事如神,運籌帷幄,高瞻遠矚,令侍衛們十分敬服。你不信琪公子信誰的?
“哎,真是糊塗,琪公子的判斷不會有錯的,牛鬼蛇神一般都是在晚上出動,守到天黑隻要他敢出來,就一定逮住他。”侍衛長搖了搖腦袋,把心中雜七雜八的念頭搖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密切觀察著霍府。
天漸漸黑了,他叫小二送來一壺酒,一盤花生米,一盤牛肉,一盤辣椒炒肉和一大碗排骨湯,吃飽了他要打一場硬仗。
豐盛的晚膳很快端上桌,他靠在床邊上,慢慢的吃著,喝著,一邊朝下看著。
突然,一條人影避開人們的耳目,從院牆上翻進來,如履平地,十分熟悉的走進了霍榮的書房裏,他馬上借著黑幕掩護著自己,躍到了一棵樹上,從樹上爬到了屋頂上,貓著身子從樹影底下偷偷的來到了房頂。
從瓦縫裏悄悄的看著書房裏的一切,霍鳴熱情的邀約著霍榮和師爺喝酒,三人喝得正歡,三杯酒下肚時,突然,師爺抱著肚子滾到了地上,他張開驚恐的眼睛怨毒的望著霍鳴,痛苦的呻吟著:“霍大人,酒裏有毒。”
霍榮剛喝了一口酒,聞言驚怒交加,朝著霍鳴吐去,霍鳴及時閃開,酒噴到地上,地上馬上冒出了泡泡,地上毒酒燒得變了顏色,嘶嘶作響。
他抱著肚子,歪倒桌上,痛苦的低呼著:“我為你賣命,你為何要殺我,你要知道,我們是親戚啊?”
霍鳴掏出絲帕,揉揉眼睛,把眼睛揉的發紅,歎了一口氣:“哎,這個時候還談親戚有何用?錯了,你不是為我賣命,我們都是為南寧郡主賣命,你的這個副城主也是我替你向郡主討來的,郡主讓你在連城作威作福享了幾年的清福,你現在是回報郡主的時候了。”
“容兒,你為何不……念親情……救我,太歹毒了。”霍榮吐了一口黑血,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頭,抖擻著。掙紮著指責他。
“誰說我不念親情,郡主要你死,你不可活,郡主賜你毒酒時,我已經向郡主求情,放過你的家人,郡主答應了,你應該了無牽掛的走吧,由侄兒親手把你送走,你是幸福的。你走好,”
“……一丘之貉,好……歹毒!”
“你死怨不得別人,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壞了郡主的大事,你死不足惜,不要連累郡主。不要連累家人。”說到這裏,霍鳴的臉上滑過一絲黯然,霍榮不知,他貪汙賑災糧食的事情敗露,必然會牽連到他。回去以後他肯定會受到南寧的責罰,依南寧狠毒的個性他是否有幸活到明天。見到明天的太陽那要看南寧是否對他還有興趣了。
他的神色黯然,低語著:“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霍榮趴在桌上,沒有聲息了,霍鳴把桌上的毒酒裝進了食盒,按照原路出府。
侍衛長等霍鳴離開了以後,就悄悄的溜進書房,把狩琪給他的藥,放到他們的嘴裏,對兩人進行施救,兩人吐出了毒血,霍榮和師爺死裏逃生,兩人大罵南寧歹毒。恨死南寧。
“你做初一,他做十五,怨不得他出賣主子!”兩人把他們是怎麽受到霍鳴的指使,貪汙賑災糧食,囤積起來,在災荒嚴重的時候賣高價,賺取的銀子被霍鳴收走,交給南寧揮霍。
侍衛長覺得此事重大,霍鳴還沒有走遠,南寧也許在附近,他不敢打草驚蛇,就朝外放了一個煙花,很快進來了兩名侍衛,侍衛就地控製住了兩人,他就趕到客棧向琪公子回報了今晚的收獲。
狩琪臉上很凝重,他凝思了一會兒,提筆伏在桌上書寫起來了。寫完以後,他就遞給侍衛長:“你快馬揚鞭連夜將此信送給王爺。同時找幾個穩妥的、武功高強的侍衛把兩位貪官連夜喬裝改扮押離連城,爭取早一點回京,把兩人押送到官府,使他們繩之以法。”
“琪公子放心,我一定會保證完成任務。”侍衛長看見狩琪臉上失去了溫潤的神情,這是他一路而來,第一次發現他皺眉,於是他關心的問道:“琪公子還有何吩咐?在下一並帶到,讓王爺和王妃放心。”
“今晚加強戒備,確保郡主的安全,即日我和郡主動身回京,你回京以後告訴王爺和王妃,請他們放心,狩琪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郡主的周全。”
“是,公子。”說完,侍衛長閃身不見了。
一陣風從門縫裏吹進來,油燈忽閃了一下,屋裏暗下來了。他走過去把門關好,霎時,屋裏亮堂起來了,狩琪的身影投在窗欞上,晃動著。
向陽坐在客棧的屋頂上,望著晃動的身影,心裏百感交集,今晚他的感歎特別的多。
今晚同以前一樣,他和狩琪還是這樣分工,狩琪在屋裏護著紫薇,他在外麵加強警戒,他安排侍衛把整個客棧包圍起來了,防守的密不透風,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副侍衛長看見向陽昨晚守候著紫薇,一晚上沒有歇息,就想把他替下去讓他歇一會兒。他也懶得搭理他,副侍衛長知道他心情不好,他搖搖頭,感歎著:都是女人惹的禍。就去巡邏去了。
向陽從腰上除下隨身帶的酒壺,一邊喝酒,一邊望著遠處的星星,紫薇星之歌忽然冒出來,在他腦子裏索繞,他不由低聲的哼唱起來,唱著唱著,一股酸澀湧上來,昔日唱這一首歌時心裏甜滋滋的感覺沒有了。
哎!今晚怎麽哪?
他拍拍昏昏沉沉的大腦,酒越喝越多,瓦上滾動著幾壺空酒壇,他借酒麻醉自己,身子一歪,倒在琉璃瓦上睡著了。
遠處傳來一陣風鈴之聲,突然,向陽驚醒過來,他一下子從瓦上坐起來,躍下去,看見狩琪含笑的望著他。
他火冒三丈的走過去,劈頭就問:“郡主走了,為何不告訴我?”
狩琪施施然的笑著:“向公子,你有另外的任務,郡主說,我們齊心合力已經抓住了大貪官,連城的事情已經告了一段落。但是,連城不可一日無主,郡主建議你任連城城主,已經向朝廷上報奏折了,你暫時留在連城打理一切。”
他瞧著向陽變色的臉蛋,把一包東西遞給他:“諾,這是郡主給你留下的十萬兩銀子,你拿著銀子在連城安家,好好的生活吧。”
向陽打開包袱,他眼睛睜圓了,這不是紫薇和南寧打賭時,以他作為賭注,紫薇贏了南寧的十萬兩銀子和連城,他當時氣得大罵,從此以後心裏對紫薇產生了怨氣。
現在,紫薇把這一切都交給他了,物歸原主。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麽,他一把抓住狩琪的衣領把他頂到樹上:“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難怪府裏的一些下人都說,你想把府裏的夫侍都弄出去,你獨占郡主,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好狠啊!眼裏容不下沙子,曹風、水芝寒、袁野離府都與你有關,是吧。”
狩琪皺了皺眉毛溫和的一一道出:“向公子。你冷靜一點,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們是自願離府,我隻是幫了他們一下,男兒誌在四方,他們走出去也是對的,曹風已經成為將軍,袁野酒樓。鏢局等生意越做越大,已經成為京城有名的商人。水芝寒他現在意識到了王爺不是殺害水雲山寨的凶手,他去尋找真凶,走上了複仇之路,為山寨冤死的人報仇。至於你?”
向陽的手慢慢的放鬆了,當他聽見狩琪說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衣領又抓緊了,手微微一用力,把狩琪的身子死死的頂在樹上,豎起耳朵,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的厚薄適中的嘴唇,等待著他的下文,
可是,他等了半天,狩琪卻抿緊嘴巴不再言語。
向陽忍不住開口就問:“我什麽?”
“向公子,難道還要我多言嗎?你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隻是你不願承認,希望借別人之口把這一層窗紙刮破。”
向陽手垂下來,呐呐的問道:“難道,我們這一些夫侍僅僅隻是衝喜的夫侍?”
“向公子,你應該明白,此郡主非彼郡主,郡主不是南寧,她不喜歡男色,她希望找的是執子之手與之偕老的有緣人,誰是她的有緣人,那要看緣分的。”
他端了一下:“所以,你猜測是對的,郡主病了,經過衝喜,她醒過來了,現在長到了十六歲,身體健康。衝喜夫侍的使命已經完結,他們離府其實王爺都知道,王爺並沒有責怪他們選擇自己的新生活,這都是郡主的功勞,他們已經不怨恨郡主,相反還感謝郡主。“
向陽默然不語了,狩琪下麵的話,他也懂了,經過八年的分離,是是非非,他們都變了。
紫薇非彼紫薇,他們也不是青澀的少年,他們都長大了,他們離府,選擇自己新的生活。
繡球帶著月月找過來了……!
哎!
向陽不敢想下去了,他轉移了話題問道:“琪公子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也會離開郡主府,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狩琪溫和的笑了笑。
向陽眼裏露出敬佩的目光,往旁邊讓了一步,狩琪從他身邊走過去,看見樹叢裏伸出了一顆小腦袋,月月滿臉喜色,發現琪公子瞟了她一眼,身子一矮,滿臉羞紅的躲進了樹叢中。
狩琪會心的一笑。月月悄悄的跟隨著他的腳步,躲在樹叢裏偷聽他們對話,得知郡主的安排喜出望外。
他加快腳步離開此地,去追趕紫薇。
一個月以後,一個信使快馬揚鞭把朝廷委任狀送到了向陽的手裏,向陽成為名符其實的連城的城主了,向陽用紫薇給他的十萬兩銀子,花了一萬兩買了一套大宅院。
月月抱著繡球,不請自來,堂而皇之的住進了向府。
月月很聰明,郡主沒有大婚,她就什麽話也不說,隻是精心的打理著向府,儼然成為向府的主人,府裏的所有的下人都聽她的調派。
向陽派出去的侍衛打聽到了京城的一些事情,霍榮和師爺押進大獄以後,還是難逃一死,當晚一位獄卒送了一壺酒,一碗飯,兩人被毒死在獄中。
死無對證,兩人死了,帶走了許多的秘密。
狩琪上報給朝廷的奏折裏,曆數了兩人的惡行,把南寧也牽扯起來了。
皇上得知南寧的所作所為,大怒,南王爺見勢不妙,帶著南寧和霍鳴到皇宮裏負荊請罪,向皇上求情,南寧年少不懂事,放她一條生路。當堂怒罵霍鳴一肚子壞水,一切壞主意都是霍鳴出的,也是霍鳴去做的,霍鳴罪大惡極,應該賜死。
霍鳴嚇得雙腿發軟,撲通癱倒在地上。
南寧嚇得痛哭流涕,也在怒罵著霍鳴,不是好東西,害她辜負皇上的皇恩,請求皇上把霍鳴賜死。
她拚命的叩頭求皇上饒恕她的無知引起的過失,皇上冷著臉,狠狠訓斥了她一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責罰南寧二十鞭子,剝去郡主的頭銜,貶為庶民,成為難民,到處去逃難。
霍鳴處以死刑,立即執行。
從此,京城裏出現了一個難民,她穿著破衣爛衫,走到哪裏都遭到人們的唾罵。誰也不給飯吃,誰也不給她一個銅板,她倒在破窯裏,餓得奄奄一息,被南王爺派去的家丁悄悄的救活了。
家丁在破窯裏扔下饅頭就跑,不願見到昔日囂張跋扈的南寧。
一年以後,動蕩的吳國平定了內亂,四皇子登基,皇上登基以後馬上立了新太子。
新太子來到啟國向皇上提出聯姻,以聯姻的方式表示兩國修好,要求娶紫薇為太子妃。
皇上大喜,馬上答應聯姻,把紫薇升格為公主。吉日啟程出嫁。
紫薇出嫁的這一天,京城十裏紅毯,人山人海,人們湧上街頭紛紛議論這一對璧人。太子坐在高頭大馬上,有人認出來了,太子,原來就是狩琪,他是紫薇郡主的夫侍。
人們恍然大悟,從一些片段的信息裏猜出了。
十幾年前,啟國與西涼國打了一場大仗,當時王爺的兵力不足,兵部的援兵未到,西涼國的六皇子不知從何處得到了一把利器,削鐵如泥,許多的大將都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挑下馬。
他打了勝仗以後,第二天得意洋洋的跑到陣前直接朝王爺叫陣,王爺一怒之下出陣迎敵,不敵。
手裏的寶劍被削斷了,王爺也負傷了,侍衛拚命的護著王爺殺出重圍。
王爺的汗血寶馬跑得很快,很快把後麵的追兵扔到遠遠的,王爺傷勢嚴重,已經倒在馬上直不起來了。
寶馬穿進樹林時,正好看見吳國四皇子作為使者,出使啟國返程,他當時就認出了負傷的王爺,馬上救好了王爺,王爺感激不盡。
四皇子回國以後,卷入了五子奪嫡之爭,在內亂當中,幾位皇子互相殘殺起來了,四皇子為了保護唯一的獨苗,就命貼身侍衛帶著幾歲的狩琪逃到啟國,求王爺收留。
王爺接到四皇子的求助信以後,馬上收留了狩琪,為了掩護狩琪的身份,就把他放到一個可靠的親信家裏寄養著,等風聲過去以後,再想辦法把他接回府。
恰好此時,紫薇害了一場大病,王爺就想出了一個妙計,招五位夫侍進府為紫薇衝喜,掩護狩琪的身份。
連城事畢,狩琪悄悄的回到吳國,助自己的父王登上了皇位,他順理成章的成為太子。
紫薇嫁到吳國以後,與狩琪過著幸福的生活,一年以後誕下皇子。
王爺和王妃大喜,王爺就以使臣的身份帶著王妃,到吳國去祝賀,王爺和王妃看見兩人恩恩愛愛的,外孫子白白胖胖的,開心的樂起來了。
“哈哈哈”的笑聲衝破雲霄。向陽似乎也感應到了,他和月月站在院子裏,默默的看著東邊,默默的祝福著兩人幸福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