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營出來,已經夕陽西下,秦城沒有讓孔進相送,自己騎馬緩緩走向郡守府,身後跟著秦慶之和親兵王二。
“將軍,前麵有家湯餅鋪子,要不要去坐坐,吃點東西?今日將軍可是還沒有吃飯。”行至半路,秦慶之指著前麵一家小店鋪對秦城說道。
秦城先前對孔進說吃午飯之後跟他去軍營,實際上秦城因為要給郭氏姐妹寫信所以耽擱了,所以到現在他還是餓著肚子。
“湯餅鋪子?”秦城笑了笑,也感到確實有些餓,便道:“長安枝水河邊倒是有家湯餅鋪子挺不錯,就是不知湯餅到了這裏還有沒有長安的味道。隻不過一般來說凡是有特色的東西離開了原產地,多半都會變得麵目全非。”
秦城這並不是隨口一說,在後世這種例子多的是,滿大街某某特色小吃,大多是四不像。
“將軍不是常說無論何事總要做過之後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嗎?況且將軍今日還沒有吃飯,姑且去嚐嚐看也無妨。”身為親兵的秦慶之,自然是盡職盡責時刻為秦城的身體著想。
“也好。”秦城下了馬,舉步向湯餅鋪子行去。
不料正走到門口,屋子裏忽然探出一塊木板出來,差點兒撞到秦城的鼻尖。
搬著長木板的人聽到外麵的響動,將木板豎在地上用手扶著,從木板後探出一張小臉出來,卻是一個約莫豆蔻年華的少女,她看到身著將袍的秦城,不由得一愣,一時竟然忘了說話,估摸著是給嚇到了。
這木板是“關門”用的秦城自然識得,幾條木板鑲嵌在門槽內,便是一扇門。彼時這是最小戶人家最常見的方便門了。
“要關門了?”秦城笑著問那少女道。
少女聽了秦城的話,還是愣愣的看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話也不說,秦城也不急,等著她反應過來。隻不過秦城明顯高估了這時的少女對將軍的敬畏程度,這少女半響也沒有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來,直到秦慶之上前大聲提醒道:“將軍問你話呢!現在還有湯餅賣嗎?”
這下少女終於反應過來,她紅著臉低下頭,懦懦道:“沒有了呢,要關門了。”那模樣不像是畏懼,倒是像害羞多一些,也不知這少女方才腦門子裏在想些什麽。
“不能做了這單生意再關門?”秦慶之有些不死心。
少女搖了搖頭,鼓起勇氣抬頭看了秦城一眼,複又低下頭去,隻是臉更紅了,小聲道:“東家要休息了。”
“那就算了。”秦城擺手打斷還準備說什麽的秦慶之,對那不知道是為何羞澀成這副模樣的少女微微一笑,道了聲“打擾”便要轉身離開。
“詠荷,讓客人留下來罷,我再做一份便是。”屋子裏忽然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是足夠所有人都聽見了。
“知道了,東家。”名叫詠荷的少女回頭應了一聲,低著頭對秦城等人說:“將軍請進。”說罷飛快的瞟了秦城一眼,在臉頰飛上一抹紅暈的時候抱起比她高的多的木板,飛快的轉身走向裏屋,那動作快的,讓秦慶之等人一陣詫異,又感到一陣好笑。
不同於秦慶之和王二,秦城此時的注意力卻不在詠荷身上,方才裏屋“東家”的聲音,讓他覺得無比熟悉,隻是一時又有些想不起來。正苦惱間,隻聽見“汪汪”兩聲,一隻大黑狗從街麵上竄了進來,熟門熟路的跑進裏屋,轉眼沒了蹤影。
看到這條半人高的大黑狗,秦城終於想到了那聲音的主人是誰,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
“將軍,坐吧。”秦慶之見秦城愣愣站在那裏,有些納悶。
秦城“嗯”了一聲,麵無表情在鋪子裏坐了下來,隻是心裏已經糾結開了。走,還是不走?就這麽走了,秦城覺得有些掉麵子,畢竟人家都沒怎麽,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總不能先怯了場,讓人家小看了。不走,見識過那碗“醒酒湯”的秦城現在要吃她的湯餅,心裏還是有些不自在。
要不幹脆衝進去殺了她?畢竟當日的賬自己還沒找她算......
沒過多久,少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餅走了出來,怯生生放在秦城麵前,看也不看秦城,輕聲道:“東家說,將軍隻管放心食用,吳城的麵餅不比長安的熱湯。”
說完,詠荷迅速轉身又進裏屋去了。
“將軍,這話什麽意思?”秦慶之聞言,一陣納罕。
秦城看著麵前熱氣騰騰的湯餅,怎麽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下苦笑了一聲,“本將喜歡長安的熱湯。”
也不管秦慶之聽沒聽懂,秦城放手吃了起來,反正身邊有秦慶之看著,秦城也不擔心真有個什麽意外。
若是真是那副不死不休的場麵,屋裏的人隻怕早在大黑狗進屋的時候就采取行動了,也不會老老實實煮了這碗湯餅,還讓詠荷帶這麽句話出來。
雖然秦城不明白昔日的一個江湖殺手,今日怎麽就成了一個湯餅鋪子的老板。
從始至終,裏屋的人都沒有出現。
吃完麵餅,讓秦慶之付錢,秦城站起身,對裏屋道:“怎麽,有故人自故地來,東家不打算出來一見?”
“長安的故人沒有,吳城的湯餅老板倒是有一個。”隨著一聲清如泉水的聲音,裏屋的簾子被掀開,一個身著青布碎衣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秦城,正是蕭淑女。
蕭淑女身後,大黑狗黑牙吐著舌頭,對秦城搖了搖尾巴。
“我以為你會就當日的事情給我一個說法。”秦城打量著蕭淑女,調侃道。作主婦裝扮的蕭淑女少了許多江湖氣,多了幾分鄰家的味道,倒顯得容易接近些。隻不過眸子裏那股對一切都不熱忱的淡然,還是那麽明顯。
蕭淑女依靠在門框上淡然笑了笑,“若是我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會不會太矯情了?若我說謝過將軍當日的不殺之恩,會不會太欠揍了?”
“所以你選擇幹脆什麽都不說。”秦城了然的點了點頭。
“因為我說與不說,都不重要。”蕭淑女道,風輕雲淡的眼眸靜靜看著秦城,“任何語言都顯得多餘。”
秦城嗬嗬一笑,不置可否,看了看懵懵懂懂站在一旁的詠荷,轉身招呼了秦慶之和王二一聲,率先走出了店門。
秦慶之和王二作為秦城的親兵,自然對秦城當日在長安的那場血戰有所耳聞,當下兩人冷冷的看了蕭淑女一眼,緊隨著秦城出了門。
“將軍,就這麽放過她?”路上,秦慶之終究還是克製不住,憤然問道。
秦城看了一眼華燈初上的吳城,輕歎道:“若是當日我還有餘力,自然不會讓她活下來。不過現在,殺她已經沒有意義。”
......
番禹城外二十裏,東越王大營。
半月前東越王餘善領軍五萬出閩越,號稱十萬大軍,作為先鋒主力,突然攻入南越境內。南越軍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日來被餘善連克數城。近半月來餘善西進五百裏,於三日前兵臨番禹城下。
戰火蔓延近半月之後,先前被餘善友好姿態迷惑的南越王,總算調集了三萬大軍趕到番禹城,加固城防,並且親臨番禹,指揮軍隊抗擊餘善。
而彼時,因為後續部隊的增援,餘善的軍隊已經達到了八萬人,更是號稱擁兵二十萬,揚言要一舉南下番禹,直搗南越王城,徹底收複南越臣民。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但天底下從來就沒有規規矩矩的戰爭,餘善雖然兵力隻八萬,但要攻克有三萬人防守的番禹,似乎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說是有很大把握的事情。
近來年,餘善治國有方,麾下軍隊裝備精良,戰士作戰勇敢,其戰力非是沒什麽大作為的南越王可比,無論是個人還是軍隊。是以連日來,番禹城內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息,人人思危。而攜大勝之勢而來的餘善軍隊,則是士氣高昂,仿佛拿下番禹城隻是彈指之間的事情。
此時,一身戎裝的東越王餘善正站在軍營搭建的瞭望塔上,看著二十裏外的番禹城,他的側後站著一名身著文官服飾的男子。
“大軍的糧草輜重今日已經盡數到齊,趕做攻城器械還需要多久?”餘善的聲音充滿自信和霸氣,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回頭,眼睛一直望著麵前的大城,仿佛在欣賞一件戰利品一般。
“三日。”身後的男子答道,言語幹脆。
“嗯。”餘善微微頷首,手指著前方的番禹城,朗聲道:“三日之後,大軍攻城,本王要一舉拿下番禹!”
身後的男子不置可否,隻是微笑道:“聽說南越王已經放出豪言,要與番禹軍民共進退。”
餘善聞言哈哈大笑,就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於番禹共存亡?虧他這老匹夫說的出口!區區三萬散兵遊勇,就想阻擋我二十萬精銳大軍?簡直是癡人說夢!他不是要於番禹共進退嗎?那好,本王就成全他,讓他和他的破城一起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