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的是一名少年,虎背熊腰,極其雄壯。少年手中使一柄長矛,使將起來,猶如蛟龍出海,猛虎下山,一招一式,氣勢不凡。
庭院角落有一名五十開外的老漢,長得方臉濃眉,極有容儀。老漢一直看著少年,不時的含笑點頭。一個時辰之後,少年練完,收功來到老漢身邊。
這名老漢正是代郡守將李牧,而少年便是李寬。李寬年僅十五,卻已是威震代地的猛將,但是還是每日習武,對於自己的武藝,卻從來沒有懈怠過。
"父親,你看我的功夫練得怎麽樣?"少年問道。
"嗯,不錯。"老漢點點頭,說道:"寬兒在的武藝一道悟性頗高,如今的造詣已經超過為父當年許多,便是為父也沒有什麽可以再教你了。寬兒,你今年多大了?"
父愛博大,卻往往記不得自己孩子的年齡。少年並不奇怪,說道:"父親,孩兒今年十五歲整。"
"哦,"李牧點點頭,說道:"寬兒五歲開始隨父習武,到如今已有整整十年。真是光陰如梭啊!"老漢感歎一聲,繼續說道:"以寬兒現在的造詣,相信天下少有人能敵了。"
李牧為人嚴謹,便是對親生兒子也很少稱讚。少年一聽,不禁洋洋得意起來,說道:"父親何時任我為大將?孩兒也好隨父親蕩平匈奴?"
老漢嗬嗬一笑,說道:"嗬嗬,要想做大將,還早著呢。"
"啊•••"少年聽父親這麽說,心中不免有點失望,問道:"那什麽時候才能做大將?"
老漢不答反問:"寬兒,你可知為將之道當以何種品格為先?"
少年胸有成竹,答道:"未將之道自然是以勇字為先!"
"沒錯,為將者當勇猛進取,方能殺敵立功!"老漢繼續問道:"你可知這勇字有小勇和大勇之分?"
"不知。"李寬疑惑地問道:"父親,何為小勇,何為大勇?"
"小勇者,衝冠一怒,伏屍十步,流血百人。臨陣殺敵,與萬軍之中,披荊斬棘,來去自如。"
李寬沉思片刻,又問道:"那如何才算大勇?"
李牧答道:"小勇乃是匹夫之勇,軍中勇猛之精卒比比皆是,不足恃耳!大勇則不同,胸存韜略,腹有良策。運籌帷幄,臨機應變。若是用以統兵,則百戰百勝,無敵於天下!"
"啊,這麽說,孩兒練武十年不過隻煉成了小勇!"李寬急切地問道:"父親,孩兒如何才能成就大勇?"
李牧從懷中取出一本書籍,交給李寬,說道:"從今天起,你就學這萬人敵。隻要能領悟其中奧妙,便可成就大勇。到時候統領千軍萬馬,橫掃天下,莫能擋也!"
李寬接過一看,見封麵上寫著四個字"李氏兵法",李寬略一思索,便急切地打開來看。
"寬兒,不急!"李牧在一旁繼續說道:"此書頗為晦澀難懂,需細細體會,時時詠讀,才能領悟其中奧妙。為父自從十五歲時你祖父傳授此書於我,至今已有近四十年,為父勤奮研讀,不過領會其中一半。"
"啊?"李寬聽了大驚,問道:"那孩兒什麽時候才能全部領會?"
"全部?"李牧笑著搖搖頭,說道:"若是你能領悟其中十之一二,為父便命你為大將。若是你能領悟十之三四,便可為上將。若是能超過一半,為父將奏明趙王,由你接替為父之職。從此趙國傲視天下,再無邊患之憂矣!"
李寬臉上現出震驚之色,正色說道:"父親,孩兒一定努力研讀,以報父親養育之恩。”
此時,突然門口有侍衛前來報奏。
"將軍,府門外有人求見,說是太子嘉派來的人。"
"哦,太子嘉?"李牧略一思索,問道:"來人何在?"
"來人正在大廳中等候。"
"快帶我去見他!"
太子嘉便是趙王的長子,趙國的太子,名叫趙嘉,不過趙國人都習慣叫他太子嘉。李牧不敢怠慢,急忙去大廳見來人。李牧一直駐守代地,與趙國王室公子素無交情,對於太子趙嘉,李牧也隻是聽說,沒有見過其本人。
雖然太子嘉在趙國口碑頗佳,但是李牧心中還是疑惑,不知為何趙嘉派人到這裏來。來到大廳,才發現原來是一名太子嘉的貼身侍衛。
"小人參見李將軍!"侍衛見李牧前來,急忙跪下行禮。
"免禮!不知太子差你前來,所為何事?"李牧是武將,不善於客套,直接問道。
"小人不知詳情,好像是東伐燕國的事情。太子已經親自到了代邑城外,離此大約十裏處。"來人說道。
"哦,太子親自來了!"李牧毫不遲疑,說道:"來人,快通知城內文武官員,出城迎接!"
"是!"侍衛答應一聲轉身便要離開。
"慢!"李牧叫住侍衛,說道:"把將渠將軍也叫上吧!"
"是!"
自從投奔了李牧,將渠一般不參加這些與趙國朝廷有關的事情。不過這次來人說是為了伐燕,李牧想起與將渠的約定,想想還是叫將渠也參加的好。李牧是真漢子,為人光明磊落,不喜歡藏著掖著。
不久,李牧等人穿上官服,出城來到離城門二裏處,迎接來人。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遠遠見到一隊約莫數百人的隊伍往這邊趕來,李牧等人急忙趕了過去。
來人中共有三名官員,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名宦官。此人李牧認識,記得上次傳令也是他,是李牧的本家李公公。中間那位玉麵白冠,模樣俊秀,約莫十八、九歲年紀,想必是太子趙嘉了。
而最後麵一位,李牧見到此人忍不住瞳孔一縮。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趙王的寵臣郭開。關於此人的品性,李牧雖然遠在代地,也略有耳聞。聽說其貪婪成性,被大將廉頗等正直之人所不齒,偏偏趙王又特別寵幸於他。
李牧雖然不是阿諛之人,但對於此人也不敢得罪,見到他也格外小心起來。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自古至今,有多少賢臣能將人是死在這些小人之手?
"臣李牧叩見太子!"
"臣等拜見太子!"
"李牧見到趙嘉,跪了下去,李牧身後眾將也都跪了下去。趙嘉急忙下了馬,上前很親切地扶起李牧,說道:"將軍快快請起!"
李牧站起身來,說道:"太子與各位大人前來邊鄙之地,怎麽也不來事先通知一聲?臣也好先準備準備,好孝敬各位大人!"
"哎,將軍此言差矣!"趙嘉握著李牧的手,說道:"將軍駐守邊關,為國禦敵,辛苦異常。理應我等犒勞將軍,豈有讓將軍孝敬我等的道理?"
李牧聽了一怔,沒想到太子嘉如此通情達理,心中不禁對趙嘉更加親近三分。旁邊的郭開一直不說話,但是看得出神情倨傲,相比之下,太子嘉真是禮賢下士之人。李牧急忙將眾人往城內讓去。眾人入了城,趙公公便宣讀了趙王的詔書。
等宣讀了詔書,李牧這才得知,原來是要李牧領兵攻打燕國。郭開是趙王派來做監軍的,而李公公隻是來讀詔書。至於太子嘉,詔書中並沒有說明具體職責,不知道為何也來到此地。
李牧皺皺眉頭,不動聲色,下令設酒席招待。
酒過三巡,李牧開口問道:"太子,郭大人,李公公,上次燕國侵犯我疆土,所以我軍才進攻燕國。如今趙燕兩國並無爭端,不知何故要興師伐燕?"
郭開嗬嗬一笑,說道:"李將軍有所不知。此次伐燕乃是由齊國大夫魯仲連倡議,齊趙兩國聯合行動。如今之燕國,禍起蕭牆,兄弟相爭,國內大亂。齊趙兩國正好趁此良機聯合滅燕,一雪去年燕伐趙之恥。"
郭開說起來眉開色舞,大有談笑間燕軍灰飛煙滅的氣概。李牧卻沒有這等豪氣,沉默半晌,說道:"郭大人,以李某之見,燕國未可輕伐也!"
"哦!"趙嘉一聽,放下手中酒杯,問道:"將軍有何高見?"
李牧答道:"燕國之地,東邊靠著朝鮮,北邊靠著東胡,這兩國國力微弱,算不上大國,對燕國構不成威脅。南邊靠著齊國,除了大河並無險阻。齊國若要伐燕,則可長驅直入。而西邊卻有天下第一關居庸關,易守難攻。即使順利攻入,燕國東西兩千裏,戰略縱深之地極難深入。到時候齊國攻下燕國最富饒的督亢之地,而趙國隻能在燕國的北部山林之間謀取土地,出力多而得益少,實非上策!"
李牧頓了頓繼續道:"以李某之見,不如遣一員大將,從南麵與齊國一同進攻,方為上策。"
趙嘉想了想,說道:"將軍所言有理。既然如此,我當奏明父王,另行•••"
趙嘉話未說完,一旁的監軍郭開冷哼一聲,說道:"李將軍難道想抗旨?"
"不敢!"李牧一怔,對郭開拱拱手說道:"李某隻是陳述事實而已。"
"哼,諒你也不敢!"郭開朝趙嘉拱手一禮,對李牧說道:"太子親自至此,是想看將軍殺敵立功,而不是推委。還請將軍遵從趙王所命,為國建功,為太子效力。"
"郭監軍請放心,李某食祿多年,自當為國效力,為君分憂!"李牧頓了頓說道:"李某明日便發兵進攻居庸關!"
宴會過後,將渠來到李牧府上。
將渠問道:"李將軍,將某來代之前,你我約法三章,答應不從代地進攻燕國,此話可還作數?"
"大丈夫一言九鼎,當然算數!"李牧幹脆地答道。
"那今日席間•••"
"今日席間,老夫也是不得不答應下來,應付一下而已。"李牧沉吟片刻,問道:"不知將軍離開居庸關之後,現在何人為將?"
"不知。不如讓末將前去打探?"將渠問道。
"嗯!"李牧點點頭說道:"明日將軍可假裝進攻居庸關,順便探查燕軍情況。"
……
兩人正在商議明天的事情,突然門口侍衛來報,說太子趙嘉孤身便服前來,現在已入府門。李牧急忙令將渠去屏風後麵躲起來,自己一人出迎。
不久,李牧將趙嘉迎入一間內堂,屏退左右,問道:"太子為何孤身一人至此?"
趙嘉神情暗淡,問道:"將軍可知社稷之危否?"
"不知!"李牧微微一怔,問道:"我趙國文有虞卿、毛遂,武有廉頗、李某,何危之有?"
"哎!"趙嘉歎了口氣,說道:"都怪那奸臣郭開弄權。不日,我趙國將有蕭牆之禍矣!"
"哦?"李牧大驚,問道:"此話怎講?"
"我乃是長子,父王立我為太子已有多年。我因看不慣郭開奸佞,得罪於他,如今他竟然勾結四王子趙艾,欲立趙艾為太子!"趙嘉悲憤不已,含淚哭訴:"我為太子多年,並無過錯!一旦廢除,必為奸臣所不容也!"
話說到這裏,李牧哪裏還會不明白?今天李牧一直奇怪趙嘉前來卻沒有任命,不知為何,如今看來,是來尋求支持的。
蕭牆之禍非同兒戲,現在的燕國便是因為兄弟爭奪王位,才導致國內大亂,讓鄰國有機可趁。身為大臣,李牧自然知道厲害,思索片刻說道:"太子名份早已定下,豈能輕易更改?自古廢長立幼,取亂之道也。趙王難道不知武靈王沙丘宮之禍?"李牧向趙嘉拱拱手,繼續說道:"太子請放心,臣將修書一封,冒死進諫。"
趙嘉一聽大喜,頓首拜道:"將軍真乃是社稷之臣!若能如此,將軍使趙國危而複安,大恩大德,嘉絕不敢忘!"
"太子何須如此?快快請起!"
兩人商議一陣,李牧問道:"太子,郭開乃是大夫,不懂軍務,為何來此做監軍?文官做監軍,不通軍務豈不要壞了大事?"
"將軍有所不知。"趙嘉解釋道:"郭開說是來做監軍,實則是來監視我的。"
"哦?此人如此可惡!"李牧一聽,對郭開此人更加反感,目露殺機,說道:"太子,不如找個機會將他殺了!"
"不妥,不妥!"趙嘉急忙搖頭,說道:"郭開乃是父王寵臣,在朝著還有四王子、以及大夫趙郝、樓昌等一幫黨羽。將軍若是在代地動手,父王必定降罪於你!"
李牧想了想,道:"即如此,太子還是速回館驛,免得被郭開發現。"
"好!"趙嘉一聽也急了,起身告辭。
李牧將趙嘉送到後門,又命侍衛偷偷跟在身後,護送趙嘉回去。臨分別之前,李牧特意叮囑趙嘉,萬一邯鄲有變,趙嘉可以到代地來,李牧父子將力保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