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一次相見,荊軻與簡婕便互有好感。後來長期相處,更是情投意合,最後便結成了夫妻。此時荊軻夫婦與高漸離都背著行李,似乎要遠行。
"賢弟,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方能相見,不如愚兄為賢伉儷擊築一曲,以壯行色!"
這近一年的時日裏,三人飲酒奏樂,舞劍吟詩,好不痛快。如今卻要各奔東西,三人難免依依惜別。高漸離悲意頓生,觸動了心中那根樂弦,想要在臨別之前為二人擊築一曲。
"好!"荊軻慷慨地說道:"既然兄長為愚弟夫婦擊築,愚弟當舞劍一回,為兄長助興。"
旁邊的簡婕看了看四周,指著山坡上說道:"夫君,你看上麵有一座台軒,不如到上麵去休息休息。"
荊軻與高漸離抬頭一看,發現確實有一座台軒,連聲讚同。三人上了台軒,高漸離放下隨身樂器,坐定片刻便開始彈奏起來。
琴弦聲如泣如訴,聲聲入耳,催人淚下。荊軻唰的一聲拔出手中寶劍,頓時又有一股殺氣充斥四周。就著這股悲意,荊軻開始舞劍。
劍乃是人間至剛至陽之物,尤其是天下俠士之劍,更是天生帶著一股殺伐決斷之氣。而荊軻隨樂起舞,縱橫的劍氣中竟然帶著濃濃的悲天憫人之意,同時高漸離的琴聲中也多出一股決然。劍琴交融,充溢於天地之間,竟然達到一種特別的意境。
一曲彈罷,荊軻也停止了舞劍。兩人靜默片刻,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兄長,"荊軻笑著說道:"你我琴劍合演多時,今日臨行前方才窺得其中奧妙,真是一大快事!"
高漸離卻歎了口氣,說道:"可惜從今以後你我兄弟各奔東西,相見無期。"
見好友不悅,荊軻安慰道:"兄長不必悲傷,夫人大仇未報,愚弟總有回來之日。待愚弟替夫人報了大仇,你我兄弟日夜舞劍奏曲,豈不快哉!"
高漸離默然無語。荊軻揮揮手,說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你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著,荊軻轉身攜妻而去。
"後會有期!"望著荊軻遠去的背影,高漸離陷入了沉思。
對於荊軻此次的決定,高漸離並不讚同。荊軻不過是一名劍客,劍術再高明,也難敵姬丹一國之君的千兵萬馬。高漸離早勸過荊軻夫婦,其實姬丹沒有象他們想象的那麽壞,可惜兩人認定了姬丹是天下第一暴君,非要自外於大燕,出遊趙國。
趙國與燕國有仇,說不定趙王能看上荊軻,任命其為將領。以後伐燕之時,便可尋機報仇。
對於荊軻的決定,高漸離也無可奈何,隻能任其離去。好友不在了,又碰上薊城大亂,高漸離一人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便決定出遊。
不過高漸離的出遊的目的地卻不是趙國,而是齊國。齊國有一座特殊的學府,名為稷下學宮,乃是當世士大夫遊學聖地。據說稷下學宮始建於齊桓公,至今已有四百年之久,文人雲集,名士匯萃,聽說著名樂師師涓之十世孫師濮便在其中講學。
師涓乃是春秋時齊國名師,記憶力超群,聽力非凡,對樂曲過耳不忘。自從師涓起,其族世代為齊國宮廷樂師。然而限於天資,便是帶著師涓的血統,也不是人人都能成為大師的。直到第十世孫師濮,才再次成為名動天下的大樂師。
能與如此名師交流切磋,對高漸離來說也是一樁大快人心的幸事。
想到這裏,高漸離不禁有些期待起來。站起身,高漸離背上自己的樂器,剛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琵琶聲。高漸離側耳傾聽,隻覺得琵琶聲空靈無比,聲聲悅耳,不覺得醉了。
一曲奏畢,高漸離這才想起,這彈奏之人到底是誰?高漸離急忙朝著琵琶聲傳來的方向尋去。見到山間有條小路,高漸離沿著小路往前,四處搜尋卻是不見那人蹤影。
高漸離正想放棄,突然聽到一聲歎息,似乎便在不遠處,被一叢草木擋住。高漸離撥開草木,卻見到一片空地,上麵有一名絕色美女,正坐在一塊巨石上手扶琵琶,凝神想著什麽。
高漸離穿過草木,走了過去,上前施禮,對那女子說道:"姑娘是何方女子?何故一人在此彈奏?"
那女子轉過頭來,見是一名陌生男子,也不驚慌。沉默片刻,女子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剛才聽到有人彈奏,心有所感,便彈起了琵琶。"
高漸離噗嗤一聲笑,說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不認識,哪有不認識自己的人?"見女子不答,高漸離又問道:"莫非姑娘失憶了?"
女子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吧。我在這坐了大半天,也想不起來一點關於自己的事情。隻是,隻是心中還殘留了一些感覺,難以捉摸。"
"什麽感覺?"高漸離好奇地問道。
"感覺那不遠處的城池內有我最心愛之人。"女子悠悠地道。
高漸離想了想,說道:"這麽說,你是薊城人?"
女子想了半天,說道:"不象。若我家在薊城,我心中應該有家的感覺。我卻覺得我的家應該在多水的南方。"
"哦?"高漸離不知所雲,沉默許久,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齊國便在燕國南方,國中多水,而其都城臨淄便是在淄水之畔。
"姑娘可是齊國人?"高漸離試探著問道。
女子不答。高漸離談了口氣。這樣的問題等於沒問,若是女子知道自己是哪裏人也用不著自己提醒了。
高漸離天生有顆慈悲之心,見女子孤身一人,又完全失去了記憶,不禁生起了同情之心,說道:"姑娘孤身一人,可有去處?"
女子搖搖頭,算是回答了。
"既然如此,我正要去齊國臨淄,姑娘何不同行?也好有個照應。"高漸離問道。
"臨淄?"女子沒有表示,反問一句。
"嗯。那裏有一個天下聞名的稷下學宮,其中有一位樂師名叫師濮,乃是天下奇才,我正想去拜訪。姑娘若是有意,何不同行?"
說起樂師,女子似乎想起來什麽,打量了一下高漸離,問道:"剛才我在此聽到有人奏樂之聲,極為美妙,莫非是你?"
高漸離答道:"不敢!正是在下!"
"哦,原來如此。"女子眼中一亮,說道:"不想高人在此,小女子班門弄斧,讓你見笑了。"
"不敢,不敢!"高漸離說道:"剛才聽你的琵琶聲,想必姑娘也是極精通音律之人。不如你我合奏一曲,看看效果如何?"
高漸離是個樂癡,剛才與荊軻一人撫築,一人舞劍畢竟不過癮,現在遇到另一名樂師,不禁技癢,想要再奏一曲。
見女子點頭同意,高漸離想了想,問道:“姑娘可有鍾愛之曲子?”
女子搖搖頭。高漸離思索一陣,從袖口取出一部譜子,交給女子,說道:“我這裏有個曲子,不如你我試試這曲如何?”
女子點頭同意,兩人便彈奏起來。一彈起來,兩人才知互相配合得天衣無縫,簡直是天作之合。
琴為心聲。彈完一曲,高漸離意猶未盡,心道若是能與此女子成為好友,以後可以常常一起彈奏,豈不妙哉!於是又起了勸說之心。突然,高漸離想到,自己一個陌生男子,非親非故,這麽邀請人家,人家怎麽會答應?
高漸離心念一動,有了個主意,說道:"姑娘既然失憶,想必也忘記自己幸甚名誰。不如你我結成兄妹,你隨我姓,這樣路上也有個照應。"
女子想了想,說道:"嗯。去臨淄倒是不錯,說不定能讓我想起什麽來。"女子頓了頓又道:"隻是這薊城之中•••"
高漸離笑笑,說道:"姑娘連自己的身世都想不起來,哪裏還會記得什麽心愛之人?想必是你父母帶你來此,結果碰上兵災走散了。現在最要緊的是盡快想起來自己的家在哪裏,找到了自己的家,想必你心愛之人定在家中等你。"
女子想了想,點頭說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我便隨你去臨淄看看。"
於是兩人焚木代香,在這山上拜祭了天地,結義為兄妹。女子取名為高漸藍,從此跟隨義兄高漸離飄遊他鄉。
很多男人在事業麵前往往會忘記女人,哪怕是最心愛的女人,姬丹也一樣。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上台,自然要清理一下朝堂。雖然姬丹有令在先,所有舊臣按舊職任用,但是不代表對個別的不忠分子不能處理一下。
首先是栗腹、月姬的娘家等家族的人都削職為民,趕出薊城。這些人本來是要被處死的,但是姬丹覺得自己剛上台,還是要施恩,何況在姬丹看來他們其實也沒罪,隻是生錯了家庭。
按照這個時代的觀念,篡逆這樣的大罪是肯定要滅族的,但是姬丹卻沒有這樣的觀念,認為隻要嚴懲首凶便可以了。
而杜利、郭孝等一幫站在姬賢一邊的老臣都被罷了官。這些人雖然站在姬賢一邊,但並不是姬賢集團的核心人物,姬賢走的時候匆忙,便都留在城內沒走。
接著是一些跟月姬和姬賢親近的太監也都被送出了宮去。太監的位置說重要也不重要,說不重要卻也很重要,這點姬丹很清楚。當年王公公便是做了姬丹和鞠武的耳目,對姬丹上台也做出了很大的功勞。前車之鑒,姬丹可不想自己身邊也有別人的耳目。
這個時代是個人吃人的時代,官場上人人都心狠手辣,下得了手。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姬丹已經改變很多了,但是本質上世界觀在來之前已經形成,很難再從根本上改變,也做不出殺人如麻的事情。
有人下台必有人上位。姬賢篡奪王位時,滿朝文武盡皆噤若寒蟬,唯有諫議大夫章朗以死相抗。此時被人提了出來,姬賢命人把他的兒子章順找來,命他子承父業,還做諫議大夫。
大燕錢莊掌櫃王儉掌握著幾乎全國的財富,姬丹知道其重要性,特意設立了一個機構叫財稅部,由王儉任財稅令。
與錢財同樣重要的是糧食,姬丹又設立了一個機構叫田農部,由駱博任田農令。這兩個部門直接歸相國樂閑管。
這些都是急中之急,重中之重的事情,姬丹知道要好好改建政府還需要做很多事情,但是現在沒有那麽多時間,隻能粗粗地創建一個班子再說。
姬丹在薊城宮中休息兩日,等這裏忙過一陣子,這才想起醉鄉樓還有一位自己鍾情的女子,決定盡快前去相會。
到了晚上,姬丹換了便服,喬裝打扮一番,帶著十來名侍衛前去。為了掩人耳目,這次姬丹沒有去要二樓那間他最常去的房間,而是要了一間邊上角落的房間,然後要了一壺茶,一人慢慢品嚐。
現在身份不同了,姬丹也不再是少不更事,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人了,知道世俗有很多約束,最好不要輕易逾越。
這裏的生意好冷清,這一點,姬丹一進門就注意到了。不過也正常,整個薊城剛剛經曆了長達兩個月的戰鬥,沒有生意很正常。尤其是最後幾天城內的巷戰,這要有生意才怪呢!
房間裏隻有姬丹一人,樓下也是冷清得很,基本上沒人。姬丹去的得有點太早,現在還沒到表演的時候,這讓姬丹有點好奇到底今天還有沒有表演。
突然姬丹聽到隔壁房間有一男一女兩人在說話。兩人聲音不大,若是以前生意好的時候,那是聽不到的。但是現在樓裏太安靜了,這些房間都是木頭做的,隔音效果並不好,聽著清晰可辨。
"張哥,怎麽樣?找到了沒?"一個女的急切地問道。
"沒有,全城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一個男的聲音答道,想必就是那個張哥了。
"那可怎麽辦?現在太子都登基了,萬一向我要人,我拿什麽給他?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女的說道。
"杜媽媽別急,我再派人去找。"張哥說道。
"唉,看來希望渺茫。要是再找不到怎麽辦?真是急死人了!"杜媽媽帶著哭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