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清晨,乳白色的霧靄升騰起來,層層疊疊將青石堡攜裹其中。
堡塞中一間石室內,一個膚色黝黑身材魁梧,身著褐紅色皮衣的吐蕃軍官正搓著雙手,熱著一碗青稞酒。在他身邊的床榻上,倚躺著一個衣衫不整的漢人女子。那女子嘴角泛著血絲,正死死的盯著這個吐蕃軍官,似乎那軍官再是靠近一步,她便要拚個魚死網破。
這名吐蕃軍官叫祿永高,是一名百夫長。因為他的母親是一個擄掠來的唐人,身份低賤,所以即便他屢立戰功也無法升至高位。前些時日他又得罪了上司,便被貶到這青石堡中做堡主。這青石堡位於青海西畔,乃是吐蕃腹地,如何會有唐軍?這個任務純粹是個賣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偏偏他卻無可奈何!每天的日子便是喝酒,猜拳玩女人,想想也是無趣。
說到玩女人,祿永高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吐蕃娘們個個都是皮膚黝黑,膚質粗糙的賠錢貨,玩久了便沒了意思。前些時日好不容易,從大非嶺搞到了一個唐人女奴,本想換換口味,好好泄泄火。可誰知這個娘們不識好歹,竟然誓死不從。就在自己把她按倒在床,欲瀉邪火時,她竟然像頭豹子般撲了過來,狠狠朝自己下體咬去。祿永高一時大驚,忙係緊褲帶,迎麵便給了這女奴兩個嘴巴。
被她這麽一鬧,祿永高自是意興全無,索性匆匆換好衣服坐在胡凳上燒起了老酒。
“別哭了,再哭老子把你賞給弟兄們玩個夠,看你還他娘的立不立牌坊!”祿永高被那女奴的哽咽聲惹得心煩,頓了頓酒碗,嗬斥道。
那女奴卻是無所畏懼的揚了揚頭,輕蔑的瞟了祿永高一眼。
“你!不可理喻!”祿永高被女奴激的一時竟是語噎,憤恨的揮了揮衣袖奪門而出。
祿永高說出那話隻是為了嚇嚇那女奴,他才舍不得把這麽個標致的小娘皮拱手送出,便宜了那幫兔崽子。
唉,走出石室,祿永高長歎一聲,嘴裏的濁氣一出口便凝成了白煙,打著圈朝遠處散去。
祿永高對這些唐人的心態極為矛盾,一方麵他身上流著唐人的血液,一方麵他又是吐蕃的軍人。有時他都會感到困惑,自己到底該站在誰的立場上?
“守備大人,守備大人,東邊來了一支騎兵!”一個吐蕃副官湊近身前,低聲道。
“嗯?騎兵,是唐軍?”祿永正在思忖,被副官驚到,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那副官見自家守備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他還在念著昨夜那女奴酥軟柔滑的身子,擠了擠眼,嘿嘿一笑道:“怕若是唐軍,守備大人也願醉倒在溫柔鄉中吧?”
祿永高沒曾想這小子竟敢拿自己開涮,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斥罵道:“少他娘的跟老子廢話,快點說正事,貽誤了軍機老子先斬了你。”
那副官沒想到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努了努嘴道:“應該不是唐軍,我看他們是從伏俟城方向來的,大半是來換防的戍軍。”
祿永高臉上瞬時拉下一條黑線,雖然這個青石堡守備讓他做的很窩火,但至少他還經經營著一小塊勢力。但若是有伏俟城中的兵勇前來換防,自己精心提拔的手下難免會被頂替。事實上,雖然吐蕃有軍隊換防的製度,執行的卻不徹底。說到底,是因為吐蕃還是一個部族組成的國家,為了與各部族達成妥協,讚普也不得不做出讓步。
可是為何忽然會有軍隊前來換防?莫非赤嶺那一線壓境的唐軍隻是幌子?
祿永高滿腹狐疑的來到石堡垛口,抻著脖子朝東首望去。那確是一支吐蕃輕騎兵,準確的說他們皆是從伏俟城而來。
這支吐蕃輕騎兵很快便到了堡塞城門口,一個身著銀色鎖子甲的吐蕃千夫長高聲喊道:“奉伏俟城主之命,我等特來換防,請速開城門。”
祿永高擺了擺手回道:“你們既是從伏俟城中而出,可有伏俟城主的親筆文書?非常時期,在下必須謹慎起見,以防有唐軍奸細混入。”
那吐蕃千夫長聞言大怒,揮了揮馬鞭指著祿永高罵道:“祿永高,你好好睜開眼睛看看老子,我是不是唐軍奸細?”
祿永高眯著眼睛看了許久,終是認出那軍官,一拍腦袋道:“原來是紮西拉大人,快快開啟城門,將大人迎入!”
“守備大人!”副官見祿永高如此大意,忙勸道:“您想清楚啊,他們不給您看文書,必定心中有鬼。”
祿永高卻白了副官一眼:“能有什麽鬼,這支部隊的統領是紮西拉大人,他可是鐵刃悉諾羅將軍身邊的紅人。況且這支騎兵軍容齊整,甲胄齊全。你該不會說他們是一群唐人,翻過赤嶺假扮的吧?”
“大人,大人!”副官急的滿頭大汗,緊緊的拽住了祿永高的衣角。
祿永高卻是甩開了他,不耐道:“在這青石堡,我是守備。還輪不到你來替我做決定。”
他可不想錯過討好紮西拉的機會,雖然他隻是一名千夫長,但他卻是鐵刃悉諾羅將軍的直係部屬。鐵刃悉諾羅是何許人物?他可是達紮路恭總督的愛將,搭上了這條線,自己的官運還愁嗎?
想到此處,祿永高打早起由女奴造成的壞心情一掃而空,樂嗬嗬對紮西拉道:“將軍請稍等,我這就命人打開城門。”說完,衝身側的幾個士卒揮了揮手命令道:“沒聽見老子說的話嗎,速速開啟城門。”
那幾個士卒對望了一眼,終是朝石堡底層跑去。反正天塌下來總由守備大人扛著,關他們這些臭魚爛蝦什麽事。
“咯吱,咯吱。”厚重的木門緩緩開啟,發出嗤嗤聲響。一陣青灰揚起,直嗆得人咳嗽不止。
此時,祿永高為了表達對紮西拉的尊重,率領手下副官、心腹已是來到城門前的空地,恭候友軍進城。
“我祿永高以個人的名義表達對紮西拉將軍的歡迎,願您受到聖水的滋潤,接受來自香巴拉的祝福。”祿永高單臂搭肩,垂首緩施一禮。
他垂首良久卻不見對方答複,抬首一望卻是驚得軟倒在地。那些騎兵似發了瘋般呼嘯著朝城門衝來,他們手中揮舞著橫刀見人便砍,目光中透出一股深深的仇恨。城門口的吐蕃戍軍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就倒在了血泊中,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發出。
“是唐軍,是唐軍!”副官指著一隊騎兵驚呼道。之前耀武揚威,令守備大人無比順從的紮西拉大人不見了,取代他位置的是一個黑盔黑甲的少年將領。這些騎兵亦紛紛甩掉頭上的吐蕃皮盔,拔出大唐製式橫刀,呼嘯著朝自己衝來。
這些人哪裏是吐蕃戍軍,分明是一群假扮的唐軍輕騎兵!
“關城門,快關城門!”祿永高大聲呼喝著,這些唐騎足足有五六百人,若是讓他們全部衝進來,僅憑自己手中不足三百人的守軍如何抵擋的住?
可是已經太晚了,騎兵的衝擊力非常巨大。在黑甲將軍的帶領下,唐軍雖然隻衝進去五十騎卻已完全占據了主動。他們逢人便砍,雪白色的橫刀射出瘮人的厲芒,每砍一刀下去,吐蕃守軍的身上必多出一道三尺多長的大口子。鮮血順著傷口湧了出來,直染得地麵青石一片血汙。
“殺光他們,不留活口!”黑甲少年近乎嘶吼著發出了命令,手中橫刀直指祿永高。
“守備大人,我們快逃吧!”副官拽了拽祿永高的衣角,衝癱軟在地的守備大人提醒道。
“對,逃,我們快逃。”祿永高猛然反映過來,隨著副官跑至馬廄前,隨意拽出一匹高原馬。
“啪!”祿永高翻身上馬,狠狠抽了一鞭。隻要跑到青石堡背側,就能從後門逃出。到那時,唐軍要想追上自己是絕無可能!
十步,二十步,轉眼間祿永高已經策馬狂奔出三十步。他已經看到了青石堡背側的小門,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香巴拉的祝福。他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容,狠狠夾了夾馬腹。
但一聲“倏”響擊碎了祿永高的美夢,一支雕翎羽箭劃破長空,徑直朝祿永高的背心射去。
“啊!”祿永高發出一聲慘呼,臉上的笑容瞬時凝固。他不甘的上身前探,臂膀奮力的朝背側的小門抓去。
“倏,倏!”又是兩箭射到了他的背心,祿永高重重的摔下馬背,雙目圓瞪著石牆上的門縫。
“殺光他們,替弟兄們報仇!”黑甲將軍大聲呼喝著,黑刀飛過,又是揚起好大一顆頭顱。
鐵馬錚錚,踏過千山萬水,終是踏出一份尊嚴與自豪。
血霧縈繞,勁風瑟索,絕域蒼茫下,六百唐軍精騎殺氣幹雲,寒聲一夜便傳刁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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