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括攤開雙手,難得的衝張延基作了個鬼臉。
張延基見李括這般作態,瞪大了眼睛,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的行為是括兒哥做出來的。在張延基看來,李括自從來到安西後就似乎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和弟兄們插科打諢,而是變得不苟言笑;他不再輕易的答應一名嫡係軍官的請求,而是會詳細比對利弊再作出決斷。
他變得更務實了,更追求利益了,更像一個邊軍將領了!
曾幾何時,括兒哥和自己這些兒時的玩伴一起在長安城的校場中紮著馬步、端著白蠟杆子,挨著督官的訓斥,受著邊將的刁難。曾幾何時,括兒哥和他們這些長安城中的死黨為了德子、小六的冤情不惜憤然出手,得罪權貴。曾幾何時......
張延基突然無比懷念起當年那一起流汗流淚的時光。那段日子雖然比現在艱難勞累,卻能讓他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快感。
但自從括兒哥來到安西,他要為大大小小的軍機事務操心,他要為紛紛雜雜的民訟案子而操心。他思的多了,想的多了,承擔的東西多了,所付出的的當然也多了。自己能感受到括兒哥在強迫著自己改變,改變的更像一個邊疆大吏,更像一個上位的決斷者。他知道這個轉變的過程對括兒哥來言十分痛苦,但他卻絲毫幫不上忙,隻能在一邊看著,看著......
他直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括兒哥會變得,變得似楊釗、李林甫一般冷血無情,唯利是圖。若是這般,即便括兒哥做到當朝宰輔又能如何呢?若是這般,他寧願時光回到那個於國子監讀書的時刻!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括兒哥沒有變,他的心自始至終都沒有變!他還是那個跟大夥兒一起哭一起笑的括兒哥,隻不過他的名字前冠上了一連串的封號!
外表的東西隻是掩飾,隻要內心的執念沒有易變,我們曾共同守候的東西便不曾消失湮滅。
張延基不知道括兒哥多長時間沒有像這樣放鬆過了,也許半年,亦或是一載?他的神經繃得太緊了,他需要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括兒哥!”張延基猛然起身,撲在了李括的臂膀間:“括兒哥,你沒變,真好,真好......”
“噗!”李括被這小子誇張的舉動弄得笑出了聲,連連搖頭:“我當然沒變,呃,你先鬆開一點,我要喘不上氣了。”
李括被張延基緊緊的環住了脖子,一時喘不上氣便在張延基後背“狠狠”拍了幾掌。
“噢!”張小郎君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閃開身子道:“我,我......”
“不用解釋了,我還不知道你!”李括輕刮了刮張延基的鼻頭,無奈一笑。
張延基忙撥開李括的手:“括兒哥,我都這麽大了!”
說時張小郎君白皙的雙頰間已升起兩朵紅暈,活像兩個煮熟的紅皮雞蛋。
“都督,都督,弟兄們把炊食做好了。嘿嘿,上好的大米粥,快來喝兩碗。”濮大錘招著手從遠處跑了過來,臨到近前見到張延基在李括身邊,便不由自主的瞅了過來。
“咦,張兄弟怎麽也在這兒啊。你怎麽臉上這麽多眼淚啊,喔!該不會,該不會......嘿嘿,俺老濮趕緊走,不壞你們的好事。繼續聊,繼續聊.......”
濮大錘嘴角咧的有如碗口,露出兩排黃牙,牙縫間還夾雜有不少半生不熟的米粒。
“大錘,休得胡言!”李括知道他已想歪,隻狠狠瞪了他一眼。
“炊食做好了也不來叫我,我看你這個‘親兵’是皮肉癢了,我啊該派人打上你幾十板子好幫你緊緊肉!”李括半開玩笑的衝濮大錘身上拍了拍,“狠言威脅”道。
“都督饒命,都督饒命吶!”濮大錘很是配合的“痛呼”出了聲,連連告饒。
“得了,既然米粥都熬好了,我們幾個就別在這瞎扯了。走,喝粥去!”
李括苦笑著搖了搖頭,邁開方步朝不遠處的營盤走去。
......
......
深夜,奎溪城王宮。
漆黑的屋室內突然燃起一隻紅燭,橙紅的火光頃刻間將屋子映的通亮。
一名持刀甲士步履匆匆的走入了屋內,走到一尊人形金像前單膝跪倒。
“尊敬的國王陛下,瑞泰爾不負您的重托,在奎溪城外五十裏發現了一群迷途的羔羊。”
那個名為瑞泰爾的甲士將音調拖得很長,刻意的加入了卷音以贏得國王陛下的好感。奎溪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國王陛下最喜歡與擅發卷音的人對話,認為他們是真主派到人間的智者。
“哦?他們可要從奎溪城借道而過?”聲音從那尊金像中傳了出來,帶著一絲明顯的欣喜。
“如您所願,我的陛下!”瑞泰爾將頭埋的更低了,這樣他的腰身收束,臀部自然而然的拱起,整個身子活像一個圓滾滾的皮球。
“這些迷途的羔羊觸犯到真主安拉的威嚴,卻沒有認識到錯誤。而現在他們卻要從安拉之子的城邊經過。這就像狐狸企圖偷吃一塊獵人放在路邊的熏肉,毫無顧忌的踏上了陷阱。我的陛下,還望您傳達安拉的旨意,將這些羔羊全部捕獲!”
瑞泰爾最厲害之處便在於,他可以像唱誦可蘭經一般將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說將出來,而不作任何停頓。當然,這也是追附於國王陛下的喜好。
“哦,不,不。瑞泰爾,雖然你的長句唱誦的如此美麗清秀,讓我想起遠方的斯伽爾雪山。”微頓了頓,國王轉過了身,露出了全身唯一可見的那張臉。這具金甲他已經許久沒穿過了,現在穿上竟然有些微緊。
嗯,這金甲卡在腋窩,實在是礙的人難受,看來要好好整改整改了!
“雖然它如此美麗清秀,啊!就有如斯伽爾雪山。但是它似乎太過繁複,已掩蓋了句子本身的內容,我似乎不能聽出你要說些什麽。”
國王搖了搖頭道:“當然,我也不想聽你再說第二遍了,我隻想看到這些羔羊關在我的籠子裏,接受真主的審判。”
“聽到命令就立刻照辦!”
瑞泰爾將本已微微抬起的頭又埋了下去,如一隻老狗般嗚嗚應聲。
“下去吧。嗯,我最倚重的瑞泰爾啊,快把我赦免胡魯爾的手書追回來,我明顯感覺到這身鎧甲有些不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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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個,好基友,一輩子,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