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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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始亂(一)

自七月十五中元節以來,長安城中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及至九月,槐花飄香之時,長安城竟然史無前例的戒嚴了!

不論是達官顯宦的官邸別業,還是普通百姓的磚屋瓦房,木門的縫隙間都插有數張紙箋。一早醒來,長安的百姓就可以發現這古怪的物事。事實上,這些用牛皮紙做底的紙箋上無一例外的書寫了兩首民謠。

“九添極尊四合飄,烽燃幽燕戰火燎。青龍出海西南時,京去兩臂東定朝!”

“洛書現世、中原劫;佛尊開齋,兩京陷。五鬥米入香巴拉,烽燃瓜涼山河變!”

沉寂數年的洛書訣、青讖歌同時現世,直是震驚朝野!

太子李亨在接到鴻臚少卿曹駱的密奏後,立刻攜東宮牽牛備身韋萊率三百親衛火速馳往驪山麵聖。若是放到往常,身兼監國之職的太子定不會如斯做。但現在他竟然主動露出破綻,給宰相楊國忠以可乘之機,足以看出事情的危急。

本在華清宮中和貴妃玉環一道避暑沐浴的聖明天子李三郎,接到太子擅離長安前往驪山的消息後先是一愣隨即暴怒。

他怒的不是太子擅離長安,而是他私調東宮六率的兵力。雖然大唐自高祖逐鹿定鼎以來,便一直奉行沿襲前隋的製度,給東宮配備六率以作拱衛,但這個舉措非但沒有增加東宮的威嚴,反而讓太子和天子之間的關係更為緊張。

究其原因,是因為東宮有了兵權,便自然而然的滋長了不少想法。

而有時,不切實際的想法最是傷人。

所以他才會收回東宮的兵權,並在長安城中興建十王宅、百孫院。世人都道他為了皇權不顧人倫,可曾知道自己也是為了子孫好!

自己是在保護他們啊!

抱著這樣的心態,李隆基接見了太子李亨。正當他準備好好敲打一番李亨時,太子卻將安祿山將要起兵造反的消息並同長安城中流行的民謠一齊上奏天聽。

李隆基大駭!

以往他從太子和楊國忠口裏也聽到了不少關於安祿山的壞話,但都是查無實據,自然就是不了了之。但如今李亨向他呈報的消息竟是如斯真實,由不得李隆基不驚駭!

大唐皇帝陛下一麵派出使者前往河北道召安祿山回長安述職,一麵命令龍武軍大將軍陳玄禮征調民兵,擴充禁軍。

殊不知,就因為他這兩個決定,釀成了一場徹底改變大唐國祚的大禍!

......

......

出潼關,過晉陽,一路向北,河北道大地沃野千裏,無比闊暢!

細細算來,已是第十一日了。

禮部右侍郎盧嵇自從接到皇帝陛下的任務後,便一直愁眉不展,甚至想出了抱恙的借口來推阻這個差事。無奈皇帝陛下一口咬定自己必須前去燕地,他才不得不“拖著病體”和一仆從護衛一同前往範陽傳旨。

二人乘著快馬一路上走走停停,亦在入暮之前趕至範陽城。來到這座大唐朝著名的北疆堅城腳下,盧嵇卻是沒有分毫的興奮。如今,河北道、河東道乃是京畿道都流傳著安祿山將要起兵造反的消息,在這個節骨眼上領著皇命來到範陽催安祿山去往長安述職,這不是找死嗎?

盧嵇努力平複著心中的愁苦,卻覺得額頭越來越疼,後來竟一陣眩暈,險些摔下馬來。

因為是正常時間入城,按理說一些例行的檢查後二人便可入城。但由於是與契丹人對峙的特殊時期,入城的檢查非常嚴格。最後還是盧嵇拿出了中書省草擬的聖旨才讓城門官“網開一麵”,快速放他們入城。

對於此,盧嵇直是哭笑不得。他久聽聞燕地民風彪悍,無視禮儀教化,卻不曾想這些軍將連皇命聖旨都不放在眼裏。或許,在他們眼中,節度使安祿山的一句話要遠比千裏之外大唐皇帝的聖旨有效力吧!

範陽城是河北道最大的城池,與內地的大城一樣,範陽城也有著極濃厚的商業氛圍。市和坊人工分開,由官府負責管理,何時開市,何時閉市,都需依循章點,不能逾矩。

隻不過由於和契丹關係日趨緊張,範陽城現在全麵戒嚴。因此,此時在路上,你甚至看不到一隊駝隊,一家小攤。

二人沿著範陽城內最大的主路定疆路緩緩騎行,見往日繁盛熱鬧的北疆重鎮如此蕭索盧嵇不禁心下淒然。最重要的是,他十分懷疑範陽城的戒嚴與朝廷的施壓有關。

若是這般,嘶!

二人沒有在街上做過多逗留,徑直朝城中的節度使府邸走去。

出乎盧嵇的意料,驗過隨身腰牌後,二人並未受到過多盤問阻攔便從正門進入了節度使。穿過一段遊廊,二人卻是走了個快捷的路線,由校場直接橫穿,來到了供節度使府高級將領及其家眷居住的後-庭。

田承嗣將盧嵇帶到了屬於自己的三進宅院,無需多言,早有親兵迎上前來,替二人取下包袱。

揮手退下親兵,二人步入廳堂。環視兩旁,見無人在側,田承嗣低聲道:“盧大哥,你怎麽來這範陽城了啊!”

他與盧嵇本是舊相識,數年前他落魄時正是盧嵇的收留讓他活了命。在盧府中做了幾年的護院後,田承嗣毅然婉拒了盧嵇的邀請,前往燕地謀生。

他不是個能夠安於平靜生活的人,也許戎馬一生對他便是最佳的結局。

當然,盧嵇的救命之恩他一直記在心間。他田承嗣雖沒有讀過幾本聖賢書,但人世間最基本的情理還是懂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快意人生,當是如此!

“啊,是田老弟啊,沒想到你竟然成為了範陽城的軍將!”盧嵇在此地遇到故人自是心情大好,隻微微一笑道:“這範陽城往日也似這般冷清嗎?如此戒嚴,豈不是斷了百姓的活路嗎。”

田承嗣長歎一聲:“盧大哥啊,你有所不知。似範陽這般北疆重鎮,必是不能像中原州府治理的。若無戰事還好說,一旦進入戰時,兵馬調度,糧草供給哪樣不是至關重要?若不行戒嚴之法,任百姓隨意買賣,豈不是給繁雜的軍務添亂,貽害軍情嗎?”

盧嵇本就是沒事搭話,此刻見田承嗣如是說也就打起了官腔拱手道:“田老弟說的是,隻不過以愚兄之間。與契丹這一仗我們是必須打的。突厥人不臣之心久矣,若任由這麽個野狼匍匐在我大唐北疆,豈能安天下之心?”

田承嗣搖了搖頭,苦笑道:“盧大哥啊,話是這麽說。但打仗不是逞一時之勇。古語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契丹人背靠草原,有數不完的牛羊供給,不得已時還可殺軍馬以充饑。反觀我大唐朝,若從江南調糧,少說也得旬月。而若戰事膠著,這糧草供應不上,將會是一場潰敗。我大唐朝賭不起這樣的大局啊。”

盧嵇還欲爭辯,田承嗣早已擺手道:“盧大哥,此事無需再論。當下你且好生歇息。待我向安大帥匯報完軍務,便將你引薦給他老人家,盧大哥意下如何?”

盧嵇怔了一怔還是點頭道:“一切由田老弟安排,在你這地界上愚兄敢不承命?”

輕拍了拍盧嵇的肩膀,田承嗣大笑道:“如此甚好,想必大帥見了大哥亦會讚不絕口的。”

微微拱手,田承嗣退出了大廳,盧嵇在府中親兵的引領下來到了為他準備的一間靠西的廂房。

推門而入,屋子卻是布置的精巧別致。雕花的屏風後是水曲柳的整套桌幾。陪飾的胡凳為這小巧玲瓏的房間增添了幾分粗獷。將隨身佩劍置放於案幾上,盧嵇索性臥躺在一張胡床上。回想起這幾日的經曆,盧嵇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疑惑。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田承嗣有些什麽事情在瞞著他,但他又說不出是哪裏的問題。心下煩悶,盧嵇將桌上的一杯高昌葡萄酒一飲而盡,長籲一口氣。

正欲寬衣解帶,小憩一會,屋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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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猜猜老田和盧侍郎之間會發生什麽哈,不劇透,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