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後,傅友德、胡深、朱亮祖趕到資政閣,向史應龍匯報情況。除去資政閣這裏,這次騷亂共擊殺刺客一百四十六人,活捉五人,還有數十名刺客趁亂逃散,隱匿了起來。自騷亂發生到平複這段時間內,共有十七名博士、統領一級的官員被刺身亡。傅友德、胡深等外閣重臣因為忙於軍務,都住在城外大營,避開了刺殺。而朱升、胡廷瑞等重要官員均居在同一片街道,府邸與朱長齡、武烈等人相距不遠,又有鐵血近衛把守,那些刺客才一衝進街道被發現了。朱長齡、武烈帶領鐵血近衛奮力抵禦,一直支撐到傅友德、胡深率軍趕到,才保住了大部分官員的安全。
史應龍問道:“朱博士、武統領兩人現在何處,我有些問題要向他們谘詢。”傅友德稟道:“朱、武兩位奮力抵禦刺客,均身負重傷,不便移動,已經回府治療。”史應龍想起在那些出現在漢王府的刺客武功,暗忖其餘刺客武功應該也不會太弱,朱武兩人帶領些許鐵血近衛能支持那麽久,實在難能可貴。不過其餘刺客逃散了,卻是一個麻煩。他又問道:“那些刺客有沒有逃出城?”
傅友德答道:“回殿下,四處城門均由士卒嚴密把守著,並無人闖出,城牆上巡邏的士兵也未發現有人越牆逃出。為了安全起見,臣等已經傳令下去,命士兵往各處街道小巷巡查,又讓城外大營撒出探馬,在成都城四周巡視,提防刺客從地道逃出城外。”
“傅外閣安排大為妥當,辛苦了。”史應龍說完,又想起紀曉芙諸女差點被刺客殺死,心中恨意大熾,冷聲道:“這些刺客連漢王府內的情況都一清二楚,計劃如此周詳,想將我大華上層一網打盡,圖謀甚大,一定不能放過他們。諸位,活抓的刺客有不少,不管用是麽手段,一定要將他們知道的情況全都問出來,再順藤摸瓜,將對方一網打盡。”
傅友德等人齊聲應是,史應龍又道:“這裏就交給諸位了,我往朱博士府上走一趟。”言罷便出了資政閣,由朱亮祖擁簇著趕到朱長齡府邸,還未入內,便聽到裏麵呼喝之聲不斷,仆人來回奔走,進進出出一片混亂。朱亮祖上前問道:“裏麵除了什麽事情?”
朱府門房認得史應龍,忙上前行禮,答道:“我家女公子失蹤了,府中下人正在搜尋。”史應龍“哦”了一聲,心想今夜刺客作亂,各家各戶皆緊閉門戶,不敢外出。九真姑娘也經曆過不少風波裏,為何會失蹤,莫非和今夜刺客有關?他邊想邊走,一進入朱府內廳,便見朱長齡和武烈都躺在軟塌中,兩人呼吸粗濁,臉上一片通紅,額上正不停往外冒汗水。朱、武兩人見史應龍來到,掙紮著要起來行禮。
史應龍忙上前,按住兩人肩膀,說道:“兩位有傷在身,請安躺靜養。”兩人弱聲謝過。史應龍感受手掌傳來陣陣熾熱之感,心下驚異,幫兩人把過脈,發現兩人身體並未受到多大傷害,隻是經脈內真氣沸騰,如岩漿奔流,熾熱炙人,問道:“傷勢不重,狀態卻這般特異,不知是何緣故?如果需要本王幫助,盡管說來。”
朱長齡弱聲道:“多謝殿下掛念,臣等二人運功過劇,又受到同門內功入侵,體內陽氣過劇,隻需按祖傳內功歸納引導,數日後便可痊愈。”史應龍點頭道:“如此便好,兩位今夜力敵大批刺客,護住諸多官員安全,功勞甚大,內閣必定會論功獎勵。朱博士,我看今夜刺客所用武功與你祖傳武功極為相似,不知你可曾認出對方來曆?”朱長齡答道:“殿下,朱武連環莊祖傳武功雖然有部分得自郭靖大俠,但根基卻還是大理段家的少陽真氣。這些刺客所用內力正是少陽真氣,必是大理段氏之人無疑。而且部分刺客一陽指的造詣還在微臣之上,應該是出自於大理天龍寺。”
“果然大理段氏之人。”史應龍點了點頭,又問道:“朱博士,我記得朱武兩家也是故大理國之人,和段家淵源不淺,不知你對現在的大理段氏了解多少?”朱長齡忙道:“殿下,自從百年前段氏降元,朱武兩家就遠走西域,與段家斷絕了來往。這百年間朱武兩家紮根於雪嶺,從未回過大理,也沒有留意過大理段氏的消息,臣對他們了解實在不多。”
“原來如此,朱武兩家寧願遠走西域,從頭再來也不願當韃子的臣民,如此威武不屈,實在令人欽佩。”史應龍讚歎一聲,再問道:“朱博士,我聽房門說九真姑娘失蹤了,不知是什麽情況?”朱長齡擔憂道:“殿下,微臣聽到護衛示警後便外出迎敵,等回來後,檢查府內情況,這才發現真兒不見了。真兒的衣衫都沒有動過,連被窩都還是暖的,顯然是被人擄走了。臣命府中仆人仔細檢查,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實在令人心憂。殿下,臣隻有這麽一個女兒,還請殿下幫忙搜尋,臣自當感恩萬分。”
史應龍說道:“朱博士請寬心,且不說九真姑娘與我是朋友,就憑她是我大華之人,如今無端失蹤了,我自然會令人全力搜尋。朱博士,今夜刺客作亂,全城除了死傷不少人之外,並無其他人失蹤,九真姑娘忽然失蹤,會不會和刺客有關係?”
朱長齡疑惑道:“真兒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應該不會有什麽關聯吧?”說完卻細細尋思,回想最近一段時間朱九真的舉動。武烈見兩人停下話頭,忙問道:“殿下,青櫻最近都去紀妃請教蘭花拂穴手,一直住在王府,不知她可否無恙?”史應龍躬身給武烈行了一禮,慚愧道:“武統領,青櫻姑娘為了救我夫人,和刺客搏鬥時受了重傷,如今正由難姑幫她醫治。武統領,我趕到時已經晚了一步,沒來得及護住她安全,實在慚愧。”
“啊……”武烈驚呼一聲,旋即想起王難姑號稱“毒仙”,醫術卻更勝毒術一籌,卻又放下心來,說道:“殿下不必如此,青櫻能幫到兩位夫人,那是她的福氣,實在是給臣長臉了。她雖然受傷了,但有王仙子在,想必很快就能恢複如初。”史應龍心下猶豫,正不知該不該告訴他武青櫻的傷勢,忽聽朱長齡大聲道:“宋青書!殿下,真兒失蹤肯定和宋青書有關!”
史應龍聞言奇怪不已,心想宋青書是武當派年輕一代翹首,而且他向來對朱九真存有愛慕之意,怎麽會和朱九真失蹤有關?他問道:“朱博士,此言何解?”朱長齡恨恨道:“先前宋遠橋來提親,我要求宋青書入贅朱家,卻被拒絕了,我便禁止真兒與宋青書繼續來往。之後宋青書來拜訪時,都被我趕走了,但他賊心不死,每天都在外麵徘徊。不過最近幾天卻沒有在門口逗留,忽然消失不見了。他如此反常,勢必和真兒失蹤隻是有關。”史應龍沉吟道:“朱博士,宋青書身為武當嫡傳,在江湖上名聲極佳,應該不會如此糊塗吧?”
朱長齡哼道:“當初在萬安寺時,這小子每天都好吃好喝,過得瀟灑無比。後來我才知道是靠出賣武當武學換來的。而且我好幾次聽到汝陽王府的人提起他,說他就要屈服了,如此無恥之人,什麽事情做不出來?而且他把時間掌握得如此準確,我才一離開,他趁機擄走真兒,說不定和刺客也有關係。”史應龍見他言之鑿鑿,又對武烈懷有歉意,便道:“朱博士,我這便去武當派駐點查看,如果九真姑娘真被宋青書擄走,我一定會把人救出來。”朱長齡感激道:“有勞殿下了。”
史應龍帶著朱亮祖和眾多鐵血近衛,迅速趕往城南武當派駐點。路上史應龍問道:“亮祖,最近武當派駐點有沒有什麽特殊情況發生?”朱亮祖說道:“殿下,最近好像來了不少武當派的人,大部分都是道士,前幾天我巡邏經過時武當派駐點,發現他們連接待弟子都換了。”史應龍心內懷疑頓起,暗道:“武當派不是到處找張無忌嗎,怎麽會有那麽多人來成都?莫非真如朱博士所言,送起訴與今夜的刺客有聯係?”
眾人腳下飛快,片刻後已經到了城南牆根旁。史應龍指揮眾人圍住武當派置買的院子,又將附近巡邏的士兵調集過來,朗聲道:“宋少俠,史應龍有要事來訪,還請出來一見。”這一聲如湖麵微波驟起,緩緩蕩漾開去,傳送到用院內各個角落,久久不息。史應龍等了片刻,見裏麵毫無反應,凝神細聽,卻隻聽到數道粗濁的呼吸,再無其他。他心下一動,縱身躍過高牆,飛速往呼吸聲存在的地方掠去。朱亮祖指揮鐵血近衛打開大門,帶人也衝了進去。
史應龍身如幻影,轉眼間已到了一個房間外麵,伸掌在門上一推,格一聲打開了房門,卻見裏麵有三人橫躺在地麵,睡得極為深沉。史應龍伸腳在其中一人腿上輕踢,那人翻了個身,卻毫無反應,繼續呼呼大睡。史應龍眉頭一皺,蹲下一看,便知這三人都中了迷藥。
此時朱亮祖也趕到了,問道:“殿下,情況如何?”史應龍說道:“這幾人中毒了,你去舀一瓢水。”朱亮祖應聲而去,迅速舀來一瓢冷水,史應龍從懷裏拿出一顆九九追魂丹遞給他,說道:“把藥丸化開,給他們服下。”朱亮祖化開藥丸,給地上每人都灌了幾口。不片刻,那三人緩緩醒來,才睜開眼睛,卻見史應龍等人手執火把擠在房內,又覺自己身體極為虛弱,不由驚駭不已,連忙爬起來,靠在牆上,擺開防禦架勢。
一名中年道人疾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竟然敢擅闖武當派的地方。”朱亮祖大喝道:“放肆,漢王殿下當前,也敢動手!”那幾人雖然認不得史應龍,但朱亮祖巡邏時,經常在武當派駐點前經過,卻是認得的。三人連忙收起架勢,上前見禮。史應龍點頭回禮,問道:“你們可知宋青書在哪裏?”中年道人疑惑道:“宋師弟就在後院啊。”這是幾名鐵血近衛疾走過來,稟告道:“殿下,院子內再無其他人在,灶頭火灰冷卻,鐵鍋布滿灰塵,已經有多日不曾使用。”
史應龍說道:“道長,你可聽清楚了?”中年道人急道:“不可能。傍晚我才用火灶燒飯,灶下火種我都保存好了,怎麽會冷卻。而且再過幾天就是中元節,宋師弟剛才告訴我要早做準備,就會房間裏,他怎麽可能不見了?”史應龍聞言一愕,心想今天就是中元節了,怎麽這人會認為是幾天後才是中元節?他心念一動,問道:“道長,你可知今天是初幾?”
中年道人答道:“今天是初十啊。”史應龍心下恍然,提醒道:“今天已經是十五。我進來時發現你們中了迷藥,也就是說你們已經昏睡了五天。”中年道人心下驚駭,又覺對方應該不會騙人,單憑自己身體如此虛弱就可推測出,他驚呼道:“這是怎麽回事?”史應龍說道:“今夜有刺客在成都城內作亂,宋青書可能也牽涉在內,道長,請到我去宋青書的房間看看。”中年道人不敢拒絕,和其餘兩人互相攙著,慢慢向後院走去。
史應龍順著中年道人的指引,步入宋青書房間,卻見裏麵幹淨整潔,地麵全由光滑大青石鋪就,牆上也無多無飾物,窗邊的書桌上疊著幾策書,有《道德真經》、《南華真經》)、《衝虛真經》、《九天玄女治心消孽真經》等。史應龍隨手翻了翻,沒有發現異常之處,又在房內房內走了一圈,正要離開,陡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這香味似蘭似麝,絕非靜心所用的檀香,應該是女子身上所有的香氣。宋青書一介男子,又不曾傳出什麽風流之事,為何房內會有這樣的香味?”史應龍心念疾轉,凝神細嗅,漸漸走到房間牆角,發現香氣陡然消失不了。他在牆角處細細參看,來回踱了幾步,忽地一跺腳,發出“砰”一聲巨響,其中帶有一點虛浮之音。史應龍知道其中有蹊蹺,蹲下來,伸指在地麵青石敲了幾下,猛地揮掌擊下,“噗”一聲悶響後,地麵頓時出現一個手掌大小、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土腥味冒了起來。
史應龍右手抓住石板洞口,用力往上一拉,立刻提起一塊兩尺長寬的方形青石板,露出一個地道入口。朱亮祖喜道:“找到了。”一彎腰便要鑽下去。史應龍左手忙拉住他,說道:“等等,不要魯莽。”隨手將青石板放到牆角,俯身聽了一下,發現地道裏沒有人埋伏,隻有隱隱的水波聲,這才道:“拿火把來,我先下去。”
朱亮祖哪裏肯讓他下去,忙道:“殿下,還是小的先下去吧。”史應龍搖搖頭,正要說話,忽聽外麵傳來“嘭”一聲暴響,抬頭一望,卻見一朵紅色煙火在夜空中盛放,璀璨之極。這是以前鐵血鏢局用來傳訊的信號煙火,後來大華軍隊也用這個來傳訊。史應龍想起傅友德的布置,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改口道:“亮祖,敵人已經逃出城外,你們守住這地道,不用下去了。”身形一晃,已經出了院子,一溜煙躥上城牆,消失在上麵。朱亮祖對三名武當派弟子冷笑道:“你們武當派敢勾結大華之敵,在成都城內行刺官員,襲擊漢王府,膽子可真不小啊!”
三名武當弟子嚇得臉色發青,爭辯道:“將軍,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關我們武當派的事啊。”朱亮祖卻不聽他們的解釋,說道:“有什麽話,等殿下回來時再說吧。”一揮手,便有幾名鐵血近衛把這三人帶走,又有幾名鐵血近衛持著諸葛連弩,對著地道入口戒備起來。
史應龍翻過城牆,抬頭一望,夜空中楊煙火信號還未落下,估摸離成都城有七八裏遠。他看準方形,極力展開輕功,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白影,融入月光之中,風馳電掣追了下去,不久後,已經聽到前麵的馬蹄聲。他加快腳步,十幾息後翻過一個山坡,便見一名漢子軍打扮的探子正拍馬疾馳。
他飛身趕上去,放慢速度,保持與馬匹齊頭並進,問道:“敵人在那裏?”探子馬鞭指著前方一座黑黝黝的山穀,疾道:“都逃入山穀了。”史應龍點點頭,腳下用勁,全力奔跑,立刻將探子甩在身後。那探子手上馬鞭連甩,啪啪打在馬身上,卻無法拉近半步距離,反而越追越遠,不由暗自撟舌。
史應龍身如流星疾閃,不片刻,便趕到山穀入口,忽聽前麵馬蹄如雷驟響,十幾匹快馬迎麵馳出。這群人除了十幾個黑衣人之外,隻一人身著青袍,臉如冠玉,正是宋青書。他背後綁著的一名毫無動靜的女子,隻露出半張如花似玉的俏臉,不是朱九真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