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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1(二)東南壁壘如腐椽

3月5日(一)金門

淩晨,海天之間撕開一束金色的光芒,接著,海水由金變紅,雲層也慢慢燃燒起來,一輪紅日從海中噴薄而出,照耀著廈門海疆。

就在金門外海,如同蟻群般停泊著一排一排的大帆船,一些小火輪穿梭其間,將一些將領送到旗艦皋華麗號上,聽取最後的戰鬥部署。

“先生們,我們的前方,就是金門島,而在他大約3海裏以西,就是廈門島。”艙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海圖,標明了大小金門、廈門等島嶼的大致狀況。

“金門島上大約有200門大炮,都是老式的土台炮,構不成什麽威脅,但是,我們還是要先行把他們打垮。下麵,部署各個分艦隊的任務。”

遠東派遣艦隊司令下轄29艘風帆戰艦,共分成三個分艦隊。

第一分艦隊,旗艦皋華麗號,這也是全艦隊總旗艦,載炮74門。

下轄:複仇號(載炮50門),賽利亞號(44門艦炮),坎布雷號(36門艦炮),北極星號(26門艦炮),戴竇號(20門艦炮),克裏歐號(16門艦炮),流浪者號(16門艦炮),黑獾號(16門艦炮),巨蛇號(16門艦炮),全分艦隊一共載炮314門。

第二分艦隊:旗艦伯蘭漢號(載炮74門)

下轄:布朗地號(44門艦炮),嘟嚕義號(44門艦炮),鱷魚號(28門艦炮),女神號(26門艦炮),巡洋號(18門艦炮),摩的士底號(載炮18門),格倫拜恩號(載炮18門),阿爾吉林號(載炮10門),保皇黨人號(10門艦炮)。全分艦隊載炮290門。

第三分艦隊:旗艦威力士裏號(載炮74門)

下轄:邁爾威力號(載炮74門),安杜明號(載炮44門),加略普號(28門艦炮),先鋒號(26門艦炮),裴麗康號(18門艦炮),哈裏昆號(18門艦炮),吉爾的斯號(16門艦炮),冒險者號(16門艦炮),全分艦隊載炮314門。

另有火輪分艦隊,有十四艘火輪船,每艘輪船都載炮十幾門。

“進攻大金門島的任務,由第三分艦隊擔負,第二分艦隊隨時準備增援,並保護登陸船隻,而負責登陸的部隊是……”璞鼎查的目光在一眾陸軍上校身上搜尋著。

咵!皮靴蹬在甲板上的聲音,斯科爾斯上校上前一步:“閣下,請把這個任務交給皇家步兵第二十六團吧。我們要洗雪恥辱。”

“不,請交給愛爾蘭第18團吧。”說話的是基恩上校。

“很好,士氣高昂,不用爭,第26團負責在金門島登陸,18團負責登陸廈門島。”

“是!閣下。”兩位上校響亮的齊聲回答。

早上8點30分左右,海上狂風大作,第三分艦隊起錨升帆,直奔金門島而來。

金門炮台上望見英軍動了,於是吹號鳴鼓,全軍振作,清兵們紛紛奔赴炮位。

所謂金門炮台,主要為了掩護廈門而設,故而大金門島炮位都設在南北兩翼,以待敵軍直奔廈門的時候,從旁騷擾。小金門島的炮位則是麵向西北方向,希望在敵軍攻打廈門的時候從後方襲擊。

英軍的第三分艦隊卻是直奔金門而來,在大金門島的東北方泊住,也就是在大金門島南麵炮台的側麵。

11艘戰艦,呈一個弧線展開,距離大金門島北炮台最東邊的一門炮200碼到400碼不等,由旗艦伯蘭漢號打出了第一發炮彈。此後,三百一十四門艦炮,大部分是三十二磅炮,一部分是十八磅炮,還有伯蘭漢號上十六門五十四磅炮,一起轟響起來。

開花彈雨點般落到大金門島北炮台上。而炮台上隻有最東邊的幾門炮可以稍微轉換角度,望著英國艦隊的方向開了幾炮,隨後就被打啞了。其他的大炮根本就沒有合適的角度開炮。

飛彈如雨,最開始北炮台上還可以看見人影晃動,稍後就什麽動靜也沒有了,不一會,炮台上發出了一聲巨響,將英軍的火炮聲也蓋過了,震得軍艦上的英軍兩耳發麻。嗡嗡作響,好一會才恢複過來。

炮擊大約二十分鍾,大金門島北炮台已經被摧毀,第三分艦隊駛入金門水道,準備從背麵攻擊一番小金門島炮台。

在大小金門水道間,有福建水師金門協戰船十八艘,台灣協戰船四十九艘,每艘船載炮數門,共有大炮221門。這些戰船,本來有掩護炮台側翼的任務,可就在剛才英軍炮擊之時,不知道是不是嚇傻了,居然呆在港內一動不動。

直到第三分艦隊突入金門水道,這些清軍水師戰船才如夢初醒,紛紛起錨迎敵。

就在清軍的師船起錨的時候,英軍第三分艦隊已經展開了戰列線,將金門水道攔腰截斷。

台灣協在協台坐船的帶領下衝向英艦,招來劈頭蓋臉的一陣開花彈。六船傾覆,十餘船著火。

其他的船隻見勢不妙,梭巡不敢進,船上有兵丁往後望:“金門協怎麽還沒有上來?”

卻見金門協大小船隻,紛紛向北逃去。

台灣協剩下的船隻,不待協台發號施令,也紛紛掉轉船頭,升起風帆,就著西北風,逃出了金門水道,然後轉帆行槳,逃往廈門。

清軍船小,在金門水道這狹窄的區域內,倒也靈活。等英國海軍解散戰列線,清軍的師船已經跑遠了。

遠東第三分艦隊毫不耽擱,在金門水道中向著小金門島炮台打了幾炮,發現距離太遠,炮擊效果實在不好,便順著風駛出金門水道,來到小金門島的南麵,依著先前的辦法,從側麵開始轟擊。

就在第三分艦隊在金門水道內炮擊清軍師船的時候,斯科爾斯上校已經帶著皇家步兵第二十六團登陸了,直接包抄大金門島南炮台的背麵。

讓斯科爾斯上校感到驚訝的是,步兵們試著放了幾下排槍,端著刺刀往前衝,炮台守軍卻一哄而散,跑得慢的蹲在地上,投降了。有意思的是,雖然雙方語言不通,清兵們沒有高舉雙手,也沒有打出白旗,但英軍們卻清楚明白的了解到,對方投降了。

截止斯科爾斯收繳地麵上亂扔的武器完畢,該團的炮兵連尚未展開。

這時,遠遠的,廈門的福建水師援兵出現了。

3月5日(二)福寧鎮

就在英軍第三分艦隊剛剛開始進攻大金門島北炮台的時候,廈門島南炮台上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顏伯燾叫來福建水師提督竇振彪:“竇軍門,英夷果然如你所料,直攻金門炮台,你那以金門為砧板,以兩百艘師船為菜刀的計策,正可實行。”

“卑職也是這麽想的,請製台大人放心,請在這廈門炮台上,坐觀小子們破敵。”

就在清兵的師船紛紛起錨的時候,英軍第三分艦隊已經打垮了大金門島北炮台,正在衝進金門水道。

竇振彪登上自己的師船,帶著自己的標營一共三十五艘大型師船,率先出發,戰鼓上咚咚咚響起,催促後續的部隊跟上。

緊跟在後麵的是海壇協十八艘師船,閩安協十四艘師船,福寧鎮二十一艘師船,南澳鎮十艘大船,銅山營十一艘快攻船。

福建水師可謂傾巢而出,隻留下澎湖協四十七艘護口船在廈門水道內看家。

就在福建水師浩浩湯湯駛出廈門水道,直奔金門的時候,英海軍第三分艦隊已經基本殲滅了金門協,驅散了台灣協,駛出金門水道,從南麵開始轟擊小金門炮台。同時英陸軍第二十六團正在衝擊大金門島南炮台。

英軍的珍珠號火輪船作為哨艦,觀察到福建水師主力正在慢吞吞的向著小金門島駛來,便掉頭向旗艦匯報。

英海軍第二分艦隊接到旗艦的命令,便從金門島的東南方向起錨,前往迎擊福建水師。

3月5日上午接近11點的時候,福建水師遇到了在小金門島西麵久候多時的英軍第二分艦隊。

清軍的陣型,是所謂的“大小梅花陣”,速度最快的銅山營十一艘快攻船趨前,作為前鋒。

後麵的福建水師師船大隊呈五點梅花布置:即水師提標三十五艘大型師船居正中,海壇協十八艘船在左,閩安協十四艘船在右,福寧鎮二十一艘師船在前,緊跟在銅山營的快船後麵,而南澳鎮的十艘大船在最後壓陣。這就是五點大梅花。

而在陣中的提標又分成前後左中右五營,再排出個梅花陣,這是小梅花。

這“大小梅花陣”還是中國古典的戰法,大體上陣中套陣,環環相扣,大小配合,敵軍一旦入陣,便會四麵八方都有炮石打來,陷入重重包圍。

福建水師這一路駛來,倒也稱得上軍容整肅,堪稱堂堂正正之師。

“前古典時代!”英海軍第一分艦隊已經到了小金門島北側觀戰,“如果他們裝上衝角,船再大一些的話,倒是和西班牙無敵艦隊一樣華麗。”璞鼎查也是海軍少將,對海軍的戰史頗為熟悉。

“這船也太小了,”同樣在期間皋華麗號上的海軍司令巴加說:“陣型這麽緊密,真是排炮的好目標。”

第二分艦隊的司令官和他想得一樣,看著清兵的師船慢吞吞的來了,便有條不紊的拉出一條戰列線,下錨,穩定船體,準備射擊。

伯蘭漢號在最北麵,後麵是布朗地號,嘟嚕義號,鱷魚號等,一直到最末尾的保皇黨人號。

伯蘭漢號上有炮七十四門,其中十六門五十四磅炮,這時,清兵的師船已經進入了它的攻擊範圍,但它隱忍著,等待著,讓對手落入陷井。

福建水師最前麵的是十一艘快船,這些船體積較小,頭型較尖,借著西北風,溜溜的向英海軍第三分艦隊衝了過來。

稍後的是福寧鎮二十一艘師船,排成個大致的雁行陣,左翼由福寧鎮總兵曹壽親領,右翼則是由他的親信參將汪百孫率領。

提督竇振彪帶著水師提標和其他三鎮跟在後麵。

“鎮台,今日要讓竇軍門一幹人等,看看我福寧鎮的手段。”曹壽身邊,一個年輕人大聲說道。

曹壽大約五十多歲,目光炯炯,但總有一股閃爍之意:“石頭仔,切莫輕敵,還記得這一陣子我和你說的話嗎?”

“是!”那青年是曹壽的義子,叫熊石頭,靠著總兵的提拔,二十多歲已是都司了。

……

去年夏季,還是鄧梃楨督閩的時候,英軍艦船竄犯過一次廈門,此後,曹壽、汪百孫就把熊石頭叫道了僻靜的書房裏,和他交代福寧鎮這一支的傳承。

還是在前明天啟皇帝的時候,遼東東江鎮下的水師一部,移陣福建,以剿滅劉香七、鄭芝龍等海寇,這就是福寧鎮的來曆。當時東江鎮總兵毛文龍感覺時局艱苦,便將自己的一個侄子送來福寧鎮,以傳下一脈香火。

後來,闖軍大興,崇禎皇帝上吊,福寧鎮就成了南明小朝廷麾下的一支武力,由於常年追繳海寇,和後來被南明視為長城的鄭成功部甚為不和,在鄭成功放棄廈門遷台後,福寧鎮卻留在了大陸,被後來的靖南王耿繼茂收編。

在清初時,這福寧鎮的諸將還希望尋覓時機,恢複大明,三藩之亂的時候還摻和過一陣,後來見事不可為,又向清廷降順。此後人心思定,福寧鎮中反清的思潮也就慢慢消散,隻是在諸將的一些後人中留了個故國衣冠的影子,一代一代的傳下來。

去年英軍來襲,曹壽是知兵的人,便隱隱感覺大變將起。但他生在清朝,長在清朝,心裏對前明可沒什麽念想。不過是看看有無機會“驅除韃虜,恢複故國衣冠”罷了。

當天曹壽講到這裏,那熊石頭很聰明,便道:“義父,你要借機興兵,借英夷的手反清複明?”

“胡說,那些英吉利生番,一看就是食人不眨眼的,比滿清還要歹毒十倍。”

“那義父對孩兒今天說這番話,是什麽用意呢?”

“大敵當前,自當奮勇殺敵,那英夷炮火犀利,為父隻怕會沒於陣中。今日喚你進來,和你講清楚福寧鎮這段傳承,你便存個心眼,他日義父和你鮑叔父都不在了,你便好自己拿主意。”

“孩兒記得了。”

……

在廈門外海之上,福寧鎮的師船已經離英軍的戰列線越來越近了,大概不到半裏地。

這時,就聽見海麵上傳來一陣軍樂聲。

3月5日(三)對陣

那是曹壽、熊石頭等人從未聽過的樂器演奏出來的,音樂莊嚴低沉,又帶著一絲激昂。是英夷在演奏。

就在皋華麗號的艦橋上,軍樂隊正在演奏《特拉法爾加紀念曲》,米字旗在桅杆上高高飄揚。一隊海軍陸戰隊員對著國旗行持槍禮。

“真是讓人心潮澎湃!”璞鼎查說。

“是啊,自從特拉法爾加以來,我們就沒正正經經打過一場海戰。在北美海岸捉迷藏?在地中海嚇唬土耳其人?前段時間在廣東和炮台硬拚?現在好了,艦隊與艦隊,正規的決戰,決戰。”

第三分艦隊正在掃蕩小金門炮台的殘敵,第二分艦隊麵對著福建水師,嚴陣以待。

“給他們打旗語:恪盡職守!”巴加海軍少將興致勃勃。

“太小題大做了。”璞鼎查微笑著想,“人人都想模仿納爾遜啊。”

突然,海的對麵,開始傳來一片鼓聲。

福寧鎮的師船上,戰鼓響了,催促著前麵銅山營的十一艘快船。

在每艘快船上,也有一麵大鼓,應和著後麵福寧鎮的鼓聲響了起來,連成一片。

借著鼓聲的威勢,銅山營十一艘快船乘著西北上風的優勢,箭一般衝了過來。

英海軍第三分艦隊開火了,伯蘭漢號打出了第一輪連射射,三層甲板,六十六個炮窗,加上首尾的八個炮位,一共七十四出火光,從前閃到後,又從後閃到前,如同一掛幹燥的鞭炮,七十四枚開花彈,迎著銅山營就打了過去。

借著,其他的英軍軍艦也開火了。

如同一排火牆,結實的拍在銅山營頭上。兩百九十發炮彈,即使隻有百分之一的命中率,第二分艦隊每輪射一次,也有三枚炮彈命中。

而清軍的小船是承受不起哪怕兩枚開花彈的。在銅山營自己的火炮夠得著英軍之前,英軍已經打了三輪炮彈,六船被擊毀,兩船起火。

幸好營遊擊的座船沒有被擊中,他帶著剩下的三艘船,繼續往前衝,不久葬身火海,至此一炮未發。

銅山營剩下的兩艘船掉頭逃跑。

“來呀,與我發炮,把他們趕回去。”福寧鎮總兵曹壽大喝。

師船上零零散散的打了幾炮。那兩艘快船會意,往福寧鎮靠攏過來,輕捷的掉頭。

這時候,整個福建水師的“大小梅花陣”看起來就像一個圓盤。

“圓陣有他的優點,也有他的缺點。”璞鼎查像個旅遊的閑人,隨意的點評著。

“是啊,力量均勻,結陣嚴密。”

“我記得是這麽評價的,但這是優點還是缺點?”

“都是。”

以福寧鎮為派頭的福建水師大陣向著英海軍第二分艦隊靠攏了。第二分艦隊不慌不忙,對著頭裏的福寧鎮雁行陣開火了。

開花彈、鏈彈,一陣暴風卷過福寧鎮師船的前列,二十一艘師船,幾乎每船都有中彈,幸好損傷都不大。

“小的們,整備發炮。”熊石頭大聲疾呼。

福寧鎮在剛剛將英軍的艦隻納入射程,就開炮了。麵對對方的炮彈雨,幹挨打誰也耐不住啊。

老式大炮,命中率基本靠蒙,又處在射程極限上——全部脫靶。

福寧鎮還在勇敢的前進。

這時候,第三分艦隊已經完全清掃了小金門島。也到了小金門島北側。和第一分艦隊距離很近。

“命令第三分艦隊逆風西行,從敵陣側翼略過,然後或尾隨攻擊,或穿插,視戰況自行決定。”璞鼎查下令道。

通訊手段不足,戰場上又硝煙繚繞,旗艦對於離自己過遠的軍艦,便無法指揮。

第三分艦隊以七十四門炮的邁爾威力號打頭,同級的威力士裏號緊隨其後,然後是安杜明號,一艘接一艘,相距大約200碼,直到最後的載炮十六門的冒險者號。

由於是逆風,第三分艦隊的航速並不快,即使對於側身而過的福建水師,其相對速度也足以實施兩次漫射。

六百餘發炮彈,直接打進福建水師陣中。英軍艦船根本不管戰果如何,直接向著西方駛去。

福建水師挨了這頓炮,直接損失倒不大,陣中卻有不穩重的管帶,試圖脫離陣型。

福建水師的陣型本來就排得密,陣中有船亂了航跡,於是大隊都被攪亂了。

提督竇振彪趕緊升起提督旗,整理隊形。

前方的英軍第二分艦隊還在輪射,炮彈不停的打到福寧鎮的師船上,已經有幾艘船起了火。

福寧鎮又打了一輪炮,這次似乎有些準頭了。

“小的們快上啊,我們就打中英夷了。”熊石頭喝道,“擊鼓,擊鼓。”

福寧鎮的師船雁行陣順著風一馬當先向著第二分艦隊殺來。

這時候,第二分艦隊起錨了。以旗艦伯蘭漢號打頭,向北運動,然後轉向西麵,繞著福建水師的梅花陣轉了個彎。

這一下,對福建水師可麻煩了。各艦集體轉向,保持圓陣不變,是最好的應對方法。但集體轉向是一項複雜的操作。

左翼的海壇協十八艘船變成前隊,而前鋒的福寧鎮的雁行陣則要變成一字長蛇陣在梅花陣的右翼。提標也要集體左轉,麵向北方。

但是,清兵缺乏實際的指揮通訊能力,也沒有羅經點等術語來發布統一的命令,加上提標中陣處於調整陣型的混亂中。

結果,訓練有素的福寧鎮集體左轉,轉向正北,但中心的提標還不知道英軍的第二分艦隊已經移動了。提標沒有轉向,直接向著福寧鎮的長蛇衝了過來。

曹壽忙令人掛起號旗,指明左轉。提標會意,但他是前後左中右五營構成的一個小梅花,轉向也是也是複雜,隻好放慢了速度,從容調整。

然而,最後陣的南澳鎮十艘大船不明就裏,繼續向東行駛,船隻的慣性又大,等提標的後營掛出左轉的號旗,已經來不及了,南澳鎮的大船直直撞進提標的小梅花陣中來。

幸而速度不快,倒也讓人手忙腳亂。

英軍第二分艦隊已經掉過頭來,借著西北順風,如同離弦之箭,直奔福建水師的梅花陣。

英軍第三分艦隊,正從福建水師的北麵略過,排炮齊發。

就在這時,英軍的第一分艦隊,動了。

3月5日(四)圍攻

英海軍遠東派遣艦隊司令巴加少將親自指揮第一分艦隊,以旗艦皋華麗號打頭,向著西南方向逆風航行。準備沿著清軍梅花陣的東南方向切線擦過。

這時候,第三分艦隊在福建水師的北麵,用側舷炮轟擊著福建水師最北麵的海壇協,這時候,海壇協還在慢慢調頭。

第二分艦隊順著西北風,折返過來,在福建水師的西南麵拉出戰列線。

如果從空中看來,三支分艦隊的航跡和延長線擺出了一個三角形,將福建水師包圍在中間。

被圍在中間的福建水師四麵八方都遭到了炮擊。九百一十八門艦炮毫不留情的向他們傾瀉著炮火。

“義父,您到艙中去吧,這裏有我。”熊石頭為了壓過巨大的炮擊聲和爆炸聲,不得不大吼。

曹壽擺了擺手。

福寧鎮在福建水師的全部師船中,轉向是最快的,但現在已經跟不上英軍的節奏,他們現在呈縱隊麵向北方,而北方的英海軍第三分艦隊正在向東緩駛,剩下最末尾的吉爾迪斯號,冒險者號,用他們的32門艦炮向福寧鎮最前麵的師船射擊著。

福寧鎮最北麵的“福辛”師船著炮最多,已經開始下沉,船上的兵丁紛紛往海裏跳下,向著廈門海岸遊去,誰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遊到。

銅山營剩下的兩艘快船倒是見機得快,在救起了自己的一部分同僚後,又來救其他鎮的清兵,可其中一艘船說巧不巧,正中了幾枚鏈彈,船身被打得粉碎,不說救人,自己的水手也都落了海去。

英海軍的三個分艦隊並非靜止不動,而是第一分艦隊向西南緩行,第二分艦隊向東南疾馳,第三分艦隊向著正西方逆風而行。

速度和方向不一樣,第二分艦隊從福建水師的西南側後掠過,到達東南角之後,距離稍遠,便轉舵掉頭,試圖和正在由東麵向西南行駛的第一分艦隊結成一個大的縱隊。

福建水師此時,遭受著第一分艦隊和第三分艦隊的兩麵夾擊,陣型排得又密,此時陣中也有不少船隻受創。已經已經有十幾艘師船起火了。

從英軍奏樂開始計算,兩艦隊交戰還不到半個時辰。

第三分艦隊終於完全從福建水師的北麵開了過去,第一分艦隊正在福建水師的南麵,向西行駛,這時海麵上有一陣怪風,第一分艦隊操炮不穩,便暫停了射擊。

第二分艦隊剛剛完成了掉頭,還沒有跟上來。

炮火稍緩,熊石頭趁機跟曹壽說:“義父,英夷船快炮猛,結陣怕是跟不上他們了,不如散了陣型,各自為戰,興許還能撈著機會,混戰一場。”

曹壽往竇振彪的座船方向看了看,提督旗還高懸著,雖然提標的陣型有些散亂,但還維持著大致的形狀。

“提督還未下令,不可擅自散陣。”

“義父,我們結陣而戰,不是英人對手,不如放手一搏。”

“擅自脫陣,軍法不容。”

“可是……”熊石頭的話還沒有說完,英軍的第二分艦隊已經掉了頭,由東向西緩行,又是側舷排炮一頓亂打。

第一分艦隊和第三分艦隊已經掉過頭來,順著西北風,沿著福建水師的南北兩麵行駛,夾擊之勢頓成。

曹壽又往提督竇振彪的座船看了一眼,那邊還是沒什麽動靜。“不能再等了。”他想。

“兒郎們,擂起鼓來,掛起前行旗。”

本來在福寧鎮右翼,現在在全鎮的前鋒的汪百孫,看到前進旗,便帶了師船,將帆轉斜了,一馬當先,離開了福建水師的大陣,直直的向英軍第三分艦隊的前方攔了過來。

英軍第三分艦隊,由於是順風,船快,在福寧鎮有五艘師船超出大陣的時候,最前麵的邁爾威力號,已經堪堪到了他們的側麵。

英軍船大,三層甲板戰艦一下子就照著師船碾了過來。

哢嚓!將正當麵一艘師船撞為兩截。

前麵有四艘師船由汪百孫帶領著,正在轉向。

而後麵的十六艘師船,則開始對著邁爾威力號開炮。

最前麵的“福己船”對著邁爾威力號開了一炮,沒有打中,因為畏懼邁爾威力號一下撞沉“福戊船”的威勢,不敢繼續前行,而是順著邁爾威力號行駛的方向,向東拐彎,順風行駛。

“福己船”是領頭的船,它一東轉,後麵跟著的福庚、福辛等等都跟著拐彎。

英國海軍第三分艦隊帆大船快,一下子就追上了福己船,這時,福寧鎮最前麵的幾艘師船和邁爾威力號,威力士裏號,安杜明號等等平行,後麵的還在轉彎。

英海軍第三艦隊的前幾艘戰艦開始開火,三層炮窗全開,接近兩百門大炮向著福己、福庚等三四艘師船猛轟。

不久,福字號的己、庚、壬、奎等四艘師船相繼翻覆。

這時,曹壽的座船“福子”號也趕了上來,帶著後麵的幾艘師船向著第三分艦隊旗艦威力士裏號猛轟。

當“福子”船和其他的師船向著“威力士裏”號開炮時,第三分艦隊向左行進,每船之間的間隔約為一“鏈”(約八分之一英裏),成為一個不規則的斜線,因為福寧鎮完成轉彎所形成的彎曲,所以雙方幾乎是平行的。

在“福子”和“福醜”兩艘師船開火後五到十分鍾,威力士裏號仍繼續保持航向不變,接著“福寅”船又向它開了一炮。

威力士裏號靠近並鑽入福寧鎮的戰線,在“福醜”之後,“福寅”之前。當它的測舷麵對“福醜”號的船頭時,就從右舷向它連發十餘炮,由於距離很近,打得很準,一下子就打沉了福醜船。接著他又對“福寅”發射右舷火炮,取得了類似的戰果。

這時候,曹壽的座船“福子”號,已經被威力士裏號切斷了和福寧鎮本隊的聯係。

福寧鎮最後方的八艘師船,從福卯到福戌,被從威力士裏號到冒險者號的英軍第三分艦隊半包圍起來。而分艦隊最前方的邁爾威力號追逐著福子船,脫離了主戰場。

3月5日(五)亂鬥

這時,汪百孫帶著福甲,福乙,福丙和福丁四艘師船又轉了回來,出現在第三分艦隊的左側(北麵)。

英海軍第三分艦隊正在集中火力,向南麵半包圍圈內的福寧鎮八艘師船轟擊,北麵的炮窗緊緊的關著。而為了穩定船體便於射擊,英軍都降了帆,行船極慢。

而汪百孫的四艘師船則是扯足了帆,就著西北風追了上來,大約在第三分艦隊陣列的中段,將英艦先鋒號納入射程。

四艘師船上的四十二大炮開火了,實心的鐵砣子向著先鋒號飛去,大約有十多枚打中。

先鋒號的硬木船體被打出了一些破口,船體上有些裂痕。

此後汪百孫等人又駛近“多略普”號的左後段,向它射擊。

第三分艦隊的兩側都是敵船,在理論上似乎處於很不利的態勢,然而,第三分艦隊不為所動,並沒有分兵來對付左側的汪百孫。而是加緊進攻右側半包圍圈內的八艘師船。

經過四十分鍾的猛擊之後,“福卯”船已變成了一個無法控製的空船殼,船員們都已跳水。船體燃燒著熊熊大火,不久就會傾覆或者爆炸。

“福辰”船早已被打成兩截。

“福午”船到午時,已經完全喪失了戰鬥力,清兵們大多戰死,開始下旗投降。第三分艦隊似乎對繳獲師船沒有太大興趣,不再搭理這艘船。

在“威力士裏”號作戰後八分鍾時,“冒險者號”和“吉爾迪斯”號也從福寧鎮船隊的後麵,切入了敵線,這樣才得以形成半包圍,也因此麵對福寧鎮和殘缺不全的海壇協的夾擊。過了不久,福建水師提標前營也加入進來。

這最末尾的兩艘船一共載炮三十二門,這時候,他們把向東麵的炮窗全都關上,把火炮移到西麵,和福建水師提標前營對射。

福建水師提督竇振彪見有機可趁,便催促自己的中營也圍上去,“將那兩艘英夷的兵船打沉,人人賞銀一兩。”

冒險者號和吉爾迪斯號立即為幾艘師船所包圍。因為一發鐵彈好巧不巧,打中了冒險者號的前船桅。冒險者號一時之間失去了平衡,連一炮都發射不出來。雖然如此,它卻把軍旗釘在後桅杆上,繼續戰鬥。

為了救出這兩艘陷入重圍的軍艦,裴麗康號和哈裏昆號也解散了隊列,轉向插入福寧鎮的隊形中,集中火力,攻擊靠近冒險者號的福申、福酉,福戌三艘師船,大約用了二十多分鍾,擊沉了福申、福酉兩船,福戌船落荒而逃。

裴麗康號和哈裏昆號沒有追擊,而是轉舵,向冒險者號靠攏。四艘英艦大致形成一個反弓形,六十八門火炮開始集中向福建水師提標射擊。

這時,第三分艦隊前麵的四艘軍艦威力士裏號、安杜明號、多略普號和先鋒號,已經消滅了包圍圈內的最後兩艘福寧鎮的師船,福巳、福未,轉而攻擊北麵的汪百孫的四艘師船。

在此之後約一刻鍾,一百七十二門五十四磅和三十二磅炮向汪百孫他們傾瀉著炮火。汪百孫本是驍勇,駕著福甲船向先鋒號靠攏,試圖靠幫。

先鋒號和多略普號看穿了他的圖謀,集中炮火攻擊福甲船。

開花彈在船頭炸開,汪百孫麵無懼色,持刀大呼,“殺夷,殺夷!”

師船在燃燒,火星濺到汪百孫的頭上,須發皆燃。汪百孫仿佛毫無察覺,對著英軍的艦船大吼。

又是一頓排炮,福甲船被擊成碎片,全船水手化為齏粉。

威力士裏號已經單獨打碎了福乙,安杜明號也受到了靠幫的威脅,它直接撞碎了福丙號。

福丁號再也沒有一戰的勇氣,調頭逃跑。

第三分艦隊沒有追擊,威力士裏號調頭,直接衝進海壇協的大隊裏,以後其他每一艘英國的軍艦,也都是這樣分別切入敵人,向首尾兩端的敵船用側舷炮火猛擊。其結果是海壇協每艘師船都受到了連續的集中火力。

海壇協可能比福寧鎮要機靈,在英軍打碎了六艘師船之後,以協台坐船為首,調頭逃跑。英軍第三分艦隊開始進攻福建水師提標。

現在的態勢是,福建水師提標的前營、中營、左營呈一個大致的半弧,而英海軍第三分艦隊的八艘戰艦,就散亂的排列在這個半弧外側。

而脫離隊列的邁爾威力號,追逐著福子師船。

熊石頭已經到了船尾,親手掌舵,保證自己的師船大致處於邁爾威力號的前方,走著之字形的路線,躲避著邁爾威力號的炮火。到現在,邁爾威力號也沒有打中福子船。

福寧鎮總兵曹壽也來到熊石頭身後。

“義父,不如放慢船速,靠幫上去,和英夷拚刀吧。”

“石頭,你且掌舵,待為父選了敢死之士,再做計較。”

曹壽挑了三十名選鋒,都是豪勇敢戰的人物。他們每人執了一口單刀,有幾個人還拿著火銃,準備登船。

曹壽向著那些選鋒們說道:“沒旁的話了,弟兄們,跟我衝上去,活下來,就有場功名富貴。”

熊石頭在後麵喊:“義父,你且來坐鎮,我領頭衝上去。”

曹壽不回他話,卻說:“小心了,靠上去。”

一個勇健大漢,取來了套勾,站在船舷,等待著。

熊石頭船操得極好,降帆,船隻為之一頓,熊石頭將師船往邊上一讓,不一會兒,邁爾威力號已經追了上來,和福子船大致平齊。

邁爾威力號的側舷窗打開了,一排黑森森的炮口伸了出來。

熊石頭不等它開炮,舵一轉,師船轉眼就靠了上去。

這時候,船舷那兵士甩出了套勾,一下子搭在邁爾威力號的船舷上。

邁爾威力號是有三層甲板的二等戰艦,相對於福寧鎮的師船來說極其高大。

師船上的清兵們搭起三架竹梯,剛剛夠得著底層甲板。

“上啊。”有清兵一聲大呼,把單刀咬在口裏,就順著竹梯往上爬。

這時候,邁爾威力號隨船的陸戰隊員出現在竹梯的頂端,砰砰的用火槍射擊著。根本都不用瞄準,順著竹梯打,肯定能打到人。

一下子三十個選鋒就有四五人被打下海。

清兵這邊也不示弱,放了一輪火銃,打著了幾個英軍。

清兵們趕緊順著竹梯爬,看看快到盡頭,英軍們開始用刺刀往下捅。

選鋒們帶的都是單刀,又是在爬梯子,不比陸地還可以躲閃,三架梯子上領頭的幾人都被捅死,掉入海中。

曹壽須發皆張,大喝一聲:“吾來也。”

8月5日(六)破陣

曹壽一聲大喝,噙著單刀就往竹梯上爬,下麵的兵丁又放了一排火銃掩護他。

曹壽幾步就爬到了竹梯的頂部,英軍用刺刀來捅,曹壽往邊上一讓,左手抓住槍杆,英軍往回奪槍,曹壽右手從口中取下單刀,借著英軍抽槍的力向上一縱,就此上了甲板。

後麵幾人跟著往上衝,甲板上就聽見曹壽的喊殺聲,不一會兒,又有槍聲。爬上去的幾個兵丁都被打翻下來,卻不見曹壽。

這時,一個大個子英軍用斬纜斧斬斷了套勾,幾架竹梯也被掀翻到海裏。兩艘船脫離了。

遠遠望去,幾個英軍抬著一個身著緞紅鎧甲的人進了艙房,想來那就是曹壽了。

熊石頭下令:“升帆,走!”福子船又開始逃跑。

邁爾威力號這次卻沒有追趕,而是掉頭去和第三分艦隊大隊匯合。

在第三分艦隊開始半包圍後二十五分鍾,第一分艦隊又折返了回來,投入了戰鬥。和前者不同,它始終保持著不規則的魚貫形隊形。他繼續平行著清軍大陣南麵的閩安協行駛。

從東到西,旗艦皋華麗號率領著十艘船隻,是從“複仇”號起,到“巨蛇號”為止。一共三百一十四門艦炮,在海麵上卷起一陣狂風。

閩安協十四艘師船也盡自己所能向第一分艦隊射擊。閩安協共有一百五十門大炮,可惜都是老式的,炮管、火藥和炮彈,沒一樣比得上英軍。

英海軍第一分艦隊的開花彈如同永不停歇的冰雹,在閩安協的前後左右炸開。十四艘師船的十艘,幾乎處在不間斷的炮轟當中。

還是旗艦皋華麗號最先取得戰果,開花彈把自己對麵的師船炸成一堆漂在水麵的木板。然後皋華麗號掉過頭來,包住閩安協的隊列。和複仇號、賽利亞號、坎布雷號組成了一個火力陣,將包圍中的五艘師船都打垮了。

同時,北極星號(26門艦炮),戴竇號(20門艦炮),克裏歐號(16門艦炮),流浪者號(16門艦炮),黑獾號(16門艦炮)也各自打垮了一艘師船。

最後的巨蛇號,獨自麵對兩艘師船的夾攻,受了些損失,但前麵黑獾號轉頭回來幫忙,就嚇得閩安協這最後兩艘船躲進了水師提標的陣列裏,然後落荒而逃。

這時候,第二分艦隊已經到達了福建水師陣列的西南角,它的十艘軍艦,在西麵拉出戰列線,對上了南澳鎮的十艘大船。一對一、十對十。

巴加少將指揮著皋華麗號,帶領著第一分艦隊,一頭紮進福建水師提標的小梅花陣中。

福建水師提標本來全力麵對北麵的英海軍第三分艦隊,將身後交給了閩安協。

但閩安協被打垮得太快,提標的右營還沒有來得及轉舵,就被人衝了進來。

皋華麗號龐大的艦艏將麵前的一艘師船撞沉,然後打開兩側的炮窗,向周圍的軍艦射擊著。

跟在它身後的複仇號、賽利亞號和坎布雷號也不甘示弱,用排炮轟擊著。

單以這四艘戰艦而論,其炮擊的時間並不長,因為當福建水師提標右營陸續開火之後,“皋華麗”和“複仇”就開始向右旋轉。避開右營的阻隔

巴加是在尋找福建水師的旗艦,也就是福建水師提督的座艦。因為他的主要願望就是俘虜一個提督。

“皋華麗”號上的一切望遠鏡都在搜尋福建水師提督的旗幟,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因為英軍不認識那個鬥大的“竇”字,也不認識代表提督的麒麟。

於是“皋華麗”號隻好向前攻擊右營的十艘船,假定清軍的提督可能是在麵前這一坨師船上。

當皋華麗號在日頭當中的時候,向右營猛擊,發現在右營的船隊的正中的一艘師船上掛著船的前桅上,掛著一麵繪有獅子的旗幟。實際上,清軍的二品武官(總兵和副將)才用獅子做標誌。

“皋華麗”號冒著炮火,從右營的隊列中衝了過去,不久就鑽到掛獅子旗的師船的後方,用船頭上的短炮----五十四磅炮----和側弦火炮,向那艘師船猛射,使它遭到極大的損毀。

這時候,載炮二十六門的北極星號和載炮二十門的戴竇號也跟了過來。

“皋華麗”號遂向右轉,這艘師船接舷,但由於師船遠不及皋華麗號高大,一時還沒有什麽辦法下去。

兩艦立即糾纏在一起,清兵搬來了竹梯,準備躍上對方的甲板。但是英軍的排槍實在太猛了。很多清兵就被打翻在竹梯附近。

差不多又過了半小時,兩艘船還是絞在一起,但師船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就見這艘船上的副將(不是巴加想象的提督)手執佩劍,勇猛的朝皋華麗號揮了揮,然後用佩劍自刎了。

“真正的軍人。”璞鼎查肅然起敬。

“可惜生錯了時代。早三百年就是位偉大的海軍將領了。”巴加惋惜的說。

當“皋華麗”號正與右營副將交戰時,北極星號和戴竇號擋住了右營其它的師船,把他們一艘艘打碎。

在皋華麗號基本解決福建水師右營副將的座艦的時候,英艦“複仇號”號先向右營射擊,把那些師船驅逐開來,然後進攻福建水師後營,後營的八艘船被打得滿處都是血肉,甲板上堆滿了傷兵,有的沒有腳,有的沒有手。

“賽利亞”號接著也跟上來了,後麵就是“坎布雷”號和“流浪者”號。這三艘軍艦衝進右營的陣列裏,船舷火炮全開。福建水師提標右營就這樣全軍覆沒了

黑獾號和巨蛇號作為第一分艦隊最小的兩艘戰艦,所遭遇的情形也不平凡。他們直接向前,衝進了福建水師提標的中營陣列裏。但在這些師船麵前,黑獾號和巨蛇號卻算是巍巍巨艦了。或炮擊,或撞擊,兩艘靈活的等外戰艦在福建水師提標的隊列裏橫衝直撞。

另一艘小艦克裏歐號也從後方衝上來,他的艦長看到清軍中央部分的兵力比較強大,所以他單獨向北行駛以協助“威力士裏”號以及第三分艦隊。

在整個戰陣的西麵,第二分艦隊和南澳鎮的十艘大船已經分出勝負了

3月5日(七)敗退

第二分艦隊最先取得戰果的,並非威力最大的旗艦伯蘭漢號,而是載炮二十八門的鱷魚號。

鱷魚號上次在虎門經曆了慘敗,不過並不服氣,全艦上下一直憋著一股氣。

這次在隊列裏,表現得中規中矩,並不出彩。

現在和南澳鎮放對,鱷魚號對麵的,是位居南澳鎮的橫隊中央的總兵座艦“澳甲”,看到船上飄揚的代表總兵的獅子旗,鱷魚號認準船上是個大人物。艦長祈禱著:“保羅因斯準將,請您引導我們的炮彈命中無誤。”

鱷魚號幾乎脫離了第二分艦隊的隊列,迫近射擊。兩層甲板,側舷炮全開,第二輪齊射就打垮了澳甲船上的桅杆。

南澳鎮都是樓船,雖然載有火炮十餘門,卻主要為近舷接戰,俘虜敵船所用。在嘉慶年間剿滅東南海匪,這種船倒是有大作用。

然而,樓船使用的要義是以大壓小,但這次,鱷魚號雖然是英海軍的六等戰艦,卻比南澳鎮的樓船還要高大。

澳甲船上的桅杆一倒,不僅本船無從操縱,整個南澳鎮也失了指揮。鱷魚號再接再厲,一陣炮火將澳甲船的船樓打得粉碎。

澳甲船再不堪戰,清兵們紛紛跳海逃生。

“仔細尋找,”艦長下令,“說不定能抓個將軍。”

火力最猛的伯蘭漢、布朗底和嘟嚕義三艦,也摧毀了各自的對手,女神號稍慢一點,現在也已經把對手打得全船是火。

巡洋號,摩的士底號,格倫拜恩號,阿爾吉林號,保皇黨人號這幾艘等外軍艦還在磨磨蹭蹭,幾艘大艦順風南駛,一下子就解決了南澳鎮的全部樓船。

目前。福建水師的梅花陣,外圍的南澳鎮、福寧鎮、海壇協、閩安協已經全部被打掉。隻剩下提標孤軍奮戰。

提標的前營、左營已經被第三分艦隊打垮,右營總兵殉國,後營也沒剩下幾艘船了。

提督座船之上,水師提督竇振彪滿目蕭瑟,似乎對周邊的炮火視而不見。

“軍門,不如棄船疾走。以圖來日。”

“還有什麽來日。我是一省節將,喪師失地,罪無可恕。唯有一死報君恩。”他麵目蒼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英軍們都歡呼起來。

璞鼎查看了一眼懷表,說道:“航海日誌,記錄!東八區時間十五點十七分,福建海軍司令自殺,餘部投降。”

福建水師提標還是有若幹師船逃了出去。

“現在怎麽辦?”巴加問。

“什麽怎麽辦,繼續進攻。”

“早上九點吃的早飯,士兵們現在已經很饑餓了。”

“但我們必須保持壓力,不能給敵人時間,讓他們把剩餘船隻在廈門水道口組織防禦。”

璞鼎查考慮了一下:“第三分艦隊繼續向廈門水道進攻,第一、二分艦隊用半小時吃飯,各艦補充炮彈。十六點以前必須做好進攻準備。陸軍愛爾蘭第十八團準備登陸廈門島。”

整個遠東派遣艦隊向廈門島行駛,但第三分艦隊明顯快於其他兩個分艦隊。

熊石頭帶著殘破的福子船回到了廈門,殘存的福丁、福戌兩船已經回來了,而海壇協潰散最快,損失也最小,十八艘船裏居然有六艘回來,提標回來三艘師船,閩安協被挾裹在提標中全滅。在金門水道敗退的台灣協和金門協一共隻有十二艘船回到廈門,其他的不知所蹤。

“想不到英夷如此凶悍,我們隻能靠這石壁禦敵了。”閩浙總督顏伯燾說道。他腳下的石壁,可是耗費了一番心血,想來是堅不可摧的。

顏伯燾也沒太多廢話,將眾敗軍撫慰了一番,命令台灣協副將統領所有敗軍二十四艘師船,守住廈門北水道。而原先留著看家的澎湖協四十七艘護口船本來就守著廈門南水道。

台灣協副將帶著二十四艘師船,從廈門東水道繞行去北水道,還沒走多遠,就聽見一陣鼓聲。

熊石頭在船中,聽得這陣鼓聲,心裏說道:“英夷來得好快。”

澎湖協在廈門南水道的中部,用護口船結成陣勢。

這護口船,本是用作海上崗哨,專在水流狹窄處駐汛,用以檢查可疑的海船,並非作戰用的兵船。

現在用來守海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英軍第三分艦隊到了廈門左近,觀望了一下形勢,便以,邁爾威力號打頭,威力士裏號隨後,一麵開著炮,一麵衝了進來,左右舷炮窗同開,對海麵上實施無差別射擊。

後續跟進的安杜明號,多略普號等等,也加入了炮火大合唱,不久,四十七艘護口船被一掃而光。

現在,廈門就呈現在英軍麵前。

“定要讓英夷領教一番我這石壁巨炮。”顏伯燾暗暗發狠。

然而,英海軍第三艦隊卻退走了。

怎麽回事?顏伯燾等人莫名其妙。

其實很簡單,第三分艦隊苦戰了八個小時,沒炮彈了,現在回去補給。

終於有些許的清靜,聽不到炮聲了。熊石頭懶懶的靠在艙壁上。他現在才有時間,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戰鬥。

“居然完全不是對手啊。”熊石頭懊惱的想。

熊石頭不由得想起,曹壽告訴過他,當年清兵入關之後,南明的兵將間流傳的一個說法:“若是漢人齊心,十個打他一個,我們也打贏了。”

現在呢?若是十船打英國一船,打得過麽?以他福寧鎮的戰果來看,肯定是打不過的。

熊石頭平日還讀些聖賢書,曹壽對他,期望很高。

諸位聖賢,講明了齊家治國的道理。理學精義,絕妙非常。理學之道,首重人心。

可是,難道是我福寧鎮不夠忠勇麽?上下不能同心麽?不是。船隻火力實在差得太遠,根本沒法打。

熊石頭是武將,平日對文官頗多敬畏,對清朝奉為儒學正朔的理學,也深信不疑,隻是今日的慘敗,給人當頭一棒。

熊石頭不由得又想:“若是大明,今日該當如何呢?聽說大明永樂年間,七下西洋,想必比這滿清要強上許多。”

轉念一想,明朝末年,紅夷大炮等等火器,仍舊是仿製西洋,兩百年過去了,現在清兵用的大炮還是源自於此。聽說那明朝學習的對象弗朗機,現下不過西夷中的末等小國。大明當年可是向西洋的末等小國學習。

正在胡思亂想呢,就聽見炮聲響起,兵丁來報,“英夷又打來了。”

3月5日(八)廈門

這次上來的是英海軍第一和第二分艦隊。第一分艦隊直撲南水道,而第二分艦隊進攻廈門北水道。

顏伯燾在廈門南水道的火炮布置大約呈一個口袋型,西麵的口袋底是鼓浪嶼,設炮七十六門。南麵的是嶼仔尾,設炮三十門。而南水道的北岸,則是顏伯燾苦心經營的廈門島石壁了,在堅固的大理石之後,是一百七十三門大炮。

英海軍第一分艦隊直衝入南水道,複仇號帶著賽利亞號,一共九十四門艦炮,向鼓浪嶼炮台攻擊。坎布雷號和北極星號,以六十二門艦炮進攻嶼仔尾。旗艦皋華麗號帶著其他五艘軍艦進攻廈門南岸石壁。

從下午四點十分開始,曆時九十分鍾,鼓浪嶼炮台完全被英軍摧毀。複仇號和賽利亞號上陸戰隊員數十人,攜舢板炮在鼓浪嶼東段的沙灘登陸,島上清軍倒也頑強,用弓箭鳥槍還擊了一番。最後在舢板炮促擊,英軍刺刀衝鋒下,一哄而散。

南麵的嶼仔尾較為不堪,坎布雷號開炮後五十分鍾,全島清軍崩潰,有的甚至連小船都不上,直接跳海逃走。

廈門島南岸的石壁的確堅固異常,皋華麗號等六艘軍艦,轟擊一個多小時,居然對石壁沒有造成多大損傷。

但石壁在設計上有極大的缺陷,清軍的大炮,在鑄造之時,為了節省費用,沒有造炮車,而是架設在土台之上。石壁上的射擊孔,開口為方形,僅容炮管穿過。清軍的大炮,不僅不能大角度的調節左右射界,連上下射角調節的餘地也不大。

英軍第一分艦隊,就停泊在石壁大炮的射角之外,轟擊著石壁。

“交通艇,向後傳訊號,愛爾蘭第十八團準備登陸。”

下午六點鍾剛過,第十八團在石壁東側的淺灘登陸。在一千餘人下船的過程中,清軍居然沒有發動一次反登陸衝擊。

愛爾蘭第十八團即以營為單位,沿著石壁突襲。清軍根本沒有和英夷陸戰的心理準備。以刀矛火銃抵擋了一番,就此潰散。

於此同時,在廈門北水道,英海軍第二分艦隊已經完全殲滅了福建水師的殘餘艦隻。

熊石頭見勢不妙,大叫:“弟兄們跟我走。”帶著福子船,退往廈門內水道,後麵隻有寥寥兩三隻師船跟著。英軍忙著摧毀廈門島北岸炮台,沒有追來。

“都司大人,”有親兵提醒熊石頭,“顏製台還在廈門城督戰。”

這時,廈門城牆上觀戰的顏伯燾,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石壁,居然被傳說中不善陸戰的英夷輕易拿下,不由得淚流滿麵,和陪在身邊的興泉永道道台抱頭痛哭。

那道台道:“廈門一座孤城,怕是守不住了,請製台速速轉進福州,主持大局。”

顏伯燾在城牆上一拍:“我乃閩浙總督,焉有棄土逃亡的道理?”

周邊眾人跪下:“請製台以國事為重,回福州主持大局。”

顏伯燾還待推辭,就見一艘師船在廈門內港靠了過來,放下了跳板,一名青年都司從師船上跳下,跑向廈門城。

顏伯燾看到有船到了,心中一喜,看看周圍人的臉色,終於沉痛的下定決心:“我本待一死殉國,隻是我死之後,福建大局無人主持,這就是誤國了。暫且為國苟存。”他本來是要自殺的,但為了國家,隻能把自殺的私事放下。

這師船上跑下來的都司正是熊石頭。他到了城下,都司道:“製台,水師已全師殉國,請製台速速轉進福州。”

“我不去福州……”顏伯燾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就去對岸的同安縣,誓與英夷周旋到底。”

於是,顏伯燾帶著廈門大小官員,乘上了熊石頭的師船。

眾位官員的家眷早已送到福州,現在都是光杆一個人,加上親兵仆從,勉勉強強能擠進師船去。

在師船之上,顏伯燾驚魂稍定,對熊石頭勉勵道:“熊都司,你忠勇可嘉,又是殉國曹總兵的義子,本官定要向朝廷保舉你。”

“謝大人提拔,大人乃閩省父母,小的保護大人,是分內之事。大人請坐穩了,我們就撤了跳板開船。等送走了大人,標下在來接島上的兄弟們。”

“啊!”顏伯燾仿佛剛剛想起來島上還有清兵,“呃……英夷火炮犀利,還是避敵保船為上,留在島上的兵牟,也顧不得了。”

廈門清軍雖然隻有刀矛弓箭和十數杆火銃抬槍,但借著對地利的熟悉,仍在和英軍周旋。

“士兵們,”基恩上校親臨前線,“黃猴子們都是膽小鬼,把他們從石縫裏挖出來。”

清兵這邊湊了幾杆抬槍,放在石壁後營房的險要處,輪流施放。英軍的野戰炮沒有上來,地形狹小,火槍的優勢也無從發揮。

突然,英軍正麵的清軍陣地上一陣大嘩:“顏製台跑了,劉道台跑了。”,“打什麽啊,跑吧。”

英軍趁機發起衝鋒。對麵的清兵大部分一哄而散,武器丟得滿地都是。

愛爾蘭第十八團在進占了廈門石壁之後,繼續前進,占領了廈門城東北麵的高地,廈門城已經無險可守。愛爾蘭第十八團在清軍的營房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愛爾蘭第十八團全副武裝,進攻廈門城,發現已是一座空城。進而派兵搜索全島……

“先生們,喝一杯吧,我們又打下了一座城市。”璞鼎查在廈門城內興泉永道署衙內舉杯慶祝。

“這座城市也太小了。我們下一步幹什麽,是登陸作戰,還是沿著海岸線北上?”

“沒有進攻福建的必要,我們的目標是揚子江。但是,先在廈門進行休整,畢竟自海峽殖民地出發後,我們一直沒有上岸。將俘獲的船隻都拆了,修補戰艦。另外還要補充一批糧食和淡水。”

“食物?怎麽補充?就地征發?廈門雖然是個重要的海港,但是糧食卻依靠陸地供給。”

“清國的總督逃到對岸去了,我們直接派個俘虜,送信過去,找他要。”

“這個……”巴加一臉尷尬,“他們會給嗎?”

“我相信,我們已經把總督的信心打垮了。隻要我們不繼續進攻他的轄地,他什麽條件都會答應的。”

同安縣衙已經成為顏伯燾的行署,璞鼎查放過來送信的清軍俘虜剛剛退下去。興泉永道道台在一邊問道:“大人,英夷來信,大人作何答複?”

“這英夷,恁的無理,兩軍交戰,焉有敵方供應飲食的道理?”

“如若不給,他們便要攻打同安縣了。廈門隻是海島,丟了還可說我大清不擅海戰,同安丟了,我們如何向朝廷交代。”

熊石頭幫助顏伯燾轉進,加上水師覆滅,他也就成了總督大人的信重之人,也在堂上議事。這時,他說道:“大人,我們陸戰不也打不過嗎。”

道台說道:“老弟,糊塗啊。廈門遠離京師萬裏之遙,我們怎麽說,朝廷便會怎麽信。而朝廷那邊,對英軍不擅陸戰深信不疑,我們順著朝廷的意思上奏,自然能將廈門之敗,變成水師之敗。”

可是,一旦英軍打下同安縣城,那顏製台就犯了兩難。如果說英軍不擅陸戰,福建綠營卻丟了同安縣城,那顏伯燾便有教訓不嚴,玩忽職守之罪。如果說英軍擅長陸戰,那顏伯燾便有查敵不明的罪過。

想清楚了這一層,熊石頭便向顏伯燾道:“我向敵軍供給飲食,自然不可,但若是用來贖城,或者贖回被英夷掠去的兵丁,也可以商量。”

顏伯燾道:“對,贖城,隻要他們擔保還我廈門。”便派了兵勇去回話。

璞鼎查非常實際:“告訴他,我們在廈門暫住幾日,很快就會離開。”

雙方心照不宣,在戰爭敵對狀態下,同安縣征集糧食淡水,送到廈門。

璞鼎查嫌管理麻煩,將被俘的清兵都放了回去。

3月20日戰報

英軍在廈門休整了五日,西曆3月11日,便全軍北上,直撲舟山島。

在廈門失陷十五日之後,京師得到了福建方麵的奏報。

“英夷的兵船果然犀利,顏伯燾在廈門經營日久,居然支撐不了半日。”曹振鏞中堂撫了撫自己稀稀拉拉的白胡須,不緊不慢的說:“這該如何是好。”

“我看顏督的意思,”同為軍機大臣的王鼎沉吟道,“英夷隻是仗著炮船凶猛,上不了岸,圍攻同安縣城三日三夜,硬是沒有打下來。”

軍機大臣隆文又翻出奏報看了一眼:“同安血戰三日三夜,斃敵悍將大衛碧鹹,擊沉兵船三艘,小艇不計其數。有都司熊石頭者,堅猛果毅……”

“顏伯燾特地為這熊石頭請賞啊。一個五品武官,他做總督的提拔了就好,還專門寫進奏折了,真是。”

“丟了廈門,卻守住了同安,這算是功啊,還是過啊?怎麽給皇上回話?”穆彰阿開始說正題。

“皇上要聽什麽?”

“皇上要聽的有三,其一呢,是這廈門之戰中英夷到底有多厲害,英夷有多少人,多少船,多少炮。其二呢,廈門花了將近兩百萬兩白銀,怎麽三天就被攻破了,提督、總兵俱戰死,同安怎麽就守住了。其三呢,英夷在福建沒能上岸,那他們下一步會去哪裏?”

幾位大人合計了半天,又找了京營中還靠譜的武官參詳了一番,便集體去麵聖回話了。

“皇上,廈門失陷,那英夷的炮船果然了得。”

“顏伯燾上本子,說英夷有八萬,炮船無邊無際,可信麽?”

“回皇上,俗話說得好,人上一萬,無邊無際,何況是在海上。英夷即使沒有八萬,看顏伯燾這奏折中的勢頭,五六萬總是有的。前段時間,南邊朱雀軍和廣東巡撫怡良上奏說,英夷有三萬人,我看是報少了。”

“英夷人多炮猛,丟了廈門也難怪,可同安也靠海,怎麽就守住了呢,廈門守將是誰?”

“回皇上,廈門是顏伯燾親自守的,同安也是一樣,若要追究廈門的守地官,那便是水師提督竇振彪,此人已經殉國了。”

“顏伯燾在廈門經營日久,三天就丟了,可同安三日,英夷卻沒有攻下來。同是顏伯燾守城,同樣是守了三日,結局卻大不相同,其間可有什麽蹊蹺?”

“同安血戰三日,可見英夷隻是炮船厲害,上不得岸。以京營副將瑞鑫的推測,廈門水道被英夷切斷,孤懸海外,斷水斷糧,才得失陷。”

“廈門水道被斷?那顏伯燾怎麽能退到同安縣城?”

“皇上,顏伯燾的奏折裏,對這一點語焉不詳,以奴才等人看來,想來他敗退同安,心下有愧,不敢明言。不過在他的奏折裏,別人不提,單單保舉一個四品都司熊石頭……”穆彰阿很有條理的分析,“定是這熊石頭在萬分危急的時候,駕了一艘孤船,單槍匹馬殺進重圍,將顏伯燾等人救了出來。皇上,您看這奏折上寫,他們為熊石頭用師船救出廈門島,定是這個意思了。至於詳細的情形,還需專程派人去廈門打探。”

道光大氣的一揮手:“這等小節,不用管了。當前的要務,是弄清楚這英夷要去哪裏,他們在福建碰了釘子,沒能上岸。會轉攻哪裏呢?”

“以微臣看,廣東、浙江,江蘇都有可能。直隸也要加緊防範。”曹大人是實誠人,能列的都給他列上。

“著參讚大臣楊芳,提典集結於安慶的果勇軍,前往浙江布防。”

“傳旨洛陽弈山,甘陝綠營一旦抵達,即行出發,前往江蘇布防。”

“傳旨保定奕經,待關外八旗,山海關綠營,科爾沁蒙古一旦到達,即往山東布防。著直隸總督琦善,選派健勇,嚴防海口,著署理兩廣總督怡良,督促朱雀軍等,嚴加防守。”

“著沿海各口,海島等守備處,多多儲備糧食淡水兵器,至少要備足三日,方可不懼英夷圍困……,”

“皇上聖明!”

在早幾日的時候,廣州這邊也得到了消息。白雲山大營裏,眾人正在商議。

“廈門丟了,不意外吧。”開頭的是李穎修。

“除了廣州,哪我都不意外。”

“據當地小刀會和天地會的兄弟們傳消息,隻用了三個時辰,福建水師全滅,廈門石牆守軍望風而逃。”

“下一步我們怎麽辦?或者說,英國人會不會進攻我們?”

“不會。”肯尼夫、傑肯斯凱和範中流居然異口同聲。

“為什麽?”

“英國人為什麽要開戰?殖民戰爭,無非三個目的:割地、賠款、奪取特殊利益。”傑肯斯凱倒是井井有條,“英國人和清國打了十幾年的交道了,這幾個都不是靠兩廣總督能夠解決的,從政治上說,隻有進攻京師,才是最好的選擇。”

“從經濟和補給上而言,”肯尼夫說,“我研究了經濟版圖,你們所謂的天下錢糧,三分在兩江,三分在湖廣,三分在四川,因此,要奪去清國最富饒的地區,最好是直接進攻揚子江口,而不是在遙遠的南方浪費兵力。”

“從最短進攻路線而言,英國人從南麵來,如果廣州在目標區,那應該是第一個受打擊的,現在既然福建受到了攻擊,那麽,他們肯定沒有選擇廣東。”

“到底華北還是長江?”張興培聽了楚劍功的大致翻譯,問道。

“都一樣,”楚劍功總結說,“朱雀軍要挑出二十個連,準備北上。京師調兵的旨意,恐怕很快就到。”

“上次的消息說,皇上集結了十萬大軍,楊芳楊侯爺領軍。會調用我們麽?”陸達問道

“當然不會這麽快,我是說,萬一,萬一在英國人將這十萬大軍打敗之後,我們將成為救命的稻草。”楚劍功安撫完陸達,轉頭對張興培說道“興培,經長江到江東,經運河到山東的水路,你要安排好了。這件事,莫青岩、陳日天和你一起去辦。”

“榜眼,你是京營出身的,華北地形圖,你和範中流商量著辦,把各種預設戰場弄出來,有沒有問題?”

陸達猶豫了一下,“沒問題。”

“如果戰場在江南的話……,樂楚明!”楚劍功叫著自己的中軍官,“去把竇付找來,還有上次在江蘇征的兵,江南江北的,全給我找來,各自敘述家鄉地形,一個月時間,江蘇、浙江兩省的地圖,要全。具體繪圖還是交給範中流。”

“我要個翻譯,閣下。”範中流提議。

“會給你們三個安排的,不過,你們學中文要抓緊。你們要用中文指揮部隊。”

3月27日定海

英軍全軍北上,路過溫州,派出鱷魚號等六等戰艦,往溫州城打了幾炮,騷擾了一番,隨即退走,全師北上,璞鼎查笑稱,“提前向清國人致以愚人節的問候”。

台溫水師汛地,總兵黎伯玉的簽押房內,擺著一株觀音像,一株媽祖像,還有一座關二爺的像。黎總兵手攥著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保我水師無異樣,媽祖顯靈,英夷船帆爛透透,關二爺大發神威,將英夷一把火燒盡……”

正在折騰的當兒,有兵丁來報:“報……”

“呃……英夷上岸了?快護著老爺我殺出去啊。”黎伯玉準備換衣服。

“大人,大人”兵丁拉住他,“英夷走了,往北邊去了。”

“英夷退走了?”黎伯玉拍拍自己的臉,“真是觀音菩薩……媽祖……關二爺保佑啊。”說完臉色一變,“快快,叫師爺來,本鎮台要上表,溫州大捷呀。”

西曆3月22日,英軍艦隊到達定海外海。在偵查了五天後,發起進攻。

“先生們,我們遭受恥辱的浙東戰役就發生在我們西麵的陸地上,雖然,我們這一次的主戰役已經確定為揚子江戰役,然而,我卻希望在這之前打上一仗。這一仗的目的有三個:第一、洗雪恥辱;第二、了解清國所謂江南水網的地理狀況,為即將到來的決定性會戰作準備,同時讓清國摸不清我們的進攻方向,第三、占據定海,這裏可能會作為將來要奪取的殖民地,不如現在就占下來,以便將來割取。”

奪取定海的作戰任務分派非常簡單,載炮二十八門以下的末等戰艦,以鱷魚號為旗艦,組成第二分艦隊,由巴加少將指揮,負責阻斷內陸方向有可能到來的援兵。

索爾斯克亞上校率領的蘇格蘭49團負責在定海登陸。

而四艘載炮七十四門的二等戰艦:皋華麗號、伯蘭漢號、威力士裏號、邁爾威力號,載炮五十門的複仇號,載炮四十四門的賽利亞號、布朗底號、嘟嚕義號、安杜明號,載炮三十六門的坎布雷號組成主力艦隊,轟擊定海土城。

定海土城的防禦中堅,東嶽山上的震遠炮城,隻有炮十五門,其他十餘裏長的土城牆上散放著六十餘門大炮,英軍集中十艘主力軍艦五百五十八門大炮,用時不到一百分鍾,就將這些大炮全數打啞。

兩江總督總製東南防務裕謙大人,坐在自己的書房裏,聽著親兵流水價傳來一條條消息。

“英夷已經奪了定海南麵的大五魁山島,架起了火炮,英夷炮火犀利,葛雲飛鎮台派小的傳訊,請大帥早做準備。”

“定海不失,本督在鎮海就不會有事,叫葛雲飛安心守島。”這是裕謙唯一一次見到來自定海的信使。此後的消息,都是親兵在金雞山上瞭望所得。

“英兵由竹山嘴登岸,襲擊炮台,鄭鎮台正在堵擊。”

“英夷大艦突入定海內港,東嶽門硝煙大起,看得不甚清楚,想來炮火猛烈。”

“英夷由西岸竹山門處登島,鄭國鴻鎮台呃大旗插到竹山門上了。”

“見英夷運兵船一隊,載了可有五百人,後跟炮船兩艘,轉繞道曉峰嶺背後去了。”

“見王錫朋鎮台的親兵,趕了一隊黑衣水勇,往曉峰嶺後山去了。”

“曉峰嶺後山,隱隱有炮聲傳來。”

“曉峰嶺上,有了紅色軍裝的英夷。”

“王錫朋鎮台的大旗倒了,曉峰嶺已失。”

“曉峰嶺上英夷居高臨下,從後麵攻打竹山門。”

“竹山門上鄭國鴻鎮台的大旗也倒了,英夷攻入竹山門。”

“英夷圍攻葛雲飛鎮台駐守的震遠炮城。”

“震遠炮城的葛字大旗也倒了。”

啊!裕謙驚得從桌子後麵站了起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