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8日反入城鬥爭
“胡說八道,英夷來做生意,我們應當鼓掌歡迎。”
“軍師,你居然這麽想,你再看看這些揭帖……”
李穎修又拿起一張揭帖,《廣東全省水陸鄉村誌上義民公檄》:
“英夷生化外刁毒之鄉,狼麵獸心,虎視狐疑,在彼之不敢靚靚我粵者,惟不得入城,探實地勢與消息矣。今公然奉示入城,不但強悍霸占,欺淩百姓,其害更有不可勝言者。”
嗯,這是擔心英商給英夷做探子,打聽我廣東防務的虛實。李穎修笑笑,又拿起另一份招貼,臉色不由得一變。這份叫做《錦聯堂公啟》招貼稱:
“向來外夷數百年來,未聞入城,各國皆守分樂業。華夷並安。今英夷忽有此舉,以致人情惶恐,客心疑惑。在粵之商,早決歸計,遠方之客,聞風不來,則貨物何處銷售,更恐意外騷擾,又於何處寄頓。是以愛集同人,定議章程,暫停與夷人交易。”
這是擔憂英人人城後影響商業的局勢。本來也沒什麽,但“錦聯堂”三個字卻觸動了李穎修的神經。錦聯堂是十三行控製下的紡織品出口機構,好像是葉尚林的產業。十三行改組為南洋實業總局之後,錦聯堂也實現了公私合營。現在,他們在沒有知會李穎修的情況下,就決定暫停交易,而且發了這樣一份,和李穎修的政策相抵觸的招貼,其中的意味,就很耐人尋味了。
“風吹草動,什麽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李穎修輕輕地咕隆了一句。
“軍師,葉尚林想混水摸魚呐,要不要我今晚去他家走一遭,砍了他的頭,掛他家門梁上。”
“免了。話說回來,興培,你也反對英夷入城麽?”
“那當然,何止是我,江湖上一眾好漢都準備對等英夷入城落了單,切幾個鬼頭來下酒。”
李穎修鬱悶的擺擺手,又找起另一份招貼。《明倫堂紳士議論》
“查百姓何以不準外國人入城。當經細問士農工商各項民人,但謂若是夷人到來,必定猖狂,每每到處尋釁。或挾帶鳥槍入村,打雀為名,遇見雞犬豬牛,則輒為放槍打斃。遇見婦人孩子,則或調戲或恐嚇以取笑。遇見花果禾稻,則或偷取或殘害,以肆其暴慶之性。種種不法,難以盡說。兼之當其行凶之時,設若有人攔阻勸止,必遭其突用鳥槍打死。如此不近情理之夷狄,倘再準其入城,將來擾害,更未有底止矣。所以我等百姓萬不能容其入城也。”
看來諸位鄉紳們擔心的,是英人人城後侵淩民眾。
張興培見李穎修不說話,又找出一份招貼來,說道:“這是茶館中流傳的。”
“現在細查得逆夷苦苦要入城之故,因該夷詢七千八百餘萬,定於在廣東省城征取。須入過城一次,即便勒收租稅。每日城內勒收地租銀一萬兩,城外亦收地租銀一萬兩,另每日勒收貨物稅一萬兩。每日共收銀三萬兩,每月合計收銀九十萬兩。此乃吾人性命身家所關,務祈同心聯絡。各宜瓦麵多設火煲灰籮器械等物堵禦,盡力攻守,務除大害,不許入城,方能保全。”
嗯,這是廣東的下層民眾估摸英夷入城後要征稅。
“無論鄉紳,幫會,行商還是苦力,都不願意英夷入城。”李穎修苦惱的拍拍腦門。
“其實鈞座無需煩惱,有鄉紳大集團練,再加上我朱雀軍在,英夷鬧不出什麽花樣,據說,徐製台也支持鬧一鬧。軍師你看,這份招貼據說是徐製台找人寫的。”
“夷人到省,向在城外夷樓聚處,國有典章,二百年從無夷入入城之事。舊聞習見,婦孺同知。邇有道路傳言,說有夷長欲進省垣拜會各大憲,未審果否。輿論沸騰,蓋既有拜會之名,必將肩輿儀仗,鹵簿前驅,民間聞所未聞,見所創見,震懾入心,驚駭耳目,觀者定如堵牆。所可信者,各縣聯絡,千有餘鄉,團練義民,十萬餘眾,均已撥歸各社各鄉,時勤操練,嚴加約束,斷不致滋生事端。但慮省城五方聚集,良芬不齊,誠恐爛匪凶徒,碎然幹犯,夷人或不相解,是敦和好,反至參商。”
這篇文章寫得極好。一股官場老手的腔調,話說得極其委婉,但卻直截了當地指出了“民夷對立”的狀況。表麵上攻擊“爛匪凶徒”,卻又暗示著十萬“團練義民”。在這種溫和的官場用語之中,有著極為犀利的機鋒,並且為清廷拒絕英夷入城,提供了一個方便的借口“民情未協”。
張興培看李穎修似乎很苦惱,才覺得有點不對:“軍師,莫非你是真的支持英夷入城?”
“對啊,我不剛剛說得很清楚嘛!”
“軍師,那你會被人罵做漢奸的。朱雀軍苦戰建立的好名聲,可就敗光了。”
“朱雀軍內部有什麽說法嗎?”
“我和陸達碰過麵。陸達,樂楚名,季退思等人,也想借這機會,和英夷碰一碰,據說英夷才一個團,吃掉他們也不是不行。”
“胡鬧!施策!”李穎修叫道。施策聞聲而入。
李穎修馬上寫了一份手令,交給施策:“你馬上到黃埔和白雲山,傳達這份手令,沒有命令,任何官兵不得出營,馬上。”
施策正要走,李穎修又叫住他:“另外口頭通知,今天晚上,都督府會議。”
施策應聲去了,張興培才又說:“軍師,你看,江湖上是不是也知會一下,我師父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如果他老人家站出來說一聲,叫大家不要搗亂,江湖朋友們都會給麵子的。”
“不行。”李穎修搖了搖頭,“廣東開埠,經濟特區,大家都有怨氣啊。這種怨氣,壓是壓不住的,就讓他們發泄出來好了,也讓朝廷看看,廣東開埠多麽艱難,明年的稅收我們就不上交了。另外……”李穎修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
10月20日立正
神機軍,這是一支年輕的軍隊,從八旗地區上級隊長到所有的旗隊長。一色年輕的麵容,八旗的民族武力,如果再花點錢配上寒光閃閃的刺刀和鋥亮的馬靴……
神機軍的所有軍官,都對燧發槍和滑膛炮時代的戰爭毫無概念,因此,在鎮江之戰中敗退下來的關外八旗,就成了一種寶貴的資源。除了文祥成為正紅旗地區上級隊長(都統)以外,二十四個旗隊長中,關外八旗的占了十二個,剛好一半。
在磨蹭了快二十天之後,按照楚劍功的建議,所有的旗隊長,加上禦前親兵營的三位都統,十八位參領,都集中到南苑校場,做最基本的軍事訓練。
辰時已過,旗隊長們才三三兩兩的到了,而應該先到和楚劍功商量事情的八旗地區上級隊長,隻有肅順、文祥、勝保三個人到達。來的正主兒不到五十人,隨從來了倒有兩三百。
楚劍功看在眼裏,也不做聲,隻是招呼大家站成四行,說道:“穆中堂和賽中堂都還沒到,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嗯……大家認識我吧?”
這時候,就見從隊伍裏跑出一個胖乎乎的小個子,來到楚劍功跟前:“楚爺,奴才德福給您請安了。”說完就要打千。
“慢著,”楚劍功一把拉住他,“我說了啊,我不管別的地怎麽樣,我這,一律不許打千,不許自稱奴才。”
德福陪著笑臉說:“楚爺,我們旗人啊,主子奴才叫得親熱,自稱一聲奴才,渾身那個舒坦哪。”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苗人鳳脫下自己的鞋,對準德福就扔了過去:“你算個屁的旗人,三天前才在五爺府上投了個籍,要不是五爺才九歲,進不了軍隊,他家包衣都是些慫貨,你能頂他的缺?”苗人鳳心裏憋著一肚子火,他和孫武安這樣能騎馬能射箭的,花了大價錢才當上旗隊長。德福這種街頭混混都打不過,在妓院給人墊轎子的,居然有人出錢送他進來。送他來的主子“五爺”,就是道光的五子奕碂,在四年前被道光過繼給自己的三哥,繼承了郡王的爵位。這位五爺年紀太小,現在無法入軍,所以包衣以身代。
孫武安隻是冷笑,不說話。這時,邊上就有一個人大叫:“這樣的人渣,就該叉出去。”
楚劍功一看,這人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一直沒找著機會問問。他啊,帶著一柄翻天畫戟的戟頭。
“你,帶著翻天畫戟幹什麽呢?現在都用火槍了。”
“回院台,這柄翻天畫戟,是我祖上當年平葛爾丹回來,萬歲爺欽賜的。”
“哦,拿來我看看。”
把畫戟拿過來一看,上麵刻著“平準有功”四個字。
“你是哪個旗隊的?”楚劍功問。
“我是禦前一等侍衛,虎槍營旗隊長,世襲騎都尉,齊圖。”
喔,那是禦前親兵了,禦前親兵三個營,每個營除了有三個步兵大隊以外,還有騎兵、炮兵大隊各一個。
“你叫什麽名字來著?就說名字,別說頭銜了。”
“我叫齊圖,我爺爺在乾隆爺組建虎槍營的時候,做了槍棒教頭,衝陣先鋒官,世襲騎都尉,我爹是老虎槍營都統。”
“你們唧唧嗚嗚聒噪些什麽,我布忽闊闊不是來聽廢話的,楚院台,您就給個話,怎麽練兵吧。”
楚劍功抬頭一看,好一條大漢,青筋暴起,大餅一般的臉上布滿了胡渣,一看就是深山老林裏蹦出來的種。
布忽闊闊見到楚劍功看他,過來見了個禮:“楚院台,咱是銳建營旗隊長。世襲忠勇伯,布忽闊闊。”
楚劍功對布忽闊闊這種名字還真有點不習慣,邊上過來一個瘦小精悍的漢子,對著楚劍功施了個禮:“院台,加上兄弟我,禦前親兵三個旗隊長就齊活了。”
楚劍功看了一眼名冊,問道:“善捕營旗隊長德興阿?”
“兄弟正是德興阿。”
楚劍功突然覺得非常的煩悶,也許是突然竄出來的人物太多。他一揮手,大吼一聲:“都站回隊列去,誰讓你們竄到前麵來了?站好站好。”
等這些旗隊長們都站好了,楚劍功掃視了一番,默默地把這些人歸為三類:真的來練兵的,來投機的,來頂包的。哎,這樣一幫人哪。
“西洋戰法,首重軍紀,站,坐,走,都要有樣子,不能懶洋洋的像沒骨頭的。”楚劍功剛講了沒幾句,突然遠處傳來鑼聲:“穆中堂,賽中堂駕到。”
穆彰阿一下轎,就對楚劍功抱拳說:“哎呀,來晚了,來晚了,老夫年事已高,起不了早啊。”
楚劍功說道:“不晚不晚,我這邊也剛剛把隊伍整好,穆中堂說兩句吧,勉勵一下大家。”
“哎呀,不說不說,我在朝堂上都不說話,千言萬當不如一默。”
那你來幹嘛?楚劍功想,又對賽尚阿說:“那賽中堂說幾句吧。”
“算了算了,兄弟藏拙吧。”
算了,不和你們這些人廢話了。楚劍功轉頭對著旗隊長們說:“穆中堂和賽中堂來看咱們訓練,兄弟們一定要好好表現呐。大家都站直了,雙腿並攏,不要亂晃。”
大家還算聽話,乖乖的站著,安靜了大約一刻鍾。這時候,就看見呆在一邊的家人群裏,竄出來一個清俊的小廝,捧著一個水罐,一滋溜就到了隊伍裏,對著某位旗隊長說:“爺,站了這麽久,渴了吧,喝口水,去去火。”
那位旗隊長誰也不客氣,馬上散了立正的架子,接過水罐就喝。
邊上的那些家人一看,嗡的一下就湧了上來,各找各的主子,送水的,遞點心的,擦汗扇風的,忙得不亦樂乎。
楚劍功一下子就惱了,雖然我這是應付差事,這也太兒戲了吧,就想叫人把這些家人都打散了,一轉念,自己連個親兵隊都沒有,軍法不知道找誰維持。
銳建營旗隊長布忽闊闊大叫:“你們這些廢物,真是目無軍法。都給老爺滾開,不要讓中堂們看笑話。”他這是在訓斥自己的家人。
楚劍功朝他喊:“布忽闊闊,帶著你的家丁,把閑雜人等統統清理出來,那邊有棍子,用棍子打。”
布忽闊闊倒也聽令,他手下的家丁跟著他,到校場邊上去拿棍子。
德興阿見狀,也跟著叫道:“都給老爺滾開!”
折騰了許久,才算重新把隊伍安定下來。楚劍功開始訓練旗隊長們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右轉……
忙乎了整整一天。
末了,楚劍功對文祥、肅順和勝保說道:“今天八旗都統都沒到齊,三位能來,真是不易。明天申時,請到舍下一敘。”
西北
楚劍功回到住處,那姐兒早就迎了上來:“老爺,飯已經備下了,老爺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今天在南苑吹了一天的風,校場上土又大,先洗澡吧,”
楚劍功舒服的泡在澡盆裏,拿著衣服推門進來:“老爺,左宗棠左大人來了。”
喔,楚劍功趕緊把身體擦幹淨了,穿上衣服。
“哎呀,季高,還沒吃飯吧,一同吃飯。”
左宗棠也不推辭,兩人坐下,那姐兒要避開,楚劍功說:“你也坐下吃飯。”
“謝老爺,左大人要不要喝酒。”
“別問,拿酒。”
幾個人坐定了以後,左宗棠說道:“院台,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你不是要在京師遊學,準備來年的科舉嗎?”
“不了,林大人給他的朋友,甘陝總督鄧廷楨鄧大人寫了封信,讓我去給鄧大人做幕僚。”
“啊,你現在就去西北啊,是不是太早了?”楚劍功下意識的說漏了嘴。
“不早了,院台說,往昔中華富強之日,無不掩有西北。宗棠感佩於心,決心去西北做出一番事業。”
“複興社?”
左宗棠點點頭。
“西北那地方呢,各種會道門教層出不窮,你要小心哪。”
“院台的《論八旗之奮鬥折》裏說得好,帝業皆從長戈出,宗棠決心已下,凡是擋住複興之路的,一律亂槍打死。”
“不要隨便放槍。”楚劍功不讚同的擺擺手,“子彈很貴的。”
“說起子彈,”左宗棠卻借機談另一件事,“西北地方窮苦,用槍的機會卻實不少,院台能不能指點一下。”
指點什麽?怎麽搞槍?楚劍功喝了一口酒:“你等我想想……”
“那姐兒,拿張白紙,再拿一直墨筆來。”楚劍功在紙上邊畫,便解釋:“你看,大清西邊這個國家,叫做阿富汗,現在英夷正在那裏大戰。這裏是阿富汗的京城,叫做喀布爾,英夷就是在這裏苦戰。”
“它離我大清多遠?”
“從喀布爾往東三百裏,就是我大清的喀什葛爾,但中間的路很不好走。”
“院台提到喀布爾,是想讓我提防英夷嗎?”
“提防當然要提防,但我是說,雖然喀什和喀布爾之間的路非常難走,然而,卻比從印度去喀布爾方便多了,我來和英人交涉,爭取在喀什辦一個兵工廠,而你,要想辦法,去喀什。把這個兵工廠控製在手裏。”
“院台,這樣行得通嗎?”
“我不知道。”楚劍功直爽的說,心裏在想,瓦罕走廊,另一個時空是用毛驢送過軍火的。一切,都要看你左宗棠的本事。
左宗棠還是有點不明白,
“去球,幹脆把西北的布局重點和你講清楚,讓你少費些冤枉功夫。”楚劍功心想,說道:“別喝酒了,趕緊吃飯,吃完了我們去書房談。”
在書房裏,楚劍功展開一份大清乾坤圖,指著地圖說道:“西北邊境局勢複雜,英國人在阿富汗,羅刹人在布哈爾,都在苦戰,你遲早要麵對雙方的壓力。雖然雙方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英國人的首要目的是為印度打出一片緩衝,而羅刹人重在奪取土地。”
“所以,聯英製俄?”
“應該是這樣,但到時候局麵變了,要聯俄製英也說不定,一切都要看當時的情勢。”
“這些洋人都靠不住,以宗棠看來,打鐵還需自身硬。”
“很對。”楚劍功指著地圖上說:“西北有三地最為重要,伊犁,迪化和喀什。伊犁有將軍,駐兵四千,迪化有都統,下轄兵五千。而喀什最弱,偏偏喀什所在的天山南路,是局勢最複雜的。西北偏遠,朝廷也幫不上什麽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院台,鄧大人不一定會讓我去喀什。”
“我會給鄧製台寫封信,稱讚你的才能,也說明喀什的重要性。”
“謝院台。”
楚劍功囑咐說:“到了喀什,便招募民眾屯墾,同時發展複興社,如有阻礙,不要顧忌,以鋼克剛,方為王道。以雷霆手段,顯菩薩心腸。”左宗棠啊,千萬不要有負你後世的英名。
“謝院台指點。”
“至於武器,我這邊和英國人交涉,你所購買的兵工廠各種機械,請的技工,都算在一千六百萬兩白銀的采購當中,但你若向英軍提供補給,則一定要收錢,或者讓英國人提供某些補償。”
……
“既是軍屯,自然也要練兵,我會給你物色,你自己也可以去阿富汗想辦法,英軍之中,有能力的冒險者不少,隻要條件合適,肯定有人來。”
“至於外交……英俄都是龐然大物,不要隨便和他們起衝突,如果他們有所野心,你的應對就一個字,拖。等到中原局勢穩定,我們再集全國之力,徹底解決邊疆問題。”
“院台,你所說的中原局勢穩定是什麽意思?”
啊,我說漏嘴了。“我是說,等朝廷和英夷交涉的事情忙完了,八旗神機軍也練成了。”
左宗棠看著地圖仔細琢磨:“院台所說的瓦罕走廊,到底靠不靠得住?另外,英夷滲透進來怎麽辦?”
“我沒有去過,我也不知道。”
左宗棠聽到這話,麵露躊躇之色。楚劍功決心激一激他。
“英夷倒還好說,最難辦的卻是羅刹。”
“羅刹?”
“羅刹國最開始的時候,也就像……保定那麽大,四麵皆不靠海。但該國世祖彼得一世有雄才偉略,決心在東西兩麵都奪取出海口,對外擴張成為羅刹的國策。從此一百五十餘年,曆十帝,國都兩度被焚,北拒瑞典,南平奧斯曼,西征法國,東收西伯利亞。拓地二十萬裏,力挫普魯士厲王腓特烈,法國假皇帝拿破侖,終成當世第一大國。”
“羅刹人對我中華,垂涎已久,康熙年間,還和大清打了一仗,近些年來,羅刹人在西疆的外圍不斷對浩罕和布哈爾用兵,等到時機成熟,他們一定會奪取天山南北。”
“話說回來,喀什的條件雖然艱苦,卻比不過羅刹的西伯利亞,羅刹人有句話,鹿走不過的地方,羅刹人可以走過去。所以,天命擴張,事在人為。你在喀什,距離京師六千裏,而布哈爾,距離羅刹人的京城也是六千裏,隻要你比羅刹人更有決心,更有毅力,你就一定能夠超過他們的成就,你堂堂中華男兒,自覺不如羅刹野人嗎?”
左宗棠一掌拍在地圖上,深吸一口氣:“當世豈無霍驃堯,蠻夷狄戍,安敢欺我中華無人?”
直隸地區上級隊長
左宗棠走了,楚劍功把那姐兒叫過來:“今天我給左宗棠講的這些話,你要報給皇上。左宗棠去新疆,急需支持啊。”
“是,老爺。”那姐兒應了一聲,“老爺,今天把漁網買回來了。”
“這麽快啊。”
“老爺想看,奴婢當然趕快去買。”
楚劍功笑了起來,摟住她說:“今天算了,今天真的有點累。”
“彈琴的那個姑娘,老爺準備什麽時候收進房。”
“我還沒看過人呢,萬一很醜怎麽辦?”
“奴婢看過了,是個俊俏妮子。”
你的審美觀未必和我一樣啊。
“嗯,對了。”那姐兒接著說:“老爺的人緣兒可真好,怡親王府送了一對翡翠團球過來,說是給老太太活動筋骨用的。”
“我家慈又不在京師,難道還專門把翡翠送到湖北去?這怡親王是站哪邊的,四阿哥還是六阿哥?”
“老爺想多了,怡親王載垣,雖然親貴,輩分卻很低,是載字輩的,四爺和六爺,都是他的叔叔,有些事情,輪不到他摻和。送東西來的人說,怡親王年紀小,沒吃過苦,練兵的時候,不能天天都到。請老爺多擔待。”
原來是為今天沒到請罪的。
“那你有沒有告訴送東西的人,老爺我好色不好財呢?”
“老爺又沒有出去嫖,別人怎麽知道老爺好色呢?俗話說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呐。”
“嗯,說道練兵的事情,我請了三位都統明天來家裏做客,既然怡親王送禮來了……這樣,你明天派人送個口信,注意,是口信,不要發帖子,將其他五位都統:鄭親王,怡親王、誠嘉毅勇公景壽、穆蔭,還有杜大人的長子杜翰,都請來。”
“都是親貴子弟,送口信,老爺不怕輕慢了他們?”
“嗯,軍中事務,容不得繁文縟節。”
“奴婢隻是老爺的家仆,由奴婢派人送信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有事秘書幹,沒事幹秘書,挺好。”
“老爺說的,奴婢聽不懂。”
“去房裏等著老爺,老爺跟你解釋……”
第二天下午申時,八位直隸地區上級隊長居然都按時到了。楚劍功將他們引進廳房,左手一伸:“坐。”
大家剛坐下呢,年僅十八歲的怡親王載垣就站了起來:“院台,昨日我沒有到,著實不該,家母和皇叔都已經訓斥過小王,我這就向院台請罪。”
“你錯在什麽地方啊?”楚劍功這話一說,就聽見旁邊的穆蔭“哼”的一聲。
楚劍功沒有理他,繼續看著載垣。再遠說道:“這八旗神機軍,是為咱們愛新覺羅的天下練的,我身為宗室皇親,自己都不掛念護衛,怎麽還能指望別人衛護我大清的天下。”
邊上的鄭親王端華啪啪啪鼓起掌來:“說得好,說來我這鐵帽子王真是羞愧啊,楚大人,我借著我這侄兒的口,給您賠罪了。”
“昨天沒有到的兩位王爺,都請罪了,其他三位都統怎麽說?”
誠嘉毅勇公景壽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杜翰悠然自得,而穆蔭站起來一拱手:“楚院台,這個正白旗都統,我本來就懶得做,你跟皇上說去吧,把我換了。”說完,他轉身要走。
在他身邊的兄弟肅順一把拉住了他:“大哥,向楚院台請罪。”
“老四啊,你……”
肅順冷冷的盯著他的大哥,他們這一宗,穆蔭是主枝,肅順不過是個庶出的,據說肅順的母親還是被搶來的民女,然而,肅順從小就有跋扈之名,將大宗的一幹子弟製得服服帖帖。
穆蔭僵了一會兒,向楚劍功一抱拳:“楚院台,我給您賠不是了。”
景壽看到穆蔭這麽做了,就也站起來,一拱手,算是請罪。
杜翰嗬嗬嗬的笑起來,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楚院台,說實話,八旗神機軍本來全都是要旗人來帶的,皇上不過是怕漢臣的麵子上不好看,才加了我這麽一號,其實我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會打仗,我到了神機軍呢,自然要尊楚院台您的軍法,這杯茶,算是我給您賠罪了,不過,過一段時間,等神機軍不在風頭上了,我自然要向皇上請令,讓滿人來帶鑲紅旗。”杜翰的意思很明顯,過段時間他就走,訓練是堅決不參加的。
“杜翰林言重了,我楚劍功也不是不曉事的人,誰是鐵了心要走的,都請和杜翰林一樣,把話說在明裏,我是絕不留難。”
穆蔭本來想說話,發現肅順在狠狠地瞪他,便閉了嘴,低下頭去。
“那好,杜翰林,令尊我是一向尊敬的。你是詩書世家,自然不願意來做這些武人的勾當,你且先委屈一下,掛個名,鑲紅旗的事情,我看……”楚劍功沿著桌子掃了一遍,“就由正紅旗的文祥一並打理了吧。”
文祥趕緊推辭:“這事兒隻有皇上才能定啊。”
楚劍功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好了,其他人都是要留在神機軍的,從明天開始,要出早操,,和你們的旗隊長一起,每天一萬米,嗯,就是每天跑三十裏地,跟不上的,我去跟皇上說,把他退出神機軍。”
楚劍功轉頭問怡親王:“小王爺,每天三十裏,你跑得下來麽?”
怡親王滿臉發光:“我能跑下來。”
“年紀最小的怡親王說他能跑下來,各位上級隊長們,你們誰比小王爺還差?明天辰時,南苑校場集合點到。遲到的,要麽自請退出神機軍,要麽當眾打板子,你們答應嗎?”
肅順和文祥、勝保當即就答應了,鄭親王端華,景壽也扭扭捏捏的答應了,穆蔭猶豫了半天,最後一咬牙:“成啊。”
當天晚上,楚劍功今天麵見八旗地區上級隊長的事情就報到了道光那裏。
“好啊,八旗子弟,居然讓楚劍功折騰得每天早上起來跑一萬米,他還真有兩下子。”
“皇上,”穆彰阿在下麵答話:“楚劍功也太飛揚跋扈了一些,居然私自召集八旗都統。而且把兩紅旗都歸到文祥麾下。”
“唉……新軍咱們誰也沒練過,不過要八旗振奮精神,也是需要一個跋扈一些的人來吧,你,穆彰阿,還有賽尚阿,要看緊他。兵讓他練,但不能讓他帶,還要注意分寸,不能讓能臣寒心。其中關竅,你們可要把握清楚了。兩紅旗……文祥這孩子我挺喜歡,也精明,就讓他帶著吧。找個合適的時候,我點化他一下。”
10月25日貴胄天職
八旗神機軍的訓練已經持續了三天。這三天來,八位都統,二十七位旗隊長,每天累得像狗一樣,光一個隊列,就把他們折騰的夠嗆。
每天散場之後,楚劍功讓大家自願留下談心,令他意外的是,八旗都統中居然有一半留下:文祥、勝保、肅順,以及怡親王載垣。而二十七位旗隊長中,第一天是全留下了,第二天就走了三分之一,這第三天,隻有八個人留下來。
“好了,基本可以確定,假使八旗還有救,也就是依靠在場的這些人了。”楚劍功默默地從眾人臉上掃過,把他們一個一個記住:三個親兵營的旗隊長布忽闊闊、德興阿、齊圖;鑲紅旗漢軍旗隊長孫武安、正白旗漢軍旗隊長苗人鳳、那個猥瑣的奴才,替他主子頂班的正黃旗滿洲旗隊長德福居然也留了下來,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還有兩個人,都是關外八旗和熱河八旗補進來的,倒也有幾分彪悍氣。一個姓範,名鐵錫,現在是鑲藍旗的漢軍旗隊長。另一個叫馬千山,據說在鎮江會戰中立過功,救過奕經的命,還在江寧的潰兵營裏看見過楚劍功,嗯,他現在是鑲藍旗的蒙古旗隊長。
”如果我手上有把機槍,對著他們突突突突,八旗就完了。“楚劍功心裏想著,口頭卻說道:“我們今天,還是繼續講講,八旗的責任。,昨天說到哪了?”
啪!十八歲的怡親王載垣一個立正,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報告,昨天說到,八旗要匡扶社稷。”他的臉上,滿是興奮地紅光。辮子在腦後一甩一甩的。
“小王爺,你是進過上書房讀書的人,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聖人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學過吧。”
“是,學過,家國天下,養小性以致大成。”
“可是對你們八旗來說,家與國,有何區別。國事就是你們的家事吧。”
他這麽一問,怡親王載垣愣住了。如果年紀較大的鄭親王端華聽到這話,肯定掉頭就走。作為皇帝的同族,天生就有篡位的嫌疑,要是被政敵利用,那可不大妙。
但怡親王載垣隻有十八歲,敏銳性還沒有那麽高,他隻是覺得不對勁。肅順在一旁陰冷的看著,勝保說道:“楚院台……”他想把話題岔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用忌諱。”楚劍功笑了起來:“我和皇上也這麽說過,皇上也同意,八旗子弟,要多擔當些責任,這才有了神機軍。”
你跟皇上說是一回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說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眾人腹誹著。
楚劍功可不知道眾人在想什麽,他自顧自的講下去:“所以,皇上對諸君寄予厚望,值此千年變局之際,神機軍當挺身而出。切不可畏畏縮縮,更不能事不關己,明哲保身。我當日對皇上說,如果八旗不能振作,大清也就沒希望了,皇上當即稱讚我是直臣。可見,皇上是深知這一點的,也對神機軍寄予厚望。”
“院台,既然是軍隊,自然是殺敵報國,懲戒叛逆,院台莫非還有它指。”
“沒有什麽,尊皇攘夷而已,我在《八旗之奮鬥折》中都寫清楚了。”
“不錯,院台就是讓我們振奮精神,”怡親王載垣又站了起來,“我等世受皇恩,自當赴湯蹈火,匡扶社稷。”
勇敢地少年啊,為了愛與正義,快去創造奇跡。楚劍功心裏默默地唱著,說道:“小王爺說得好,那我問你,如果有奸臣,和你搗亂怎麽辦?如果有懵懂老朽,飽食終日,昏昏然不知其可,卻占著朝堂的高位,該怎麽辦。”
“那我們都去太廟磕頭。讓皇上看到我們的誠心。”
楚劍功笑著問:“那要是反對的人也去磕頭呢?”
“院台你是說……”
“我舉個例子啊。就是這開埠,人人都把去通商口岸當做事鬼,那麽,比如說,將來我們神機軍引入洋教官,洋人,到京城裏來,那反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些反對的,都去太廟磕頭,你算算,是他們人多還是你們人多?”
肅順說道:“力行革新,就當把大權抓到手裏,凡是反對的,統統關到宗人府去。”
有點上道了,楚劍功繼續說:“要是皇上袒護他們呢?”
“我們就去太廟磕頭。”
怎麽又繞回來了,楚劍功想,算了,也不急在一時,過於急迫,相反不好。
“好了,今天就到這吧,星星都出來了,大家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大家一起從屋子裏出來,隨口閑聊,載垣指著天上說:“看,北鬥星。”
楚劍功決定逗一逗他:“北鬥七星君你都認識嗎?”
“認識。天樞位北鬥第一陽明貪狼星君,天璿位北鬥第二精巨門星君,天璣位北鬥第三真人祿存星君,天權位北鬥第四玄冥文曲星君,玉衡位北鬥第五丹元廉貞星君,開陽位北鬥第六北極武曲星君,搖光位北鬥第七天關破軍星君。”
“小王爺學過啊。”
德福在一旁湊趣道:“話說,除去根本不來的杜翰林,您們七個都統,每人都對應一顆北鬥星,保著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也就是當今皇上。”
“那小王爺,你是哪顆星呢。”
“我年齡最小,就選第七天關破軍星吧。”
“破軍星啊。”楚劍功突然很惡意的想到一件事,於是說道:“破軍星非大劫不亮,非革新不亮。此星一旦發光,就意味著要鼎力革新,小王爺出掌神機軍正黃旗,為八旗貴胄,變革求新的重擔,注定要壓在你的身上,破軍星,倒也恰如其分。”
楚劍功看到載垣不說話,就接著說:“話說破軍星有一股王霸之氣,凡是靠近他的敵人,都會變成白癡。這樣,你從此戰無不勝。沒有武器有人給你送來,沒有妹子人家自己跑來。”
楚劍功說完,盯著怡親王載垣,心裏催促著:“快,左拳緊握,右手指天,眼含熱淚,大喊‘破軍星,你真的是我的將星嗎?’”
誰知到載垣扭頭對著楚劍功,正色說道:“我知道楚院台根本不信這些,也請不要拿這些來誆我。我受皇恩出掌正黃旗,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想我八旗先祖,撫蒙古,滅闖逆,破南明,平三藩,收台灣,三定準格爾,一統前後藏,皆靠將士用命,上下同心。而絕非什麽王霸之氣。院台戲謔我不要緊,卻小視的天下英雄。”他這段話一說,長身負手而立,居然有一股英氣勃然而出。
“我真是失敗啊,星運論連八旗子弟都糊弄不了,實在愧對先賢,”楚劍功心裏懊悔著,“以後再也不說這麽傻缺的話了”
11月2日危機
“不知道領頭出使英夷的人選,中堂決定了沒有。”楚劍功問耆英。
前幾日楚劍功上了條陳,基本選定了郭嵩燾為駐英國公使,李鴻章為采辦專使。楚劍功接著在條陳建議說:此次出使事關重大,郭嵩燾和李鴻章品級低小,需要再派出一位大員,統領全局。
耆英沉吟了半晌,捋了捋胡子:“再議吧。”
“我還要看著神機軍那邊的訓練,先告辭了。”楚劍功退了出去,耆英長舒了一口氣——終於又混過去了。領頭出使這件事情,不用說,應該是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的總辦和會辦之一,也就是隆文或者耆英來做,但兩人都不願意去“事鬼”,萬一楚劍功捅到皇帝那裏,還真不好交代。
楚劍功不管耆英怎麽想的,他直奔南苑校場。
經過十餘天的艱苦練習,七位都統,二十七位旗隊長,終於學會了基本的隊列。他們開始了正步的學習。現在是打基本功,金雞獨立。楚劍功一般放任他們自行練習,偷懶耍滑的,他一概當做沒有看見。
他正和賽尚阿躲在一邊的小屋子裏喝茶聊天,突然,一騎快馬衝到校場裏來,馬上的人被領到到了楚劍功跟前,喊道:“皇上有令,楚劍功速速到軍機處,有要事相商。”楚劍功於是向賽尚阿請示了一下,隨後,他騎馬來到軍機處。
道光平時不來軍機處,今天卻坐在大堂正中,楚劍功進去,行了禮,道光遞給他一份奏折,楚劍功打開一看,原來是《英夷入城肇事折》
“自道光二十二年與英吉利議和,許購買貨物一千六百萬兩白銀,定和約,五口通商。於是本月英國公使格萊斯頓到澳門,照會臣兩廣總督徐廣縉並通商善後使李穎修,欲入城來往。此議興,粵民大嘩,振
臂一呼,洶洶聚數萬人。於入城慶典當日,盡擲磚石,夷落荒而走。……”
楚劍功心想:反入城運動爆發了。李穎修難道沒有處理嗎?
道光見他把奏折看完,就又遞給楚劍功一份奏折,是廣東按察使兼通商善後使李穎修寫來的。主要闡述了按照條約,應該重開商館,允許英夷入城的理由。同時,也敘述了廣州民眾的反對情緒。第三,李穎修轉交了英國公使格萊斯頓的抗議信,信中指摘兩廣總督徐廣縉惡意拖延,阻礙合約的執行,廣東巡撫怡良,也完全不管不問。最後,李穎修提醒說,第一個公使館開在上海,朝廷應該派人道賀。
第三份奏折是廣東將軍阿精阿寫來了,裏麵說了兩件事:
第一,是英夷已經在澳門駐軍一團,而且英夷威脅說,要再調大兵來戰。
第二件事,就比較蹊蹺了。阿精阿告狀說:廣東提督陸達,拒不接受自己的命令,既不讓虎門炮台備戰,又不讓朱雀軍出營支援,而且極其跋扈,根本不把他這個廣州將軍放在眼裏。
“楚劍功,你有何見解?”道光問。
“事發突然,臣一時也沒有什麽主意。”
“那你先退下吧。”
楚劍功退下,他卻不知道,道光在他退下之後,又接著問在座的軍機大臣們:“對阿精阿的夾片,你們怎麽看啊?”
原來,阿精阿隨著奏折,還夾有一篇密奏,裏麵說了他想借這個機會,收取朱雀軍,被陸達頂了回來。阿精阿在折子裏說:“朱雀軍自陸達以下,飛揚跋扈,桀驁不馴,久而久之,必成藩鎮,為朝廷大患。廣東臬台李穎修肆意縱容,姑息養奸。”
“陸達想做藩鎮,要逼著朕做唐憲宗嗎?”他這是說的唐憲宗平藩鎮的典故
邊上伺候的太監曹蕉不由得身上一寒。
軍機大臣何汝霖接口道:“不知何人可為李塑?”
“朱雀軍為本朝最強,而且廣州距京師萬裏之遙,不知道要派哪一支軍去,莫不是穆大人的神機軍嗎?”
“好了好了,別說這麽遠,朱雀軍還沒到蔡州那一步,從阿精阿的奏折來看,陸達隻是跋扈而已。”
“當初就不該留著朱雀軍,如果早早遣散,何來這種苦惱。”
“遣散朱雀軍,澳門的英夷怎麽辦?”
道光長歎了一口氣:“說來說去,都是英夷惹出來的麻煩,好了,朕要回去歇息了,你們幾個商量定了,報個章程上來。”
那太監曹蕉隨著道光回宮,突然聽到曹蕉輕輕說道:“這英夷真是麻煩。”
“皇上,休要為化外的野人氣壞了身子。”
“你說,這化外野人怎麽就這麽厲害呢,將我大清八旗打得潰不成軍。”
“國家大事,做奴才的不敢多言。不過奴才說句實話,八旗在康熙爺的時候,就很少出征了,兵不戰則惰。皇上還是要參著祖宗的法子,重新練兵才行。”
“說起練兵,我倒想起個事情來,朱雀軍是楚劍功練的,現在已經這麽跋扈,如果神機軍也讓楚劍功練,在這京師根本之地……”
“皇上,八旗絕無可能跟著楚劍功造反,八旗都是皇上的自己人哪。”
“好了,國家大事,不是你該插嘴的。”
在軍機處,幾位中堂大人們也在商量。
“阿精阿真是個廢物,這麽久了,還沒有收取朱雀軍。”
“收取軍隊這事呢,一定要有威望才行,阿精阿在廣東,一直養尊處優,百事不問,朱雀軍不聽他招呼,也是人之常情。”
“廣東的幾位大員,真是沒有成器的,徐廣縉又惹動英夷發來照會,怡良也不看著點。廣東的局麵,根本無人支撐。”
“李穎修如何?”
“他不行,行商出身,沒有功名,又還年輕,讓他獨掌廣東,成何體統?”
祁俞藻總結說:“話頭還是說回來,目前三件事,一、和好英夷,這件事可以交給李穎修去辦,二、徐廣縉不再適合擔任兩廣總督,要找個能辦交涉的去廣東接製台。第三,就是找個有威望,有手腕的,收取朱雀軍。”
潘世恩插嘴道:“難道又讓楚劍功回廣東去?”
“不可,”穆彰阿連連擺手:“難道你忘了當初為什麽讓楚劍功來京師?”
兼著總理衙門的隆文也來插一腳:“還有出使英夷的主管大臣,也要盡快定下來。”
11月4日人選
楚劍功不知道各位軍機大臣們在商量什麽,他還是照常帶著七位都統二十七位旗隊長每天訓練。每天早上的一萬米跑,讓出身不同,地位尊卑有異的旗隊長們開始互相認同為自己人。他們每天唱著《同期的百合》出發,唱著《同期的百合》歸來,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若覺悟花之開而謝
美麗的花謝是
為了國家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血肉無分昆仲情
氣息相合分未能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仰望南方晚霞的天空
未有一絲回顧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
約誓的一天還沒來到
為何因死而散
您與我是同期的百合
同在神機軍的庭院開放帶著
聖潔的白色
與君相見春之梢
啊——啊——
唱著這首歌,仿佛真的成了同氣連枝的潔白同道。
但今天,楚劍功在帶著他們往回跑的時候,教給了他們一首新的歌,《跑步歌》
阿瑪額娘躺在床上,
額娘翻身向上說得很浪,
給我一些,
給我一些,
騎射啊騎射,
騎射啊騎射,
這對你我都有些好處,
歐,好啊,
隨著太陽東升而起床,
整日跑步,直到完成訓練,
朝廷的中堂都是小娘養的,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他們的作用就是給自己人添亂。
文祥、肅順等人,已經聽出這首歌有些不對了,但堅持訓練的貴胄們相對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文官,有些優越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至於前麵的粗話,大概勇猛的大頭兵就該這樣子吧。
所以,他們也跟著唱,“朝廷的中堂都是小娘養的,他們的作用就是給自己人添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他們的作用就是給自己人添亂。”
在楚劍功和旗隊長們罵中堂的時候,道光也在罵中堂們。
“拖了好幾日了,還沒有個結果。”
“回皇上,人人都視廣東為鬼途,避之不及,新的兩廣總督人選,實在是定不下來。”
“是啊,皇上,都是讀聖賢書的人,將心比心,我們也不能強迫人家去事鬼。”
“那像駐英國公使那樣張榜招募呢?”
“兩廣總督,乃是堂堂一品大員,不是去化外之地的小官。”中堂們互相爭論起來。
道光心想:都在演給我看呢,這事情就這麽難辦?
“皇上,臣保舉一人,此人資曆威望都夠,官聲甚好,頗得民心,又善於製夷,在英夷中都有聲望。就是因為他,英夷才棄廣東不攻,轉攻浙江。”
“是什麽人,莫非你是說林則徐?”
“皇上明鑒,正是林則徐。”
“嗯,他的處分期也差不多了,可以外放做事。他威望甚高,朱雀軍也是他起的頭,重任兩廣總督,甚合朕意。”
“那讓林則徐來收取朱雀軍嗎?”穆彰阿有意問道。
“不妥,不妥。”祁俞藻說,“應該是個旗人,最好是個滿人。收取朱雀軍這事,還是交給廣州將軍吧。”
“誰接任廣州將軍?誰都不願意去廣東和應以打交道,何況還可能又起兵火。”
“臣保舉一人,可擔此重任。”
“誰?”
“前任兩江總督伊裏布。”
“嗯,他也是善於撫夷的人物,對了,浙東大捷,他和朱雀軍還有老交情在。”
“隻是這樣還不夠。”何汝霖說道,“林則徐本來就對楚劍功和朱雀軍過於放縱,伊裏布又不會打仗,現在英夷可能又要動武,該如何處置?”
其實大家都有個想法,重新派楚劍功南下,但是,有事就叫楚劍功南下,顯得朝廷無人,更怕楚劍功恃寵而驕。最可怕的是,就這樣讓楚劍功南下的話,那等於朝廷承認朱雀軍是楚劍功的專屬軍隊了。
這時,總理衙門總辦隆文提出了另一件事情:“說起和英夷交涉,皇上,出使的主管大臣,實在是沒有人選。”
“你和耆英,其中一個人去不就可以了?”
“我們實在不懂。”
“是不願意到鬼域去吧。”
“皇上恕罪,我們真的不懂交涉,到時候有辱國體,真是萬死莫贖。”
“臣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一直沒說話的耆英突然叫道。
“快快講來。”
“讓楚劍功出使英夷。”
啊!諸位中堂先是驚訝,隨後不由得暗地裏讚歎“妙。”
耆英還在解釋著自己的計劃。
“朝廷就給楚劍功一個撫夷欽差的頭銜,劃到總理衙門裏頭,讓他準備出使。現在廣東的反入城事件,不知道鬧成了什麽樣子,楚劍功作為撫夷欽差,自然應該南下去看看,這樣在明麵上,就和朱雀軍的事情無關,但一旦要打,他也可以就地指揮。等入城交涉這風頭過去了,楚劍功馬上出使,順理成章的,就又把楚劍功從朱雀軍裏摘了出來。伊裏布大人抓緊的接手朱雀軍。楚劍功出使,這一來一往,至少要一年呐,林大人和伊大人都是能臣,一年時間,肯定把包括陸達在內的廣東大小官員收拾得服服帖帖。”
“好,就這麽辦。隻是,楚劍功還在練著神機軍呢。”
“皇上,楚劍功練的朱雀軍這麽跋扈,還是先殺殺他的銳氣才好,不然京師重地,再來一隻跋扈的神機軍,那誰受得了啊。”耆英不經意的擠兌了一下穆彰阿。
“皇上恕罪,耆中堂說得有道理,”穆彰阿還不好反擊,他隻有順著說道:“楚劍功也沒教什麽,整天跑步,分左右,哈哈哈……,練朱雀軍,還要找些洋教官才行。”
“皇上,楚劍功推薦的那個李鴻章,奴才見過了,的確是個伶俐人,奴才私下裏會和他通個氣,讓他留心合適的洋人教官。”耆英說道。
隆文補充說:“皇上有空的話,接見一下李鴻章和郭嵩燾,勉勵一番,好讓他們知道聖恩深重,尤其是那個李鴻章,奴才已經許了他一個道台的頂子。”
“道台小啦。”道光說道,“這李鴻章有膽識,敢擔當,等他回來,至少外放個布政使。”
“皇上真是慧眼識才,現在就還有兩個問題,誰來接廣東巡撫,徐廣縉、阿精阿、怡良三人又去哪裏?”
11月5日期望
昨天訓練結束的時候,鑲藍旗蒙古旗隊長馬千山找到楚劍功:“院台,聽說咱們以後的訓練,要能寫會算,可我字都不認識幾個,那可怎麽辦呐?”
嘿,還挺有上進心,楚劍功心想,我也不能專門來教你識字啊。
“你就不能自己請個教書先生麽?”
“請不起了,要被選上當旗隊長,媳婦本都賠進去了。”
“這麽慘呐?”
“對呀,我老馬是有心報國,可大清沒錢的還不要呢。我以前在熱河也就是做個領催,也不會做別的營生,就靠著旗餉過活,話說,旗餉我還真沒領全過。”
“好吧,好吧,我來給你想想辦法。”楚劍功口裏應付著,一邊尋思,到哪去給馬千山找個先生。
他突然記起自己每次在回家途中,都看見路邊有個算命的在收攤,那算命的,用的工具好像是算籌。楚劍功決定再碰見這算命的就問問看,看他願不願意給人當先生。
今天楚劍功早上起來,那個太監曹蕉又來了,傳喚楚劍功覲見。
等楚劍功見完道光,回到了南苑校場,各位都統和旗隊長們已經收到了消息,楚劍功作為撫夷欽差大臣,就要再次南下廣東,不會再帶神機軍了。
楚劍功取消了今天的訓練,大多數人求之不得。怡親王載垣走過來說:“楚院台,今日在小王自家備上薄酒,為你踐行。”
“多謝,我一定到,還有哪些人?”
“院台沒來的時候,小王已經和幾位都統大人都商量了,文祥、肅順、勝保三位都統,還有七八位旗隊長,都會來。”
楚劍功心裏一想:肯定是每天晚上留下來閑談那幾個。也沒有多問,就此約定。
晚上到了怡親王府上,來的人不出楚劍功所料:文祥等三位都統,齊圖、布忽闊闊、德興阿、孫武安、苗人鳳、馬千山、範鐵錫。
大家正在客套,突然據聽見王府的門子一路喊著進來:“淳郡王到。”大家聽到這句,趕緊按禮節出迎。
就看見德福一路小跑到了跟前,當著楚劍功的麵,一個千打下去:“院台,我家主子給您踐行來了。”
楚劍功抬頭一看,見到胖乎乎的一個小子,穿著市井的白大褂兒,手拿一把蒲扇,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楚院台,咱給您送行來了,”小孩叫道:“我知道您不讓打千,可今天不是送行嗎?就讓德福打個千,自稱奴才,大家樂嗬樂嗬。”
道光的第五子,奕碂,正黃旗滿洲旗隊長,年僅九歲的郡王,在他的貼身奴才德福德伺候下,居然也來了。平時楚劍功都沒見過他。但他的威名,楚劍功是知道的,好多京城老段子的主角,就是這位五爺。
主人載垣笑著迎了上來,奕碂叫道:“大侄子,好久不見,又長高了嘿。好嘛,都當上都統了,威風大了,今後你叔叔我就在你手下討飯了啊。”奕碂是奕字輩,載垣是載字輩,算起來,奕碂真的是載垣的叔叔。
載垣被人占了便宜,還不好發作,難道去宗人府告一個九歲的小孩子人前失儀嗎?他臉上一白,裝作沒有聽出來,右手一攤:“淳郡王請。”
晚宴上非常熱鬧,九歲的淳郡王故意捉弄他的家奴,正黃旗滿洲署理旗隊長德福,逗得大家十分開心,吃完了飯,大家閑聊了一會,載垣對楚劍功說:“祝院台出使一帆風順,早日歸來,繼續教導神機軍。”眾人在邊上聽了,紛紛點頭附和。
楚劍功伸手拍了拍載垣的肩膀:“小王爺,你天生貴胄,大清現在時局艱難,你要勇於任事,事到臨頭,千萬不能畏手畏腳,有些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院台指的是?”
“這大清的天下,是你愛新覺羅家的,第一代怡親王允祥,就被康熙爺稱作‘吾家千裏駒,拚命十三郎’,你可不要辜負了乃祖德威名。”
奕碂在一旁學著說道:“大侄子,你可不要辜負了乃祖的威名啊,我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可都靠你了。”
載垣厭惡的看了奕碂一眼,對楚劍功施禮道:“院台的教誨,我銘記於心。院台的《八旗之奮鬥折》和《軍國之命運》我都仔細的拜讀過。”
“那就好。”楚劍功往雙手一攤:“我雖然離去,但練兵之事不可耽擱,各位每天還是要早起跑步,做隊列練習,我在國外,會給神機軍找些洋教官,人家來了,你們可不能給人看笑話啊。怡親王,你作為正黃旗地區上級隊長,是八旗都統中排位最高的,你要擔起責任來。”
怡親王左右一看,深吸一口氣:“還想著練兵的,明兒還是南苑校場見。”
“就到這裏吧。我就不叨擾了。”
眾人也紛紛告辭。
一起出了王府,楚劍功叫住大家:“同路的,就一起慢慢走走吧。”眾人誰也不會駁了他的麵子,除了奕碂先行離去。
楚劍功先和馬千山並排走,說道:“你要請個先生,我已經幫你找好了,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有個算命先生,叫方從哲。他本是讀書人,叫人騙了錢,所以算命擺攤。我已經和他說好了,你明日抽空去尋他。工錢我會給他一半,另一半嘛。”楚劍功摸出一個錢袋,裏麵包著兩個八兩的大元寶,“等他教完了,你覺得教得不錯,再給他。”
“多謝院台。”
“讀書人,多少有些彎彎腸子,馬老弟,你要遷就著些,不要把人氣跑了。”
“哪會呢,我可尊敬讀書人哪。要是有錢,我就把他供著。”
楚劍功點點頭,一擺手,馬千山知趣的退開了。
楚劍功高聲說道:“幾位都統今天喝酒喝好了嗎?”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人精,一聽楚劍功這麽說,就知道他有事情要交代,就都聚攏來。
“三位都統,剛才我給怡親王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
文祥、肅順、勝保都默不作聲。“這大清的江山,是你愛新覺羅家的。”這怎麽能亂說。
楚劍功默默地算過今天來的人所代表的力量,神機軍八旗,除去杜翰那個書生,一共七個都統,載垣、文祥、肅順、勝保,直接控製著五個旗,穆蔭雖然沒來,但他被肅順唬得死死地。
鑲藍旗的鄭親王端華也沒來,但他手下兩個旗隊長,馬千山和範鐵錫都到了。
接近皇帝的三個親兵營旗隊長也到了。
這就是說,神機軍中的絕大部分,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認同《八旗之奮鬥》。雖然他們未必會為此冒險一搏,但要是時機成熟的話,並且有人牽頭……
囑咐
“我剛才和怡親王講的話,說起來,還有些犯忌諱。”楚劍功說道,“但我不怕皇上聽到,明天殿辭的時候,我還要當麵和皇上說一遍,讓神機軍多擔些責任。”
文祥心裏在想:怡親王還是小孩子,你一說,他就跳,皇上也這麽好煽動麽?
“我是說,你們三位都統,都是大清的青年才俊,各自領著一旗,文祥你還領著兩旗,怡親王年紀還小,你們要多擔待些。他拿不定主意的,你們要支持他,當然,他要是犯渾,你們也要攔著他。”
“那是自然,八旗都統,同氣連枝。”肅順說道。
楚劍功靜靜地等著,文祥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我隨恩主,在鎮江大敗,心下悸然,這大清,不變是不行了。但要怎麽變,卻沒個頭緒,院台的《八旗之奮鬥折》,也隻是說八旗要振作,練神機軍。可是,僅僅靠八旗軍隊就夠了嗎?”
“當年,天命皇帝起兵,也不過是為了爭一口飯吃,有些事,你不做,便永遠沒有出路,事在人為。”楚劍功這麽勸慰著文祥。按他所知道的另一個時空的曆史,如果說晚清時的八旗人物,文祥和肅順絕對排在前幾位。他很想看看,如果文祥和肅順沒有受到慈禧的掣肘,能夠做到什麽地步。
勝保一直沒有說話,楚劍功心裏默默地猜著:勝保是準備明哲保身呢,還是另有打算。
眾人沿路散去,各回各家,最後和楚劍功同路的,居然是三個親兵營的旗隊長。
楚劍功沒話找話:“齊圖啊,你那個翻天畫戟拿給我看看,康熙爺欽賜,不容易啊。”
齊圖把翻天畫戟遞過來,楚劍功仔細端詳著,原來在“平準有功”四個字刻在畫戟的主槍頭上,而畫戟的小枝上還有四個字“大清呂布”。
楚劍功看到這四個字就笑了,都說清國皇帝喜歡讀三國,所言不虛啊。
他把畫戟遞還給齊圖,順口說道:“三位都是皇上的侍衛,平時見到皇上很容易吧。”
“院台,這您可猜錯了。”布忽闊闊說道:“我們以前,雖然輪流到宮裏值夜,但皇上身邊,是有專門的禦前侍衛的,我們隻是在外圍領隊。我們的侍衛頭銜,隻是加銜,方便出入宮裏罷了。三個親兵營練成了,也是隨駕保護皇上,但貼身保衛,那還是侍衛的事情。”
“其實我們瞅準機會,還是能和皇上說上幾句話的。”德興阿陰陰的說,“院台用不著我們給皇上帶話吧。”
“我就是隨便問問,今天我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怡親王年紀小,萬一做了什麽錯事,你們一定要告訴皇上,是我讓怡親王勇於任事的,要怪就怪我楚劍功好了,不要毀了怡親王的前程。”
布忽闊闊會錯了意,大叫:“楚院台,你把我們當什麽人了,我們是進讒言的奸臣麽?”
齊圖在一旁寬慰道:“皇上寬仁,楚院台一到京師,就犯言直諫,說八旗不成了,皇上不但沒有歸罪,還誇獎楚院台是直臣呢。怡親王的爵位,自雍正爺以來就是本朝最為親貴,皇上肯定容著他,院台不必擔心。”
德興阿慢慢的說:“院台,咱們兄弟幾個,就知道護衛皇上,至於其他的渾水,咱們一點都不想沾上。”
到了崇文門邊上,三位親兵營旗隊長掏出腰牌,放在籃子裏,讓城樓的綠營點驗,趁這個機會,楚劍功和三人告辭,然後往南走,回小紅廟。
回到家,那姐兒還在等他。
“老爺喝酒了吧?”
“嗯。”
“要不要喝點醒酒湯?”
“什麽湯?”
”蓮子。”
等蓮子盛來,楚劍功用勺子吃了兩口,問:“你不吃麽?”
“啊,我就去盛。”
“不用了,坐過來。我喂你。”
那姐兒一笑,歡歡喜喜的坐過來,“老爺其實挺會疼人的。”
“你挺乖的,家裏也打理得挺好。”
“可惜。老爺過幾天要走了,這一去西洋,起碼要一年呐。”
“舍不得我啊?”
“老爺又不是不回來。”
那可真說不定,楚劍功心想。
“跟了老爺這麽久,也沒懷上老爺的孩子。”
“想要小孩啊?”
“嗯。”
楚劍功喂了她一口,不說話。
那姐兒說:“老爺疑心了吧?”
“我疑心什麽?”楚劍功這次是真不明白。
“擔心奴婢搶大婦位置啊。”
楚劍功正把蓮子送到嘴裏,一口噴了出來,這些他還真是沒想到。
那姐兒自顧自地說著:“其實老爺是白擔心了,老爺的夫人,肯定是要找大戶人家的小姐的。皇上賜婚也說不定。奴婢自知身份,也就是覺得老爺是個好歸宿,想和老爺成個家。”
楚劍功笑了起來:“其實這兩天,也不一定就懷不上。我們馬上到房裏去好不好?”
“今天哪?”
“今天不行麽?”
“老爺就要走了。人家送來的琴師還沒有嚐過,奴婢今晚已經把她送到老爺房裏去了。”
“不是說女人善妒嗎?你這麽著急幹嘛?”
“正因為女人善妒,才著急啊。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嘛。”
“今晚我們呆著不好嗎?把碗叫下人收了吧。”
楚劍功拉著那姐兒的手,往房裏走。
“那那個琴師怎麽辦?”
“讓她先看著,學習學習。”
“老爺真是……”
琴師已經睡去,楚劍功摟著那姐兒,慢慢說著話。
“老爺出門,也沒個人服侍。”
“老爺以前就是一個人,一直沒人服侍。”
“別人送來的禮物,除了這姑娘,其他的加起來,大概有多少了?”
“八旗都統,還有其他的一些大臣們,陸陸續續,折算起來送了有一萬兩了吧。”
“我還以為有幾百萬兩了呢?”
“老爺,哪有那麽多。”
楚劍功躊躇了一番,最後終於說道:“上海很快會開銀行,也就是洋人的錢莊,你把這些銀子,還有禮品,都想辦法存過去。”
“老爺,這是做什麽呀?”
楚劍功狠狠地親了親那姐兒:“不要問,如果有人送我的信來,你一定要按送信人說的做。知道嗎?”
“老爺你在說什麽呀?”
楚劍功長籲了一口氣,他現在也冷靜下來了,“沒什麽,我是說,怕家裏有小偷,讓你把值錢的東西都存起來。”
11月6日話別
楚劍功麵見道光,殿辭之後,太監曹蕉送楚劍功出來,一路走,曹蕉一邊說道:“皇上對楚大人真是非常器重,楚大人平日裏說的那些話,早有禦史上折子彈劾了,可皇上一概留中不發。”
“喔,哪些事情啊,公公能不能提點一下?”說著,楚劍功攥著一塊銀餅,遞給曹公公。
曹蕉卻沒有接,就像沒看見一樣,自言自語的說道:“楚大人前幾日和怡親王說什麽星運論,就有折子上來說‘怪力亂神,離間宗室’。”
楚劍功心想:那天在場的除了八旗都統,就是旗隊長,沒有禦史。那是誰把這些透露給禦史讓他們上折子呢?
曹蕉繼續說道:“幸好皇上聖明,沒有追究。不過楚大人也要記著點教訓。這種讒言,楚大人受寵的時候,根本不算什麽,怕就怕楚大人一旦失勢,你講過的每一句話,都可以拿出來坐實罪名。”
曹公公你今天想說啥?
“咱家啥也不懂,就是在宮裏長大,十年前開始,在皇上和軍機處之間跑腿,要說洋玩意啥的,咱家一概不懂,西洋鍾都不會看。可是各位大人們鬥法的西洋景,咱家可是見得多了。嗬嗬,楚大人,楚院台,咱家沒來由的呱噪兩句,你不嫌煩吧。”
“公公有話請說。”
“沒啥,就是做臣子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隻要忠心,皇上聖明,那些閑言碎語連個屁都不算。楚大人練神機軍,把親王、貝子還有關外八旗的驕兵悍將呼來喝去,他們肯定有不願意的,可誰也不敢做聲反對,為什麽,因為皇上看重你。楚大人,你明白麽?”
明白,我怎麽會不明白,楚劍功心裏想:曹公公你後麵有一段話,是反過來的——如果皇上不再看重我,或者我要背叛道光,那神機軍肯定會反噬——不過這些話就不會明說了,點到即止。
“皇上明見萬裏,”楚劍功口中說:“對臣子是忠是奸,也是明察秋毫。神機軍中的幾位都統,文祥、肅順,都是棟梁之才,怡親王更是宗室中的翹楚,神機軍本來是由穆彰阿和賽尚阿兩位大人管著,可他們兩位,都不大參合練兵的事情。我這一走,神機軍主要是文祥、肅順以及怡親王來帶。皇上若是對神機軍有什麽疑問,大可找他們參詳。他們都是八旗的老底子,斷不至於做出什麽對大清不利的事情來。”
“楚大人,你想多了。”
“還真有件事情,要拜托曹公公呢。”
“不敢當,楚大人有事請講。”
楚劍功道:“神機軍新辦,會遇到很多的問題,比如糧餉。我給文祥他們留下了幾條對策,等到他日,文祥將這些對策提出來,如果不合皇上的胃口,還請曹公公提醒皇上,這主意是我出的,不要歸罪文祥他們,也不要因此就停止了維新的步伐。”
“楚大人,你剛才殿辭的時候,你自己為什麽不合皇上說呢?”
“幾條方法,開厘金,旗餉入營,我都和皇上,以及穆中堂說過了,但穆中堂未置可否,皇上對加賦也不太情願,我就不方便再提了。但一旦情勢緊急,文祥等人如果向皇上建議,還請曹公公多多周旋。”
“楚大人,你倒是為文祥他們考慮得周詳。雖然咱家不太讚成你的一套,到時候,還是會幫文祥他們說話的。說到底,他們是我大清的底子啊。”
“曹公公不讚成什麽?”楚劍功來興趣了。
“不說了,大清鐵律,太監不得幹政,咱家還不想千刀萬剮。哎呀,到宮門了,楚大人,走好。”
楚劍功道了謝,又把那塊銀餅子遞給曹蕉。
“楚大人,說實話,你這一斤重的銀餅子還真入不了咱家的眼。不過既然要幫著您帶話,銀子我就收下了,萬一以後說錯了話、追究起來,咱家隻是拿錢辦事的慣例,不是和您結黨。”曹蕉笑吟吟的,把銀餅子接了過去。
楚劍功心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