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密謀
深秋的京師,寒風冷颼颼的,街上的行人縮著脖子,把辮子堆在馬褂的後領上。
一個人,身穿藏青色軍服,領口和下擺露出裏麵的黃馬褂,騎著馬從街頭飛馳而過,行人紛紛躲避。這匹馬直出崇文門,奔保定而去。
這人正是怡親王載垣。他也不帶隨從,一路打馬狂奔到了保定大營,一是下午。
大營門口的崗哨認得載垣,這一段時間,載垣幾乎每過兩三天就要到大營來找正紅旗都統文祥喝酒,今天果然又來了。
載垣跳下馬來,騰騰騰騰直奔統領衙署,不待衛兵稟報,推門而入,看見裏麵的人,就大叫:“六哥,你可回來了。”
屋裏兩個人,一個是文祥,另一個正是肅順,肅老六。
神機軍的大營在保定,載垣身份最親貴,是都統們的首領,而大營常務由肅順處理,肅順出征後,文祥被從張家口調來,接替肅順。所以神機軍的事情,隻要這三人一致,基本就定了。
“小王爺,坐。”
文祥讓衛兵把門合上,說道:“小點聲,六哥回來,知道的人很少。”
載垣看著肅順,肅順點點頭:“我讓穆蔭打著我的旗號,帶著大隊在後麵走著,我隻帶護兵,先回保定大營,和你們商量商量。”
“六哥,你隻管吩咐。”
“旗餉入營,皇上是個什麽章程?”
“皇上還沒鬆口,他老人家也覺得煩,躲到圓明園去了。不過下邊倒是鬧起來。”
“誰鬧了?”
“旗人唄,都到圓明園去跪著啦。這一下,兩百年的鐵杆莊稼要沒了,能不鬧嗎?圓明園跪了好幾百人呢。”
肅順抬頭看看文祥,文祥衝著肅順搖搖頭。
“小王爺,文祥沒跟你說啊?”
“說什麽?”
文祥說:“這事太驚天動地了,我得等六哥回來,和他一塊跟你說。”
“六哥,你講。”
“小王爺,旗餉入營這事,可不光是廢了鐵杆莊稼這麽簡單。這鐵杆莊稼一廢,旗人可就徹底玩完了,以後就不會再有旗人了。旗人可就和漢人一樣了。”
“六哥,你不都挑明了麽?咱麽旗人混蛋多,靠不住,要重用漢人。”
“小王爺,不止重用漢人這麽簡單。什麽叫旗人哪?旗袍、騎射無敵?不是,旗人就是劃出一層身份,白吃著鐵杆莊稼。鐵杆莊稼不僅僅是吃飯的家夥,也是身份的證明。沒了鐵杆莊稼,那旗人還剩下什麽?什麽都沒了,這天下還是你愛新覺羅的,可就再也不是旗人的了。”
“還是我愛新覺羅的……”載垣有點轉不過彎來。
“我肅順的出身,是以旗人子弟優選侍衛入衛禁宮,才被皇上賞識,慢慢爬上來的。他文祥,更是旗人包衣被家主送給皇上做奴才,才能當上這正紅旗都統。要是我們是漢人的孩子,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恩,也許我們倆還行,穆蔭、景壽可就難說了。”
“所以,旗餉入營,不是錢這麽簡單,而是根本廢掉了旗人的身份,斷了旗人的晉身之階。以後旗人再想當官,要麽和漢人一樣去科舉,要麽一刀一槍去拚命。所以幾百旗人去圓明園跪著,也是可以預料的。”
“晉身之階,還可以像漢人一樣科舉或者當兵,可是,一百多年來,旗人都被這鐵杆莊稼養廢了,根本就沒有生計。旗餉入營,就是斷了旗人的活路啊。”
載垣疑惑的說:“六哥你是反對旗餉入營的?”
“我讚成旗餉入營,我定是要重用漢人,用漢人來救我大清。我說這番話,就是要小王爺你自己想清楚了。一旦旗餉入營,我們就要被全部的旗人唾棄,我們隻好依靠漢人。而旗人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得不到鐵杆莊稼。隻好慢慢消亡,被漢人融入。旗人可就沒了。我們就是旗人的罪人了。”
文祥總結說:“要麽和旗人綁在一起,看著這大清的天下覆亡,要麽靠漢人治天下,看著旗人消亡。小王爺,你是要大清,還是要旗人。”
肅順看出載垣的猶豫,便又補充說:“你怡親王家世襲罔替,你還是世代皇族,和前明的朱家一樣。”
“那我當然要救這大清,旗人,沒了就沒了吧。”
“小王爺,八旗都統以你身份最貴,我們都唯你馬首是瞻。”文祥說。
“我們現在該怎麽做,六哥。”
“過幾日大隊人馬回到保定,再向京師稟報我回來了,且讓我麵聖,探聽皇上的底細,再作打算。”
“如果皇上不允,該當如何?去宮門口跪著?”文祥故意問。
肅順低下了頭,輕聲說:“皇上身邊,肯定有奸臣蒙蔽皇上。”
載垣一咬牙:“清君側!”
他說出這三個字,肅順和文祥長舒了一口氣,不然隻好把載垣幹掉。
過了幾日,肅順麵聖,重點提了旗餉入營的事情,道光果然不允。肅順離開皇宮之時,天色已經晚了,回家路上突然斜刺了衝出來一個黑影,護兵一把攔住,原來是宗人府的某個小官。
“肅順,你個娼妓子,你是要挖我大清的根呐。”小官罵道。
肅順是他爹與搶來的歌伎所生,他最恨別人提這一點,他狠狠的看了看那小官,對護兵說:“放他走。”
他回到官邸,穆彰阿來訪,劈頭就問旗餉入營的事情。
“中堂,你當要支持我,神機軍是大清最後的機會了。”
“什麽最後的機會,使了兩天洋槍,就不會說人話了?”穆彰阿嗬斥道,他還把肅順當做自己的下屬。他對下屬就這樣。
“中堂請回,公事朝堂再議。”
晚上,又有旗人無賴在官邸外鬧事,被護兵驅散。
第二天,在朝堂上肅順與穆彰阿,塞尚阿又是一番爭吵,潘世恩、祁俞藻等漢臣礙於身份,作聲不得。
道光在寶座上聽了半天,終於說了句話:“旗餉入營就四個字,鬧得滿朝不合,楚劍功真是毒計。”
當晚,肅順回到了保定大營。八旗地區領袖,除了在奉天的鄭親王端華,在徐州的勝保,在洛陽的鑲紅旗都明阿,其他五人都到了。神威營、威遠營和前鋒營的旗隊長們也在。五旗的旗隊長有十二個到場,隻有正白旗漢軍的苗人鳳在安慶。正紅旗的蒙古旗隊和漢軍旗隊在北麵的張家口。
“小王爺,大帥,叫我們來什麽事情?”
“穆蔭,前些日子在南邊苦戰,辛不辛苦,長瑞、樂善,你們呢?”
“何止辛苦,差點連命都沒了。”穆蔭擦著腦門的汗。
“我們在前麵丟了多少人哪?”
“三千上下。”
“三千子弟,就這麽沒了。”肅順說,“都是旗中兄弟啊,隊列大家都是一塊走的。”
屋內一時唏噓不已。
“可是有些王八蛋,把著旗餉,不肯給兄弟們撫恤,不肯給我們補充裝備,連子彈都不給。想想那些兄弟,命丟掉了,家人還斷了生計。”
“那些混蛋是誰啊,大帥。”樂善問。
“還能有誰,穆彰阿。”
“塞尚阿也不是好東西。”載垣補充。
“我們神機軍,是大清的支柱,這是《八旗之奮鬥》裏寫明了的,他們克扣神機軍的撫恤和裝備,就是要挖掉大清的脊梁。對這樣的混蛋,我們該怎麽辦?”
“拿刺刀捅他們。”長瑞大叫。
“鬧餉,鬧餉。”旗隊長們情緒有些激動了。
看到旗隊長反應還不夠熱烈,載垣大叫:“奸臣已經蒙蔽了皇上,難道還等著他們拿尚方寶劍上門來嗎?嶽飛下獄了,張憲嶽雲也逃不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旗隊長們都有些動容。嶽飛清朝雖然不禁,但滿清貴族卻也怕犯忌諱,不會隨便講。看來載垣是真的豁出去了。
文祥說:“唯有請小王爺主持大局。為我們做主。”
載垣拔出一把匕首來:“我大清,已經到了生死關頭。我怡親王家,匡扶江山社稷,義不容辭。”他劃破中指,將血滴到碗裏,“請諸位歃血為盟,清君側。”
文祥在第二位,他毫不猶豫的劃破中指,接著,他把刀遞給景壽。
景壽嘟嚷著:“真的清君側啊。”卻也照做了。接著,穆蔭和旗隊長們一個個都劃破中指,將鮮血滴到碗裏。
肅順是最後一個,他大叫:“大家都是好男兒,好漢子,和大家歃血為盟,值了。”
喝下了血酒,肅順說:“旗隊長們,大清的命運,都在我們肩上了。明天,就是未月未日,如果再加上未時發動,便合了三陽開泰的大吉。所以,我們的行動代號,就叫做……”
肅順故意一頓,掃視了一下四周:“羊!羊!羊!”
10月26日夜起暴風掃京師!
下午二點,未時四刻,正是人最最慵懶的時候,可是在今天,保定大營取消了上午的訓練,讓所有人去睡覺。
“今天下午和晚上進行夜戰訓練,不到未時不得起床!”命令是這樣說的。
下午一點的時候,旗隊長們把各自下屬的參領和領催都叫了起來,聽肅順大帥訓話。
“朝廷不發撫恤,而且很快,整個神機軍的餉銀和裝備也要斷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嘩。
“我們在這裏流血流汗的訓練,我們保護的那些貴人們,卻如碩鼠般撕咬著朝廷的肌體,侵吞著國家的財富,這樣公平嗎?”
“不公平!”
“我們在九江,在泥水中睡覺,京師的貴人們卻在八大胡同摟著娘們睡覺,這樣公平嗎?”
“不公平!”
“……前線的將士把命都搭上了,他們的家人卻衣食無著,這樣公平嗎?”
“不公平!”
“我們該怎麽辦?”
“清君側!”
“把你們的下屬都叫起來,埋鍋造飯,等候命令!”
下午十五點,天色雖然還亮著,但冬日已經變得陰沉沉的。十五個神機軍旗隊,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校場上。肅順的聲音穿過寂靜的大營上空:
“我大清,已到存亡絕續之時,我神機軍將士,當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各旗隊,依作戰計劃出發!”
肅順和文祥坐鎮督衙,將前鋒營控製在手裏,作為機動。文祥派出自己護兵一個棚,前往張家口送信給正紅旗漢軍旗隊長孫武安。
打頭出營的,是長瑞帶領的六百名正白旗滿洲旗隊的旗丁。正白旗雖然在黃梅會戰中損失慘重,但建製完整,活下來的,都可說與肅順同生共死,所以,肅順把打頭的任務,交給了長瑞。
跟在長瑞之後的,是樂善帶領的五百多正白旗蒙古旗隊,他將開赴通縣,奪取通縣糧庫。
正黃旗、鑲黃旗、鑲白旗魚貫而出,最後,正紅旗滿洲旗隊,在旗隊長長壽的帶領下出營。
一萬三千餘神機軍向著京城推進,到了下午十八點,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每個棚打火把四支,在夜幕中形成了一道長長地火龍。
鬆花江中波濤動,鹿鼎山旁亂雲飛;昏昏濁世吾獨立,義憤燃燒熱血湧。
這條火龍向著京師方向無限延伸。行進間誰也不說話,隻有火把在畢畢剝剝的燃燒。
保定距離京師三百二十裏,神機軍要走上一夜一天,但第二天清晨,城門剛剛打開,一騎快馬已經進了城。
正午時分,紫禁城換崗,禦前親兵虎槍營旗隊長齊圖和銳健營旗隊長德興阿站在一處,觀看著禁衛軍們換崗。齊圖目不斜視,輕輕的說:“宣武1208。”
德興阿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
宣武門。子時(23點)。
一個綠營的小兵縮在城牆下的窩棚裏躲著風,突然外麵有人問:“看門的呢?”
把總讓小兵出去一看,見到一個身著禦前親兵營服飾的領催。
把總趕緊出來:“您要出城?城門都關了,沒有令牌不得出城。”
“我不出城,我家大人查哨。”
啊!把總心下奇怪,按說禦前親兵營從來不管這守城門的下賤活。他抬頭一看,不遠處一個黑影,騎在馬上。那黑影騎著馬慢慢近了,原來是銳健營旗隊長德興阿。
“軍門,您今天親自查哨啊,這大風。”
“廢什麽話,同我上城樓看看。”
把總陪著德興阿上了城樓。
“你的手下呢,都躲起來了?廢物,集合起來讓我看看。”
把總雖不願意,也沒有辦法,便去將守城門的綠營都叫到城頭來。德興阿站在城頭,一動不動,綠營被風吹得直打哆嗦。
“軍門,您還有什麽吩咐?”
“急什麽,等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就見到遠處出現了火光,是火把,接著,火把的後麵跟著火把,一支又一支,綿綿不斷。
“是軍隊,是軍隊。”把總大叫,他一看德興阿沉靜的臉,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火光到了城下,領頭的長瑞大叫:“正白旗滿洲長瑞,請城上的大人對個表。”他掏出懷表,大聲喊道:“現在午夜整十二點啦。”
德興阿沒有答話,也掏出懷表,盯著表的秒針看,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突然,德興阿大喝:“十二點零八分,開城。”
德興阿的護兵回頭衝著城樓下喊:“1208,開城。”
銳健營的士兵早已奪下了城門,這時候,就聽見城門咕嚕咕嚕的打開了。
長瑞進了城來,在馬上向德興阿伸直手臂敬了個禮:“軍門,大帥給您的命令。”
德興阿把命令接過來一看,笑了起來:“這好差事!”
他留下一個牛錄控製城門,隨後帶領大隊人馬直奔宗人府。
長瑞帶著他的旗隊進攻步兵統領衙門。
載垣帶正黃旗直闖紫禁城。正黃旗滿洲旗隊長已經不是道光的第五子奕綜,而是換成了原正黃旗的親信子弟蘇克金。
鑲黃、鑲白兩旗,以牛錄為單位,到北城官員聚居處,按名單處理。
鑲白旗滿洲旗隊長舒通額親自帶領一個牛錄直奔軍機大臣穆彰阿的官邸。穆彰阿的家人已經歇息了,舒通額讓人用槍托砸門。這時候,穆彰阿的管家已經聞聲來到大門,打開門上的小窗。問他們有何公幹,
“開門。”
管家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沒想到神機軍已經入城了,他以為是兵痞鬧事:“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誰的府上嗎?不想活了。”
這時候,幾名士兵推倒了門前的拴馬樁,抬著它,當做撞門槌,一下子就把大門撞開了,門後的管家也被大門撞倒在地。
士兵們一擁而入,有人給地上的管家補了一刺刀。
穆彰阿的家丁和衛兵這時候都起來了,士兵們揮舞著刺刀,把他們趕到牆邊蹲下。
穆彰阿這時候聞聲也起床,批衣出來查看。
“你們是哪裏的兵痞,到本中堂府上來鬧事,各個都該千刀萬剮。”
舒通額沒有理他,而是問身邊的士兵:“是他嗎?”作為中級軍官,他沒有在近處接觸過穆彰阿。
“看身形是他。”穆彰阿到保定大營的時間極少,士兵們都不認得他。
舒通額隨手拉起牆角邊的一人:“這是中堂大人?”
“兔崽子們,傻了吧,中堂大人你們也敢驚擾?”
“是他!”舒通額肯定的說,“排槍預備,開火!”
五六支槍一起開火,將穆彰阿打翻在地。舒通額走上前去,探了探穆彰阿的鼻息:“沒氣了!”想了想又說,“再補一刀。”
士兵對準穆彰阿的心髒,一刺刀紮下去。
阿哥隻曉傲門第,憂國此中真乏人;貝勒但知誇積富,社稷彼心何嚐思!賢者見國衰微徵,匹夫猶自舞世間。治亂興亡恍如夢,世事真若一局棋!
近萬士兵在順天府裏搜索,推進,尋找著他們的獵物。京師北麵,都是富家所住,看著大紅的朱門,神機軍眼中露出了憤恨的目光。
塞尚阿是被街上的喧鬧驚醒的,他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自己到門口去看怎麽回事。他看到了滿街的火把。
“兵變,是兵變!神機軍進城了。”
這時候,鑲黃旗滿洲旗隊長恒齡帶著人直衝而來。
“我是神機軍全國副總指揮塞尚阿,我要與肅順大人說話。”
“大帥沒有時間。”恒齡回答說:“大人,體麵些。”
塞尚阿還在想“體麵些”是什麽意思,神機軍已經開槍了,三支槍同時開火,一槍未打中,一槍打中下腹,另一子彈穿過心窩。他倒下時,仍省人事。頭部和肩部又挨了幾槍。
軍機上學習行走,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總辦大臣耆英的官邸在偏遠一些的位置,去找他的牛錄花了些時間才找到,耆英的一個下女試圖攔阻,但軍官們衝進了耆英的臥房。耆英正和他的小妾躺在床上。領頭的參領開了一槍,又用佩刀砍在他的頭上。
同光和塵青空下,包衣連結為正義!胸中自有百萬兵,死去飄散萬葉楓!腐舊屍骸跨越過,此身飄搖共浮雲。憂國挺身立向前,奴才放歌從此始!蒼天震怒大地動,轟轟鳴鳴非常聲,永劫眠者不能寢,大清覺醒在今朝!且觀九天雲垂野,又聽四海浪嘩然,革新機會現已到,夜起暴風掃京師!天地之間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
經過簡單的戰鬥,銳健營拿下了宗人府,正白旗滿洲攻下了步兵統領衙門,拿到了京師調兵的印信。
載垣帶著正黃旗,到了紫禁城金水橋,紫禁城樓上,虎槍營旗隊長齊圖和善撲營旗隊長布呼闊闊並肩而立。
“開城。”載垣派人大叫,“我們要清君側。”
“清君側隻管在外麵清,來皇城做什麽?”
“奸臣的根子都在紫禁城裏,快開城,我要見皇上。”
“我布呼闊闊活著一日,便不能讓你們進城,雖然咱們是神機軍同僚也不成。”
齊圖在旁邊問:“這就沒得商量了?我看小王爺他們有道理啊。”
“有道理也不行,我是大清的忠臣。啊!”布呼闊闊話沒有說完,突然一聲慘叫。齊圖手上常年拿著的那個翻天畫戟的戟頭,已經捅進了布呼闊闊的身體裏。
“老布啊,肅老六早就要我和你通氣,我就怕你腦袋太木,沒敢和你說。現在你果然不識時務。”
“誰說的,”布呼闊闊掙紮著,“我奉命守門,總要做個樣子,你也太著急……”他話沒說完,站著咽了氣。
齊圖歎了口氣:“時間就是生命,楚劍功誠不欺我。”
其他的旗隊將名單上的大臣們都搜捕出來,沒有一個漏網的。領班軍機大臣吏部尚書潘世恩,刑部尚書祁俞藻、工部尚書何汝霖、禮部尚書杜授田、戶部尚書卓秉恬、惠親王綿俞等等重要的官員,都被押到紫禁城。
紫禁城已被正黃旗攻開,道光被圍在養心殿裏,載垣等在殿外。
“小王爺,這是何故。”杜授田大著膽子問。
“杜尚書不必驚慌,我們在此等候肅順和文祥前來會合。”
“你身為親王,竟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你當天下人服你嗎?”潘世恩怒斥。
“這天下,早就有人不服我大清了。不然兩廣兩湖兩江,何必打生打死。都是你們這些做軍機大臣的,冥頑不靈,不知變革,才有今日之變。要不是肅順不許殺漢臣,你們早已是刀下之鬼。”
“載垣,你還有臉見列祖列宗嗎?”宗室惠親王綿俞責問道。
“我載垣今日清君側,就是要廓清海內,匡扶朝綱。祖宗知道了,定然欣慰”
紫禁城的北麵,不時有火光升起,那是諸位大臣的家在燃燒。載垣不再搭理這些被捕的宗室,而是靜靜等候肅順的到來。
塵世曾誇榮華者,誰家高樓還可見?功名不過夢中跡,唯有精誠永不銷。人生但感意氣過,成敗誰複可置評!離騷一曲高吟罷,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輩腦後辮子在,廓清海內血泊湧!
同光
“載垣、肅順,你還有臉來見我?”道光大喝。
“臣等恭請陛下登極太上皇。”
“好膽,朕就是不從了你們的願,你們能將朕怎樣?”
這時候,一直矗立在旁的太監曹蕉說道:“小王爺,肅大帥,你們退下,皇上正生氣呢,等皇上好好想想。”
道光,載垣,肅順都驚異的看著曹蕉,看著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太監。
“那就請皇上好生安歇,我們明日再議。”肅順說著,領著載垣退了出來。
“曹蕉,你也要作反嗎?”
“皇上,今年是道光二十四年了吧。”
“你說什麽?”
“自五年前英夷犯禁以來,發生了多少事情。皇上,奴才在一旁看得清楚,皇上累了。”
“朕不累,朕不累。”
“楚劍功總說天下大變,皇上感覺不到嗎?這五年來,剿英夷,撫羅刹,平匪共,滅發匪,皇上能不累嗎?皇上不如就把這江山交給孩子,反正這天下也是遲早要給他們的。”
“朕咽不下這口氣。”
“肅順今年二十九歲,四哥兒十五歲,六哥兒十歲,來日方長呐,皇上。”
道光低頭不語。
在軍機處,肅順、載垣、文祥、景壽、穆蔭都在。
“已經都進了紫禁城了,咱們說話也不遮掩著,立誰當皇上,怡親王?”肅順問。
“不行,”載垣斷然拒接了,“我是為大清才行這大逆之事,要是自己做皇上,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文祥深思熟慮的說:“怡親王登極確實不妥。他一登基,咱們清君側可就變成造反了,效忠朝廷的督撫們都會不服,而有二心的,咱們也是反賊,匪共和發匪也是反賊,誰都不是正統,便不會站在朝廷這一邊。”
“也對,小王爺當皇帝,等於我們自降身價,把自己等同於發匪那些反賊,丟了正統的名分。”肅順還有個擔心沒說出來,載垣當了皇帝,隻怕鳥盡弓藏。
“可是,要立老四或者老六,將來他們長大了,咱們都是權臣,權臣的下場,古來就沒幾個好的。”穆蔭擔心的說。
文祥不在意的擺擺手:“那怕什麽,學西洋,虛君。我聽說,西洋的維多利亞女王,根本沒什麽權力,全都要聽宰相的,宰相讓她趴著就趴著,讓她跪著就得跪著。沒有宰相,她連張手紙都買不了。”
“那好,就學英倫,軍機處專權。”肅順下了決定。
“那誰來當政?我們都是侍衛或者包衣出身,對政務還是頭疼。”
“潘世恩老朽不堪,讓他至仕吧。祁俞藻一介腐儒,隻知道鑽在故紙堆裏。何汝霖,一小吏爾,做點雜事還成,不是真宰相。”
“杜授田和卓秉恬呢?”
“他們都是皇子的老師,我們要虛君,他們隻怕礙手礙腳。”
“其他人資望不足。這個人的威望,一定要壓服朝野。”
大家商量著,肅順突然說:“我心中早有一人,此人廉明德能,四德皆備,治過黃河,治過江防,燒過鴉片,練過朱雀軍,還救下廣州的滿人。威加海內外,桃李滿天下,眼下地方上新起的才俊,曾國藩、胡林翼是在他湖廣總督任上中的會試,左宗棠以師稱呼。就是匪共楚劍功,也是他的弟子。”
“林則徐,林大人?”
“林大人受楚劍功牽連,罷官在家閉門思過。”載垣說,“隻是,他君恩深重,會出山嗎?”
“你先去林大人家門口跪著,我安定紫禁城,隨後就來。”肅順倒也幹脆,“隻要林大人還是大清的忠臣,我就能勸得他出山。”
其他人也都分派了任務,於是紛紛從軍機處出來,這時候,京官們都被集中在大殿前的廣場上。一個侍郎看到肅順,破口大罵。
載垣想過去教訓他,肅順拉住他:“騙廷杖的,理他作甚。”
那侍郎叫周祖培,見肅順不搭理他,越發憤恨。這是後話。
“我林則徐是絕對不會與你等逆賊同流合汙的。”林則徐聽載垣肅順說明來意,便斬釘截鐵表明態度。
“林大人,當今皇上,帶您可是君恩深重,您丟了廣東,都沒有殺您,甚至連下獄都沒有。您對得起我大清嗎?”
“我自知愧對皇上,所以決心不再參與政務。”
“林大人,你與魏源編這《海國圖誌》,難道不知道,我大清到此存亡絕續的關頭,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大清若是不變,覆亡在即。你就袖手旁觀,你讀的聖賢書哪裏去了?”
林則徐沒想到肅順會這麽說,更沒想到他有這般見識。
“林大人,我知道,憑我們一兩句話,是勸不動你的。但我肅順想,你林大人洞若觀火,我大清的危局你不會看不到,隻是你待罪之身,不方便站出來,你心裏在著急啊。”
林則徐擺擺手:“你高看老朽了。”
肅順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大清陳疾重病,危在旦夕。而旗人疲敝,無力振作。唯有依靠漢人,滿漢同舟共濟,才有中興的希望。”
林則徐沒想到肅順會提出滿漢合流,他隨口問道:“若是你來,如何做。”
“林大人有言,師夷長技以製夷,故而其一,便是要學西洋。”
“那其二呢?”
“旗人已廢,唯有滿漢合流,方是出路,不然……,廣州滿人有賴林大人仁德,得以北遷。江寧的滿人,便沒有這般幸運。”
載垣也沒想到肅順思量得這般長遠,他下意識的問:“這是你和文祥商量好的?還有其三麽?”
“其三,自然要整軍經武。討平叛逆。”
林則徐默然不語。
肅順接著說:“總而言之,師夷、溶漢、整軍經武,斯為三大政策。”
載垣終於忍不住了,雖然起事前文祥和肅順就給他打過底,但他現在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融漢?以旗人的人數,隻怕被漢人給溶了。”
“那是自然,古來隻有大融小,強溶弱,隻要解除了旗漢之間的禁製,旗人在四萬萬漢人中,不過滄海中的一滴水罷了。叫做‘溶漢’,不過是讓旗人的心裏好受些。”
“隻怕旗人沒法好受。”林則徐看著載垣的樣子,不由得說。
“所以,隻有請林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重臣出山,才能鎮得住局麵。林大人簡在帝心,賢能公正之名傳於四海,有林大人主持大局,旗人們才會放心,不會擔心受了虧待。”
林則徐有些心動了,什麽叫社稷之臣,挽狂瀾於既倒,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若旗人還是不服呢?”
“小王爺,林大人這句話是在問你。”肅順也要堅定信心。
載垣喝了口茶,下定決心:“我有槍!”
“林大人,還有一事。”肅順這時的口氣,已將林則徐看做答應了:“四阿哥,六阿哥,誰當皇帝啊?”
“為人臣子,怎能擅議廢立?”
“多事之秋,不要節外生枝,立長吧。”肅順早有定計。
三天後,道光帝退位,登太上皇,眾臣擁立皇四子奕詝為皇帝,上不許,三請,乃允。
肅順兼任領班軍機大臣,載垣為神機軍總領袖,心腹因蘇阿接替善撲營旗隊長。神機軍八旗地區領袖俱不變。
林則徐為體仁閣大學士,總攬政務,兼任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總辦大臣。各部尚書及其他重臣職務不變,塞尚阿空出的兵部尚書由穆蔭接任。
自1845年元旦正式改行西曆,但仍舊采用年號,為了顯示滿漢合流,同塵和光之意,故定年號為“同光”。史稱“同光改製”。
10月的最後一天,第一個京師以外的好消息到來。直隸總督琦善,上表稱賀,並附私信一封,恭賀老友林則徐終於能夠一展宏圖。天下疆臣之首已經表明自己支持“同光改製”的態度。
11月3日軍機處專權
到京中的第二份急報,卻是胡林翼由上海送來。郭嵩燾的《善後借款章程》終於送到京師了。
林則徐的第一反應是:“一下子借到五千萬兩,還要修鐵路,建電報局,這英夷是不是太傻了。定有陰謀。”
工部尚書何汝霖說:“林中堂,我看未必,你看著協議裏寫了,英夷要來開礦,還要監督財政,這都是吸血的條目啊。”
“五千萬兩,實打實的五千萬兩,”戶部尚書卓秉恬比較實在:“這急報走得還是太慢,要是早幾天到,就不用搞什麽旗餉入營,也就不會鬧出這麽大的亂子了。”
“看來這電報局也是好東西,如果郭嵩燾直接從英倫發電報,萬裏之遙,瞬息可到。就不會拖這麽久了。”肅順說,“前線軍情,也可以通過電報傳送。”
杜授田有些著急了:“各位中堂是要準了這《善後借款章程》?這洋人不知道包藏什麽禍心。”
“五千萬兩,你不要?”
“可總覺得不妥定啊。”說話的是刑部尚書祁俞藻。
老邁的吏部尚書潘世恩不說話。他的領班軍機大臣的位置讓肅順頂了,但給他加了中極殿大學士的頭銜,從這一點上說,他還是最資深的中堂。
現在六部尚書雖然仍舊滿漢各一人,但被肅順準許到這軍機處來的,五個是漢臣,隻有兵部尚書穆蔭是滿人。而七名軍機大臣中,肅順領班,另有林則徐、祁俞藻、何汝霖三名漢臣、穆蔭、載垣、文祥三名滿臣
“我們還是將這章程交給皇上裁定吧。”潘世恩這話說著習慣了,說出口才發覺不對。
“潘中堂,您又來了,您怎麽老說糊塗話呢?”何汝霖明著損潘世恩,實際上是在保他。
“老了,不中用了。”潘世恩感歎道。
肅順說:“早已定下,師夷虛君,這樣吧,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帶著這章程回家去,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議。”
第二天,潘世恩果然告病沒有來,並且上表求至仕。肅順冷笑一下:“那就準他至仕吧。文祥,你來頂這吏部尚書。”說話的口氣不容商量。
林則徐暗想,久聞肅順有跋扈之名,果不其然。
何汝霖卻在想:“什麽軍機處專權,分明是肅順專權。”
肅順也不管其他人在想什麽,說道:“大家對《善後借款章程》怎麽看?”
“火輪車、電報,都是好東西啊,我看,英夷雖然要算一成的利息,賺了咱們錢,可咱們也不虧啊。”
“還有五千萬兩救急呢,咱們不就是差錢嗎。”卓秉恬念念不忘,“一成利息也不高,比晉商公道多了。”
林則徐擔心的問:“隻是這‘北洋運營總局’我卻覺得不妥,那不都把華北交到英夷手裏了嗎?”
“股份公司,隻要咱們有了錢,可以把股份贖回來,而且,也不是英夷一家,而是五家出錢,咱們大清團結一心,他五家卻定會相爭,不怕這股份奪不會來。”
“還是不妥,‘運營’,就是交給別人管,我怕英夷在文字上玩花頭,做文章。”
“我倒有個主意,”文祥說,“叫做‘北洋招商局’,招商嘛,招人家來做生意,和招人入贅一樣,不怕他翻出天去。”
“好,改這個名字,操持在我。改了這個名字,咱們就簽,不然作罷。”
“哎呀,這五千萬該怎麽花啊。”載垣開始遐想,“先調兩千萬給神機軍做軍費吧。”
文祥澆冷水:“這五千萬裏頭,有三千五百萬都是由定項的。鐵路、電報、招商局、北洋銀行的啟動費,英夷和普魯士出軍備,普魯士出教官……”
“普魯士出教官好啊,施拉普那就挺不錯。”
“我沒說普魯士教官不好,我是說,還有一千五百萬沒定,但別忘了,自發匪起事以來,朝廷已經有四千萬的虧空。”
載垣說:“總不能就這麽一下補了虧空吧。”
“當然不能就這麽填了虧空,那明年怎麽辦?”肅順早有定計:“旗餉入營,正好趁手頭有現錢的時候辦了。神機軍擴軍,在駐地的五個旗,擴充一倍,,三個旗隊分為左右翼,每個翼都擴充到原來一個旗隊大小,1300人,這樣一個旗隊,加上護兵2800人。我還想給每個旗再加上一個炮兵旗隊,1200人,24門炮。這樣整個旗10000人。外麵的正藍、鑲藍、鑲紅三個旗,讓他們視情況擴一點。安慶苗人鳳的那個正白旗漢軍旗隊,也準他擴,但為了和我這裏新擴的正白旗漢軍旗隊相區分,準他自選番號報上來。”
大家心下明白,這下肅順直轄的正白旗就比別人至少多出了一個旗隊。
肅順接著說:“這次神機軍擴軍,主要照顧旗人,旗人隻要身體堪用的,都招到神機軍裏來。”
“神機軍擴充一倍,那軍費也要擴充一倍,每年兩千萬兩了?”
“我查了,那是塞尚阿亂吹,以前神機軍八旗四萬五千人,每年耗銀六百萬兩,合七錢銀元八百萬元。而且現在省掉了旗餉,兩百萬旗人,每年旗餉接近兩千萬,可都沒計入戶部,由內務府管著,現在旗莊、旗田的收入,完全支應神機軍,你戶部還省事了呢。”
“那沒入神機軍的旗人,就都不管了?”林則徐沒想到肅順這麽狠,他有些不忍。
“讓他們去修鐵路,津浦路沿線,可都是戰略要地,也是當年設將軍、都統守衛的地方,徐州、泰安……正好去修津浦路,找英夷要工錢。卓大人,我這方法高吧。”
“那不在津浦路沿線的旗人呢?”
“那就旗餉減半,先幫助守城,當民夫,當然,能自謀生路更好。”肅順說,“三年之後,就再也不發旗餉了。”
“六哥,滿漢合流,也不用這麽急呀。”文祥有點心虛,這真的是把全部旗人往敵對麵趕了。
“怕啥,旗人要不滿意,自己爭啊,他們要有能耐爭,也不用練這神機軍了。”
載垣不做聲,穆蔭怕著肅順,漢臣更不方便接口。半天文祥才說:“那內務府要找個可靠地人管著。”
“你管著。”肅順說,“好了,別扯旗餉了。回頭說這一千五百萬借款的用處。”
“肅中堂已經有主意了?”
“我從匪共那裏學了一招,一千五百萬兩現銀,可不能實打實的花出去,咱們啊,和匪共一樣,造七錢銀元,發寶鈔。”
何汝霖問:“發寶鈔?前明……”
“你怕什麽?匪共做得,我也做的。我們不是光發寶鈔,我們和銀元一半對一半,慢慢往外發。一千五百萬兩現銀,合銀元兩千一百萬元,咱們寶鈔一對一,也發兩千一百萬元。”
“那咱們的寶鈔叫什麽名目呢?”卓秉恬覺得似乎可行。
“匪共的叫銀圓券,咱們壓它一頭,叫金圓券。”
11月8日前途
“十裏UP,十裏Down。”
自從羊羊羊清君側之後,守在京城裏的,隻有因蘇阿帶領的善撲營。虎槍營和銳健營,遷到老駐地西山。
神機軍決定擴編以後,在京師的五個旗,都擴編為三個旗隊六個翼,按照肅順的設想,這樣一個旗完全可以作為一支戰略力量使用,故而每個旗直轄一個旗隊的炮兵,24門炮,全旗整整一萬人。英國和普魯士新援助的威克斯速射炮和克虜伯野戰炮以及槍支還沒有送到,但旗隊的架子已經搭好。在外麵的三個旗和苗人鳳的銀槍效節軍(旗隊)也按這個模式擴編,但具體的人數和裝備視當地情況而定。
虎槍營和銳健營,按照軍機處的命令,將不再擔負禦前親兵的任務,而是作為野戰部隊,每個營都擴編至兩翼,加上親兵、炮兵(8門炮)和騎兵,兵力四千人。
虎槍營旗隊長齊圖到了西山,便在大營轅門兩側,用中英文夾雜,寫下了“十裏UP,十裏Down。”
每天,他都帶著他的虎槍營,到香山上跑上二十裏。雖然現在虎槍營還缺一半槍支。
“老九,你這麽拚命幹什麽?”說話的,是銳健營旗隊長德興阿。他實在奇怪不過,今日便跟著一道出來,問個明白,順便看看虎槍營的訓練。
“德老四,清君側。太上皇和兩位阿哥現在被軟禁在紫禁城裏,你不怕啊?你不怕他們翻過身來,追究我們。”
“要是皇上翻過來了,那肯定神機軍都完了,憑你虎槍營,也攔不住。”
齊圖把玩著手上的翻天畫戟,揮了揮,“你們,快點,都掉隊了,小心回去吃鞭子。”
等兵丁們都跑遠了,齊圖對德興阿說:“那天肅順讓我跟你說開城門的事情,你猶豫了半天,後來怎麽答應了,怎麽想的?”
“我看你答應了,你一向腦子靈,肯定想清楚了。”
“那是,我早就想清楚了,旗人要玩完,匪共拿下廣州還不覺得,發匪攻下江寧滿城,我就落定了主意,我看清楚了,旗人這條船要沉,誰也攔不住。就算清君側失敗了,沒了神機軍,旗人還能靠誰?誰能救旗人?”
德興阿說老實話:“我也這樣想,才給開城門的。可惜了老布,你怎麽不跟老布先打個招呼呢?”
“布呼闊闊那張大嘴,什麽秘密都保不住。隻好對不住他了。”
德興阿愁容滿麵:“你說,我們這樣有前途嗎?現在還沒有明麵上和咱們過不去的督撫,但知人知麵不知心。”
“怎麽會沒有前途。同光改製成了,你我都是中興的功臣。退一步說,太上皇扳回了局麵,最多將肅順載垣滿門抄斬,出口惡氣。可他還能靠誰穩定朝局?使君與齊圖爾。”齊圖學著三國演義裏的曹操說話。
“可萬一四阿哥,不,皇上嫉恨上咱們,伴君如伴虎啊。”德興阿還是不放心。
“那我們就去投發匪,就咱們這八千人馬,發匪不得給咱們封個王?好,就算發匪不識抬舉,我們還可以去投匪共嘛。不要擔心沒有前途,前途大大的。”
“你既然都想好了,還這麽拚命訓練幹什麽?”
“講前途,要靠手腕心計,最重要的,還是看實力。幫肅順穩定格局要靠實力,反過來說,輔佐皇上親政也要靠實力,去投發匪,你光杆一個,誰尿你啊。德老四,我跟你說,你要緊靠著我齊圖。咱們倆連成一氣,八千槍炮,天下哪裏去不得?”
“那,老九,你說這大清還有救嗎?”
齊圖轉了轉眼睛:“那要看楚劍功是不是真命天子,有沒有龍氣。”
武漢,楚劍功正在發脾氣:“王啟年是怎麽搞的,被土匪處處騷擾,手忙腳亂。”
“哪個王啟年?”李穎修問。
“峽州、嶽州、長沙、郴州四個錦衣衛在湘西剿匪,結果四個人都隻會分兵守住各個縣城,讓土匪在鄉間到處流竄。”
“我不懂剿匪,不過我記得《林海雪原》、《烏龍山剿匪記》都是派出精幹的小分隊,追著土匪打,直到把土匪活活拖垮。”
“小說靠得住嗎?”
“不知道,不過這兩位作者都是親自參加過剿匪的戰士,應該有一定的現實依據,至少,他們比我們在行。”
楚劍功想了想,叫道:“錢水廷!去把柳中疏叫來。”
錢水廷沒有應聲而去,而是問道:“鈞座,你是不是有任務,我跟你提過的……”
“對,你跟我提過,想下去帶部隊。”楚劍功考慮了一下:“你還是去叫柳中疏,你和他都是湖南本地人,這次任務需要本地人。”
不一會兒,錢水廷帶著柳中疏來了,楚劍功直接向兩人交代了任務:“各帶一個營,在湘西搜索攻擊,遇到土匪,就追著打,兩個營都攜帶一部無線電台,隨時與後方王啟年保持聯係。”
“哪個王啟年?”
楚劍功想了想:“兩個正規營,四個錦衣衛,加上後續可能繼續投入的部隊,也算是大戰役了,需要統一指揮。那這樣,錢水廷,記錄命令,解除陳日天廣東防禦使兼廣州衛指揮使職務,由他接任翟曉林平東將軍,統一指揮湘西剿匪,在鳳山縣設立指揮部,令荊州衛王啟年全力保證江陵糧庫的補給,以及賑濟難民,並將這一命令發向所有王啟年。”
“廣州防務誰負責?”
“水師的老總兵陳連升坐鎮虎門要塞。由白雲山大營訓練總管參將張彪張靜初接任廣州衛指揮使。”
“鈞座,還有兩個問題,我們帶哪兩個營?”
“39營,40營。”
“新兵啊?”錢水廷有些失望。
“新兵要練,土匪連火銃都沒有,對你們威脅不大,但追擊起來十分辛苦,正是練兵的好時機,最開始朱雀軍不也是靠剿匪練手嗎。”
“第二個問題,誰接副官?”
楚劍功直接說:“黃埔第五期,吳天。你馬上和他辦理交接。”
等錢水廷和柳中疏出去了,李穎修說:“我還準備把吳天弄到農村供銷總社去呢,結果他喜歡打仗。便宜你了。”
“說到任命,我想起來,你提名的那三個人,我看可以,等大都督府會議討論通過了,就公布。”
“那行,我通知他們,文德斯為南洋總局總辦,王洛賓為南洋銀行總辦。”他們都是老行商出身,對西洋的生意經有一定的了解。經過這兩年的考察,忠誠和勤懇都很好,可以信任。
李穎修接著說:“吳如孝為南洋總局與南洋銀行工部特派郎中,監督業務,以財務為核心。”李穎修希望吳如孝和另一個時空一樣出類拔萃,而且保持他堅韌的品質。
和李穎修聊完了公事,楚劍功鬆懈下來,隨口問道:“你小孩還要多久?”
“估計下個月。”
“男孩女孩?”
“我怎麽知道?現在又沒有B超。”
“不如我給你成立一家保育院,給你帶孩子,公款啊。”
“什麽意思?保育院?一個小孩用不著這麽大規模吧。”
“戰爭留下了很多孤兒,我們可不能不管,把他們都弄到保育院。你的小孩,以後我的小孩,也放到保育院裏,這樣沒有後顧之憂。”
“保育院的院長是……”
楚劍功擾擾頭:“我還沒想好,本來想讓傑西卡來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但怕她教壞中國小孩。”
李穎修突然說:“周妖瞳,上半年生了孩子,一直呆在家裏帶孩子。不如讓她公私兼顧,擔任保育院院長。”
“她身體恢複了嗎?”
“赤黑妖瞳她習武的嘛。江湖上的一號人物,身體底子應該可以吧。革命不養吃白飯的,帶孩子也不行。還可以讓傑西卡和娜塔莎去幫忙,這樣可以省兩份工資了。”李穎修說。
“那怎麽行,同工同酬,領導家屬也不能例外。”
“現在有多少孤兒?”
“幾百個吧,年齡最大的十二歲,年齡最小的四歲,是一對叔侄,湖南湘鄉人,其他的親人都去世了。你猜猜這對叔侄是誰?”
11月11日奉天
“姐!姐!開門哪,我是山諾。”大清早的,奉天沈陽的一條街道上,一個年輕人騎著馬大叫著。
門嗚溜一下打開了,一個婦人迎了出來,“山諾啊,要來怎麽也不送封信來。”
這正是鑲藍旗漢軍旗隊長範鐵錫的妻子,董佳氏,瀟瀟。鑲藍旗在奉天防備羅刹,滿旗上下都有駐屯關外的準備,所以軍官們都在奉天城裏安下了家。他們有一大部分都是出身關外八旗,倒也不是十分為難。
“姐,出大事了,京裏……”
董瀟瀟攔住他:“進來說。”
屋裏,範鐵錫已經起來了:“山諾,你不在銳健營裏當差,跑這來幹什麽?”
“姐夫、姐姐,出大事了,肅順反了……清君側,京師已經封城了。我拿著銳健營的腰牌才混出了城,一路也靠著這腰牌,在驛站換馬,才搶到信使前頭,到了奉天。”
接著,山諾把京師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通。
“肅順到底贏了還是輸了?”範鐵錫問。
“不知道,我出來的時候,正把大臣往皇宮趕呢。”
範鐵錫沉吟了一下,“這麽大的事情,咱們站哪邊都不好辦。”
董瀟瀟在一旁說:“你覺得老馬可靠麽?那個方師爺靠得住麽?我們兩個旗隊一致的話,就沒什麽大問題。”
“和他們一起商量?我看老馬有膽有識,沉得住氣,靠得住,方師爺讀書人,也還成吧。”
範鐵錫走到門外,吩咐護兵:“去,請馬旗隊長和方師爺來喝兩杯,就說我兄弟來了,大家聚聚。”
三天後,京師由軍機處簽發的聖旨到了奉天,宣布道光帝為太上皇,奕詝繼位,年號同光。
鄭親王盛京將軍東北剿總大臣端華,接旨之後,惶恐不已,趕緊找來自己唯一可以信賴的幾個官員商量:他自己的師爺,下屬三個旗隊長,奉天府兼管府事大臣、奉天府丞。另外還有聲名鶴起的師爺方從哲。
端華把聖旨的意思,給大夥說了:“我端華,是皇族子弟欽選領侍衛大臣出身,沒讀過什麽書,事情緊急,也不繞彎子了,我就跟大家說,我沒主意了,大夥看怎麽辦?”
奉天府尹和府丞低著頭,不說話。這光頭,說出什麽來,弄不好就是殺頭的借口。
滿洲旗隊長富明阿忍不住了,大聲說:“還能怎麽辦,盡起大軍,入京勤王唄,和反賊們拚個魚死網破,也有一個萬古忠義。”
“袁大人不愧是名臣袁文弼之後,果然盡忠王室。”方從哲說,“可我問袁大人一句,我們就一個旗,對上京師五個旗,大人可有製勝之法?”
“你?你一個白身漢人,懂得什麽?”
方從哲沒有理他,轉頭對端華說道:“從哲鬥膽,問王爺一句,我們駐軍在這奉天,為了什麽?”
“為了防備羅刹。”端華說完,就恍然大悟的說:“多謝方先生提醒,端華險些誤了大事。”
“王爺明鑒,我們去京師拚命,奉天卻空虛了,羅刹人穆拉維約夫,狼子野心,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隻是京師的事情,該當如何處置?我若不去,皇上怪罪怎麽辦?”
“晚生有一點計較,……”方從哲看看左右。
端華先看看自己的旗隊長們,又看看奉天府尹和府丞,說道:“無妨,都是自己人。”
奉天府尹站起來,說:“王爺,我還有庶務要辦,先行告退。無論王爺作何決定,我定當躬行。”
奉天府丞卻留了下來。
方從哲說:“王爺既然留了大家下來,就是信得過大家,大家可不要辜負了王爺的美意。”
接著,他可是說正題:“王爺,我們所在的奉天是什麽地方啊?”
“東北、關外。”
“不錯,東北,正是大清的龍頭,龍氣之所聚也,得東北者,高屋建瓴,俯瞰全國。東北苦寒之地,易守難攻,所以我大清起於東北,勢如破竹,一年而兼有天下。”
端華聽到這話,麵色大變,喝道:“好膽!胡言亂語。”
方從哲滿麵通紅:“我所說的,為王爺計,為大清計,更是為天下計。可不是胡言亂語。”
“來呀,把他拖下去,亂棍打死。”
這時候,蒙古旗隊長馬千山站出來說:“王爺,聽這小子說完,再弄死他不遲。”
“是啊,王爺,殺他就像殺一條狗,不如聽他說完。”範鐵錫也幫襯。
方從哲說:“王爺的鑲藍旗,現在被羅刹牽製,守在奉天,動彈不得。可謂困局。如果皇上最後扳回了局麵,平了肅順,王爺坐擁大軍觀望。就算皇上心裏明白,王爺是要防備羅刹,難免不會心生芥蒂。而且,肅大帥是王爺的六弟,說句不好聽的,如果肅大帥事敗,王爺有滅族之憂。”
“這個本王知道,所以才進退兩難。”
“又假設,肅大帥真的是順應時勢,力行革新,王爺雖然和肅大帥同為八旗都統,卻沒有功勞,也不曾附和其事,難免被肅大帥、怡親王猜忌。”
端華歎了口氣:“我是他的三哥,他總要給我幾分薄麵。”
“原來王爺早已打定主意,要站在肅大帥一邊,站在親兄弟一邊,以此試探我等來著。”
端華默認。他和肅順同父,肅順如果敗了,他無論如何脫不了幹係。但他又不能自己來說“背叛皇上”的話,故而拋出這個引子,方從哲一接口,就捅破這層紙,話題揭穿了,後麵就好辦。
“王爺想來已有定計。從哲自作聰明,惹人笑話。”
“且住,方先生,本王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爺有什麽為難的,為中國守住這東北便是,肅大帥要停旗餉,旗民沒了生計,王爺招募些到東北屯墾,也為肅大帥分憂,山東河南,到處都是流民,王爺一並招到東北,充實這關外的人口,豈不更好。”
“就算皇上扳回了局麵,王爺在東北坐鎮一方,於國無愧,於心無愧,而且手握重兵,人口充實,皇上也不敢輕動,南邊麻煩大著呢。”
方從哲看著鄭親王的臉色,說道:“而且,王爺先祖,是清初議政八王之一,天生貴胄。王爺若是守住了東北這百萬裏疆土,裂土封王那是應有之義。我前麵說,東北龍氣所在,高屋建瓴。王爺屯守東北,靜觀關內時局,若時機成熟,入關勤王也不一定。”
“時機成熟,入關勤王?”鄭親王反問道。他知道勤王的真正意思。
“那要看肅大帥的本事了。”
“小臣也有一策。”一直沒做聲的奉天府丞蕭懷丹跑到下麵跪下。
“蕭懷丹,你說。”
“自從羅刹人占了烏蘇裏江以東,吉林將軍自殺,這吉林,就一直沒人管著,吉林長春堡,為東北要衝,不可不守,王爺可遣一旗隊,駐守長春堡和吉林府。而我大清製,在吉林(寧古塔)將軍轄下,隻有三姓副都統和寧古塔副都統。王爺可給這個旗隊長加個都統的頭銜,總製吉林。”
端華想了想:“神機軍各旗都要擴編,這樣吧,範鐵錫的漢軍旗隊在錦州擴充,馬千山的蒙古旗隊在奉天擴充,你們兩人都升為副都統,兼任當地守官。富明阿,你前往吉林,就地擴編,還是滿洲旗隊,還在我神機軍正藍旗轄下。就食吉林府,駐屯長春堡。隻是還缺一人,掌管吉林府。”
“小臣願去。”蕭懷丹說。
“那好,就你去,原吉林府尹失地之罪,也由你查辦。”
“多謝王爺,願為王爺帶路。”
“帶路?”
“是啊,小臣是契丹名臣蕭乙薛之後,蕭乙薛為耶律大石所殺之後,隻有祖上一人逃得性命,為完顏阿骨打帶路,大破上京。蒙古興起,小臣的祖先帶路出潼關,而滅金國。元末時,藍玉攻北元於捕魚兒海,失道路,小臣先祖帶路,大破北元。大清初興,號後金,小臣先祖與名臣範仲淹之後範文程同帶路,而掩有遼陽。”
蕭懷丹振奮精神:“小臣的先祖,為金太祖、元太宗、明太祖、和本朝太祖帶過路,今日,小臣願為王爺帶路。”
端華哈哈大笑:“悖逆、悖逆。事不宜遲。和富明阿出去,準備出發。”
“又與名臣之後攜手,不勝榮幸。”
第二日,鄭親王公告天下,東北三將軍府一致擁護林中堂、肅大帥同光改製,擁護“師夷,溶漢,整軍經武”三大政策,全力經營東北,為肅大帥之後盾。
11月19日忠義還鄉
經過四十多天的奔波,曾國華,曾貞幹帶領族人六百餘戶,終於到達南昌,曾國藩本在九江,聽到消息,特地趕回南昌來。
曾國華,曾貞幹等人,都是從湘贛邊界翻山越嶺而來,所帶全族六百餘戶,隻有十數人走失,也多虧了他們兄弟沿途指揮照顧
曾貞幹一見曾國藩,曾國荃兩人,便放聲大哭。
“哭什麽?”曾國藩責問,“真沒有誌氣。隨我見幾個人。”
曾國藩現在在南昌巡撫衙門裏借住,他帶著幾個兄弟來到一個大房間裏,裏麵有十餘人早就等著,曾國華一看,大多數認識,江忠源家三兄弟等等,還有幾個不認識
“這位,是潮勇的首領朱啟仁,他在發匪起事的時候,就與發匪作戰。”
“潮勇?潮州不是在發匪起事之前,就陷落於匪共了嗎?”
“著啊,廣東陷落之後,匪共就在廣東全境賤賣糧食,壓低糧價,趁機兼並良田,士紳動輒得罪,被罰沒田產。由於廣東北麵的韶關被匪共封鎖,從廣東出逃的士紳就都逃到廣西。發匪作亂,這些對亂匪深惡痛絕的廣東流亡士紳就自發結團,與發匪作戰。”
“那為何叫做潮勇?”
“小可是潮州人,”朱啟仁說,“本在廣州幹行商,匪共的南洋總局,兼並了小可的身家性命,小可與匪共勢不兩立,就暗中支助廣東士紳逃亡廣西,後來事情敗露,我也去了廣西,發匪作亂,廣東流亡士紳起團,裏麵許多人都記著小可的好處,又因為小可跑過海外,見過世麵,就推小可為頭領,我們這個民團,按著小可的籍貫,也就叫做潮勇。”
朱啟仁說著說著,流下淚來:“小可在廣東,城裏有鋪麵,鄉下有田。可恨楚劍功、李穎修作亂,毀了大夥的生計,我們這一團人,人人都記著,終有一日要衣錦還鄉,拿了我的地,給我退回來,並了我的生意,給我分回來。”
曾國華在一旁大呼:“說得好,剪了的辮子,給我長回來,放了的小腳,給我纏回來。還鄉,還鄉!”
曾貞幹等人也跟著大呼:“還鄉,還鄉。”一時間,屋裏十數人都叫了起來,群情激憤。
這時候,就聽見門外一聲幹笑:“還鄉,好啊,好事情啊。”
大家抬頭一看,原來是江西巡撫陳啟邁。他九月得了清廷的任命,現在才到任不久。
“見過撫台。”
“免禮,免禮。我聽見你們要還鄉?好啊。曾署製,這一個多月,你們湖南人來了可不少,眼看就要把我這江西吃窮了。底下的鄉紳都鬧起來了。就算鄂督和粵督是當代名儒,隻怕也壓不下去啊。”陳啟邁故意點出曾國藩是署理總督,而且他和江忠源都是外省的總督,意思就是“別看你倆是總督,可管不到我江西。也別在江西賴吃賴喝啦。”
“陳大人,你這是什麽話!”江忠源大喝,“我們都是為皇上分憂,難道要分江西湖南?這江西還是不是大清的天下啊?你想割據稱王不成?”
陳啟邁一下子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曾國藩故意打圓場:“陳大人也是為江西父老著想,口不擇言。岷樵,你就不要追究了。”
陳啟邁訕訕而退。
曾國藩麵有憂色:“雖然斥退了這昏官,然而我們在江西,終究是客軍,恐怕勢不能久。”
“我等破家為國,隻要舉起忠義大旗,滌生兄你素有儒名,以名教為號,何愁江西人不服。”
“說得也是,且容我細細思量。國華,我為你等引見幾位英雄,剛才說到還鄉,都忘了。這位是丁銳義,你早就認識了的,這是他的好友孫守信,本在湖北為官……”
三日後,曾國藩,江忠源在南昌整軍。兩人仔細商量,原先“守鄉保土”的旗號,在江西恐怕行不通,江西人憑啥支持你湖南人守鄉保土?於是,他們決定混編流亡的湖南、湖北、廣東、江蘇人,以及江西本地人,高舉名教的大旗。
曾國藩在九江開設一家書院,成為“理學書院”,曾國藩自認山長,江忠源為祭酒,理學書院地主階層出身、專攻理學、有良心的青年知識分子為學生。理學書院的口號是“真學、真信、真懂、真用”,被書生出身的軍官們在開展士兵教育時形象地改成“耐的煩、吃的苦、霸得蠻、舍得死”。
江忠源部設為五個“忠字”營,以及潮勇
江忠源的親兵營號稱“忠孝營”,該營骨幹,均是江家的族人。全營皆視江忠源如父兄。
他的幼弟江忠濟統帶稱為“忠義營”,這個營由大量的湖南練勇加上一部分江西人組成。其中很大部分是反正的江西會黨,故而以“忠義”號召。
江忠源的二弟江忠浚帶領“忠信營”,這個營以湖南人為骨幹,大量的江西人組成。
劉長佑,字印渠,湖南新寧人。道光二十九年拔貢。與同縣江忠源友。忠源援湖北,遇賊崇、通間,長佑自長沙馳援,戰於通城,大破之,自是獨領一營。他這一營以江西人補滿編製,號稱“忠友營”。
楚勇的悍將,舉人白能帶領由大量湖北人組成的“忠誠營”,又稱“二程營”。蓋因湖北是宋代理學大師程氏兄弟的故鄉,二程鎮也因此得名。為了方便白能的指揮,曾國藩以湖廣總督的名義給白能加了湖北按察使,反正隻是個頭銜,想來朝廷一定會準。其他的頭銜也照此辦理。
朱啟仁的潮勇,加上新遷來的廣東人,保留了“還鄉團”的名號,矢誌還鄉。朱啟仁加廣東按察使銜。
曾國藩部有羅澤南,塔奇布兩大統領,分作十三個陸營,二個水營。
曾國藩的本軍叫做“國字軍”,親兵營叫做“護國營”,又直轄親弟的三個營。
曾國荃,加湖北布政使銜,這個營以湖南人為骨幹,輔以大量的湖北人,號“荃國營”。他和塔奇布一樣,有指揮別營的權力。
曾國華加廣東布政使銜,統領一營,湖南人為骨幹,廣東、海南來投的士紳鄉農為主力,號“甫國營”。
曾貞幹為廣東學台銜,領族中子弟,並選取兩江難民中健壯者,成一營,號“保國營”
塔奇布的親兵營喚作“布民營”,除了湖南江西人,還收容了許多從湖廣江寧逃出來的旗人旗丁。他統領左翼,號“救民軍”下轄:
李元度,為湖南按察使,帶領滯留江西的黔勇,並補足了大量的江西人,號“度民營”。
劉坤一,字峴莊,湖南新寧人。加湖南糧道。他本從曾國藩辦團練,自領一營,匪共占據湖南後,陸續有族中健壯子弟來投,後又舉族遷來。他自領族中子弟,輔以大量江西人。號“坤民營”。
丁銳義,字伯冕,長沙人。治鄉團有聲。匪共突襲湖南,丁銳義留守,淬不及防,潛逃鄉間。上個月,舉族遷江西。他和好友孫守信統帶自己族人,加上大量的江西人,組成一營。號“銳信營”。丁銳義加兵備道銜。孫守信加同知銜。
羅澤南的帶領右翼,稱“義理軍”,親兵營叫做“澤義營”。以原來的湘軍為主體,補充了大量量的江西人。下轄:
李續賓,李續宜兄弟同領一營,以是原湘軍主力,補充了少量江西人,號“續義營”。李續賓加道台銜。
王鑫,字璞山,湖南湘鄉人。從羅澤南學。舉族遷江西,自帶族人為骨幹,取江西人成一營,號“珍義營”。弟王開化為輔。
劉騰鴻,字峙衡,湖南湘鄉人。少讀書,未遇,服賈江湖間。為羅澤南點化,拜其為師。領一營,號“鴻義營”
蔣益澧,字薌泉,湖南湘鄉人。少不羈,不諧於鄉裏,客遊四方。湖南軍事起,從王珍攻嶽州,以功敘從九品。複隸羅澤南部下。澤南異之,許列弟子籍。他領“澧義營”
水師兩個營,仍舊是楊載福的“福”字營和彭玉麟的特務龍舟團。
曾國藩、江忠源、羅澤南、塔奇布,四部各取一字,合稱“忠義救國團”。共計十九個陸營,兩個水營,每營多則一千九百人,少則一千三百人,營下設標,每標等同神機軍一個甲喇。全軍總計三萬五千戰兵,又有長夫一萬五千人。
曾國藩以理學治軍,將標目以上的軍官,都納入“理學書院”,軍官們都成了曾國藩的門生,稱曾國藩為“山長”,稱江忠源為“祭酒”。聯軍的兵源來自湘鄂贛蘇粵五省,故而曾國藩又號“五省聯軍曾聯帥”。
忠義救國團仍舊是劈山炮,火銃,刀矛的混編軍隊,但曾國藩、江忠源都見識了洋槍洋炮的厲害,已經寫信給廈門道台沈葆楨,讓他代購洋槍洋炮。同時,根據彭玉麟的建議,請沈葆楨考慮購買洋火輪。
就在湘軍融合五省人整軍的關口,一騎驛馬從京師飛馳而來,體仁閣大學士林則徐,領班軍機大臣肅順聯名下令,傳達了“同光改製”的命令。
11月25日江淮兄弟來入夥
“稅警團、稅警團、江淮兄弟抱成團。”
一行身穿黑色警服,帶著大蓋帽,帽上鑲有一圈白邊,紮著白色綁腿的團丁,打著腰鼓,在路邊齊聲唱著。稅警團在這裏招兵。
“地丁銀,糧鹽稅,漕稅關稅全都管。
白米飯、加肉湯,包你頓頓吃得香。
黑警服,白綁腿,人人背杆大洋槍。
開工廠,辦學堂,樣樣都靠稅警團!”
自打“同光改製”的消息傳開以後,李鴻章就開始反複謀算。他在西洋開了眼界,覺得工廠礦山之類,當引進中國。而為了鞏固自己的實力,這些當然要控製在自己的手上。
不過,他最先做的,還是招兵擴軍。
稅警團原有六個營:鶴字營、勝字營、樹字營、慶字營、鼎字營、秉字營。現在肥西的周盛策,周盛華兄弟自拉團練來投,為第七個營,內親張紹棠、廣東流亡儒生丁日昌等組成幕府,稅警團初步成型。
但李鴻章一算,七營才九千人馬,相較於匪共、神機軍、太平軍,那是太少太少了。所以,他就在安慶和周邊的縣城,擺開了招兵的架勢。
今天,他親自在招兵點看著,突然見一條鄉農,五短身材,反穿著夾襖,牽著條瘦狗,來到招兵點前,問道:“當兵,開餉麽?”
“開,沒聽見嗎,咱們稅警團管著收稅呢。”
“那我就當兵。”
“這你的狗怎麽辦啊。”
“請招兵的總爺打打牙祭,給兄弟我留一條狗腿。”
“嘿,還有這樣送狗肉上門的。”
李鴻章也覺得奇怪,就走到正麵去看,見這鄉農臉上髒兮兮的,但仔細一瞧,他不過十幾歲年紀。
“你多大?小哥。”
“這位大人過問,我十六,不,十七了。”
“哪年生?”
“道光九年生。”
“那你實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