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聽潮悲喜交加,索性他已是魅靈之軀,好似一團飄飄蕩蕩的人形光影氣霧,全然不虞流出淚水來,否則這回定要被人瞧了去。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他還是不願在旁人麵前如此失態。
這般多的情緒混雜在元水之精中湧入體內,襲上心頭,許聽潮卻保持了十分清醒。
元水之精中似乎還攜帶了些訊息,奈何斷斷續續,又模糊不堪,根本無法辨認,所以直到現在,許聽潮也不能肯定在藏玄鏡中所見那青裙女子與他的真正關係。早在藏鏡閣中,他就曾猜測很可能是前世之母,但畢竟無法證實,此刻又被勾起這般思緒,心中不複平靜……至不濟,也該是關係十分親近之人……
許聽潮怔怔良久,待得清醒過來,已是數個時辰之後。
“恭喜弟弟修為再進,似這般,用不著多久,便可窺視那無上合道之境!”
欒淩真笑嘻嘻地走上前來,許聽潮才分心查探了一番身軀,發現並非像這便宜姐姐所說。
身上氣勢確實強盛了幾分,但體內兩道真氣,都幾乎沒有變化,隻對天地間水行靈氣的感應,要比其餘四行敏銳了十餘倍!許多之前不曾留意到的東西,此刻也能清晰察覺到。
許聽潮握了握手,隻覺似乎有無盡力量從體內生出,下意識地彈出一道漆黑的水行劍氣,也不曾運使那神符劍法門,卻徑直將這處石窟的牆壁刺出數寸深一個小孔!
欒淩真眼中生出異色,伊蓴鱸範青梅和欒無殤兄妹九人中懂事的,無不駭然!
這洞窟中禁製重重,便是虛境想要打進來,都須得耗費偌大力氣,不想這人竟然隨手一道劍氣,就能將禁製洞穿小半,委實有些駭人聽聞!
許聽潮卻隻覺周圍水行靈氣歡呼雀躍,爭先恐後地往自身聚來,又是不自禁地一揮手,體表頓時凝成一副水光瀲灩的玄黑甲胄!心念動處,甲胄表麵又生出一粒粒綠豆大小的雷珠,有癸水陰雷,也有壬水神雷。
欒淩真等隻見這些雷珠蠕蠕滾動,互相生出纖細的絲線,彼此連接,頃刻成了一道水雷網!
這玄黑雷網,初時還隻是精巧些,隨水行靈氣逐漸匯聚,威能愈發強盛,到得後來,竟讓欒淩真都生出幾絲心悸之感!
這少婦倒是看得出來,許聽潮之所以不理會自己的恭維,其實是沉浸在“修為大進”後的喜悅之中,正驅使些法術,適應修為的變化。但方才許聽潮麵上神色實在太過精彩了些,也讓她不得不小心防備一二,以免這便宜弟弟忽然“喪心病狂”一回,讓自己和兒女徒兒嗚呼哀哉。
正存了這般念頭,就見許聽潮翻手取出一麵烏黑的三角小旗來!
欒淩真一驚,慌不迭地後退,將兩個徒兒和九個兒女小心護在身後!
許聽潮卻根本不理會她,隻自顧自地運轉真氣,祭煉起手中小旗來。
這小旗,自然就是玄元癸水旗與玄冥一氣無相雷網合煉的寶物。
玄元癸水旗不需多說,那玄冥一氣無相雷網,是許聽潮在天道界冥海極西處,自通幽盟執事長老董子良手中奪來,五行屬壬水,正好與玄元癸水旗一陽一陰,合煉之後,陰陽相濟,能發揮出更強橫的威能來。
當初合煉之時,許聽潮確是這般打算的,奈何他煉器術不到家,隻勉強將兩寶煉成一體,相互配合,威能增幅之類的,幾乎沒有。此刻他得了先天元水之精,感悟頗多,已有了新的想法,正好拿出來重新完善一番。
許聽潮將體內玄門真氣轉換成水行,其靈性更增,又以閭墨經催動,化作絲絲縷縷,注入玄元癸水旗之中,勾動諸般禁製,重新黏連續接。他也不刻意而為,任由真氣自行穿插修改,隻分出神念時時關注。
自家真氣好似辛勤的螞蟻,正將玄元癸水旗當做巢穴來興致勃勃地修築,眼見其歡快地來回奔流穿插,許聽潮又有許多領悟……
也不知過了多久,玄元癸水旗內再無一處窒礙,真氣在其中竄動,歡躍之意,也將許聽潮感染,血脈相連之感頓生。
此刻,玄元癸水旗已然麵目大變,旗麵不再是那般死板的漆黑,而化作一汪清水,潺潺叮咚,活靈活現。
許聽潮將愛不釋手地把玩一陣,心中忽然一動,將體內煉化那冥山焰挪出,置入旗內。
在其中歡快流動的真氣又雀躍起來,將冥山焰分作星星點點地搬運走,循著禁製紋路分布。隻瞬息間,此寶麵目又是大變,從清水變成了湛湛蔚藍!
這般美輪美奐的寶物,威能亦是不俗,休說許聽潮,就是欒淩真母子母女,以及她兩個徒兒,也都十分羨慕!
煉寶大功告成,許聽潮歡喜不盡,哈哈一笑,揮手將玄元癸水旗收起。
之前融合元水之精時入侵的種種異樣情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許聽潮側目,看向遠遠站定的欒淩真等人。
“姐姐可曾準備妥當,這便搬遷了吧!”
欒淩真懸起的新全然放下,聞言嫣然笑道:“就等弟弟你了!姐姐繼而沒那般大的本事,將這條絕品陰脈挪走!”
欒淩真目光落在方才那蓮池之上。
許聽潮順勢看去,頓時覺出不凡之處!
方才全副心神都放在元水之精上,還不曾看出其中玄妙。
這條陰脈非隻生出玄陰靈氣,還混有精純磅礴的水行靈氣,且體積極大,似乎還勾連無盡深處,巋然不可撼動。
也難怪欒淩頭疼。這等陰脈,就是在天道界,也極其稀少,足可當做一大派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惜若要遷移,就不是一個兩個虛境能做到的。
“姐姐隻管安排人手,聚攏門人,遷移這陰脈的事情,便交給小弟吧!”
許聽潮言罷,神念探入仙府,將那老蠍宓不瘟和滿麵不情願的摩陀老道喚出。
欒淩真見得忽然又多出兩個虛境,更是暗自駭然,心頭下意識地生出警惕,但又自嘲一笑,若這弟弟當真要動手,隻他一人,自己就斷然不是敵手,何須這般費勁,找人幫忙?當下打發伊蓴鱸和範青梅前去召集門人,自己帶了九個孩兒留下幫手。
許聽潮給雙方略略引見了一番,便開始施展法術。
摩陀老道早等得不耐煩,翻手把他那寶貝總陣旗取出,略一揮動,就有無窮禁製陣法生出,把陰脈迅速祭煉!
這般手段,委實讓人側目!方才互相見禮時,欒淩真還對這老道頗為不忿,如今卻佩服得五體投地!
許聽潮也不曾料到摩陀老道竟然還有如此本事,驚詫過後,就是歡喜,畢竟他早打算前往龍宮,能在此處少些耽擱,總是好的。
不到一刻,方圓近千裏的陰脈已被祭煉得通透,緩緩縮小至百餘丈方圓,許聽潮祭出元磁極空梭,將之收起,隻留下偌大一個漆黑的地下空洞!
洞窟中那蓮池,本就是連在陰脈之上,倒也不須另外處置,讓許聽潮多看了幾眼的,是池中那株碩大的異種黑蓮。此物似乎能就愛那個陰氣轉化為水行靈氣,所以才被用來存放元水之精,就不知有何根腳。
事情已畢,摩陀老道和老蠍宓不瘟都被許聽潮送入仙府之中,而後架起雲頭,載了欒淩真一家子,循著來路遁走。
許聽潮順勢問起那黑臉的呃來曆,欒淩真也是不知,隻說在陰風峽穀極深處尋到。
須臾,一行人便遁出玄冥古洞,來到峽穀上方。
早有數千天屍門弟子在等候。
收取那陰脈時,眾弟子都感覺到了大地晃動,陰氣異常,心中多有恐慌,如今見得太上長老,方才放下心來。
欒淩真早就說過可能舉派遷徙,因此眾弟子都收拾好了行囊,甚至還有不少天屍門之外的男男女女。許聽潮也不多問,揮手祭起元磁極空梭,將之化作一片數裏方圓的星光,欒淩真一聲令下,眾弟子便架起遁光,紛紛投入星光之中,頃刻走了個幹淨。
萬般留戀地看了靈性大失的門派舊地一眼,欒淩真才鄭重向許聽潮一禮:“從今而後,姐姐就隻能把弟弟當做倚靠了!”
“姐姐但請放心!”
許聽潮也是鄭重允諾,而後雲頭一起,風馳電掣地往東南而去。他全力飛遁,瞬間就行出數萬裏!
幾人前腳才走,那幽深的峽穀中便傳來陣陣低沉的咆哮……
一路山川向後飛逝,欒淩真一家子心中多有愁思,並不說話。許聽潮也是暗暗琢磨之前的領悟,相對無話。
早在遷移那陰脈的時候,許聽潮就已將仙府投影法陣打開,好讓仙府中親友師長能見得外界諸般情形。
欒淩真頗有些煙視媚行,敖珊敖鳳向來不如何喜歡,此刻見她這般愁上眉頭,向後眺望不語,安心的同時,又有些同情。以女兒身,支撐起偌大一個門派,本就十分不易,如今又被迫得如此倉皇地舉派搬遷,委實淒苦。時人安土重遷,便是修行之輩,也多是如此,若非實在無奈,誰會走上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