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卻同他正相反,身材不高,圓頭圓臉,長了滿身的肥膘。可惜他這肥膘卻是不當棉花用,躲了這麽半會兒已是懂得臉色青紫,一邊往手裏嗬著哈氣一邊催促道,“楊九哥,怎麽不追上去?掌櫃的不是要咱們跟著這小兔崽子的嗎?”
瘦子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低聲嗬斥道,“你催什麽,我這想著正事兒呢。這小兔崽子是那姓方的手下得用之人,按說他不該對這倆山溝裏的土包子這般上心啊?這裏麵一定有古怪!”
“有啥古怪?”胖子有些不以為然,跺跺凍麻的雙腳說道,“這倆人也許是遠房親戚啥的呢。”
瘦子搖頭,“不可能!這小兔崽子是個孤兒,前幾年就在這街上討飯過活兒。後來姓方的來了,不知怎麽就看中他了,這才揀他回去賞了個差事。”
他這般越說越覺得其中有異,轉而伸手扯了胖子一把,說道,“先不說這些,去老付那雜貨鋪子問問。”
胖子心裏暗罵,這家夥真是把自己當了金牌捕快了,大冷的天兒也不得個消停。可惜他雖是肚裏腹誹,到底也不敢說不去,隻能緊緊身上的棉襖頂著風雪上路了。
此時,付記雜貨鋪子裏也是一片忙亂,付掌櫃嘴裏呼喝著小夥計們整理貨品,心裏卻是懊惱得恨不能給自己兩巴掌。雖然他剛才補救得及時,但他怎麽琢磨都覺得這次是把白雲居得罪了,以後的生意怕是要砸鍋啊。
一想著鋪子每月要少三成進項,他就越發惱怒,口中喝罵得更是狠戾,完全把手下的兩三個小夥計當了飛毛腿和大力士使喚了。小夥計們心裏叫苦連天、咒罵不停,臉上卻也不敢露出絲毫不滿之色。
瘦子挑了棉門簾進到鋪子裏,一瞧得這個忙亂模樣就哈哈笑道,“付掌櫃,你這鋪子可是生意興隆啊,一大早晨就把壓箱底兒的貨都搬出來賣了?”
付掌櫃聞聲扭頭一瞧,眼睛立時就亮了起來,趕忙迎上前躬身作揖笑道,“哎呀,這不是楊管事嗎?我說今早怎麽有隻喜鵲在門口叫個不停,原來是有貴客登門啊。快,裏麵請!裏麵請!”
好話人人愛聽,瘦子楊九被捧得笑容滿麵,拱拱手隨便還了個禮就帶著胖子漫步進了後院小花廳。
付掌櫃熱情招呼兩人坐下,又高聲喊了小夥計上茶水點心,瘦子虛攔了兩句也就安然享受了。
三人喝了幾口茶水,又說了幾句閑話,付掌櫃這才問道,“楊管事今日怎麽有閑暇到我這小鋪子裏來走走?咱們酒樓裏若是缺了什麽物件兒,隻管派個小夥計來跑一趟,我讓人送去就是了。這大風大雪的天氣還勞煩楊管事走一趟,可是太不該了。”
楊九笑得眯了一雙小眼睛,應道,“付掌櫃客氣了,我們也是替東家辦事,哪敢不上心啊。”
“那是,那是,楊管事可是錢老板手下最得用的人手了。”付掌櫃心裏暗暗猜測著這兩人的來意,盤算著不管他們有何事都要想辦法接下。畢竟剛剛失去白雲居的生意,可不能再把富貴樓得罪了。
楊九把他的神色看在眼裏,當先扔出一隻肥美的誘餌,笑道,“我們酒樓最近生意可是不錯,我前日還聽掌櫃的說起要多采買一些雜物呢,付掌櫃以後可是要發財了。”
付掌櫃果然上當,笑嗬嗬吞下誘餌應道,“那可太好了,借管事吉言,到時候一定請管事喝酒。”
楊九客套兩句,這才仿似不經意的隨口問道,“剛才我瞧著白雲居的人也來采買了?那幾大箱子可是夠用幾月的,若是不熟悉之人,還以為白雲居要改開雜貨鋪了呢。”
付掌櫃苦了臉,抱怨道,“管事可別提這事兒了,我正犯愁呢。那哪裏是白雲居采買物件兒,是方東子領著他兄長嫂子來占便宜了,我不但沒賺到一文錢,還倒搭了幾錢銀子,真是虧死了。”
“哦,還有這事?方東子不是孤兒嗎,怎麽突然又冒出這麽一對兒兄嫂,這可是奇事了。”
付掌櫃撇撇嘴,不屑道,“就是這個話兒啊,他當初在這街上討飯的時候,我還給過他幾個餅子呢,如今人家可是牛氣了,跟在方公子身邊享福呢,哪裏還記得咱是誰啊。
前幾日他就引了個土包子上門,我已經給過不少搭頭兒了,本來想著今日那人又來進貨,我多少也該賺些辛苦銀子啊。沒想到被他趕來一頓擠兌搶白,我這小生意人也不敢得罪人家,少不得又搭了不少銀子!”
“他這可是不應該了,做買賣辛苦,多少也該留些辛苦錢啊。”楊九一雙小眼睛滴溜溜轉著,疑惑問道,“不過,這小子怎麽突然冒出一對兒兄嫂,還這般巴結人家,難道那夫妻倆是哪裏來的貴人?”
“貴人?”付掌櫃臉上滿是鄙夷之色,嗤笑道,“若是他們是貴人,我就是皇親國戚了。聽說就是南溝村裏的農家人,不知道怎麽搭上方家這條線兒了。上次來采買之後,還是坐了方家的馬爬犁回去的,真是把他們當做貴客厚待了。我可是不懂這方家到底是打得什麽主意,總不至於這方公子看上那山溝裏的哪個村妞兒了吧?”
他說完這話就哈哈笑了起來,楊九卻是眼睛亮得晃人,極力壓製著心裏激動,勉強陪著笑了幾聲,末了就扯了個借口,拉著正大嚼點心的胖子告辭走人了。
付掌櫃原本還以為兩人要照顧他生意,不想他們就這般走了,惹得他生出一肚子疑惑又沒處問詢,於是那些小夥計又倒了黴,被支使的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不提雜貨鋪裏如何,單說瘦子楊九一路疾步回到自家酒樓,一進門扯了小夥計問得掌櫃和東家都在後院花廳,心下更是歡喜,趕忙小跑著找了過去。
胖子也不是真的蠢笨,這樣在東家麵前邀功討賞的時候自然不會錯過,一迭聲的喊著,“九哥,你等等我啊。”然後也追了上去。
錢大富這幾日眼見著白雲居的生意越見紅火,大有門檻子被踩平的架勢,可他們這裏卻是門庭冷落車馬稀,那心頭的小火苗兒真是一竄三尺高啊。但凡丫鬟小廝,甚至他平日最寵愛的小妾,隻要出現在他的眼前都要被罵個狗血淋頭。
而胖掌櫃這日日跟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人就更倒黴了,幾乎要用唾沫星子洗臉了。但是他又不能憑空變出鮮菜來,隻能寄望與派出去的兩個管事能有些好消息,早日把他從主子的怒火裏解救出來。
這會兒他剛衝了一壺好茶,指望能給主子降降火氣,正是小心翼翼端著往廳裏走,冷不防就斜刺裏竄出的人影兒把他撞了個大趔趄,他立時瞪了眼睛罵道,“哪個該死的東西,走路不長眼睛啊。”
楊九慌忙伸手扶了他,陪笑道,“掌櫃的,小的得了好消息,一時歡喜就跑得太急了。”
“好消息,什麽好消息?”胖掌櫃驚喜的抓了楊九的胳膊高聲問著,早把剛才的怒火扔到腦後了。
楊九伸手接了托盤遞給胖子,這才說道,“小的打探到白雲居的鮮菜從哪裏買的了。”
“此話當真?”不等老掌櫃應聲,屋裏聽見動靜的錢大富就咣當打開了門高聲聞訊。
楊九趕忙上前行禮,笑道,“回東家的話,小的打探到確切消息了。”
“進來說,若是消息當真,有賞!”錢大富也是一臉喜色,扭身回屋坐到主位上,不等楊九站穩就又問道,“快說說,那鮮菜到底是哪裏來的?”
楊九心裏盤算了一番就把自己如何辛苦跟蹤東子,如何從付掌櫃那裏套話兒等等仔細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東家,前日那姓方的不就是趕著爬犁運了青菜回來嗎,今日再聽付掌櫃這般一說,小的鬥膽猜測姓方的絕對是去南溝村走動了。那這種菜的人家,一定也在南溝村。”
胖掌櫃微微思慮片刻,也覺這事很可能是真的,就開口附和道,“楊九說得有道理,所謂無利不起早,沒有好處的事兒,姓方的也不能出力。必定是他要進出那村子,才幫忙村人捎帶雜貨兒。”
錢大富點頭讚同,嘴角冷笑漸深,“好,姓方的怕是也沒想到我能這麽快找到那賣菜人家吧。孫掌櫃的,這事兒就交給你了。明早兒跑趟南溝村,不管是出雙倍菜價還是如何,一定要把菜源給我搶回來!我到要看看那姓方的沒了鮮菜,還怎麽跟我叫板兒!”
“是,東家,明日一早小的就出城,保管給主子把鮮菜運回來。”胖掌櫃趕忙拍著胸脯應下,楊九生怕主子忘了他的功勞,也笑嘻嘻插話道,“那小的明日就給掌櫃的趕車,小的去過兩次南溝村,路也熟悉。”
胖子也趕緊附和道,“小的也是,小的沒啥能耐,到時候替掌櫃的跑跑腿兒。”
錢大富倒不是個吝嗇的,也懂一些賞罰分明的道理,隨口就道,“你們這差事辦得不錯,一會兒都去賬房領二兩賞銀,明日好好聽從掌櫃吩咐。”
楊九和胖子大喜,立時跪地謝賞,末了倒退著走了出去。
不提胖掌櫃和錢大富如何商量細節,如何做起打敗白雲居的美夢,單說胖瘦二人組在賬房領了賞銀,歡喜得簡直走路都帶了風,臉上更是笑得如同開了花兒。有那平日同他們交好的小夥計、幫廚等人就圍著他們討酒喝,嚷著一定要沾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