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糧嗎?”方傑想起前幾日同蒲草的閑言,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原本他還不同意蒲草試種稻米,生怕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煩。可是如今聽得這事,倒是真不知是該感歎“是禍躲不過”了。
不過,種植稻米一事與國與民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而且這事如若成了,康親王以後必定不會再為如何替子孫後代保住一點兒鐵礦而愁白了頭發。
趙胖子大口吃完盒子裏的點心,抬頭瞧得方傑沉默不語,心下就是一動,疑惑問道,“你怎麽不說話了,難道你有辦法解了九叔的難題?那可是太好了,我瞧著九叔那頭白發都是心疼。他平日可是最疼你,待你比我這侄兒還親厚,你可不能坐著看熱鬧。”
方傑被他說得心煩,擺擺手敷衍道,“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還要再仔細謀劃一番,到時候再跟你細說。”
在趙胖子心裏,方傑可是從小到大從沒說過假話的兄弟,什麽事情隻要他應了就保管萬事無憂了。所以,聽得這話他立時眉開眼笑,轉而喊了坐在院門旁的蔣叔催促道,“蔣叔,快幫我看看飯菜怎麽還沒好,我這肚子要餓得貼上後背了。”
蔣叔憨憨一笑就要起身出門,不想蒲草卻已帶著山子和桃花端了大托盤遠遠走來。蔣叔趕忙上前幫忙接了過去,方傑也是起身幫忙撤了點心盒子。他眼見蒲草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子,於是心疼的埋怨道,“我說再買個丫鬟回來使喚,你總是不同意。這些瑣碎活計也要自己動手,平白受累。”
蒲草扯了帕子抹去汗水,應道,“我自己動手已是習慣了,再說自家兄弟上門我親手做些吃食也是應有的禮數。”
趙胖子這會兒已是對著那大瓷碗裏的小雞燉蘑菇口水橫流,聽得這話就笑嘻嘻行禮道謝,末了見到兩個孩子依在蒲草身側好奇的看著他,就又變戲法一般從腰側的荷包裏摸出兩串金花生遞給兩個孩子做見麵禮。
那金花生仿照著真花生的大小,用銀線串成一串,在陽光照耀下金燦燦極晃眼。兩個孩子倒是不知這東西多值錢,隻是覺得新奇好玩,扭頭瞧著姐姐的小臉上滿是渴望之意。
蒲草有心拒絕,但是見得方傑微微點頭,於是就替兩個孩子接了,又讓兩個孩子行禮道謝。
兩個孩子經過這一年的好吃好喝將養著實出息很多,山子已是滿了七歲,穿了一套寶藍色衣褲,襯得小臉小胳膊玉雕一般白皙可愛。桃花也是九歲年紀,一身嫩粉色衣裙,頭上編了辮子盤在腦側,發根兒纏了同色的綢帶,怎麽看怎麽幹淨討喜。
趙胖子看著心裏喜愛,扶了他們就拉到身側同他一起吃飯。兩個孩子玩了一上午也是肚子空空,見得姐姐沒有反對就同這第一次見麵卻異常大方的“哥哥”邊吃邊說著閑話。
蒲草原本還因為趙胖子方才見麵之時的試探而心中有所不喜,但此時瞧得他同兩個孩子說話不但不嫌煩,偶爾還笑得合不攏嘴,倒是開始對方傑這個兄弟有了三分改觀。
方傑那般聰明的人,把一切看在眼裏自然也喜在眉梢兒。但是想到那種稻一事,心頭轉而又仿似壓上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很快,眾人就吃完了飯。酒足飯飽又得了方傑那顆“定心丸”的趙胖子,突然童心迸發,樂顛顛跟著山子桃花去河邊看村裏那幫小兵打水仗。留下方傑無奈搖頭,動手幫著蒲草拾掇桌子。
蔣叔蔣嬸子怎麽會那般沒眼色,讓主子動手做雜活,慌忙上前搶了活計。蒲草和方傑對視一笑就端了一壺茶水去房後的蔭涼之處納涼閑話。
蒲草喝了兩口茶,舒服的靠在方傑肩上吹了半晌涼風,這才柔聲問道,“這會兒沒有外人了,你有什麽話就說吧。”
方傑身子一僵,繼而苦笑問道,“我的神色有這麽明顯嗎?”
蒲草笑著伸手去揉他那聚攏在一處的眉峰,應道,“何止是明顯,過一會兒你這眉頭都快皺成鐵疙瘩了。”
方傑搖頭,伸手又把這知心解意的女子往懷裏攬了攬,敷衍道,“你想多了,我哪裏有什麽心事。咱們還是說說那釣魚山莊吧,胖子給了那麽多本錢,足夠折騰了。我記得你說要在院子後麵蓋個溫室嗎,我過幾日就找人動工…”
可惜,方傑越是這般敷衍,蒲草越是好奇到底出了何事。這會兒再聽得他明晃晃轉移話題,心頭懊惱就使出了看家本領,掐肉大@法。
果然,方傑腰側的軟@肉耐不得疼,無奈住了口轉而求饒,“好,好,別掐了。我說真話!”
蒲草氣哼哼停了手,一臉得意道,“下次再糊弄我,我就把你的肉掐下來炒菜吃。”
方傑愛極她這般嗔怒模樣,心頭一熱抱了她吻了個痛快,末了眼見心愛女子臉色緋紅伏在他懷裏喘氣,這一中午堆積的鬱氣居然好似也跑光了大半一般。
他輕輕歎氣,手下順著蒲草黑亮的長發,低聲把康親王的危難說了一遍。蒲草同方傑自從交心以後,兩人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自然康親王對方傑的總總照顧,蒲草也極清楚,可以說康親王在方傑的生命裏擔了半個父親的角色。
如今,這位半父有難,方傑若是半點兒不擔憂,那可是太過冷血無情、枉為男兒了。當然,方傑若是全力相幫,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根本入手,也就是要利用她會種稻一事。
雪國的土地上能夠種出稻米,自然就不必采挖寶貴的鐵礦去同南國交換,也就把一切矛盾和爭端扼殺在源頭。但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在某些人眼裏就是斷財路的禍事,於是危險必然就會隨之而來…
一方是為國為百姓盡心盡力的半父限於危難,一邊是心愛的女子的安危,方傑那高高皺起的眉頭就是為了這般吧。
蒲草心下長長歎氣,可是她再抬起頭時臉上卻依舊是笑意盈盈,“先前我要種稻,你還攔著不許。如今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冥冥中又安排這樣的事發生。這下啊,稻米可是非種不可了。明年秋日稻米若是種成了,解了王爺的危難不說,我也混個誥命當當,到時候風風光光嫁給你,看誰還敢小瞧我。”
方傑眼見蒲草言笑晏晏把一件凶險之極的事說得仿似過家家一般輕鬆容易,自然知道她是為了寬他的心。畢竟種稻這事的凶險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瞧得清楚明白,更何況蒲草這樣睿智的女子。可她不但不埋怨他為了報恩把她托進漩渦之中,開口就是這般替他著想。普天之下,待他如此真心真情的女子,怕是隻有這一個了。
他是何其有幸,有她在身邊…
“蒲草,蒲草…”
方傑心頭仿似存了一團熱火,烤得他眼睛都泛了紅,手下緊緊抱了心愛的女子,一聲聲低喊她的名字。
蒲草心裏也是高高懸著大石,若說原本她起意種稻不過是好奇和顯擺,後來聽得方傑說明厲害已是冒著冷汗歇了心思。如今為了報恩重新要卷入危險的漩渦,她如何不擔憂。但是有些事必然要做,也必然躲不過。她也隻能當做是重生這一輩子,上天給她的曆練了…
“好了,好了,快鬆開我。若是把我悶死了,看明年春天誰給你種稻?”蒲草笑著拍了拍方傑的後背,待他拾掇好情緒,兩人就低聲商議起種稻的具體細節。
很快,夕陽西下,鳥雀歸林。趙胖子帶著兩個渾身水淋淋的孩子悄悄摸進了院子,探頭探腦正是四處張望的時候,恰好被端菜從灶間出來的蒲草抓個正著。
兩個孩子極有經驗,趕忙堆著一臉笑跑上前討好的嚷道,“姐姐,姐姐,我們今日打水仗打勝了,敵人被趕跑了。”
趙胖子也是湊到跟前,甩甩尚在滴水的袖子嘿嘿笑道,“嫂子莫怪,我見得孩子們玩得歡喜,一時也忘記約束他們了。”
蒲草無奈,自家孩子拍打兩巴掌也就是了,這個京都來的貴客,她可是打不得罵不得。於是隻得指了指堂屋笑道,“進去找身幹衣穿換吧,天黑之後很是寒涼,別惹了風寒。一會兒就要開飯了。”
“好,好,謝嫂子。”趙胖子笑嘻嘻大步進了屋子,留下兩個“小戰友”被蒲草毫不客氣的每人賞了一個爆栗子也攆回家去換衣衫了。
一時,晚飯吃過,蔣嬸子送了兩個孩子回張家,順便替蒲草看會兒院子,而蒲草則和方傑把中午商量好的大事仔細說與趙胖子聽。
趙胖子雖說從小被心高氣傲的母親逼得走投無路,隻得做個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保全兄弟情分。但他畢竟生在皇家,這兩年也沒少幫著康親王跑腿辦事,對於政治的嗅覺和靈敏自然也非一般常人可比。
不等方傑把事情說完,他已是興奮的隻拍桌子,直說九叔這下可不用犯愁了。末了拉住蒲草的袖子千恩萬謝,直氣得方傑賞了他兩巴掌才清醒過來,訕訕鬆開了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