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春來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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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風寒

張家年前已是送了年禮來,雖然都是些豬肉、點心、幹蘑菇等平常物事,但卻也省得楚家再花銀錢置辦,所以楚夫人對輟學半載又重新入學的張貴兒很是熱情。

她特意派了身邊伺候的老婦人去大門外迎接,給張貴安排了暖和的房舍,幫忙擺放安置用物,極是周到。待得老婦回稟說張貴兒坐了很是氣派的馬爬犁而來,所帶物件兒齊全,穿戴也好,這楚夫人就越發上心了,以至於引起後來張家諸多變故,當然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張貴兒離開張家,除了桃花念掛在嘴邊念叨了兩日,蒲草偶爾惦念幾次之外,家裏其餘幾人倒是各個都渾不在意。山子自是歡喜再沒人冷臉嗬斥他,喜鵲和春妮兒這兩個深知內情的則是長長鬆了一口氣。若是讓張貴發現蒲草和方傑之事,那保管就是點爆了火藥桶,所有人都要被波及。如今他這一走,這隻火藥桶就算是被徹底藏起了引線,安全許多。

日子就在蒲草精心照管菜苗,偶爾與方傑一處閑話吃飯或者讀書盤賬之中悄然流過。

這一日已是二月下旬,太陽終於不再吝嗇,灑下的光線溫暖了許多,偶爾哪處避風又朝陽的牆角已是隱隱有了融化的痕跡。

淘氣小子們聚在冰麵已是很薄的小河上瘋跑玩耍,偶爾被大人們看見自然要高聲喝罵幾句,淘氣小子們聞聲四散跑開。待得躲過半晌不見大人再出來,於是就又聚了回去。

如此一處冰麵承載了十數孩子,漸漸就變得龜裂了,陳家的胖墩兒最是富態笨拙,一時晃悠著小屁股跑得慢了就掉進了水裏,這小子慌亂之下伸手又扯下了一旁的山子。隻聽噗通一聲,這支娃娃兵的正副頭領就成了落湯雞。

孩子們見得這般,自然大驚。好在河水也不過才沒膝蓋那般深,他們七手八腳拽出兩人就跌跌撞撞一起回了村子,然後撒腿各自跑得不見了影子。

陳家婆媳見得胖墩兒渾身濕淋淋進了門,可是著實嚇得不輕,也顧不得打他屁股教訓一通,趕忙背起他就送到張家菜棚裏去洗熱水澡。

蒲草正同方傑和春妮夫妻一起坐著閑話兒,盤算過些時日用哪塊地栽種青菜,幾人突然見得陳大娘和陳二嫂這般跑來很是嚇了一跳,待得再看清胖墩的狼狽模樣又問清原委,這才知道山子也是共犯。

於是劉厚生幫忙燒水,春妮熬薑湯,方傑也回去翻找治風寒的丸藥,蒲草則回了前院拎出躲在炕櫃裏的山子,照著他的小屁股一通猛拍,末了到底要他保證以後再也不去河邊兒,這才背著眼淚淋淋的小子趕去菜棚洗澡吃藥。

兩個小子很快就洗好了澡,穿著中衣圍著被子一邊吃蜜餞一邊笑嘻嘻玩得歡喜。眾人見此都是放了心,這樣乍暖還寒的時候,若是染了風寒可是件足以要命的大事兒。兩個小子平日吃得好長得壯,又這般補救及時,許是這次就躲過去了。

陳家婆媳謝過方傑贈藥,又與蒲草閑話幾句就把胖墩裹嚴實背了回去。蒲草眼見方傑把山子抱了懷裏手把手教他寫字,也就回去前院兒張羅飯菜了。

但是,兩家人都是輕忽了春寒的威力,夜半十分蒲草睡夢裏隱隱聽得山子好似喘氣很重。待得點亮油燈一看,這小子已是燒得小臉兒通紅。

蒲草真是又氣又急,趕忙喊了喜鵲起來幫忙。先把桃花連著鋪蓋一起撤到炕尾,省得她也被傳染了,然後倒了苞穀酒點著火之後趁熱給山子搓揉額頭腳心,末了又喂了一顆治風寒的藥丸。

但是這些顯見都沒有什麽功效,眼見天色將亮,山子還是高燒不退。這淘氣小子也沒了往日的調皮模樣,偶爾睜開眼睛隻會小聲喊姐姐,滾燙的小手牢牢抓了蒲草的衣袖不放,仿似再抓著什麽救命稻草一般。蒲草心疼得抱了他親了又親,恨不能這病痛千百倍轉移到她身上才好。

桃花被喝令躲在炕尾不得上前,小丫頭圍著被子哭得跟淚人似的。

蒲草扔了酒碗給喜鵲繼續搓酒,她則跳到地上就要跑去方家借爬犁進城找大夫。結果剛剛跑到院門口就同滿臉眼淚的陳二嫂撞到了一處,不必說胖墩兒也發了高燒。

方傑自從住到了山村裏,自覺少了城市的喧囂和俗事,日子過得悠閑又自在,倒是極滿意。昨晚偶然讀得一本遊記很是喜愛,一時貪晚過了子時才歇下,這會兒正是睡得香甜。

外屋值夜的東子前幾日也是剛剛得了未來丈人的準許,定了三月初十娶妻。夢裏洞房花燭歡喜非常,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得門外有人高喊,他還以為城裏出了什麽事,趕忙翻身起來去開門。

蒲草進了門也不耽擱,直說兩個孩子高燒要進城找大夫。東子趕忙就去套馬爬犁,這時方傑也聽得動靜趕出來問詢,見此立刻回屋穿衣披了大氅,一同送她們進城。

馬爬犁雖說寬敞,但也坐不下太多人,陳家老少人人急得眼睛通紅,到底最後隻能讓陳二嫂抱了胖墩兒進城。

東子手下的鞭子甩得飛快,恨不得棗紅馬多長兩隻翅膀飛進城去才好。蒲草抱著山子,不時低頭用臉頰去貼他的額頭,一手還要扯著被子替他裹得嚴實。如此自然顧不得自己,整個身子就曝露在了風雪之中。

方傑見得這般心疼之極,也不理會陳二嫂還在一旁就張開大氅把蒲草和山子都抱在了懷裏。

蒲草提心吊膽了大半夜,腦子裏滿滿都是那些平日聽來的閑言,好似農家院子裏大半孩子夭折都是因為風寒高熱,她實在不敢想象若是山子有個好歹她該怎麽辦?

“方傑,怎麽辦?都是我不好,若是夜裏警醒些,山子也不至於燒得這般重。”

“不要這麽說,小孩子要長大都得經個七災八難。我識得城裏治小兒之症最好的大夫,一進城咱們就去醫館,先給孩子退了高熱,然後在我園子裏將養幾日,保管兩個孩子就平安無事了。”方傑輕聲安慰著,手下越發把他們抱得緊了。

陳二嫂聽得這話,抹了兩把眼淚就要同方傑道謝。結果扭頭一見蒲草和方傑這般親密,嚇得激靈靈一哆嗦,立時閉嘴不敢多言了。

這般緊趕慢趕,馬爬犁終於進了南城門兒,東子一路吆喝著路人避讓就瘋跑到了一家醫館門前。

方傑第一個跳下爬犁去喊那正在卸門板的小藥童,“當歸,劉大夫在嗎,快請他出來診病?”

那小藥童聽得動靜回頭一瞧就露了笑臉兒,剛要應聲的功夫,不想瞧得蒲草抱了山子從車上下來,立刻更為驚喜嚷道,“哎呀,張嫂子,怎麽是你來了?”

蒲草仔細瞧了他兩眼又去看醫館門前的匾額,這才想起這就是當日替劉厚生接骨的回春堂啊。她勉強一笑,應聲道,“當歸小兄弟,沒想到咱們又碰麵了,我家裏的孩子染了風寒,勞煩你快請劉大夫給看看。”

“好咧,你們先進屋等著,我馬上就去。”當歸見得是熟人更是熱心,扔下門板就跑去了後院。很快劉大夫就趕了過來,一見兩個孩子的臉色,他也顧不得寒暄,立時診脈開了藥方,蒲草幫著當歸在後院廊簷下架了兩個藥罐咕嘟嘟就熬了起來。

前邊藥堂裏,劉大夫眼見方傑親手沾了藥酒給山子擦抹手腳,就一臉稀奇的湊到他跟前小聲問道,“這孩子可是方老弟家中近親?他倒是個有福氣的,居然能得方大公子親自動手伺候。”

方傑來到翠巒城落腳之初,正遇得娘親忌日,於是就打算舍藥替娘親祈福。當時聽得城中之人都說這回春堂劉大夫最是心慈良善,常常減免窮苦之人的藥費診金,以至於自家清貧難以度日。

他一時孩子心性就裝了窮苦之人的模樣上門看病,不想劉大夫明明識破他的偽裝卻依舊舍藥免了診金。他疑惑問詢卻得了劉大夫一句,“誰人都有難處,能幫一把是一把。”

自此,他心服口服,年年都送一車藥材到醫館,偶爾染了風寒之類也請劉大夫診治。這般來往愈多,兩人交情日漸深厚,比之一般酒肉朋友倒是愈加親近幾分。

“劉兄,你套近乎也是無用。不如趕緊拿些真本事把這倆孩子早些治好,我到時給你拉三車藥材過來。”

劉大夫雙眼立時亮得好似老貓見了鹹魚一般,抓了方傑的袖子,嚷道,“你這話當真?三車藥材要一車上等貨,兩車中等!”

方傑點頭應道,“成交!”

“哈哈,那可太好了。”劉大夫大喜過望,搶過他手裏的酒碗就道,“你快一旁歇著吧,這藥酒這麽搓著哪能見效啊,你看我的!”

他說著手下就麻利的忙了起來,一旁的陳二嫂也跟著有樣學樣兒給胖墩兒擦著。

很快,蒲草和當歸就端了藥湯進來,兩個孩子喝了藥湯睡下不過大半個時辰之後,身上就出了大汗,臉上的紅色也終於退了下來,眾人都是齊齊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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