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冷顏眼前一黑,差點暈倒,伏倒在崖邊,痛哭流涕。沒有什麽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親的親人在慘死在眼前,更令人痛不欲生的了,何況還屍骨無存!
天色更加陰沉了,滾滾的雷聲在遠遠的天際隱約傳來,頭頂烏雲厚重,起風了。
離她最近的一個叛黨大喜,上前就想生擒她,好做人質來要挾黑龍騎。
幾名尾隨在冷顏身後的黑龍騎赤紅著眼搶上吊橋就要衝過去給冷鋒報仇,救冷顏回來。
向天寶自然認識這就是太子妃冷顏,忙下令砍斷吊橋的繩索,阻斷黑龍騎的來路。黑龍騎也發現了向天寶的意圖,取箭急射,想逼退他們,保護吊橋。
向天寶不愧也是高手,布置兩人砍繩,兩人保護砍繩人,其餘以暗器隔著深淵來與黑龍騎對抗。
繩斷,橋落,正在橋上搶渡的幾名黑龍騎眼看就要遭殃,他們輕功再好,終歸是軍人,以搏擊對抗的技能為首學,輕功其次,這般沒有一物可借力的淩空飛渡,可不是他們所擅長的,雖然他們都應變很快抓住了吊橋上的繩索,但也就成了對麵敵人的活靶子。
於此同時,正要抓住冷顏肩頭的那名叛黨,隻覺眼前一花,剛才還在自己腳下對著懸崖淚水漣漣,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子,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連聲音都戛然而止。
忽然,他身體懸空,頭上腳下地往下跌去,他本能地想抓住點什麽,但四周空空,什麽也抓不到,他的腦袋裏也空了,至死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而四周的人都看清了,是那個趴在懸崖邊的太子妃,上一刻還哭得呼天搶地,忽地就像一尾泥鰍,從抓她之人的身側倒滑到了他的身後,將他的腳一扳,身子往前一送,連眨眼的功夫都不需要,就一氣嗬成地將一個高手悄無聲息地幹掉了。
她一轉身,身上外罩的長袍滑落,在空中擰成一根繩筆直飛出,準確地纏住了一側砍落的吊橋繩索,雖然吊橋歪歪斜斜,但終於又連上,沒有斷掉。冷顏被巨大的下墜之力拉扯著,腳向崖邊迅速地滑過去。
“太子妃,鬆手。”橋上的黑龍騎不想她和肚子裏的孩子為了救他們而一起墜入崖下,都大聲地阻止。
可是冷顏充耳不聞,牢牢地抓緊手裏的繩索,終於一腳蹬住了地上凸起的一根樹根上,定住了身體,吊橋上的幾個黑龍騎馬上向這邊奔了過來。
向天寶一看形勢不妙,大錘一擺,向冷顏兜頭就砸了下去。而其餘的叛黨也揮舞兵器向她撲了過去。
冷顏咬唇,死死地拉著衣服做成的繩子,憤怒的目光象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還帶著尚未擦幹的淚水,瞪著眼前每一個手中都沾染了冷鋒鮮血的叛黨。
明珠姑姑死的時候,她就發過誓,要保護自己身邊所有的親人朋友。可是就在剛才,她看著最疼愛自己的兄長在麵前慘死,就差那麽一點點都無法救他,所以她要報仇,恨不得將對麵這些人都扒皮拆骨,更不願吊橋上的黑龍騎再妄送了性命,就是這一刻,她將死於亂刀之下,追隨冷鋒而去,她也要拽緊手中的繩索,保護他們到最後一刻。
懸崖對麵的黑龍騎擔心冷顏承受不了更大的重量,不敢貿然都往吊橋上衝,此時冷顏在前,那些叛黨在後,他們怕傷到冷顏,也無法射箭來救援。
危急關頭,隻見黑龍騎身後,兩條人影從他們頭頂快如風,轉瞬就到了橋頭,一縷銀色光亮一閃,向天寶的額頭忽地開出了一朵鮮豔的紅花,他的表情永遠就定在了舉錘一刹那的凶惡,暴戾,然後直直地如同一截木樁往後倒去。
那些叛黨見狀一怔,來人的輕功和暗器都顯示這絕對是個勁敵。
就在這個空隙,那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已經落到了冷顏身邊,一身勁裝幹淨利落的是薑幼萱,她一伸手甩出手中馬鞭,拉住吊橋另一側的繩子,見君皓揮劍架住了那些叛黨的兵刃與剛剛衝過來的幾名黑龍騎一起將叛黨逼退,她對冷顏自責道:“太子妃,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太子身體虛弱,所以我們來晚了。”
說到君皓身體虛弱時,她的臉又恰到好處地一紅,好似在說他的虛弱不是因為傷勢而是與她做了某事才體力透支。
這神情,這般自然略帶嬌羞地將太子與自己劃為“我們”,無形中,冷顏已經被排除在外。
冷顏目光一閃,看見後麵過來的黑龍騎也快到身邊,大聲招呼他們過來換下薑幼萱,隨即對她說:“不關你事,你來幹什麽,趕快回去。”
“不,咱們是好姐妹,太子是我們夫君,何況冷公子以前對幼萱不薄,無論如何,我都要來這一趟才放心。”薑幼萱此時雙眼炯炯有神,大義凜然道。
這一番慷慨陳詞落入了周圍每一個人的耳中,均知道了君皓有這麽一個明事理的賢妃。
“我哥,已經,已經沒了。”
一個黑龍騎上前接替冷顏拽住繩子,她手上一鬆,整個心也仿佛跟著空了,失魂落魄地站在崖邊,淚眼迷茫看向冷鋒落下的地方,身邊黑龍騎與叛黨的激鬥,她再也看不到也聽不到。
隨著黑龍騎渡過吊橋越來越多,叛黨又失去了向天寶這個頭領,潰不成軍地四下逃竄,而對麵,禦林軍也將留在那邊的大多數叛黨團團包圍,勝負已成定局,隻餘一些亡命之徒還且戰且走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陰沉沉的天空上烏雲在急速地奔騰翻湧,大風刮著樹葉和山石發出各種怪異的呼嘯。
忽然,“垮嚓”一聲巨大的雷聲就在冷顏頭頂響起,震得她兩耳轟鳴,眼前金星直閃,身下的大地仿佛也搖晃起來。
“啊——”她本能地緊抱住腦袋驚叫一聲,腹中刺疼,踉蹌了一下,腳步一滑,向懸崖的方向倒了下去。
這時,一隻有力的大手及時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溫暖高大的身軀將她緊緊擁進懷抱,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不緊不慢讓她感到安定和舒適。
就像以前打雷時,隻要冷鋒在一旁,必然會丟下手上所有的東西和事情,抱住自小最怕打雷的冷顏一樣。
縮在哥哥的懷裏,那可怕的雷聲就再也嚇不著她,等到雷聲過去,她馬上就會沒事人一樣地歡蹦亂跳了。假如沒有人在這時候給她及時的安慰,她就會嚇得瑟瑟發抖,夜裏也會噩夢不斷。
堅實的臂膀,有力的心跳,男子雄壯的氣魄,是哥哥,哥哥回來了,象每次一樣那麽心疼那麽及時地來給她安慰。冷顏用力抱住那緊實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失聲痛哭,讓眼淚恣意流淌,盡數落在那銀色的盔甲上。
“為什麽,為什麽?我爹和哥哥都是那麽忠心為國,卻都死的那樣慘,叫我連他們的屍骨都找不到。”她的拳一下下落在那人的胸前,發泄地使力捶著,他一動不動默默地承受著幾乎癲狂的她完全不受控製的力,重重地落在自己胸膛上。
一路的顛簸,一氣不歇地跑上山來,身體裏早已經是氣血翻湧,君皓強自將喉間腥熱的液體咽回肚裏,看到冷顏找死一般,拉著繩子不放,向天寶的大錘呼嘯著向她頭頂砸下,她眼不眨,身不挪,他毫不猶豫地提氣縱身向對麵撲了過去,同時發暗器擊中一心取冷顏性命沒有防備的向天寶……
“顏兒,不要太難過了,當心傷著孩子。”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冷顏,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冷鋒落崖的情景,但是他從黑龍騎寥寥數語中,已經知道了冷鋒是如何被人圍攻,死於銅錘之下,隻好搬出孩子——冷顏最在意的事情來勸慰,企圖讓她能恢複一些理智。
他溫存的低語,聽在冷顏的耳裏,“轟”地一下將她的幻夢擊碎,這不是冷鋒的聲音。
她用力一把將君皓推開,眼睛瞪得老大,淚珠不斷垂落的眼眸充滿了憤怒的紅色:“你就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我哥哥為了配合你保護你,命都沒了,你還在這裏念念不忘的隻是自己的孩子。我要去找他,哪怕隻剩一根骨頭,我也要找到他!”
冷顏說著,發足狂奔,去尋找往崖下去的路。
君皓心頭之血被她那一番捶打,幾次都已經湧到了嘴裏,又被他艱難地咽了下去,正欲去追冷顏,腳下一軟,就向地上跪了下去。
薑幼萱在一旁看到君皓眼裏心裏滿滿全是冷顏,他內傷頗重,連騎馬的時候都差點栽下去,換做別人早就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了,是一心要救冷顏的信念支撐著他來到這裏,他關心的隻是冷顏和她肚裏的孩子,根本就沒想過這裏還有一個為他同樣懷著孩子浴血奮戰的女人。
薑幼萱心中酸痛,淚眼模糊,但這一切既然是自己選擇的,就必須走下去!
她一把抹幹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上前扶住君皓:“太子,保重身體要緊,就讓臣妾去追太子妃回來。”
“滾開,別在這裏礙眼。”君皓一把甩開她的手,搖晃了幾下身軀,終於站定,惡狠狠地說:“就是因為有你,顏兒才會生氣不理我,你敢再跟來,不要怪我不客氣。”
說罷,君皓跌跌撞撞地尾隨冷顏而去。隻留下崖上,站在狂風中發鬢散亂的薑幼萱,孤零零地站在刀光劍影中淒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