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微微灰白的天際閃爍著幾顆明亮的星辰。
劍蕩山下擂台。
本日的淘汰賽也進入了尾聲，隻剩下最後一輪。
倚在涼亭柱子上的樂山睜開眼睛，直起身來，長歎了一口氣。
今天，他還是沒來……
常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道：“你這是何苦呢？”
“你不懂的……”樂山淡淡說了一句，就欲轉身離開，一個滿懷驚喜的聲音卻是把他的身形給定住了。
“莫大哥！您也來參加選拔了？”是個嬌憨的女聲。
兩人同時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聲音的主人樂山認得，是平時和常安走得較近的穆薇。
而穆薇身邊不知何時出現的藍衣男子，卻是讓樂山的瞳孔驟然一縮，臉上浮現出一絲喜色。
他，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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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醜恍惚的看著擋在自己身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嬌憨少女，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道：“你是……”
穆薇眼神頓時一黯，泫然欲泣道：“莫大哥，我是穆薇啊，才不到一年，你就不認識……”
“啊哈，穆薇，莫大哥給你開個玩笑，別當真啊。”莫醜忙哈哈打斷道，心中卻在苦笑。
雖然肉體才過去一年，他的神念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年，想記住一個隻有數麵之緣的人絕非易事，這想必就是百裏瑩冰所說的後遺症吧。
穆薇哪裏知道他的苦衷，聞言破涕為笑：“莫大哥好壞，就知道欺負人。”
“那個，小薇啊，莫大哥有些急事。你看，能不能過後再聊。”莫醜看到淘汰賽將要開始了，忙對穆薇道。
穆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馬上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莫大哥，快去吧，這是今天最後一輪了，錯過就得等明天。”
“那好，你忙，我去去就來。”莫醜腳步陡然加快，一個縱躍瞬間來到擂台之上。
人們隻感覺麵前一陣風刮過，不禁暗驚：好快的速度！
常安過來的晚了些，沒來的及和莫醜聊上一句，隻得遙遙打了個招呼。
莫醜點點頭，絞盡腦汁才想起來常安這號人，心中苦笑，回去看來得整理一下思緒了，十年來忙於鑽研，人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
正想著，常安身邊的一個身穿淺紅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毫不猶豫縱身躍上了擂台，在他麵前站定，張口就來了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莫醜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和常安穆薇等人不同，好歹一起出生入死過，時間過去的再久遠多少有點印象。眼前這人，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隻有對方衣服袖口和領口鑲著的銀邊，表明了他低級精英弟子的身份。
實在想不起來，莫醜索性老老實實問：“請問閣下是？”
樂山表情一僵，旋即一股怒火湧上心頭，是羞怒。他絕不相信，短短一年，對方就能忘掉當初的約定，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和輕視。
“好，好，你很好。我倒要看看這一年來你進步了多少，竟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樂山怒極反笑，冷冷的看著莫醜，不再多言，靜靜的等待著比試開始。
台下，並立在一起的常安和穆薇麵麵相覷，莫醜給他們的感覺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對勁。
而此時，裁判已驗明莫醜和樂山的身份，宣布比試開始。
淘汰賽規則很自由，分高中低三個等級同時進行，選拔出來的參賽代表囊括了低級弟子以上所有的等級，幾乎讓各級弟子都有體驗百年論劍的機會。
這樣做，其實很好理解。
百年論劍畢竟要一百年才能參加一次，而且還有年齡限製，有機會參與的人本來就少。有些天資卓越的弟子若生不逢時，在百年論劍時尚在成長階段，注定和這一大盛事無緣了。
分級代表參加，雖然大大降低了劍宗弟子的勝率，卻也鍛煉了更多有才能的弟子，不至於斷了香火傳承。這是為什麽劍宗幾萬年來一直沒取得好成績，卻沒有湮滅的根本原因之一。
莫醜不知道對手的憤怒從何而來，也沒心情考慮那麽多。師兄朱凡的失敗讓他心情煩躁，他要盡快出線趕到懸劍坪，為師兄討回公道。
樂山也感受到了對方的焦躁情緒，不禁冷冷一笑：心亂了，那你就必敗無疑。
這次不是越級挑戰賽，關乎到個人榮辱，樂山徹底放開了。
他一句廢話也不說，欺身而上。左手虛畫了三個等距明黃劍陣，右拳重重擊打在劍陣中心。
轟！
濃鬱的金光在他的拳頭上流轉，一股磅礴的劍氣蓄勢而發，化作千點光雨，向靜立在那裏的莫醜激射而去。
一上來就是殺招。
台下驚呼一片，為樂山的實力所震驚。
常安更是吃驚不小，他和樂山同殿，自然知道這明光劍陣可以算是定光殿最難練的幾大秘技之一。很多中級弟子都因為受不了那份枯燥，尚有大部分人沒掌握，而樂山一個低級弟子已然掌握的如此純熟，可見其毅力和決心。
自信源自於本身實力，勝利的天平在常安心中開始偏向了樂山一方。
相對於常安的遊移不定，穆薇則要單純的多了，她和單良對莫醜那是盲目的崇拜。雖然從表麵看起來，樂山要強過莫大哥很多。可當初在廢墟，比他們強大的人還少麽，不都永遠沉睡在了那裏。所以不管現在情況如何，她堅信最後勝出的一定是莫醜。
莫醜接下來的舉動令人費解，他麵對萬千光劍氣定神閑，甚至可以說無動於衷，直到光劍近身，才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右手。
樂山驚怒萬分，不禁怒吼道：“莫醜，你瘋了，輕視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次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認為莫醜有些拿大了，無論他如何隱藏實力，修為上限擺在那裏，還能免疫同級高手的攻擊不成？那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莫醜知道對方沒有誇大，這麽多光劍刺在身上，下場絕對好不到哪去。可他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沒有任何改變，讓人們搞不清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莫醜沒有想什麽，他還來沒來得及想，身體已經先他一步做出了反應，條件反射般做出了它自認為正確的應對。莫醜聽之任之，沒有阻止。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十年間收獲了些什麽。
就在萬千劍雨和莫醜接觸的一刹那，令人震撼事情發生了！
他那隻遲滯的右手輕輕在前方一點，一大一小兩個圓形劍陣驟然成型。劍雨穿過最中間的劍陣瞬間停頓，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反方向激射而出。有的和後麵的劍雨撞擊在一起，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有的反射在地麵，濺得石屑紛飛，然而更多的還是向樂山飛了過去。
什麽？！
樂山呆立在當場，忘記了躲避。他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毫無保留的殺招為什麽沒來得及發揮效果就被破解了，而且被人家反過來利用，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
眼見劍雨就要擊打在他的身上，場外響起了一片驚呼，樂山恍若未覺。
莫醜眉頭一皺，手指虛畫，反射回去的劍雨如烈陽融雪，消失的無影無蹤。
靜！
死一樣的寂靜！
無論觀戰的，比賽的還是裁判，此刻都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你贏不了我的。”莫醜那平淡的聲音響起，驚醒了呆立的眾人。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樂山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道，他有些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莫醜略帶憐憫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你現在的境界不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樂山狀若瘋狂道：“境界不夠？！你是凝脈期，我也是凝脈期，怎麽會境界不夠？除非你已經突破到了金丹。”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這麽年輕的金丹高手，豈不是和各殿弟子首座一個級別的，門中什麽時候出來這麽一個變態。
莫醜繼續搖頭道：“此境界非彼境界，境界分很多種，有肉體的強大，也有精神的強大等等。”
“那你屬於那種？”對方的平靜感染了他，樂山狂躁的表情緩和下來，麵無表情問。
“都不是，如果細說起來，應該是知識儲量的豐富吧。”莫醜想了想，認真的回道。
“知識？”樂山顯然無法理解。
“沒錯，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可以改變力量對比，也可以增加信心和底氣，這就是我領悟出的真理。舉個例子，論修為，我們旗鼓相當，你可能還要高於我一籌，但我卻有無數種方法毫發無損的將你打敗。就好比有了武器和謀略，人類可以打敗遠勝其實力的妖獸。這已經到了另一種層麵，需要你自己領悟。”莫醜說完不再解釋，轉身看向裁判，等待他宣判結果。
“莫醜勝！”裁判心中也有些激動，這種關鍵時候如果能出現一名高手，對劍宗來講顯然是極好的。
樂山對他深施一禮：“雖然我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麽，但非常感謝你的坦誠。你出線毋庸置疑，我會在下麵看著，看著你和你的真理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莫醜點點頭：“你會看到的。”
接下來又打了兩場，沒人再挑戰莫醜，眾人完全被他折服。
莫醜就是踏著夜幕降臨前最後一絲光亮登上懸劍坪的，這幅畫麵被一個心懷仰慕的女弟子記錄了下來，後來成了劍宗的一座豐碑，名為光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