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分化元神已經跟魏楓娘的元神融在一起,化成一個金色小人,懸浮在頭頂之上,默運玄功,勾動天地,拘來無數天魔、陰魔、神魔、秘魔、病魔、死魔……霎時間大殿之內景物千變萬化,各種聲音嘈雜一處,皆是魔頭帶來的幻視幻聽,幻觸幻覺。
魔頭秉性貪婪暴虐,若單是一個,被修道人製服,那便服服帖帖,任憑驅使,一旦群魔匯聚,他們覺得自己比人強了,便要反噬,好在這回有佛門心燈在,那一點如豆燈火靜靜地燃燒,嶽清元神便始終能夠保持清明。
群魔迷惑不了修道人,反被嶽清使法力拘攝,鍛煉神通,火焰之中,群魔被折磨得痛苦萬分,戾氣猛漲,紛紛發狠,要強吞了嶽清元神。那心燈之上立刻發出一圈金紅藍白四色光輪,急速飆轉起來,一麵驅趕降服魔頭,一麵使人心思清淨,所謂降魔即是收心,二者本是一回事。
嶽清見心燈有用,暗喜這次魔功能夠煉成,哪知一個念頭還未閃過,被燈火迎麵一衝,分化元神立刻跟魏楓娘的元神分開。
遠在五台山太乙宮靜修的嶽清,麵前太清八景燈火焰暴漲,撲啦啦,火苗竄起一丈多高,恢複平靜之後,那在魏楓娘身上十餘年之久的分化元神依然飛回,重新歸於坤位之上。
嶽清收功,長歎一聲,滿臉頹喪。原本為形勢所逼,取了心燈回來修煉魔功,沒想到把分化元神給打了回來,那魏楓娘一直都是個不靠譜的,當年嶽清第一次去青螺峪,本來是想像紫雲宮一樣扶住魏楓娘,甚至還想助她煉成五台派五大魔劍之中排行第二的百靈斬仙劍。隻是接觸之下,發現是個爛泥巴扶不上牆的浪貨,這才使出下策,分神奪舍,親自上陣。他
這些年苦心經營,將青螺峪發展成魔教中的一杆大旗,就算是跟峨眉派硬碰硬也絲毫不懼,數次爭鬥,並沒有落入下風,雖然死傷不少部眾,但也斬了峨眉派兩位長老,六個門人。
如今處在這樣一個緊要的節骨眼上,竟然出了意外,不知道辛辛苦苦營造的大好局麵要被魏楓娘怎樣糟蹋!天意麽?罷了,世上除了已經合道的聖人,又有誰能夠把天數變化完全掌握?不過都是成事在人,謀事在天而已。
而與此同時,在青螺峪的魏楓娘,手捧心燈跑出殿外,倚著欄杆,遠眺北方,滿臉淚痕。
嶽清按捺下煩躁的心情,連排了幾卦,都是吉凶各半,沉思片刻,走出太乙宮。
靈奇已經回山,和他一起的還有胡式、孫福,以及那九首神鼇。
靈奇左肩重傷,如果不是有混元丹和玄黃丹,就算治好,日後也要因為元氣虧損傷了道基。
胡式右臂被絞碎,胳膊隻剩下破破爛爛的一截,孫福也被太乙神雷炸傷了元神。
靈奇跪在地上請罪:“當年我在北海時,因林老怪不許我入門,父親另尋了一處冰原給我生活,曾在九取寒泉之中結識這神鼇,與我作伴多年,在南海紫雲宮水眼附近有神樹的消息也是他告訴我的,舊友遇難,我不能不管,卻沒想到讓兩位師叔替我遇險。”
他把事情的經過說完,五台派眾人俱都怒不可遏,紛紛吵嚷著要去武夷山報仇。
許飛娘強壓怒火,親手為靈奇三人醫治:“此事自有咱們長輩做主,你隻管把傷養好。”
劉泉道:“師姐,那謝山和崔蕪欺人太甚!若是就這麽算了,日後恐怕誰也不把咱們五台派放在眼裏了!決不能就這麽善罷甘休,嶽師兄還在閉關,不如由小弟到武夷山去,跟他論個是非曲直,到時也斷他一條手臂!”
鄧八姑眯縫著眼睛:“久聞那謝山和金鍾島主的大名,正好我已經將第二元神煉成,此事不用師姐出馬,隻我和劉師弟去,領教領教那冰魄神光到底有什麽出奇之處。”她的意思是讓劉泉對上謝山,自己挑戰葉繽,至於崔蕪根本沒有被她放在眼裏。
許飛娘沉吟道:“謝山是極樂真人的朋友,若傷了他,恐怕極樂真人麵上不好看。”
“道理在我,極樂真人若偏袒與他,將來飛升仙界如何麵對昔日故友?”
“嶽師兄,你出關了!”除了許飛娘,眾人都站起來。
嶽清道:“事情因果我已經盡知,仙都二女妄談天道,殘殺神鼇,靈奇為救故友,仗義出頭,如此也還是小孩子打架,千不該萬不該,謝山和崔蕪兩個以大欺小,不問青紅皂白,護短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官司打到三清道祖那裏,也是咱們占著道理,我必要讓他給咱們一個說法,否則的話,絕不罷休!”
聽他這麽說,下麵同仇敵愾的楊鯉、陶鈞、石生、石完等小兄弟們都開始摩拳擦掌。
許飛娘知道謝山的根底,為難道:“師弟,那謝山可是……”到這裏便不再往下說。
嶽清垂下目光:“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跟咱們總歸不是一路人,若是一團和氣,大家各過各的還好,若是他們咄咄逼人,咱們也不可能一直忍氣吞聲。”
除了許飛娘之外,所有人都以為他說的是五台派和峨眉派。
嶽清道:“那謝山與崔蕪皆是無門無派的散仙,咱們若是舉派出動,即便贏了也必要讓天下人恥笑。”他看了一眼鄧八姑,“師妹,不如你跟我去,崔蕪一介女子,我勝之不武。”
鄧八姑十分爽利:“崔蕪也還罷了,我隻想會會那金鍾島主!”
她修道年限極早,當初宋末之時,叱利老佛創立西方魔教已有經年,雷姑婆飛升天界,陳玉鳳和鄧八姑流落在外,被白眉禪師的弟子采薇僧朱由穆和妙真觀的薑雪君,聯合天山頂上的一發和尚聯手絞殺,那朱由穆和一發和尚雖然是佛門中人,但向來嫉惡如仇,對旁門中人下手無情,薑雪君與他一般,自稱要殺進所有旁門左道,做玄門中的絕尊者。
二人數次幾乎形神俱滅,逃到北天山,遇到優曇大師出麵,將陳玉鳳四縱五擒,最終將其禁閉在天山上一片冰封峭壁之中,受盡三十年風雷烈火折磨,方決定棄邪歸正,投身佛門,做了優曇大師的弟子。鄧八姑也多虧玉洞真人嶽韞趕來說情,才幸免於難,隻是態度堅決,始終不肯屈服,像陳玉鳳那樣甘心懺悔,苦求拜師,優曇大師不好如朱由穆那般真個動手殺人,畢竟陳、鄧二人與別的妖邪不同,並未做下什麽大惡,嶽韞又是連山大師的記名弟子,輩分與長眉真人相同,大家看在他的麵上,才放過了她。
那時太乙混元祖師剛剛由魔入道,初創五台派,曾手下一個弟子名叫鐵剪真人龐曜,連同司空湛的寵姬方玉柔,看中了北天山後麵的一個鐵堡,想要據此開辟別府,當時那鐵堡裏住著的盡是凡夫,弟子們想趕走凡人,哪知到那裏讓人將鐵堡獻出時才發現,對方竟有混元祖師昔日的仇敵長白三老的傳人,因此引得混元祖師親自出山,一來尋長白三老報仇,二來幫助弟子開辟山門。
鄧八姑受人所激,看五台派的人欺負凡人,仗義出手,親自向混元祖師挑戰,仗著有嶽韞暗中相助,將混元祖師絆住,因此她跟五台派也算有些過節。後來她走火入魔,所在之地並非世人難知,用徹地神針打穿雪山主脈得到雪魂珠之後更是名聲大振,各家煉就魔火神焰的紛紛找上門來,要麽打算搶奪,要麽想要毀去,然而曾經的舊識,已經成了玉清大師的陳玉鳳也好,幫助峨眉派謀劃海外的嶽韞也好,乃至於毒龍尊者等,全無一個上前照拂。
在雪山枯坐多年,她已經是心灰意冷,頗有些厭世棄俗之想,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昔日的對頭出麵來救,不惜以廣成子所傳珍丹奇藥幫助自己脫劫。她當初那樣痛快地答應加入五台派,主要還是不想欠人人情,畢竟人家幫了自己大忙,了不起將來再轉一世罷了,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誰知加入五台之後,所學通玄真經,太乙真解,方知太乙混元祖師脫魔入道並非傳說,之後四五百年道行突飛猛進,難怪能跟峨眉派各擅其場,創下這般大的家業。
最難得的是許飛娘不計前嫌,嶽清為人又十分仗義,非但沒有要她的雪魂珠,還特地去西極想辦法取了玄陰真水幫助她洗煉雪魂珠,並且寄托第二元神,再過不久便能煉成身外化身,鄧八姑這樣的性格又怎能不心存感激?過去她在山上時,隻當自己是來還債的,想等五台派有用到她之時一拚效力,自去年和嶽清共同修成元嬰,成就地仙境界開始,便徹底轉變了心態,真個把自己當成五台派的人,但凡謀劃什麽事情,也都主動參與,勇於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