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侍衛就要出發,卻被他叫住。
他神色複雜的盯了洛雯兒一眼,沉著臉去了。
洛雯兒依舊看似鎮靜的立在一邊,心裏卻直打鼓。這個無涯國主簡直不可理喻,不就是一掛紫藤蘿嗎?花不就是用來看用來聞用來欣賞的嗎?幹什麽碰一碰就要殺頭?一朵花竟是比人命還要值錢了?如此的不務正業果真是名不虛傳。
再想起大殿上那個懶洋洋又怪腔怪調仿如太監的聲音,她更是撇了撇嘴。
可若他果真如此,即便搬出什麽功勞,怕是也無能為力吧?這可不是初時為了救盼雲和念青而同李維一討價還價,她現在的對手也不是眼前的餘江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上,方才不過是緩兵之計,唯今之計應該是去找千羽翼,可是他……在哪呢?
正在焦灼之際,餘江回來了,臉色更青。
見所有的人都在望著自己,餘江擰緊了眉,死死盯住洛雯兒,忽的臂一揮……
洛雯兒心頭頓時一緊……
可是卻見他撩了袍擺,單膝著地,雙手抱拳,眼睛盯著洛雯兒腳前的地麵,硬邦邦道:“末將令洛姑娘受驚,還望洛姑娘恕罪!”
靜,隻聽見枝葉在頭頂窸窣,隻聞到紫藤蘿靜|香細細。
忽的,盼雲和念青爆出一陣歡呼,結果被餘江狠狠一瞪,立刻收了聲,做低眉順眼狀。
洛雯兒冷汗已是濕了後背,此刻終於鬆了口氣,卻也未流露欣喜之態,而是有模有樣的謝了餘江:“有勞餘統領了。”
不是落荒而逃,而是領著盼雲和念青施施然的上了石階。待感覺不到餘統領那仿若要殺人的目光後,盼雲和念青才放鬆了神經,撫著胸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洛雯兒不似二人對宮中規矩與刑罰如此熟稔,所以對這種死裏逃生沒有更深刻的體會,隻是好奇問道:“那掛紫藤蘿到底有什麽說法?為什麽不讓人接近?”
“那是王上最心愛的夢妃親手種下的……”念青立刻開始顯擺。
原來就是那個令無涯國主寧願舍棄王位亦要鄭重迎娶為後的女子……
洛雯兒不覺回頭望向那幕紫藤蘿……
輕風下,紫色的瀑布正在輕輕抖動,仿若騰起一陣陣的淡紫煙霧……
忽然不是那麽討厭這位王上了,畢竟,這也是個深情之人,而那個女子,雖然早逝,然而得了這樣一份牽掛,也是幸運的吧,畢竟,最是無情帝王家……
“……除此之外,宮中還有幾條規矩,觸之必死。比如除了王上,誰也不準穿紫色的衣服,戴紫色的首飾,用紫色的物件;除了紫藤蘿,宮裏不許開別的紫色的花……”念青兀自在聒噪。
洛雯兒卻無心再聽,隻歎了口氣,緩緩向前走去。
然而在轉身的瞬間,她記起千羽翼曾說過,他與一位早逝女子的初次相遇,便是在一掛紫藤蘿下……
可也隻是記起而已。
盼雲見念青開心得眉裏眼裏都是笑,又不全是劫後餘生的喜悅,不禁盯了她一眼。
念青立刻回了她一眼,眸中不無得意。
盼雲一下子明白了。
但凡闖入紫夢園,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但凡不小心“碰”了紫藤蘿花的,皆不論來曆,就地格殺勿論。王上對別的事可以寬鬆,對此事卻特別執著,執著得簡直嚴苛,而洛雯兒不但沒有受到任何處罰還全身而退,餘江甚至賠禮道歉了,難道真的是……
她不覺又睇了念青一眼,但見念青恰好望過來,眼底滿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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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就這麽放了?”
李維一看見那隻輕撫鬢角的手驀地一滯。
那隻手可真美,圓潤無骨,指甲長而飽滿,塗著紅紅的蔻丹,在這血樣顏色的映襯下,皮膚更顯白皙,還閃著盈盈的珠光。
可也僅僅是一滯,便又抹了抹光溜溜的發,於是翹起的指尖好像飛舞花叢的蝴蝶,輕盈跳動。
每每看到,李維一都覺得蝴蝶那小小的爪子在他心上抓撓,然而他也僅僅是想而已,因為這雙堪稱宮中最美麗的手,隻需像蝶翅那般輕輕翕動兩下,便能製造出最“美麗”的最無懈可擊的陰謀。
“是啊,就這麽放了。”李維一躬身垂眸,畢恭畢敬。
“這倒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呢。”
無涯王後東方凝自鎏金雕花的鏡台前徐徐轉頭,露出半張精描細畫美豔無雙的臉。
李維一的身子不覺又躬了躬。
小宮女急忙上前,扶著東方凝起了身。
東方凝的手搭在小宮女的腕上,貌似悠閑的在金碧輝煌的殿中慢行,黃金點翠鳳步搖在仙台髻旁顫顫巍巍,碧色暗花刺繡蝴蝶牡丹紋十二幅長裙於漢玉雕磚的地上鋪開一麵扇形,好似孔雀華麗的尾羽。
李維一跟在身後,看著那尾羽掃過,露出地麵的花紋,隻覺嗓子發幹,心頭發虛。
他急忙清清嗓子,上前一步道:“其實也不止是這件事。前幾日,小的去了丹茜宮,見到了那個女子……”
他偷覷了眼王後,但見東方凝半閉著眸子,密長的睫毛遮擋了一切神色,似是疲倦,又似是對他所言之事提不起半分興致。
他想了想,繼續輕聲道:“小的覺得那個女子分外像一個人……”
東方凝依然在緩緩向前走著,這會卻是微抬了眼睫,好像在懶洋洋的打量窗外春光。
“哦,像哪個?”
雖似在問,可語氣聽起來卻是渾不在意,倒像是看李維一在那自言自語,於是給他個繼續聒噪的機會。
李維一又靠近了些,仿佛生怕別人聽到般壓低了嗓子,又仿佛生怕別人聽不到般一字一頓道:“夢妃!”
“啪!”
刺金縷花的敞袖也不知怎麽就刮到了黃花梨香幾上的一個小玩意,隻聽一聲脆響後,身邊的小宮女“咚”的跪倒在地。
“沒用的東西,這點事都做不好,拖出去!”
小宮女連哭叫求饒都忘了,就那麽被拖了出去。
李維一有些同情的看著她,他知道,這一出去,世上可就再沒這個人了。
東方凝看似又恢複了悠閑,仿佛方才之事對她而言不過是一縷過身輕風。
也的確如此,因為這樣的輕風實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