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長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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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敬茶

翌日清晨。

黃氏一麵替衛長嬴梳著發,一麵低聲責備:“大小姐下手也太狠了,怎麽把姑爺抓成那個樣子?”

昨晚他們事畢後,沈藏鋒叫人進內室伺候。使女們見著衛長嬴滿身吻痕也還罷了,究竟在情理之中,琴歌、豔歌滿麵通紅的替她擦洗淨身。

倒是沈藏鋒,在衛長嬴不遠處讓人服侍時,被看見背上、臂上抓痕累累,血跡縱橫,仿佛和人交過手一樣,把伺候他的嚇了一跳,有一個當時就要去翻敷外傷的藥膏,隻是被沈藏鋒喝止了……雖然如此,琴歌、豔歌哪兒還能定得下心?她們匆匆忙忙替衛長嬴擦幹了身子,出去之後立刻把事情告訴黃氏,黃氏問清具體傷勢後,真心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會趁近身伺候,自然要說上衛長嬴幾句:“虧得姑爺自己說了不要敷藥,不然一會敬茶的時候,叫人聞出來,當眾一問……大小姐你說說,這新婚夜將夫婿弄得隔日起來就找起了傷藥——這,這成何體統?大小姐往後還怎麽見這上上下下?”

衛長嬴撥弄著手邊一盒胭脂,鬱悶的不作聲,心裏亂七八糟的隻覺得做女孩子實在太可憐了——自己不痛嗎?

黃氏知道她心裏不服,但怕說多了擾了她拜見公婆時的情緒,見她不作聲,心裏歎了口氣,也不提了。手腳利落的替她把長發綰好,叫人將蘇夫人賜下的那對血玉對簪取來,小心的插了上去,又飾了幾朵珠花。正要退後兩步端詳,看可還少了什麽,已經更衣完畢的沈藏鋒卻走了過來,笑著道:“這樣就很好。”

大小姐什麽樣子最好看,當然是姑爺說了算。黃氏聞言,忙福了福身:“是!”

衛長嬴正鬱悶著,從銅鏡看他這麽會兒就收拾好了不說,而且一派神清氣爽、精神奕奕。倒是自己,雖然沐浴過,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痛的,卻還要強打精神去拜見合家大小……忍不住在鏡子裏狠狠瞪了他幾眼!

沈藏鋒看得分明,眼中掠過一絲戲謔,走到妝台邊,拈了一隻螺子黛,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看著衛長嬴的雙眉,但笑不語。黃氏見他是要親自為衛長嬴畫眉,麵露喜色,忙識趣的讓開不說,又以目示意其他人也退開些,莫要擾了新婚夫婦的興致。

衛長嬴隻覺肩頭一沉,卻是沈藏鋒借著畫眉,將手撫住她肩,不覺眉尖一蹙,因為黃氏等人都在,隻咬了咬唇,忍了!不想沈藏鋒撫著她肩俯下身來,慢條斯理的拿螺子黛在她眉上輕輕畫著,卻趁機貼在她耳畔低笑道:“痛得厲害麽?你忍忍,敬完茶,咱們回來就歇著。”

“……”聽了這話,再感受著他在耳畔吐字如嗬的氣息,衛長嬴原本瑩白若雪的雙頰騰得通紅!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沈藏鋒又悄聲道:“一會我扶你走。”

衛長嬴咬牙片刻,忽然不懷好意的一笑,偏了偏頭,小聲道:“你背上痛不痛啊?”話像是關心,實則是幸災樂禍。

“小傷而已。”然而沈藏鋒顯然心情很不錯,根本沒有把被抓傷的事兒放在心上,倒是低笑著安慰她道,“我已督促她們不許外傳,不會有人知道的,你別擔心。”

……衛長嬴麵無表情的問:“你會用胭脂麽?”

這時候沈藏鋒已經替她描好了眉,正隨手拿了一盒胭脂起來打開,挨挨擦擦的,顯然靠著她不想走開。聞言麵色一窘,正要張口叫黃氏,一瞥妻子,卻笑了,道:“嬴兒雙頰自然生暈,色比桃花,還要這胭脂做什麽?”順理成章的把胭脂放回原處。

又說,“嬴兒唇不染自朱,這口脂也沒什麽好上的。”嗯,妝台上這麽多東西,琳琅滿目,他還真不知道哪個是口脂。

繼續說,“嬴兒姿儀天成,蕊黃斜紅也增不了什麽顏色,不如就點一點朱砂於眉間。”這些都那麽麻煩,他一個男子如何會用?

最後道,“喏,成了,看為夫的手藝如何,還不錯罷?”

他看著鏡中嬌豔若花的衛長嬴,覺得很是滿意。

衛長嬴無語的提醒道:“你就描了眉、點了一點朱砂。”口脂、脂粉、蕊黃、斜紅、笑靨……一概沒用,這就算手藝?而且還不錯?難道這廝認為,如今自己這豔麗欲滴的模樣兒……都是他幫著打扮出來的?

這是自己本來就生的好看好麽!

沈藏鋒笑容滿麵,伸指輕輕掠過她柔嫩的麵頰:“我妻天生麗質,何用脂粉玷汙?”

看到衛長嬴捏了捏拳,黃氏趕緊上來圓場,催促她去更衣。

穿戴畢,外間早有原本服侍沈藏鋒的下人備好了早飯,看得出來特別照顧到衛長嬴的口味,有一半都是鳳州那邊的菜肴。

衛長嬴注意到沈藏鋒這兒使女很少,這會忙前忙後、看著眼生的僅僅兩個使女,另外兩個都梳了婦人發髻,顯然是仆婦了。而且每個都容貌平平,甚至可以說有些媸陋。她知道沈藏鋒在家族中頗受重視,暗自思忖許是怕身邊使女太過豔麗使他分心,這才故意給了這麽兩個長相不好的人伺候。

而且這兩個使女明顯不是什麽靈巧的人,做事的時候頗有些怯生生的意思……

看來沈藏鋒對下人不怎麽在乎?甚至還頗為嚴厲?

她這兒試圖揣測沈藏鋒的性情,沈藏鋒倒是已經親手夾了幾箸菜,放進她麵前的碗裏,笑著道:“你看看這廚子可合你口味?”

四周下人看到這一幕,都掩嘴輕笑。黃氏尤其笑容欣慰。

衛長嬴麵上一紅,斂了心神用起飯來:“都好。”

用過飯,使女捧上水,伺候著兩人漱口淨手,沈藏鋒便道:“咱們現在過去?”

“好!”

出了門才發現,沈家撥給他們住的是一座三進的獨門小院,占地不小。夫婦兩個起居在第二進,庭中栽種著各色花草,此刻正值鬱鬱蔥蔥的時候,東南角上還挖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池邊砌著嶙峋的山石,石上爬滿薜荔——此外也無暇多看。

從前沈藏鋒提到的百年梧桐木卻不見蹤影,一直到前頭才發現原來是在一進來的庭院裏。這第一進的院子比第二進的廣闊,百年梧桐樹枝繁葉茂的也隻遮了大半地兒,卻是做了一個演武場,一角還排著梅花樁。有一邊的廊下放著兵器架,架上除了幾柄刀劍外,空空蕩蕩的,似乎真正使用的武器並沒有放在這兒。

一路上所見下仆大抵是男子,難得幾個女仆,也都是年歲已長或容貌平庸。衛長嬴咬了下唇,心想沈家對沈藏鋒還真是寄予厚望,竟然管到了這樣的地步——因為宋老夫人把衛長風當成命一樣看待,然而瑞羽堂衛長風住的流華院裏,使女、包括“碧梧”中人,也都是俏麗的。

院外有軟轎在等著,身子很是不適的衛長嬴鬆了口氣。

去往上房的沿途,頗有些景致,與鳳州風情不同,也許是帝都的特色,也許是西涼那兒的。這時候也沒心思細看,待到了上房外落轎,門口下人看見,忙進去稟告,衛長嬴不禁深吸了口氣。

正有些忐忑,沈藏鋒過來攜了她的手,輕聲道:“別擔心。”

被一幹下人看著,衛長嬴略掙了掙,因他握得緊,也就抿了抿嘴沒作聲,片刻後下人出來請他們進去,兩人便攜著手入內——

堂上,沈宣與蘇夫人皆著曲裾,正襟危坐,等候著子媳的拜見。

衛長嬴進門這一瞥,隻覺公公沈宣相貌威武,顧盼之間目光炯炯,沈藏鋒那種眉宇之間鋒芒畢露的氣質與他很是相象。隻是沈宣許是年歲的緣故,已經到了含而不露的地步,鋒芒之感倒遠不如沈藏鋒這樣淩厲,隻是威嚴更重。

而婆婆蘇夫人是個容貌秀雅的婦人,論年歲也不輕了,看著倒是最多不過三十許,姿色尚存。她神色之間淡淡的,瞧不出來喜怒。

待兩人在下人鋪上的錦團上恭恭敬敬行過禮,敬上茶,沈宣與蘇夫人象征性的呷了一口,各自勉勵了幾句,雖然談不上親熱萬分,然而也和顏悅色。繼而給見麵禮——到了這裏,沈宣臉色就有點古怪,叫人抬了一對雌雄寶劍出來,撫著頷下長須,沉吟了兩息,才對衛長嬴道:“聞說你武藝不錯,先前的那柄‘戮胡’劍本是照著男子的臂力打造的,怕是使著不大順手,是以這次專門從庫裏挑這對雌雄劍。望你們同心戮力,彼此扶持,能不負此劍!”

衛長嬴忙道:“媳婦遵命!必不敢忘!”

沈宣訓誨時,堂上有好幾人都似笑非笑,包括蘇夫人在內,等到蘇夫人給見麵禮時,她神色就緩和了許多,笑意盈盈的取了一對翡翠耳墜子出來:“願你夫婦二人,從此相依相扶,永不相負!”

衛長嬴接下,再次拜謝——這對翡翠墜子打造成鳳凰尾羽的樣式,暗合了衛長嬴出身於鳳州衛氏,而且玉質奇佳,握在手中,猶如握著一把悠悠碧水,光芒柔和而純粹,莫看墜子大小不過寸許,卻是價值連城的物件。

從這一點上,蘇夫人不管心裏喜歡不喜歡衛長嬴,至少這禮沒有輕視她。

蘇夫人又吩咐:“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去認一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