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極其仰慕嫡母宋老夫人,但衛盛仙究竟自己也為人母了,問了一上午的宋老夫人,到午飯時,被身後嬤嬤拽了好幾把袖子,可算想起來正事,就令兩個女兒:“你們去廚房裏看著點兒,別叫她們憊懶敷衍。”
見宋西月和宋茹萱被打發走,衛長嬴知道大姑姑要說事情了,果然衛盛仙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按說長嬴你自己也才嫁到帝都,又是為人婦,自有夫家要顧,本不該再給你添事兒的……”
“大姑姑說的這是哪裏的話?咱們乃是親姑侄,都是自家骨肉,大姑姑還是我長輩,若有事兒,隻管吩咐,侄女但凡做得到的,斷然沒有推辭的道理。”衛長嬴笑著打斷她話道,雖然衛長嬴上回到宋府去得不巧,至今還沒見過自己那嫡親舅舅,但想來宋羽望作為宋夫人的嫡親兄長,對自己這個外甥女怎麽也該給點兒麵子,何況這事對宋羽望來說又不難,無非是親自發話約束下旁支的族人——料想大姑丈那些親戚還沒這個膽子敢違抗本宗的命令。
哪裏想到衛盛仙聽了她的承諾雖然很是感激,但說的卻是:“長嬴既然都這麽說了,姑姑也就直言了:你看你這兩個表妹,雖然遠不及你,然也算得整齊,姑姑早年也在你祖母跟前學過規矩,都教給了她們。你兩個表妹還算聽話,德容工行都還來得。如今西月年已及笄,茹萱也大了,這些年來一直跟著你大姑丈在澤州,那兒地僻,也沒個象樣的人家。現下你大姑丈好容易回了京畿,然而這初來乍到的,當年一些故舊,因為多年相隔也都生疏了,到底不如咱們骨肉之親來得親切……你若有什麽合宜的人,瞧著不錯,你這兩個表妹又配得上的,可否幫姑姑留意留意?”
衛長嬴本以為衛盛仙要說被丈夫族人逼迫的事情,哪裏想到衛盛仙卻是要托付兩個女兒的婚事——衛盛仙說的也有道理,她是在帝都生長的,但出閣之後一直隨夫外任,澤州都是靠近暹羅的地方了,那裏即使有些當地所謂的名門望族,出身海內六閥之一的衛盛仙哪裏看得上眼?
就是宋西月和宋茹萱的父親也是海內六閥裏江南宋氏的子弟呢!
想來這大姑丈在此時忽然調回京畿,多半還是為了這兩個女兒能夠嫁個好人家,想方設法的使了法子活動的。
憑心而論這兩個表妹容貌都不差,看起來性情也不壞,雖然是宋氏旁支之女,但俱是嫡出,家裏產業也豐厚,大姑丈之前任的是澤州牧,如今回京畿也是州牧,這官職也算可以了。憑著父親母親都是閥閱子弟,尤其母親衛盛仙還是如今鳳州衛氏閥主之女的身份,大部分的門第都還能相看。
衛長嬴心裏計較了一回,覺得這事自己還是能幫得上忙的,就點頭道:“大姑姑但請放心,侄女如今雖然出閣未久,對帝都各家的公子們都還不甚熟悉,然而夫君在三衛之中多有知交好友,內中頗有賢才,想來是能為兩位妹妹相看些個的,隻是終身大事,侄女卻不敢為兩位妹妹定奪,屆時還要請大姑姑親自過目掌眼才是。”
衛盛仙喜道:“三衛裏頭都是青年才俊,如此可就勞煩長嬴你了。”
如此把這件事情定下來,宋西月和宋茹萱才一起從廚房回來,說是午飯已經備好,詢問是否立刻傳進來。
因為才從劉氏、端木氏手裏奪了權,衛長嬴今兒個雖然過來拜訪衛盛仙了,心裏到底惦記著家裏,所以用過午飯,小坐片刻,就委婉道出昨兒個嫂子們才分派了事情給自己……衛盛仙女兒都要出閣了,對後宅院裏的彎彎繞繞自是明白,當下不再留她,隻叫人把那冰魄香分了一半,卻拿兩個匣子裝了,微笑著道:“你如今和公婆一起住著,想來這香也不可能獨自用。我替你分好了,你看這大匣子更華貴些,但裏頭裝的香卻少,這不起眼的小匣子麽……你自己拿著。”
說著朝侄女眨了眨眼,神情促狹。
衛長嬴不禁莞爾,覺得大姑姑到這會才有點跟著宋老夫人長大的樣子,越發疑惑為什麽二嬸和二姑姑都說大姑姑被夫家親戚逼迫得非常厲害?
在冰魄香之外,衛盛仙又回了四色禮給蘇夫人——這些被衛長嬴帶回府中,四色禮蘇夫人自是不在乎,客氣了兩句叫人收了,聽衛長嬴介紹了冰魄香,卻是立刻來了精神:這樣的奢靡之物,養尊處優的女眷們就沒有不感興趣的。
當下叫人抬了冰鑒上來,從衛盛仙給蘇夫人的大匣子裏取了一小塊放入,卻見那香在匣中時毫無氣味,一俟放入冰中,方有一縷幽幽淡香逸出。
待得片刻,淡香轉濃,然卻未到馥鬱的地步,絲絲縷縷的冷香,又非清冷,彌漫於室,毫無焚香時的煙熏火燎之氣,既清雅又幹淨,蘇夫人精神一振,讚道:“好個冰魄香!”
知道消息後一起過來看個究竟的劉氏、端木氏對著這樣的異香也挑不出不是,蘇夫人又已經誇獎了,不甘心,卻也不能隨之讚上幾句。
聞說是暹羅商賈販賣到澤州、為衛盛仙買下來的異域之香,就是衛盛仙也就遇見了那麽一個商賈賣這冰魄香,眾人都深覺遺憾,劉氏就歎道:“蠻夷無知,這等珍品,在澤州那樣的小地方,能賣出什麽名堂來?若非三弟妹的大姑丈在那兒任職,怕是那暹羅商賈再賣個幾年都賣不掉。若他往我大魏正經繁華處來,慢說千金,萬金又如何?”
如今的大魏雖然漸露衰微之相,然而閥閱大族仍舊生活奢侈,非常人所能想象,從蘇夫人到衛長嬴,無人覺得萬金購一匣香料不值得,都惋惜於冰魄香的稀少,空有黃金而不能求得。
端木氏道:“暹羅這等小國,怕是到了澤州就認為繁華無比,以為我大魏不過如此了。”
兩個嫂子也說好,衛長嬴當然也要許諾把自己的給她們各分一份,當然是不可能和給蘇夫人的這樣多了。這次不同上回送鸚鵡,劉氏與端木氏都沒拒絕。
因為收了衛長嬴的禮,劉氏和端木氏一時間也不好再說些不陰不陽的話,加上又在蘇夫人跟前,倒是融洽了許多,妯娌三個說說笑笑,奉承著蘇夫人,到晚飯時才各自散去。
這天晚上,衛長嬴與沈藏鋒溫存過了,枕著丈夫的手臂,就說起衛盛仙的托付:“今兒個母親許我去探望大姑姑,見到了兩個表妹。之前一直隨我大姑丈在澤州任上的,到今兒才頭一回見,俱是秀美出眾、貞靜謙默的閨秀。然而因為初到帝都,不為眾家所識,大姑姑倒有些擔心她們的終身大事——兩個表妹現下也到了年歲了。”
沈藏鋒笑著道:“你是要我在三衛裏幫著看看人?”
“當然了。”衛長嬴笑著輕捶他一下,嗔問,“有沒有合宜的人家?上一回那麽多人過來探你,總不會個個定好親了罷?”
沈藏鋒道:“你讓我想想……咱們這表妹什麽性情?”
“今兒個頭一回見,看著是個穩重的,而且我那大姑姑看得出來對表妹們都是管教極嚴的。”衛長嬴沉吟道。
“你看劉幼照如何?”沈藏鋒道。
衛長嬴一怔,道:“劉幼照?”
“他是威遠侯之侄,父母已故,乃是威遠侯一手撫養長大的,視同親生。”沈藏鋒介紹著,“因為是其父獨子,威遠侯甚為愛護,惟恐他有失,對不住兄弟。所以威遠侯諸子都在東胡抵禦戎人,卻把他派到帝都來,就是因為有了其堂兄劉季照的例子,生怕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傷著了他,硬是讓他進了親衛,侍奉聖上跟前,前程既廣闊,也安全得多。”
衛長嬴因為衛長嫻以及去年自己吃了劉家的虧——也許是劉思懷這支五房幹的,也許是劉思競那一支幹的,總而言之都是劉家幹的——加上出閣以來,大嫂劉氏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對和劉家結親就有些不喜。
但究竟是丈夫的提議,又是自己纏著丈夫問的,沉吟了一回,才挑剔道:“劉幼照慣用的兵刃是八寶梅花亮銀錘,可見膂力不小,他麵貌又斯文,上回我也沒多留意……然而想著貌弱實強的人,大抵脾氣剛烈罷?我那表妹年少嬌弱,還是性情寬厚些的人可靠點兒。”
“劉幼照性情尚可,比端木無憂卻是溫和許多。”沈藏鋒解釋道,“他隻是話不很多,然而也沒沉默到顧威那種地步。”
說到顧威,衛長嬴忽然想了起來一事,道:“咱們剛成婚那會,你陪我回門,路上遇見了顧子鳴和顧威,當日他們去探望張憑虛……不是說到臨川公主的婚事?怎麽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嗎?”
“這結果也差不多定了。”沈藏鋒一哂,道,“臨川公主的駙馬十有八.九就是顧威了。”
“居然是顧威?”衛長嬴很是驚訝。
沈藏鋒側過身來,伸指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刮,笑著問:“為什麽不能是顧威?”
“上回公主生辰,我隨母親進宮去道賀,見著貴妃娘娘邀公主到明光宮裏小住,公主是先答應了才去問皇後娘娘的。”衛長嬴疑惑的道,“我想公主殿下分明更親近貴妃娘娘,還以為尚主的會是鄧家公子呢!”
沈藏鋒哂道:“原本貴妃和皇後一直為了臨川公主的駙馬人選暗暗爭鬥著,但後來似乎是鄧祥之主動退出,貴妃其他的侄兒,要麽已經婚娶,要麽就是年歲不夠,要麽就是容貌才幹不如鄧祥之。貴妃沒了人選,也就不管了。”
“鄧公子為何要拒絕?”衛長嬴驚奇的問,因為被鄧宗麒救過,衛長嬴對鄧宗麒一直有些感激,提到他時即使是在人後也特別以“公子”尊稱,如今聽了之後就不解的道,“我聽說鄧公子父母俱去,而且因為長輩之間的一些舊怨,鄧氏一族對鄧公子兄妹也不是很好。若能尚得聖上寵愛的臨川公主,想來對他前程也更有利些?”
沈藏鋒尋思了片刻,搖頭道:“我也不知緣故。畢竟顧威與鄧祥之俱是同僚,此前我又曾奉聖命詢問過張憑虛,惟恐去問了叫他們誤會。”
就揣測道,“鄧祥之甚是寶愛其胞妹,也許是為了妹妹的緣故罷?畢竟臨川公主性情也不是非常隨和,擔心公主下降之後,自恃金枝玉葉,委屈了其妹。”
衛長嬴聽宋在水講過鄧彎彎如何深得其兄憐愛照拂,又一直聽說著本朝的金枝玉葉是如何自恃尊貴身份驕行眾人、藐視駙馬的,也覺得這個可能最大:“鄧公子如今已經加冠,仍舊未曾婚娶,卻還為了妹妹拒為天家婿,真是賢兄典範……咦,鄧公子尚且無妻,他怕公主殿下委屈了他妹妹,但你看我那大表妹如何?我那大表妹可是性情不壞的,未必與那鄧彎彎處不到一起。”
沈藏鋒沉吟道:“祥之人是極好的,隻是如今就咱們兩個人,我與你說句實話,我卻不讚成和他結親。”
衛長嬴詫異的問:“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