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葉茉很奇怪自己為何想起年少時的句子。
祁連山的樹木多得連飛禽都極少，至少烏鴉是沒有的。又是月初，天空中隻無力地掛著殘月，光輝吝嗇，未灑向大地。也許隻有星星是稀少的，不如用完全看不見來形容更好。
但葉茉還是想到了這句子。
一行人中亦淩霄走在最前麵。淩王此刻的心情似乎是極佳的。當然，這是子墨悄聲告訴葉茉的。
葉茉一直覺得自己的養氣功夫出類拔萃，在遇到亦淩霄之後覺得自己的忍耐會有長足的進步。現在葉茉覺得，在亦淩霄心境欠佳的時候，葉茉有一種戳死他的衝動。在考慮到他身邊武功深不見底的三個護衛之後，將衝動壓了下來。在亦淩霄心情開朗的時候，葉茉有一種戳死自己的衝動，而且這種衝動持續得很久。亦淩霄在高興時吐出的話語比平時犀利了幾倍。雖然，對象隻有自己。
周圍依然是一片死寂。雖然眼睛早已習慣了黑暗，但毫無光亮的夜仍然很難視物。葉茉視力驚人，亦淩霄等人卻是年少習武，近距離的視物問題也不大。然而，本該很短的路記人已走了三個時辰。
“這路好像有點兒不對。”葉茉輕蹙著眉，對亦淩霄道。
“隻是插曲而已，很快就能解決。”
相較於葉茉，亦淩霄更早發現了問題。雖然周圍的景物有所不同，但幾人像是進了一個循環，一直在原地不動。
“插曲，也就是路真的有問題？人為，還是？”
注意到了亦淩霄話中的含義，葉茉追問道。
“爺，這不會是傳說中的輪回之地吧？”子墨變了聲調。葉茉甚至能見到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輪回之地？”葉茉挑了下眉。子墨的身手很好，讓他瞬間蒼白了臉的地方，必定相當麻煩。
“佛教謂眾生由惑業之因而招感三界、六道之生死輪轉，恰如車輪之回轉，永無止盡。然而，輪回之地，於常人來說，卻是地獄。”
聞允的聲音像是從半空中飄來的。葉茉是第一次看到這溫潤的男子露出如此緊張的神色。
“有一個傳說，輪回之地應該稱為修羅場，但幾乎沒有人能活著從那裏走出來。進入修羅之地的人開始隻是感覺在原地打轉，後來會出現凶獸和妖魔，將彷徨的人類撕裂。”
“也就是有人曾經從輪回之地出來過了？”
“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亦國的老國王，據說他的武功是數百年來亦國中最高的。但二十年前正是由於在輪回之地中受傷太重，回來時意識已經崩潰了。縱使蘇先生醫術高超，也隻為老國王留下了半年的時間。”
談到此，聞允已閉上了眼睛。這經曆對亦國的子民來說，實在過於慘痛。
“很快就會解決的，因為我是亦淩霄。”嗓音冰冷而嘶啞，卻帶著不可一世的自傲。
葉茉本來有些提著的心突地放下了。
對死刑犯來說，若皇帝開口說：“我赦你自由，因為我是皇帝。”那麽死刑犯會心安了。
對債主來說，一個身逾千萬的富豪說：“你會得到這筆錢的。”那麽債主會心安了。
“因為我是亦淩霄”是一個承諾，讓人心安的承諾。這是一種可怕的自信，自然也建立在可怕的實力之上。
“這男人，倒還是有幾分本領，能令人心安。”葉茉心道。
櫻唇微啟，葉茉正欲說點兒什麽安心的話，突地心中一寒，一種說不出的心悸湧上心頭。
寂靜的夜在這一瞬開始喧囂。風卷起散落在地上的樹葉，撞向樹幹。無數垂死的歎息聲一齊響起。本來靜謐的樹林，在這一刻變成了地獄。
“堵住耳朵。”亦淩霄的語調仍然平靜，但身體已經繃直，雙足不留痕跡地分開。
話音剛落，怒吼聲由前方響起，大地劇烈顫抖。接著是尖嘯聲，似乎要劃破天際。可怕的威壓使眾人連站立都很艱難。接著，龐大的身軀憑空出現。狂風卷起了高大的楠木。
“那是？”葉茉苦苦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輪回之地的半個主人。”，
葉茉定了定身子，這才看清那龐然大物。外形很像狐狸，卻長著九根尾巴。純白的毛皮，沒有一點瑕疵。
亦淩霄的手下已失去了意識。現在與這魔獸對抗的，隻有亦淩霄和半跪這的葉茉。這不由得讓葉茉想起了與亦清對抗蜘蛛的情景。
瞥了眼已經昏迷的子墨等人，這次的對手，似乎比上次更加棘手啊。
“九尾狐塗山氏。”葉茉雖未見過九尾狐，卻快速地確定了這巨獸的身份。
九條尾巴拍擊著地麵，狂暴的風肆虐=。猩紅的眼睛中沒有一絲理智，狐狸口中發出的尖嘯帶著無盡的威壓。葉茉感覺，下一瞬狐狸會將自己撕碎。
“女人，躲遠一些。”
亦淩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火紅色的劍。火磷順著劍鋒灑下來。
葉茉艱難地起身，尋了棵粗壯的楠木，躲在了後麵。她很清楚，接下來亦淩霄與狐狸的戰鬥自己沒法插手。
明明塗山的尖嘯聲沒有間斷過，葉茉卻覺得這一瞬無比安靜。靠著楠木坐了下來，葉茉倒有些期望兩邊早些有所動作了。
動的是亦淩霄。快到極致的突刺，踏著樹枝一躍而起，在天空中劃過一道紅影。
紅色的劍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刺向了塗山的頭，然而，更快的卻是塗山的尾巴。輪回之地的半個主人，超越人類的力量。就在亦淩霄刺向塗山頭顱的瞬間，兩根尾巴從亦淩霄的背後襲來。
亦淩霄速度未變，劍在刺入塗山頭顱的刹那也被尾巴抽中。
以傷換傷！
塗山的頭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傷，亦淩霄被抽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劍也落在了不遠處。塗山體型巨大，一處劍傷顯然不能對其造成多大的傷害。亦淩霄的嘴角掛著血，剛才狐狸的那一下，顯然傷了內府。、
猩紅的雙眼盯著半跪在地上的亦淩霄，塗山的咆哮更盛。顯然被人類擊傷，讓它有些發狂了。九根尾巴拍擊地麵的頻率更加頻繁，連大地也在不停地震動。亦淩霄沉了沉眸子，抬了抬手。火紅色的劍有靈性般，飛回到了主人手中。
葉茉攥緊了拳頭：這種場麵的戰鬥饒是她見識廣博，卻也是第一次見。亦淩霄似乎受傷頗重，她此刻希望的，卻是雙方僵持下來。
不隨人願地，這次動的是塗山。小山一樣的身軀徑直向亦淩霄撲了過來。身上白色的毛發根根豎立起來，大地劇烈晃動。在C國時，葉茉曾經曆過一次地震，場麵亦是如此。
亦淩霄提了提身，兩個起落，與塗山拉開了距離。攻防戰變成了追擊戰。塗山的速度很快，每走一步便會將參天的古樹連根拔起。亦淩霄的身法靈活無比，在塗山九根尾巴的攻擊中左搖右閃，似在暴風雨中搖曳的船隻。
然而在攻防戰中，角色的設定總是不公的，防守的一邊總是弱勢的。在一次起落後，塗山的尾巴捉住了亦淩霄。其餘尾巴帶著尖利的破空聲襲向了防守者。
亦淩霄嘴角卻勾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在被尾巴抽中的一刹那，紅光四起，直接將塗山照在了中間。一時間，狐狸被耀眼的紅光固定在了中間。
陣法！
葉茉看得分明，在亦淩霄躲避塗山的尾巴的時候，每一次起落都會丟下些什麽。看來，他並不是無奈地逃離。從第一次攻擊開始，便準備好了應付的對策，促成了現在的局麵。
亦淩霄握著手中的寶劍，又一次向狐狸突刺。與第一次的沉默不同，這一次聲勢浩大。無數的楠木隨著亦淩霄的一擊飛上了天空。
一擊天地變色！
寶劍刺入了第一次劃出的傷口。狐狸巨大的身軀倒下，濺起的灰塵成了沙暴。
尖利的嘯聲消失了，威壓消失了。喧鬧的夜回歸於平靜。狐狸抖動著身體，卻沒法繼續站起來。額頭上的傷口處向外滲著鮮紅的血。
亦淩霄已將紅色的劍收了回來，走到了葉茉麵前，神色依然平靜。
“嚇傻了麽？”
葉茉皺了皺眉。在狐狸倒下後，她總覺得這巨獸有些不同。像是，閉著眼睛在哭泣。
“你還是去確認一下你的手下有沒有你被剛才的戰鬥波及的好。”葉茉撇了撇嘴。不知為何，她心悸的感覺沒有消失。
“喂，我們何時才能走出輪回之地？”
“本王何時說過我們進入過輪回之地？”亦淩霄反問道。
“這個……”葉茉一時語塞。亦淩霄倒確實不曾說過這是輪回之地。
“若是還能走動，就繼續出發了。”
“可是你的手下們還沒醒過來。”葉茉指著昏迷的聞允。
“本王沒有照顧他們的義務。”亦淩霄皺眉，“前方便是沁城，他們醒來後自然跟得上。”
亦淩霄已大步向前邁去。葉茉切了一聲，沒有說話，也大步跟了上去。
風吹著樹木，葉片“沙沙”作響。
要立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