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顏修邀軒轅翼坐到了椅子上,顏如卿和顏舒藝分別坐到一邊。
侍女端上茶後,顏修對軒轅翼關切地說道:“聽說前段時間皇貴妃娘娘得了風寒,不知道痊愈否。”
顏如卿注視著軒轅翼,卻發覺他此時竟帶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掩飾住自己的不自在,再放下時,淡淡一笑。“多謝顏大人關心,母妃已經沒事了。”
顏修點點頭:“那就好。”隨後,他疑惑地又道,“不知此次三皇子來所謂何事?”
說到這時,軒轅翼麵色略微一沉:“南方發大水,死傷了上千人,父王正在考慮治理水患的事情,不知道顏大人有沒有什麽主意?”
顏修一聽,心裏立馬一沉,軒轅翼竟來問詢自己的意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但是他不動聲色,試探地說:“微臣一時間也還沒想出好主意,不過,三殿下怎會關心此事呢?”
軒轅翼隻是皇子,為何會對治理水患的事情這麽關心?
軒轅翼神色有些凝重,他頓了頓:“顏大人有所不知,父皇想借此事鍛煉下本皇子,讓我協助治理水患工作。而我一時之間沒有主意,便來求教顏大人。”
顏修恍然大悟,他用手捋了捋胡須,然後又看了看顏舒藝和顏如卿。
這時,隻見顏舒藝這時站了起來,大聲說:“這個可難不倒我爹爹,聽我娘說,在我還小時,我爹爹就解決過尚城的水患,這南部綠江水患又算得了什麽呢!”
說完,顏舒藝還用媚眼看了眼軒轅翼,她知道軒轅翼對自己有好感,那次皇後壽宴上,她對自己頻頻示好。如果自己能讓爹爹幫助他,那自己豈不是成了他的恩人?
軒轅翼聞言立馬爽朗一笑:“舒藝小姐說的好呀!顏大人乃朝中重臣,智慧非凡,怎會被一個小小的水患難住呢!”
顏如卿卻默不作聲。她知道顏修和軒轅翼倆人心中各有算盤。此時水患嚴重,牽扯眾多,誰都不願意接這個爛攤子。軒轅翼背後有蘇家撐腰,蘇太尉是蘇皇貴妃的哥哥,蘇皇貴妃老謀深算,自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哥哥接這種辦不好就失勢的大事情,所以她自然要想辦法往顏修身上推。
前世,蘇皇貴妃故意向武孝帝提議讓軒轅翼協助治理水患,明裏上是鍛煉軒轅翼,其實是說蘇家的皇子已經參與水患治理了,那顏家的顏修還要推脫嗎?
而顏修聽完顏舒藝的話臉都要綠了。上次的尚都水患死傷不過幾十人,怎能和這次的水患相比?這次在金鑾殿上,皇上意圖在自己和蘇太尉間擇選一人,協助工部侍郎治理此次水患。但是此次南部陰雨連綿已有月餘,死傷千人,治理起來十分棘手。剛才在殿上,皇帝還在考慮要選誰,沒想到顏舒藝的話竟在須臾之間害了自己。
顏修一拍桌案,厲聲道:“舒藝,不得無禮!在三殿下麵前,你一個女子,怎能如此放肆!”
顏舒藝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嚇得退了幾步,愣了神。她這麽說明明是想讚美下顏修,博他歡心,怎麽反被罵了!
軒轅翼看到顏修的表情,意料之外竟笑了笑,他馬上對顏修道:“顏大人,舒藝小姐實話實說,您就不要過謙了。您的能力百官都知道,又有成功的案子,此事由您治理最為合適。”
顏修心裏覺得軒轅翼陰險,但是麵上卻還要裝出一臉笑意:“三殿下哪裏話,微臣不才,確實不知如何辦理,恐怕無法協助三殿下了。但是您放心,如果微臣一想到解決方法必會告知殿下。”
軒轅翼眼中精光一現:“顏大人還要推辭嗎?如舒藝小姐所說,您十年前治理過尚都水患,這次您一樣能解決。”
說完,他又看了看顏舒藝,顏舒藝豔若桃李,眸光含水,顯然不知道暗潮湧動。軒轅翼知道她喜歡自己,也是微微一笑。隨後,當他看向顏如卿時,卻微微皺眉。
這個顏二小姐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言,一身白衣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好似一尊靜立的神像。她眉目淡淡,卻極有氣質。
而顏修聽完軒轅翼的話,知道自己已經上了套,如果此時推辭,那就是擺明自己不願意治理水患,如果軒轅翼再向武孝帝麵前隨便說那麽幾句,自己一樣會受責罰。
顏修半晌沒了話,氣氛變得緊張,這時候,隻是顏如卿站起身,道:“臣女有話要說,不知可否。”
顏修先是一愣,剛要說‘你一個女孩家亂插什麽話’,話還未出口,卻聽軒轅翼道:“但說無妨。”
顏如卿先向軒轅翼行禮,後不慌不忙道:“家父在十年前治理過尚城水患。那是那次卻不是因暴雨所致,而是因為堤壩建造時被偷工減料,導致不牢倒塌,治理起來相對容易。但這次綠江連綿多雨,不見天日,而綠江本身河道狹窄,已不是築高堤壩能解決的事了。河漲河落維係皇冠頂戴,民心泰否關乎大好江山,足見陛下對此事的看重。這事恐怕不是家父一人能辦到了。三殿下對家父甚是看重,感恩不盡,但是此等大事卻不是憑借一腔熱血就能辦到的。三殿下也參與其中,如果此事辦不好,受責罰的可能不僅僅是家父。”
軒轅翼沒想到顏如卿竟能說出這番話,杵在原地愣住了。顏修看著顏如卿那波平如鏡的臉孔,清澈透明的雙眸,心中也是一驚,記憶中那個木木訥訥的女兒何時變得這麽靈巧了?
軒轅翼眼中閃過一絲陰厲,這小小的女子竟然能對自己這麽說話,言外之意,是說自己辦不好也會受罰嗎?但是同時,他的心中又生出了一絲異樣的感情。他看了看顏如卿,又對比了下顏舒藝,隻覺得顏如卿此時竟比顏舒藝美上幾分。而且,似乎她比顏舒藝更有腦子。
軒轅翼不怒反笑,他站起身,負手而立道:“二小姐所言極是。這樣吧,待本皇子回去,定會將事情經過向父王說明,讓父王定奪。”
顏修沒想到軒轅翼會這麽說,也是一愣,立馬躬身拜到:“謝殿下!”
顏如卿當然看到了軒轅翼那怨毒的眼光,知道他定會對自己生恨。但是即使這樣也不能讓他得逞。前一世,顏修治理水患無功而返,難民人數不但不減反而更多,武孝帝大怒下降了顏修的官階。而這時,軒轅成竟幫助了顏修。軒轅成那時候拉攏方家不成後,就生了拉攏顏家的意思。之後他與顏修結成同盟,顏修賣女求榮,自己竟成了軒轅成的妃子。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林家支持軒轅辰,顏家為軒轅成做後盾,軒轅翼在背後有蘇家的同時又娶了方書茹的妹妹方書倩為妃,一時間竟成了三皇鼎立的局麵……
這世,如果還如前世一般,必將重蹈覆轍,自己的婚姻悲劇還將重演,而不讓此事發生的最好方法就是讓顏修和軒轅成結不成同盟……
軒轅翼又和顏修隨便攀談幾句,然後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本皇子就先告辭了。”臨走前,他還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顏如卿。
而顏舒藝則戀戀不舍地看軒轅翼離開,等軒轅翼出了門,隻見顏修一拍桌子,茶杯立馬跟著旋轉了幾圈,他大吼道:“你這個逆女,胡亂說話,知不知錯!”
顏舒藝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她見顏修又罵自己,睜大了眼睛,淚水溢滿了眼眶,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來。
“爹,女,女兒到底怎麽了?”
顏修見顏舒藝這幅樣子,知道和她置氣也沒用。這個沒腦子的女兒都是被陳氏慣得。他不耐煩地衝顏舒藝擺了擺手,吼道:“下去吧!以後少說話!”他抬頭看顏舒藝的時候,眼中帶出了絲寒光,而顏舒藝是又驚又怕又委屈,她退了幾步,哭著跑了。
等顏舒藝走了,顏修才對顏如卿道:“如卿,你剛才說的話甚是好,為父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顏如卿麵色依舊平靜,沒有因為顏修的誇獎而露出喜色:“做女兒的為父親分憂是應該的。”
顏修摸了摸胡子,他真的沒想到顏如卿竟然有這麽大的變化,不由好奇道:“關於尚都水患和綠江的河道情況你一個深閨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這時候,顏如卿竟然抬起了眸:“是孩兒小時候娘親告訴我的。”
聽完顏如卿的話,顏修的眼睛驟然一凜,下一刻對顏如卿說的話也是格外冰冷:“如卿,你娘已經走了十年了吧。那時的事,你怎麽會記得?”
顏如卿娘親一直是相府裏麵的禁忌,沒人敢提。尤其是這幾年,相府裏的仆役走的走,知道內情的人就更是少。除了幾個高級管事知道墨琳這個人外,其他人基本不知道。而顏修也是隻字不提。有一次顏榮昭咒罵顏如卿是沒娘要的野種,被顏修知道了,竟連扇了她兩個耳光。顏榮昭得了教訓,也是再也不敢說了。從那時候,墨琳這個名字就真成了顏府的禁忌了。
顏如卿低垂眼眸,她知道顏修在懷疑自己,以為自己從別人處聽到了什麽。她不慌不忙,眼中依舊清如明鏡:“具體時間孩兒也記不清了,大概有十年吧。那時候父親您剛回來,娘高興女兒也高興,女兒纏著娘讓她告訴了女兒的經過……”
顏修神情有些狐疑,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轉而又看了看顏如卿,眼睛中竟有一抹多種情緒匯成的異彩:“你娘走的時候,你還小,什麽都不懂,這一晃可真快呀,十年就過去了。如卿,你可記得什麽?”
顏如卿抬起頭,她看到顏修那冷酷的雙眼,就知道他是在試探自己……
娘走的時候,她才四歲,那時發生的很多事情已經記不清了。但是她獨獨記得,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娘冰冷著身體被人用白布裹著抬出了府門。她赤著腳哭喊著追到了外麵,卻硬被攔住了。看著娘被人抬走,她坐在雪地中無助地哭喊著,直到失去了意識……
之後,娘親就徹底消失了……
想到這,顏如卿的心口痛的厲害,但是她咬住牙,唇角一勾硬是扯住了一絲笑:“都是過去的事了,如卿年紀小,已經記不得什麽了。隻是還記得當時娘給孩兒講的一些故事……”
顏修在顏如卿的臉上盤旋了片刻,看她沒有異樣,臉色才稍緩。他故意放緩聲音,可卻讓顏如卿聽得格外諷刺。
“以前的事就別多想了,這不有爹有顏家嗎?還有你姐姐妹妹和幾位姨娘。這麽多人你還覺得不夠溫暖嗎?”
顏如卿笑笑,乖順地點點頭。
印象中,她從不記得顏修對自己父愛情深,前世時,就連一句好話都沒說過。
這世,他是看到了自己的利用價值,才說出這番話,真是讓自己作嘔。
“如卿很知足,有爹爹和姨娘姐妹門關心,隻是……”顏如卿故意歎了口氣,“榮昭姐姐還在翠林庵中,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前幾日,辰殿下還問過她……”
顏如卿這一說立馬引起了顏修的關注,他沉思片刻,懷疑道:“辰殿下問過她?”
“女兒不敢欺瞞父親……”
顏修看了看顏如卿,若有所思,隻見他道:“是該想想辦法了。”
顏如卿低下頭,所以看不到她寒光點點的星眸。
顏榮昭,如果你不回來,那本小姐怎麽玩你呢?一個顏舒藝,真是悶到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