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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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風暴(上)

“可有消息傳來?”

離著幾百裏遠的福建路漳州境內,暴雨如注,明明還是晝時,天空卻一片漆黑,在靠著海邊的一處高地上,幾個軍士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每個人都是全副甲胄外還披著蓑衣,頭戴竹笠。

一名禁軍軍士急聲催促道,在他身前的兩個人與他相同打扮,手裏各拿著一個黑匣子,似乎是為了防止那個匣子被水淋濕,另一支手上還撐著一把油布雨傘。

二人搖了搖頭,然後將耳貼近匣子,生怕漏過某種消息。這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人摧促了,二人誰也不敢露出不耐之色,因為就在他們稍後一些的地方,一個男子麵無表情地昂首而立,雨水順著笠簷流成一道水簾,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貼著手裏的望遠鏡,將視線射向遠處的大海,可是縱然是這等神器,依然穿不透大自然的魔法,鏡頭裏隻有漫天的雨霧和高若山穀的巨浪。

如果湊近了細看,男子的眉頭微微皺著,眼中也有一絲憂色,隻不過,無論是天漏一般的暴雨還是手下們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影響他的神情,似乎隻有眼前的大海才是唯一值得他掛懷的。

薑才所部已經在此停留三天了!

從他帶著前部騎軍出奇不意地拿下漳州州城,第二日,後部的步軍就趕到了,他們順勢接過了城防,得以讓千餘騎兵全數用於封鎖道路,這本都在計劃之內。可誰料到,海麵上突然刮起了風暴,同水軍的聯係隨即就中斷了,如今已過去了整整一天。

風暴帶來了豪雨,陸地和海麵上都被侵肆著,道路泥澱自不必說,薑才最擔心的是海上的水軍安危,眼看風卷著海浪越來越高,他的心也越來越沉。聯係不上,也許是技術問題,劉禹似乎說過這種天氣條件下會對通信產生不利的影響,而他隻希望船隊能平安否則這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水軍是不能出事的,他們才是行動的關鍵,薑才的作用不過是為他們提供一個契機,主要的事都得靠他們來做,他不知天文,這場風暴會持續多久,何時結束?一切都隻能看老天的意思,薑才的心裏頭一次有一種束手無策的鬱悶感。

“招撫且放心,小的們問過本地漁家,這附近海上頗多島礁,遇上這種天氣,一般船隻都會找個地兒避風。小的料想,咱們的人都是老軍了,應該不會有失,待風雨過去,他們必會找咱們......”

他的親兵本是想勸他先行回城,可一看自家將主恍若未聞的表情,後麵的話兒就沒有說出口,眼見著已經在這風雨之地呆了三個多時辰,饒是披著遮雨之物,那種陰冷的水汽似乎無孔不入,渾身總有種濕漉漉的感覺,讓人極不舒服。

“你去傳下本將之令,各處騎軍雖不必如常,但仍應分批出動,扼住通往前方的官道及他處要道,須臾不可輕忽,告訴他們,越是這種天氣,越要仔細盯著路麵,隻要是行人車馬,不拘是誰都不得放過。”

“......是,小的即刻去。”

還以為將主沒注意自己的話,誰知道到突然就聽到了指令,親兵愣了一下,趕緊抱拳應下,返身就下了高坡,朝著係馬的一處低地跑去。

薑才沒有回頭,他放下手裏的望遠鏡,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這是老天的意思,非人力所能相抗,自己已經盡了全力,結果如何不得而知。而雨,卻越下越大了,雷聲隆隆,閃電如金蛇一般劈開暗夜,狂風呼嘯著海浪,不斷地拍打著海岸下的岩石,大自然在這一刻顯示出了無可匹敵的威力,讓人類感覺渺小而絕望。

在他身後的樟州城,此刻正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街道上不僅沒有一個行人,就連巡城的軍士都很少,沒人會喜歡在這樣的大雨裏行路,除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出城之後,不要走官道,繞遠一些,如果被攔住了,就說不知情,切記不可讓這些書信落入他們手中,放心吧,他們隻要找不到這些東西,就不會殺人。”

知州衙門的後堂,趙介如壓低了聲量,看著對方有些慌亂的臉,又訓斥了幾句,此人是他的親信手下,全家都在他的手上,不逾會背叛他,這樣的機密之事,也隻有這種人才會可信。

如今他被軟禁在這府中,自己肯定是出不去的,可府裏人總要生活,所以這個親信扮作采買的下人,出府是沒有問題的。如果他夠機靈,躲過街道上為數不多的巡兵,挨到某處城門處,從流經城中的漳水一路潛出去,那就可以趁著這種天氣避過那些無處不在的騎軍,畢竟他們不可能封住所有的路。

其實趙介如並不知道薑才所部要幹什麽,可這樣子如臨大敵地,又切斷了各處通道,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而離他這裏最近的駐軍,就在泉州,因此他所派出的信使,就是往那裏去的,至於其他的,那就顧不上了。

作為本地人,自然熟識城中情況,那個親信在城裏左穿右穿,幾下子就到達了預定的出城地點,由於下著大雨,水流有些急,不過這也難不倒他,在海裏都能來去自如,水性自然是沒得說,這也是他能被選上的原因,脫去多餘的衣褲,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個猛子紮了下去,順著水流出了城,一直到很遠的地方才探出頭來。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了,不要慌,各司其職。”

薑才不知道的是,其實就在他視線的盡頭,相隔不過幾十裏的海麵上,他一心所係的水軍船隊正在同風浪搏鬥著,這樣的天氣看上去很唬人,不過對於這些親兵口中的“老軍”來說,亦是思空見慣之事。

各船的船主都在竭力維持著秩序,將桅杆上的大帆收起,讓船頭對準了浪頭,任船身在巨浪中顛簸起伏,一般來說,隻有運氣非常不好的才會被掀翻,反而最危險的在於,多達數百艘的船,如何才能避免互相撞在一起。

好在各船上都配備了對講機,指揮調度起來頗為便利,風浪來襲之前,整個船隊就在海麵上散開,互相之間留下了足夠的挪騰空間,而那些身形較小的巡船、快船則躲入了附近的島嶼之中,它們的吃水較淺,不逾有觸礁的危險。

楊飛在他的坐船上的樓間,雙手緊抓著橫欄,對著下麵的甲板怒吼著,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被保舉為新設的瓊州水軍都統的奏書已經送入了京師,此刻就放在樞府大堂的書案上。

整個船隊中,他的坐船位於最前方,做為全軍的先鋒,發現風暴來襲並做出預警的也是他。同時,與陸上薑才所部聯係的軍士恰恰位於他的船上,因此,現在根本沒有餘暇知會岸上,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盡力維持著船身的平衡。

楊飛對這一帶的海況不熟悉,但也知道,這個季節,天氣多變,風暴頻繁,眼下的形勢會持續多久,他心裏並沒有底。

眼看就快到目的地了,船隊如果在這裏耽擱,肯定會對計劃產生不利的影響,這正是他心中最焦急的那部分所在。

打垮了蒲氏,就相當於瓦解了整個泉州海商集團,而誰又知道,福建全路的海商與他們有沒有瓜葛,楊飛的身體隨著船體起伏著,心頭卻在暗笑,那當然是有的,就是沒有也得有,福建人,完了!

海商之利,別人不知道,他楊家卻是一清二楚,以明州司僅靠著高麗、倭國的那點貿易,就養活了背後無數的兩浙商家,更不要說壟斷了整個西洋貿易的泉州司!那是何等傾國傾城的巨利,如今就要落在自己之手了,一想到這,他不由得熱血上湧,眼下的這些麻煩也不過是一點小插曲罷了。

“去,告訴他們,風暴一歇,即刻聯係陸上薑招撫,水軍......無恙,一切均會依計而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飛感覺風浪似乎在減弱,他一把抓過邊上的親兵,幾乎是他耳邊連吼,然後將他推下了樓梯,艙中的幾個軍士是專職負責與陸上通信的,希望他們還撐得住。

這一切,位於福建路治所在的福州都還未曾知曉,同後世一樣,閩省的省會也在此處,它同轄內的泉州最大的不同就是,更像是一座普通的宋人都市,得益於海商貿易,繁華之處不下兩浙,又不像泉州一樣蕃人雲集,猶如化外之所。

“那位金督府何時會到?”

“據先行的隨員所說,就在今日,天黑之前應該就會入城了。”

問話的男子點點頭,然後擺手讓人退了出去,自己卻望著天空歎了口氣,真是無妄之災啊,人在府中坐,禍從天上來,說的大抵就是這樣子吧。

男子是半年前才到任的福建路安撫製置使、知福州王剛中,這是他的差使,而他的品級則是正四品的給事中,因此成為了少有的緋袍路臣,隻差一步啊,王剛中的心裏無比鬱悶,原來說好了,一年之後就會升上從三品,可是現在?隻怕已經成為了泡影。

升遷是不敢想了,能保住眼前的位置都是奢望,任內出了這麽大的事,而他卻惘然不知,一直要到入境探查的侍禦史陳文龍行文到此,他心裏更加清楚的是,這封行文,絕不會隻發給了他一個人,說不定,彈劾自己玩忽職守的奏章此刻就已經出了本路!

事態已然失控了,過境的時候,陳文龍給自己看的詔書上寫得不過是糾查泉州市舶司事,這樣的事情哪年沒有?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再說了泉州司根本就不歸他管,何必去替別人操心呢?

可誰知道,陳文龍在泉州查出了謀逆之事!謀逆啊,有宋三百多年,這樣的事情有多少?王剛中不知道,但肯定是少之又少,自己怎麽就這麽倒黴碰上了?

既然事情出了,再多想也是無益,可要如何處置?王剛中有些淩亂,福建路駐軍有多少,他這個兵馬司總管是清楚的,泉州駐著最大的一處禁軍,那可是禦營精銳,可陳文龍卻說,叛亂的正是他們!

這個消息徹底將他打懵,就憑著別處的那點兵馬,想在朝廷做出反應之前奪回泉州城,鎮壓叛亂?已然不可能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盡量避免事態蔓延,如果全路都亂了,讓叛軍打到腳下的福州來,那不用朝廷處置了,他王剛中隻有橫刀自盡一條路可走。

讓他稍稍心安的是,剛剛接到了從京師出發的廣州都督府行文,新任的總督三路軍馬、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金明到了,朝廷為何會在廣州設這麽個機構?聯想到泉州的叛亂,王剛中有些明白了,這是衝它來的,朝廷早就有所察覺,而陳文龍的出京隻不過是為了證實,這樣的效率是不多見的,如果應對得當,他的罪責也能稍稍減輕一些了吧。

“製帥,來了。”

順著屬下手指的方向,城樓下的官道盡頭,一陣塵煙大起,王剛中點點頭,抬腳就朝城下走去,他準備要出城親迎,雖然他是個高品的文官,可這個時候哪裏還顧得上,對方說不準就會是他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