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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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對峙

看著眼前亂轟轟的局麵,薑才有些擔憂,他怎麽也想不到劉禹連果化州的門都沒進,直接就讓大軍進逼前方了。

“這麽幹行嗎?”類似的疑問,不光他有,跟著他前來的那些前統製以上將校都是一樣,戰爭可不是兒戲,並不是人多就能勝利的,雖然聚集在這裏的宋軍有四萬餘人,可是再加上這些峒人算是怎麽回事?

此刻,衝在最前頭的既不是薑才所部的騎軍,也不是馬暨的那部老卒,而是由各州峒人組成的一群雜牌。對就是雜牌,連軍都稱不上,統一的的指揮都沒有,就這麽一堆堆地集在一塊衝了過去。

對於劉禹的鼓動能力,薑才一直都很佩服,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被他忽悠來的,別看現在氣勢洶洶,一旦受挫崩得得會比誰都快,到時候就會反衝自己的陣腳,這樣的後果,經曆過建康戰事的他會不知?薑才不信,那就是有隱情了。

“這兩日韃子也沒閑著,孌鳳州新到了兩千步卒,獨石灘的經過他們多半也知道了,為什麽隻有這麽點人來?”探子的消息最先收到的就是劉禹的中軍,相當於是一個總的樞鈕,然後再根據情況下發到各軍,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知曉,最新的消息連薑才都不清楚,因為前路被韃子的偵騎遮蔽了,雙方的偵騎隔著兩州的邊界對峙著,倒是沒有起什麽衝突。

“你懷疑......”劉禹的話讓薑才心裏一動,不由得眺首遠望,可是他馬上就反應過來,隔得太遠就連千裏鏡都不好使,這麽做不過是下意識而已。

“是不是,等到了孌鳳州就清楚了,那裏原本就是峒人的地盤,他們不去拚命,誰去?”

劉禹說得雲淡風輕,薑才心裏直膈應,如果不是你使勁渲染,人家哪會傻乎乎地熱血上湧,這會估計都在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旦入軍就是軍法架在脖子上,要麽上去和敵人拚死,要麽跑下來被後麵的宋軍射死,還有別的選擇麽?

薑才擔心的不是新到的那兩千步卒,而是那些無處不在的騎軍,雖然他們看不到已方的一舉一動,不過這麽大的陣仗,想要做到保密根本就不可能,一旦他們有所行動,前麵的這些峒人怎麽辦?

“總要有人去吸引注意,不是他們也會是別人,經曆了獨石灘一役,你覺得元人還敢像那樣貼上來麽?”

原來是這樣,薑才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打算,元人在這一側的騎兵不多,獨石灘的戰鬥不僅僅是減少了他們一千人數,更重要的是挫敗了他們的銳氣,現在的這種做法,就是一個極大的誘餌,讓他們產生一種心理壓力,敢不敢在宋人的大軍麵前出擊?

這一切,劉禹是從戰術的角度去考慮的,這一帶的地理位置同下遊的歸德州附近不同,從江邊到大山的地形更為狹窄,戰場空間被壓縮得更小,一直到前方的橫山寨,就像是一個逐漸被紮緊的麻袋一樣,所以宋人才會將城池築在那裏,那裏就是口袋上被拉緊的一根繩索。

而他要是進逼到婪鳳州一線,就會將自己處於一個有利的地形,哪怕元人的大軍來攻,都會麵臨著正麵狹小,戰線過短的問題,一次能投放的兵力就會有限,而這樣的話更利於防守方,隻需要扼守住幾個要點,便能與元人形成對峙之勢。

當然重點是,這樣的地形,騎兵根本沒有發揮的空間,就算前方的數千峒人被他們擊潰,那些騎兵也失去了衝刺的速度,沒有速度的騎兵,在薑才的麵前,不就又是一個獨石灘?一時間,他對劉禹的認識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就是對方一直強調的‘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麽’。

說實話,碰上這麽大的誘餌,就是薑才自己都會流口水,那幾乎是唾手可得的戰績,對方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隻怕連土匪都不如,隻要一個衝鋒,連弓箭都不需要用,烏蘭忽都有絕對的信心將他們擊潰。

可它的前提是,後麵沒有那片奪人心魄的鮮紅顏色!

“吹號角,讓他們撤出寨子。”烏蘭忽都毫不猶豫地發出指令,讓圍在他身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萬戶,錫丁要為阿魯渾千戶報仇,願為第一部。”

沒等兩個千戶開口,一個百戶就在馬上弓下身去,沒想到,他的忠勇換來的不是誇獎,而是一聲清脆的鞭響。

“你想要去送死嗎?你想阿魯渾的部民一個都回不去嗎?你想讓我們為你的愚蠢賠上所有人在這裏嗎?”

烏蘭忽都一鞭接一鞭地抽打在他的背上,毫不憐惜地痛罵著,壓抑在心裏的那股邪火讓他變得有些瘋狂,直到其他的部下們一起相求,才恨恨地停下了動作。

這一刻,他分外懷念遼闊無比的大草原,那裏才是蒙古勇士馳騁縱橫的天地,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甚至是邊打邊走,讓人無比愜意。哪像眼前的這塊爛地,長長的斜坡從江邊一直延伸到大山,前後不過數百步,衝下去容易再上來就難了,阿魯渾千人隊是怎麽被消失的,他甚至都能推斷出一個接近事實的真相,何況現在要麵對的宋人如此之多,軍容更是鼎盛。

那股紅色遍布了整個右江河穀,多達數萬人的陣列絕不是他這區區兩千騎能撼動的,烏蘭忽都隻是狂妄但絕不愚蠢,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將之前抵達的兩千步卒完整地帶回去,他才能減輕在平章麵前的罪責。

好在由那些行省當地的土人組成的步卒,一早就萌生了退意,當退兵的號角剛剛響起時,他們就從那個被毀掉的寨子裏蜂擁而出,上麵連個完整的屋子都沒有了,拿什麽去守?

於是,原本以為會有一場苦戰的峒人們,驚喜地發現他們毫無阻滯地就衝了進去,不僅人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而且馬上就發出了勝利的歡呼,無論如何,他們從元人的手裏奪回了自己的土地,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被那些峒人簇擁著走進寨子裏,峒女都不敢相信自己又回來了,離開歡慶的人群,獨自走到一邊,一看到那個餘燼了了的石製大廳,便捂著臉跪倒在地,因為在那裏頭,埋葬了她所有的親人,現在除了這片空蕩蕩的土地,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你爹娘在看著你,幸存的族人們在看著你,擦幹那些沒用的淚水,別他媽像個娘們兒似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施忠來到她的身邊,既沒有去拉她也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峒女聽得一怔,馬上反應過來這時候她的行為不合時宜,抹了把臉站起身,才覺出他的話裏有些毛病。

“我們撫帥說了,這些人都歸你掌握,你先照著你們的做法來,看看裏麵有哪些人可用。如果有需要,就去向我們大帥請示,他會派出人幫著你訓練,韃子還有很多人,他們將來也會上戰場,那時候就不會像今天這麽輕鬆了。”

施忠說話的時候離她很近,呼吸聲就打在她的臉上,目光灼灼地沒有任何表情,她當然知道這是為了防止被人聽到,施忠話裏的意思很清楚,這些從別處集結起來的峒人將來很可能會是炮灰,不知道為什麽,峒女的心裏並沒有太多反感,也許那個什麽大帥的話在她心裏植下了根,在自己的土地上都不拚命,還指望別人能幫你?

見她心情平複下來,施忠連告辭的話都沒有說就徑直走了,他是全軍探子的頭兒,哪有空在這裏浪費時間。除了打探軍情,探子們還要負責將勝利的消息傳到附近的每一個寨子,特別是劉禹定下來的政策,讓更多的峒人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哎......”峒女的喊聲一出口,才發現還不知道人家叫什麽,大庭廣眾之下公然去喊住一個漢子,哪怕是在開放的峒人中間也是很難為情的,不過施忠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打出一個“放心”的手勢,卻不管人家懂不懂。

看著他矯健的身姿消失在人群中,峒女心裏有些失落,想到之前種種過往,從誤會開始,到後來陪著自己走遍大小峒鄉,哪怕是利用,也利用得坦坦蕩蕩、毫不掩飾,似乎有他在身邊,便能莫名地產生了某種依靠感,就連人都軟弱了許多,沒等她心思理順,一股更大的歡呼浪潮突然在寨子裏響起來。

被一群大小頭人和宋人將校簇擁著的那位年青大帥騎馬緩緩而入,寨子裏所有的人都在夾道歡呼,用的語言五花八門,而做為寨中的主人,她當然知道該怎麽做,收斂起心神帶著自己的手下快步迎了上去。

“屬下知孌鳳州韋鳳玲參見大帥。”

這一回劉禹沒有馬上下去將她扶起,而是等她和後麵那些個峒人頭目全了禮,才跳下馬虛扶了一把,然後托著親兵的手踩上一塊方方正正的大石頭,笑著四下裏打量了一番。

“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山清水秀,怪不得會讓韃子垂涎,看得本官都想同你換了,韋承宣。”聽得眾人就是一陣轟笑:“今日你們做得很好,讓那些入侵者看到了你們的力量,當所有的峒人擰成一股繩的時候,就沒有人敢再欺負你們,”

“不過本官還是要說句掃興的話,韃子一日不走,戰事便一日不會停,明天,我們麵對的就不是區區幾千人了,而是整個韃子大軍。他們不會像今天這般輕易退卻,勝利也不會今天這般輕易得手,或許需要我們拿命去拚,或許明天便有人不會站在這裏,然而無論怎樣,都會讓那些韃子明白,今日的你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真正的......勇士!”

歡呼聲次第響起,那是因為聽懂漢話的人要去轉述給聽不懂的人,看著這些陷入瘋狂中的峒人,馬成旺等暗暗歎了口氣,這一切多麽像邕州城下的翻版,所不同的是,忽悠的對象變成了峒人,他們看上去比宋人還要容易滿足,幾句話就能去前麵送死,早知道這樣,還怕個屁的韃子啊。

接下來當然就是吃酒飲宴了,從後麵趕來的豬、羊等物成為了這支大軍的腹中之物,整個孌鳳州都變成了歡樂的海洋,峒人以他們特有的方式燒起了火堆,圍著它們唱歌跳舞,仿佛當幾十裏外的韃子大軍如無物,薑才等人沒有辦法,隻能為劉小白的腦殘行為擦屁股,日夜盯著敵人的方向。

“施忠他們有消息了麽?”

劉禹從寨子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變得麵紅耳赤,當然不是臨幸了某個美女,而是被人灌得,他既然要裝親民,這就是逃不掉的代價,峒人的酒幾乎純用糧食和果物釀成,度數雖不高,喝多了一樣醉人,被山風這麽一吹,有些昏沉的腦袋清醒了些。

“還是看不清城頭的狀況,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上麵一麵旗子都沒有,無論是咱們的還是韃子的。”

“若是被韃子攻占了,他們為什麽不升旗?”

劉禹的問題讓薑才等人思索起來,這是顯而易見的破綻,雖然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他們不可能堅持到現在,然而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明日一早就進兵,無論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本帥都要親眼一見。”

劉禹的眼睛很亮,這種神采薑才曾經無數次地看到過,是那種不容置疑的自信,而每一次的結果都證實了他的正確,這一回,會是個例外嗎?

宋人的喧鬧聲音很大,順著山風都能吹到韃子的軍營裏,賽赤典的大帳位於大營的中央位置,聽得並不真切,然而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他心煩意亂。

老實說,軍事上他並不是很擅長,但是最基本的定律還是知道的,那個已經足足擋了他二十多天的小小山城,成為了此戰的最大變數,宋人的大軍已經到來,他們一點都不像十多年前的那般孱弱,狡詐狠辣鬥誌昂揚。

“你不會連他們來了多少人都不清楚吧,那你們這些天都做了什麽?”看著跪伏在腳下的烏蘭忽都,他突然連生氣的念頭都沒有了。

“從軍容來看,不下於我們,果化州裏連續幾天都有萬人以上的隊伍到達,據對岸的偵騎報告,在後麵還有一支萬人隊,衣甲十分鮮明,士氣也很高,像是專門用於保護糧道的。”

這麽多人!賽赤典很清楚,腳下的這個人並不是怕死,更不會以這種理由來慌報軍情,因為那樣子很容易被戳穿,怎麽辦?他一把從位子上站起來,看都沒看烏蘭忽都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帳子外頭。

夜空下的邕州境內很美,那是一種不同於雲南的山水之美,眼下這樣的美景讓他覺得十分遙遠,就像那種使勁伸手卻怎麽也夠不到一般,黑夜中的大營到處都點著火把,將烏沉沉的大地點綴得星空一般,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風聲裏越來越清晰的喧囂聲。

他能料到宋人會有救援到來,可是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麽快,這麽猛,猛到三千蒙古騎兵都擋不住,不但擋不住還丟了整整一個千戶的力量,下一步他們會怎麽做?沒有人能告訴他。

將視線收回來,那個在他的大營包圍下裏依然聳立的黑影更讓他感到難受,經過這些天的幾乎毫不停歇的猛攻,他能感覺到城裏的守備力量在迅速地削弱,然而每一次他以為會攻進去的時候,就會看到那些登城的勇士們被人趕下來,說是趕不太準確,幾乎是被人抱著一塊兒摔下來的,他不敢相信如果前麵的宋人都是如此,他拿什麽去征服這片土地?

不管怎麽樣,都要再試一次,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此城,就會造成極大的被動,宋人會不會主動攻來?賽赤典無法作出判斷,隻能去往最壞的方麵打算,想到這裏他已經有了腹議。

“忽辛,你帶上兩個萬人隊連夜開撥,務必要擋在宋人的前麵。”然後他將視線轉到了跟出來的烏蘭忽都身上:“你的騎兵負責他們的側翼,同時保持對宋人側後方的壓力,讓他們不能放手進攻,那就是將功拍罪了。”

仗打到現在,那個小小的山城對他們已經沒有多少威脅了,隻是如果拿不下來,對士氣會有很大的影響,宋人的大軍甫一現身,就連那些搖擺不定的峒人都會轉投過去,雖然不至於讓他害怕,可是蟻多會咬死象,麻煩事不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