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語出《詩經》國風·周南·關雎
璟娘的出閣禮與笄禮是一起辦的,琴瑟鼓樂什麽都不缺,觀禮的人流更是賓客如雲。
太皇太後的內侄謝堂親自到場,政事堂三公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平章軍國重事之子帶著大批禮物前來,左右兩位丞相也是各遣心腹送上了致意。
再加上以浙東路臣王霖龍為首的地方官場,這樣的場麵,就算是當朝公主也不過如此了。當然這一切,身在其間的璟娘是不知道的,她正在一板一眼地完成那些繁瑣的儀式。
院中的熱鬧景像讓劉禹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隔著京城這麽遠,自己的婚事還是逃不掉交際應酬的功能,隻是人已經來了,也不好就在外麵幹等,管著一府雜事的老陳頭做了一個變通,讓他將隊伍停在府外,自己則混進了視禮的人群中。
男賓都在外間大堂上,不知道裏麵進行到哪一步了,眾人都在喝茶聊天,猛然看見劉禹穿戴齊整地被引了上來,知道他就是今天的正主,齊齊起身相迎。
“可是劉子青?某姓謝,小字升道,說起來你我可是同年,看你這模樣,咱就不敘年齒了,某托個大叫聲賢弟吧。”
還好一路上老陳頭將來賓都介紹了一遍,聽到眼前這位中年人的話,劉禹馬上就明白他是誰了,趕緊舉起手口稱“不敢”。
他是真沒想到,這位國戚還是個自來熟,有些熱情得讓他招架不住,不過這也是好事,管他是衝著自己還是衝著老丈人來的,都不失為一個契機。
“那小弟就卻之不恭了,今日定要不醉不歸才行。”遜謝幾句,劉禹也就順竿認下這層關係,兩人是同一天同詔同賜,可不就是同年麽。
“鄙姓王,久聞直閣之名,今日得見,方知傳聞不虛,幸會幸會。”相對而言,王公子就要矜持得多,今天劉禹的這身朱紫色袍服甚是紮眼,心裏罵了句“張狂”,麵上卻是不顯。
劉禹笑嘻嘻著道了聲“久仰久仰”,怎麽說也是為自己的喜事而來,客客氣氣地也就過去了。其餘的都隻是幕僚清客,身份上就差了許多,倒是那位王帥讓他多看了幾眼,有些殷勤過度,還算會做人,知道自己的官位是怎麽保住的。
打了一圈招呼,劉禹的身份在這府中算得上半個主人,也就當仁不讓地坐在了陪客的位置,他的上首正是那位謝大使。
一番交談下來,劉禹這才知道葉府的男女都在出席他小妻子的笄禮,謝堂的娘子還擔任了主賓,隻是還有多久才完他也不知道。
“聖人有言讓某說與你聽,說是‘你這小子還算有情有義,等回京之後再入宮一趟’。你倒底做了什麽,得了這等考語?某這個內侄都從未聽到過太皇太後一句半句的嘉許。”
謝堂壓低了聲音,不無嫉妒地說道,劉禹這才明白剛才他為什麽那麽熱情,這其中並不隻有葉府的因素在內,自己做了什麽?謝氏說的難道是劫匪一事,劉禹想不出除了這一樁,還有什麽稱得上。
“升道兄,小弟也納悶呢,聖人隻怕是謬讚了。”盡管猜到了,他也沒法說出來,這其中關係到妻子的名節,隻能裝做不知,好在謝堂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就在這時,內堂傳出了腳步,葉夢鼎帶著兩個兒子當先走了出來。
看到劉禹的身影,葉夢鼎微微點頭坐到了主位上,葉應及做為府中長子向來賓們致禮。還沒來得及坐下,一陣環佩聲響,女人開始走出來,前麵扶著葉府新主母,低頭而行的正是璟娘。
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劉禹這個方向,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今天璟娘的妝很重,臉上撲著慘白的粉,讓他想起了當日在臨安城中的情景,不由得會心一笑。
此時,除了葉夢鼎夫婦,堂上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各依男女分站兩旁,一個婆子拿著錦墊放在了當中,已經穿上全套婚服、頭戴翟冠的璟娘走到墊子前,跪在上麵,伏身拜了下去。
“此去,須當敬之戒之,夙夜無違舅姑之命。”堂上一下子安靜下來,葉夢鼎看著她的動作,加重了語氣說道。
“爹爹之命,兒當謹記在心,不敢忘也。”璟娘起身答道,馬上再度拜下去。
“勉之諭之,夙夜無違爾閨門之禮。”大概是首次麵對這麽大的場麵,葉夫人定了定神,這才接下去說道。
“兒記下了,母親多保重。”璟娘起身望著她說道。
原本出閣禮到這裏就結束了,下麵就應該是劉禹去她的閨房外催妝,不知道怎麽回事,劉禹被這場麵給感染了,徑直走上前去,就這麽牽了她的手,站到了她雙親的麵前。
“蒙二位老大人不棄,將令愛嫁與小婿,劉某在此請二老與在場的諸位作個見證:此去定當互敬互愛,共渡一生,蒼天為鑒,日月為憑,流年不毀,風霜不行。”劉禹深情地看了一眼已經目瞪口呆的璟娘,朗聲說道。
說完一揖到底,兩人雙雙行了個禮,劉禹就這麽拉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外走去。包括葉夢鼎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去阻攔,而璟娘自己渾渾噩噩地不身在何處,隻知道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快。
“這樣不合規矩啊,後院準備好的那些人呢,怎麽辦?”葉家二郎應有看著他們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府門口,嘴裏喃喃地說道。
“這個劉子青,成個親也能玩出花樣,好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算了,叫他們不要阻攔,人已經出去了,再攔回來於禮不合。”葉應及擺擺手,堂上的眾人聽了他的話,這才反應過來。
“哈哈!”不知道是誰帶了個頭,響起了一陣轟笑聲,緊接著大夥都跟著笑了起來,就連葉夢鼎也搖頭失笑,這小子看似莊重地說了一番話,其用意居然是搶親!
“叫陪嫁的丫環、婆子都跟過去,那些抬嫁妝的家丁都囑咐一句,可別弄壞了。”葉夫人想起了正事,叫來一個老婆子吩咐道。
沒有熱鬧可看了,堂上的人幹脆都往門口走去,已經跑出門外的劉禹一直帶著她到了葉府早就準備好的油壁香車前,才鬆開了她的手,璟娘的另一隻手提著裙擺,停下來的時候還是懵懵懂懂地。
“十三娘,對不住,某不會寫催妝詩,故而隻能出此下策,莫怪。”劉禹朝後麵看了一眼,拍了拍胸口樣子很誇張。
“哎呀,一會他們就追出來了,快走吧。”所以說女生外向啊,不知不覺,璟娘已經把自己代入到了他這一邊。
話音剛落,府門口人頭攢動,不知道多少人湧了出來,劉禹使了個眼色,璟娘趕緊躲進了車裏。
“不妨事,貨已出門,概不退換。”劉禹朝後麵打了個響指,手下的親兵立刻跑過來,將整個車子保護起來。
“劉子青,你這是接親啊還是搶親啊,招呼都不準備打一個就走麽?”葉應有帶了一幫家丁逼上來,手裏拿著齊眉短棒。
“晚了,出了閣,離了府,就是我劉家的人,莫非你還想動手?”劉禹“嘿嘿”一笑。
他手下的兵都是見過血的,下起手來沒輕沒重,正是因為這樣,他不想過那一關,當然如果能用錢解決就更好了。葉二郎也是做做樣子,並沒有真的下令他們衝過去,就這麽對峙著。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們就此上路吧,記住你說過的話,日後好自為之。”葉夢鼎喝止道,客人來得很多,兩邊都會很忙,有些繁文縟節省了也好,他並不是個迂腐的人。
再次拜別家人,璟娘同自己的陪嫁丫環們上了香車,其餘的人就隻能走路了,她的嫁妝不知道有多少抬,同劉禹送來的聘禮一樣,前麵走出去很遠了,後麵還沒有出葉府,再次引起了路人的圍觀,成為縣中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
到了胡家這邊,由於多了那麽些人的緣故,一路行來將將在吉時之前趕了回來。在喧天的鑼鼓聲,以及劉禹從後世帶來的湘省所產花炮的巨響聲中,他生平的第一次婚禮也正式開始了。
從程序上來講,並不是後世電視劇裏演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這麽簡單粗暴,而是細分成好幾部分,每一部分都是一種禮節,加起來才稱之為“婚禮”。
時辰自然是黃昏將近、太陽落山的時分,首先告祖,也就是拜祖先牌位和雙親,然後是一係列的見證禮,有“結發之禮”、“合巹之禮”、“定情之禮”、“撒帳之禮”,林林總總的竟然有十多項。
此時劉禹卻毫不厭煩地任人擺布,這個婚禮他並沒有費什麽心,都是別人在操辦,現在這一係列儀式,他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樂在其中。
感覺上來說,後世雖然看上去簡化了很多,可實際上更累人,因為它把重點搞錯了,忽略了婚禮本身,讓人不僅不覺得神聖,反而有說不出地厭煩。
最貼心的事在於,他這個新郎官根本不需要去應酬客人,那是親友們的事。禮畢之後,新房裏就剩了他們夫婦和幾個侍候的丫環,房裏更擺上了一桌酒席,這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
折騰了一天,穿著厚厚的袍服,到這時候才算可以脫下來,劉禹將身上脫得隻剩了單衣,要不是有女的在,他都想直接打赤膊了。
璟娘也摘去頭上的珠飾和翟冠,換了身常服,就著丫環打來的清水卸了妝,兩人早就素麵相見過,因此並沒有初見的尷尬。相視一眼,便知道對方也是同樣的心思,餓了。
所謂“食不言、寢不語”,這頓飯,璟娘吃得慢條斯理,劉禹也是心不在焉,他知道即將要發生的事,心中多少有些糾結。對麵的女孩年紀太小了,放在後世,才剛剛過了自願發生關係不算犯罪的時期。
倒不是矯情,而是他對沒胸沒屁股的小女孩根本沒有興趣,兩人很有默契,璟娘的神色也似乎緊張起來,劉禹能夠明顯得感覺到。
“你困了就先歇息,我去去就來。”剛吃完飯,也不可能馬上就睡覺,劉禹就想著去外麵院子裏消消食,再順便來根煙。
“夫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一聲輕呼,劉禹停下腳步轉過身。
“夫君......不喜璟娘麽?”小新娘走到他身前,怯怯地問道,白淨的小臉上透著一絲紅暈,她已經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