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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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和議(四)

在相隔了一日之後,談判的雙方都做了些準備,再次來到了孤山上的亭院,開始進行第二輪的交鋒。這一回雙方不再做過多的糾纏,都是直接切入主題。

落座之後,廉希賢等到奉茶的侍者剛剛退出去,就給一旁的副使柴紫芝打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地站起身,從袖籠中取出一幾頁紙,麵朝宋使的方向拱了拱手。

“諸位,兩國既有罷兵之議,那麽對於我方在上次戰事中陷於貴境的將士,可否有個數目報與我方?我等對比一番後才能定奪。”

這個要求來得有些突兀卻是合理的,陳景行同王應麟低聲交談了幾句,上一回他曾一同宣慰江南,帶回來了詳細的戰果,談判之前也做過準備,一個屬吏在得到他的示意後,拿出了一卷冊頁遞到他的身後。

本想交與王應麟的,無意中看到劉禹悠閑地在那裏喝茶看戲,陳景行轉念一想,又叫人傳了過去。不管怎麽說,劉禹也算是樞府一員,這種軍事上的事,還是他來說比較好。

“嗯。”突然被屬吏塞了一卷東西,劉禹詫異的打開看了看,上麵密密麻麻地記載著建康戰事的結果,分門別類地列出了斬首、俘虜、繳獲,下麵還有核查官員的印鑒和簽名。

“既然貴方問到,那就讓本官來說說吧。”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他起身來看了一眼上麵的數字,然後朗聲說道。

“自貴軍出了建康府,我軍事後點算,一共擒獲各部人馬四萬七千三百五十一人,其中傷者二萬三千餘人,重傷不治者一千九百餘人。前些日疫病肆虐,從江南傳回消息,有約摸五千餘人喪生,病倒者亦有萬餘,如今完好無損者應該還有三萬左右,這個數字不知道貴使是否知曉。”

當然,最後的那一段並不在書冊上,而是被他送到瓊州的那一部分,第一批的三千多人已經到了,後麵的還留在建康城外,這些人已經被劉禹扣了出來,並不怕他們去查證。

這還是廉希賢等人首次得到詳細的損傷數字,如果包含戰死的,這一戰損失就在八到十萬,可說是不小的失利了。柴紫芝聽了他報的數字,大概是在心裏估算了一下,然後提起筆記在了紙上,並將這張紙交給了廉希賢。

劉禹敏銳地觀察到,在看到那個數字的一刹那,廉希賢的眼中閃現出一種複雜的神色,像是惋惜、遺憾又像是憤怒、不解,最後他的瞳孔微縮,整個麵部變得狠厲,隻持續了一下,就恢複如常。

“貴使報出的數目,我方還要派員前往查驗,這一點請貴方應允。當然在結果沒有回來之前,暫時就以此為依據,我等繼續商議,若是有大的出入,日後再另行處置,如此可好?”

從這裏到建康城來回也要好幾天,他們這麽提議也是應有之義,陳景行當然不會反對,雙方簡單商議了一番就將此事定下,由宋人陪同他們派人去建康城,負責一應通關文堞等事宜。

至於這些人是真的去查看俘虜還是有什麽別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劉禹當然知道他們是賊心不死,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隻是建康城現在還有什麽?隻怕到時候不要太失望了。

“聽聞臨安城中還關押著我方一些將校,過了這麽久,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此事還望行個方便,準許我方前去探望。”

“這個麽,本使無權做主,還要請示朝廷,若是應允了,自然會去告知諸位。”

陳景行習慣性地打了個太極,廉希賢也不以為意,那些人才是他最主要的目標,不管是漢軍還是蒙古人,隻要是千戶級別的將官,背後都有一方勢力,宋人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奇貨可居嘛,他知道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

“咳咳。”元人似乎提完了要求,一時間場麵上有些冷,王應麟等了一會不見他們發話,於是站起身。

“貴方的要求我朝會盡力滿足,不過禮尚往來,那些仍在你方手中的州府,是否定下一個時限,以便雙方交接?”

一聽他的話,元人那邊就有些騷動,柴紫芝剛想站起身反駁,卻被廉希賢一個眼色製止了。後者望著王應麟,好整以瑕地擺了擺手,讓身後的人都安靜下來。

“但不知這位先生說的是哪些州府?”

“沿江各地的池州、江州、南康軍、蘄州、黃州、鄂州、郢州,還有隨州、德安府、信陽軍,海州、安東州諸地。”

王應麟顯然事前做了功課的,根本不用看什麽,一張嘴就背了出來,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原來還有這麽多地方在元人的手裏。劉禹知道他還沒有說完,蜀中的嘉定府一帶也是年初丟掉的,不知道為何他沒有提。

“王先生說完了?你似乎忘了,還有襄陽府、房州、均州、光化軍,對了,貴國在一百多年前還丟了汴梁,要不要一並還與你們?三百年前,我國的大都城叫什麽?燕京麽,不也是貴國口口聲聲要光複的?”

“你......”

王應麟聽到這些話,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激動,手指著廉希賢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恨平日裏沒學幾句罵人的俚語,這會愣是想不出來反駁的詞。

“伯厚,你先坐下。”看到他的表情,陳景行出口說了一句,王應麟憤憤地坐回去,麵色脹得通紅,一連喝了幾口茶水都壓不住。

“貴使之言差矣,既是和議,戰前你我就以漢水為界,如今要息戰了,貴方還據著我方之土不走,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吧。”

“我方是帶著極大的誠意而來的,這位王先生說的地方,多數都是主動歸附我方的,他們心向我朝,我朝自然不會輕易舍棄。如同我說的那些土地,我大元得自金人,當然沒有再交與貴方的道理,陳尚書,你說呢?”

“荒謬,那照廉尚書的意思,我方需得主動交還俘虜,才能求得貴方罷兵?若是如此,你我還談什麽,這樣的結果,恕陳某無法向朝廷交待,想必也非你想看到的吧。”

劉禹算是親眼看到了一個自恃強者的外交人員是如何地盛氣淩人,廉希賢並沒有疾言厲色,可話語間總是高人一等,仿佛打了敗仗的那一方是宋人一般。

“那倒也不是。”廉希賢突然話風一轉。

“如果貴方同意,對於那些將士,我國可以付出相應的補償,這就是你我坐在這裏的原因。不過,若還是照那位王先生所言,非隻我等不能答應,就是傳回去,我主也勢必不悅,到時候,隻怕再度燃起戰火的就非是我方的責任了。”

廉希賢話裏的威脅之意,隻要不是傻子都聽得出來,陳景行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沒想到這些元人居然如此強硬,避而不談交還領土的問題,這怎麽行。

“那依貴使的意思,打算做出什麽樣的補償?”

“草原上贖人,不外乎牛、羊、馬匹,貴國若是有興趣,都可以商量。金銀財帛,需要多少,開出價來,隻能讓將士們歸來,我主必然不會吝惜這些。”

陳景行被他一付商賈嘴臉嗆得說不出話來,明明知道自己的意思,這是擺明了要談崩麽?

“如果是這樣,那便不用談了,你說的這些我朝應有盡有。本官要提醒廉尚書一句,江南多疫病,多耽擱一天,隻怕就會多死一些人,今日之事,本官會具本上奏朝廷,下一回是否還要談下去,再說吧。”

說完他站起身,也不待對方回話,帶頭就朝外麵走去,王應麟等隨員也趕緊跟上去。劉禹的動作慢了一步,落在了最後麵,他出去的時候,特意注意了一下廉希賢他們,後者似乎並不怕什麽,在那裏自顧自地喝著茶。

劉禹當然不相信他們是有意要將這事攪黃,廉希賢這麽做,是單純地先漫天開價,然後再好坐地還錢呢?還是另有什麽倚仗,他總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麽忽略了的東西,具體是什麽,一時卻把握不住。

第二天,陳景行果然將事情在朝會上公之於眾,這個責任太大了,他根本擔不起。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知情,老平章王熵毫無所動,陳宜中和留夢炎二人也是沉思良久。

“......臣等有負聖恩,懇請朝廷另選賢能,以代臣之職。”說到最後陳景行連辭職的話都冒出來了,劉禹看著他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作偽,還真是個演技派啊。

“事情才剛剛開始,什麽都還沒有談出來,不要動不動就撂挑子。老臣以為,元人此舉未必是真,還是先與之周旋一下,試探一下他們的意圖為好。”

王熵聽他說完,先是出言教訓了兩句,接著又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對於這樣的事,謝氏原本就沒有什麽主意,一聽之下自然都依他所言。

這二人的舉動,總讓劉禹有種一唱一和的感覺,不過他現在還猜不出其中的用意。出了這樣的事,朝堂上變得十分安靜,就連言官們也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

“瓊州市舶司之事,你等可有成議?”

正等著值事官喊“退朝”,突然聽到簾後傳來謝氏的聲音,不是被她提起,劉禹都幾乎忘了曾唯一死,市舶司就沒有主官了,這還確實是個問題。

“臣等議過了,曾唯身死王事,照例應追贈一等,可授光祿大夫,蔭其一子。”留夢炎欠了欠身出言答道。

“喔,如此倒也罷了,就照此頒詔吧,關於他的繼後人選,你等屬意何人?”

顯然他們並沒有就這個問題達成一致,謝氏的話問完,半晌都無人應聲,一時間竟然冷了場。

“眾卿若是有自薦或是推舉的,不妨在此奏來。”

不得已,謝氏放大了音量,殿上的百官聽了開始交頭接耳,那個地方本來就是偏遠荒涼的所在,又是匪情不斷,一個主官剛剛才殞命,誰吃飽了撐地會主動要求去?

謝氏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在簾後發出了微弱的歎息聲。這時候,劉禹突然想起了曾唯臨死之前說過的話,他轉頭看了一眼另一列朝班中的那個身影,提起袍服從隊列中走了出來,在禦座下正了正衣冠,執著圭板便是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