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淺堅決道,“我要見張永,煩請官爺帶路。”
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雖然上頭下了命令禁止人探視,但他宋忠放個水誰知道啊。“好,不過你們得快點。”
張永正蜷縮在監牢裏的拐角嚎啕大哭,一見芸淺來了,趕緊轉過頭憋住淚水。再怎麽丟人,也不能在芸淺麵前丟。
芸淺見他渾身被鞭打過的血痕,心疼地攥緊了拳頭,對著宋忠吼道,“你們怎麽可以用刑!”那修長的指甲因為用力把手心都劃出了月牙形的深痕。
唐寅趕緊向芸淺使眼色,暗示她不要跟官差吵,小心被人踢出去。
芸淺也知自己失態,隻得強壓著心中的悲憤道,“可以請個大夫給他上藥麽?”
那宋忠被芸淺無禮地吼了一嗓子自然不高興,“不可以!他活該,你們快點啊!就一刻鍾,被人發現我可要倒大黴的。”
芸淺無奈,隻得愁眉鎖眼地問張永道,“到底怎麽回事。”
張永極力收著自己早已決堤的淚水,哽咽道,“我......我沒殺人。”
唐寅唏噓道,“沒殺人你招什麽供,白癡!”
張永滿臉痛楚,“他們用刑。”
唐寅都懶得瞅這根廢柴,“如此窩囊,這麽快就招供了,活該被判死刑。”
王伯安覺得案件斷得也太草率了,“張永你可以把詳情告訴我們麽?”
張永啞著已經哭壞了的嗓子道:“李翔在府裏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兩天,結果就有人報官了,官差發現他橫死在諸府後山的茶園裏。衙門的人就找和他熟絡的下人錄口供,結果和他關係不錯的仆人一口咬定是我殺害的李翔。她說李翔把我和你苟……”
張永看了眼芸淺,頓了頓:“把我們的事傳得府裏人盡皆知,我懷恨在心,還當眾把他門牙給打掉了。”
王伯安聽的一頭霧水:“這就懷疑是你了?他們有證據麽?”
張永抽搐了下身子:“昭昭作證,前兩天下午看到我和李翔在後山的茶園裏,還動了手。”
芸淺急切問道:“那你當時有沒有在場?”
張永捂著臉,那崩潰的淚又順著他指縫流了出來:“我隻是讓他不要再胡說八道,毀小姐清譽。揍了他兩下後,我想起你讓我不要隨便打人,那時我就走掉了。他當時還好好的,不知怎麽就突然死了。”
王伯安疑惑道,“那李翔的死因是什麽?”
張永道,“仵作檢查是被鈍物擊傷致死,凶器是根棍子,就在案發現場。那官老爺料準是我做的,就對我嚴刑逼供,我扛不住,便招了。”
宋忠不耐煩地推搡著三人道,“好了好了,都清楚了吧,時辰到了,你們就不要賴在這裏了,回家準備口薄棺給他送終吧。”
芸淺想再問什麽,卻已被推出了牢房。
宋忠壞笑著給芸淺遞過一個竹簡:“我家二叔是賣墳地的,這上麵寫著他家墳地的價錢。”
芸淺狠狠地將竹簡摔過,奪袖而去。
“小丫頭脾氣還不小。”宋忠哼哼道。
“我看這事有蹊蹺啊。”一見到芸淺就腦子短路的王伯安突然變的正常了,“我覺得一方麵得讓府尹大人重審此案,另一方麵得積極搜查證據,還張永清白。”
唐寅滿是不屑:“誰知道張永說的是不是真的,我若是殺人也不會當著芸淺的麵承認啊。”
“他絕對不會殺人的!”芸淺目光堅毅,“你們兩個去找證據,我去求府尹大人押後送卷宗。”
唐寅嬉笑道,“這案子都審完了,府尹怎麽會為了你一個區區小女子而翻案呢?你不會又想用你的身體去做交huan吧。”
芸淺懶得搭理唐寅的誹謗,轉身就走。
王伯安雖然身體不好,需要休養,但看芸淺孤身一人,又本能地跟著芸淺了。就算不能在一起,但這樣靜靜地在她身後保護她也是好的。
寧王府。
因為朱宸濠的特別關照,芸淺不需任何通稟便可隨意進出。管家笑得極其爛漫,“王爺有事,請王妃在前廳稍等片刻。”
等?
再等張永就沒救了!
芸淺不知道朱宸濠具體住哪裏,不過明代的王府都是對稱建設的,順著中軸線穿過前廳應該就是寧王的住所了,她橫衝直撞地進了內院,猛地推開小葉紫檀製的豪華木門,寧王正酣睡呢,被“啪”得一聲從夢中驚醒,他坐起身來,厲聲吼道,“誰這麽放肆!”
芸淺徑直穿過精致典雅的屏風,隻見寧王慵懶地躺在床上,蓋著一個單薄的絲被,披散著俊秀的頭發,裸露著上身,貴氣逼人。
寧王一見是芸淺,難看至極的臉立馬變成麵色紅潤有光澤了。他唇角含笑道:“原來是王妃,你來提前跟本王通報一聲,本王好親自去接你啊。”
芸淺懶得跟他打哈哈,直奔主題道,“你做的吧?”
寧王剛從數銀子的好夢中驚醒,有些迷糊,“什麽我做的?”
“張永的事情。”
寧王一聽張永這兩個字,心裏就憋悶。自己竟然淪落到吃一個賤仆的醋,真是自降尊貴,他臉色森冷道,“他怎麽了?”
王伯安道,“他因為殺人被判死刑了。”
寧王輕哼了一聲,“早覺得他不是好人,沒想到他竟凶殘至此。所以你們來找本王做什麽,讓本王幫你們兩個徇私枉法?”
芸淺睫毛顫抖的厲害,“你有事衝我來,何必汙蔑他!”
寧王這回可聽出來了,原來芸淺以為自己嫉妒張永,嫁禍他殺人。朱宸濠眼底一片寒冰,“本王才不屑做這種幼稚可笑的事情。”
嗬嗬。
你做少了。
芸淺無可奈何,隻得跪在了寧王麵前,“求你放過張永!”
朱宸濠雖臉上依舊保持著很有涵養的淡笑,但心裏的冷意卻漸濃,“你竟把本王想成如此卑劣之人?”
芸淺能明顯感覺寧王語氣裏的失望與難過。她緊咬下唇,默不作聲。你卑劣是不爭的事實,豈是因為我想不想就能改變的。
王伯安看他們兩個僵持不下,隻得道,“要不王爺你寬限幾日,讓我們把真相查明。”
朱宸濠言辭生冷,斷然拒絕,“大明是講求律法的,既定之罪,豈有我私自翻案的道理,這不是對府尹和衙門的挑釁麽!不是對大明律法和聖上的挑釁麽!”
“你不是矢口否認嗎?”芸淺挑釁地看著著寧王道,“那就寬限幾日,讓我們查清楚,以證明你的清白啊!”
寧王眼中的怒意真實無比,“清白?若是查出不關本王的事呢?”
芸淺斬釘截鐵道,“那小女甘願去衙門領這汙蔑親王之罪。”
“這誹謗親王可是死罪。”王伯安趕緊打圓場道,“殿下,芸淺也是氣糊塗了,你別跟她計較。”
寧王冷嗤道,“你死了對本王也沒好處。”
芸淺怒目而視道,“那你想怎樣。”
寧王冷冷回道,“若是查出張永殺人,那死不足惜。若是查出他沒殺人,那他也必須從洪都城消失,永遠不得回來。”
芸淺心中一緊,但她也懂得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隻得無奈答道:“好。”
“本王會派人讓府尹推遲三天送案卷至京城,你的時間,隻有三天。”
王伯安一聽,有些局促,“三天會不會太短了,殿下就再寬限些時日吧。”
芸淺從容站起,“三天夠了。”說罷絕塵而去。
王伯安也隻得跟著小娘子。
“你也真是的,為何平白無故懷疑寧王。”
芸淺怒火中燒道,“什麽叫平白無故。你也不想想,就算殺人也沒有這麽快,一上午就抓人判刑結案!我若說沒人精心設計你信麽?”
王伯安道,“但也不能說是寧王啊,你這樣沒有證據就胡亂定論未免也太傷人了。”
芸淺無奈道,“我不確定是不是他,但我今天若不激怒他,他準不會為了撇清關係讓我重查此案。”
“那你準備怎麽查?”
芸淺定了定神,目光如炬:“去後山。”
兩人來到諸府的後山茶園。這是一片不高的山丘,現在已經過了采茶葉的時期,所以什麽人都沒有。芸淺在山腳下找到了搭草棚看守茶園的老頭,他正斜倚在竹席上喝著小酒不亦樂乎。
“老先生。”王伯安恭謹地行禮道,“想向您打聽一下,這茶園裏隻有您一個人守著麽?”
老頭臉頰紅彤彤的,醉醺醺道,“對啊,老夫每天會巡兩次山,看有沒有偷茶的小賊。”
每天都巡山怎麽會隔兩天都沒發現屍體?不過這老頭將近七十歲了,大白天都喝得不省人事,做起事來馬虎不奇怪。現在正值盛夏,茶樹茂盛。若是藏在茶樹叢中,不仔細看也難發現。
王伯安謙恭道,“老人家您方便帶我們兩個去當時發現屍體的地方麽?”
老人家一見王伯安長得陽光燦爛,渾身散發著文雅的書生卷氣,很是喜歡,就一改往日懶散的習慣,帶著她們來到了案發現場。
芸淺蹲下身仔細瞧了瞧四周,這裏是半山腰,茶葉長的茂盛,兩排茶樹之間相距兩尺,恰巧可以容一人通過。芸淺不解道,“老人家,你說你一天巡視兩次茶園,那案發當日有沒有見到死者和別的人?”
老頭道,“我們家種的綠茶雖名貴,但不會有人偷,因為它摘下必需及時炒製,以保持其綠色的特點。而且現在也過了采茶的最佳時機。我也就隨意看下。那天我喝多了,渾渾噩噩,根本不知道有誰來往。”
王伯安疑惑道,“那您為何兩日都沒有發現屍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