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迷蒙中,她感覺誰好像在摸她的胸,她嚇得驚醒,卻剛好撞上那人的額頭。“伯安?”她穿的是絲衣,一浸水裏麵的肚兜清晰可見。
伯安一拉她上來就瞧見芸淺的肚兜了。話說這肚兜上的黃色菊花應該是芸淺自己繡的吧。額~繡工真差,除了顏色是對的,什麽都是錯的。
芸淺趕緊捂住胸口:“看什麽看,不要臉。”
王伯安自己也就穿了一件青衫,脫了就沒有了。他可沒有唐寅半夜愛裸著出門的優良傳統。伯安見寧王倒穿得很正式,裏三層外三層。便扒了寧王的外衣,丟給了芸淺。
芸淺用腳踢開了衣服,“你方才看也看完了,摸也摸夠了,現在開始裝聖人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何必諷刺我。”
芸淺吼道,“我怎麽知道你是哪種人。你說我心機深沉,你說我不堪入目。那你跑過來管我做什麽。就讓我惡有惡報,溺死算了。”
王伯安撿起衣服蓋在芸淺身上,將她抱起,“我送你回家。”
芸淺掙紮了兩下,發現壓根沒用,隻得任由王伯安摟著自己,她沉默了良久,突然道,“你說朱宸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淹死?”
“你為何總把人想得那麽邪惡。”
芸淺仰首凝視著王伯安幹淨的側臉,“瞎子看哪裏都是黑暗的,壞人看誰都是邪惡的。”
王伯安看了眼芸淺,“這個我知道。”
所以你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覺得我是壞人了麽?
芸淺問道,“是朱宸濠讓你以後不要和我有任何瓜葛你才不理的我,還是你本身就不想理我?”
王伯安沒有回答。
芸淺垂下眼眸,這貌似不重要吧,反正結果是他不理自己了。
“到了。”王伯安將芸淺放在諸家的圍牆外麵。他目光森冷:“拜托你以後不要再妄想刺殺太子了,殺了他你失去的能回來嗎?你什麽都回不來,你隻會越失去越多!”
芸淺冷眸微抬:“你全家又沒死光,怎麽會懂我的切膚之痛!”
王伯安看著芸淺單薄的身子,十分憐惜,可再舍不得又怎樣,某些人,終究會成為別人家的娘子:“我不想和你為敵,所以請你罷手!”
“那就為敵吧!我才不稀罕你!”芸淺緊咬銀牙,一轉身撞上了磚頭,暈倒在了地上。
“笨蛋。”伯安摟起了芸淺,將她送到了閨房內。夏天的溫度高,芸淺的濕衣都吹幹了。伯安給她脫了鞋,掖好被子。轉身走掉了。
伯安從來不會仔細深究他和芸淺的關係。他覺得自己和小娘子之間就是銀裝素裹的世界,白雪皚皚,純淨無暇。他喜歡這種感覺,可是陽光終究會出來,將他的冰雪消融殆盡。他和芸淺的世界變得清晰了,卻也變得醜陋不堪!
最終真的要刀刃相向麽?我們曾經那麽要好。
王伯安的肩膀微微顫著,手指冷如冰塊。心中痛苦,悲憤,惱怒,諸般情緒,錯雜在一起。
前方除了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
王伯安茫然地走到一個客棧,“小二,來罐燒刀子。”
小二見這書生也不點菜,光對著酒罐豪飲,有些奇怪。
王伯安隻覺這酒入口如燒紅之刀刃,吞入腹中猶如滾燙之火焰。不愧是烈酒之王。
“別喝了。”一個妙齡少女奪過酒罐,“這酒遇火則燒,味極濃烈,哥哥這樣喝會死人的。”
王伯安已醉得厲害,渾身發紅。他看了很久才從搖晃的人影中辨別出是婁素珍。他推開少女,搶回酒罐,“你別管我,我就要喝。”他又接著抱著罐子喝,突然感覺這酒中貌似有股紫梢花的辛甘。他嗬嗬地笑了兩聲,繼續灌,不久就覺得渾身燥熱。
婁素珍扶著王伯安走上了二樓廂房,將他扶上了床,“雲哥哥沒事吧?”
王伯安神誌不清地扯著自己的衣服,“好難受。”
婁素珍陰冷一笑,脫下自己的外衫,“要不要妹妹幫你啊?”話說這家夥長得真是俊秀出塵。婁素珍正吻他的臉頰,手遊離到伯安的腰上,正欲解開美男子的玉帶,手腕突然被抓住了。婁素珍看醉得一塌糊塗的王伯安突然用碎金般光亮的明眸盯著她,心中陡然一驚,“你沒醉?”
王伯安一把推開了婁素珍,“紫稍花,不是合歡散的pei方麽。”
“你知道又怎樣,凡是服了紫梢花的男女,隻要對眼前人有一點點邪念,都會激發埋藏在身體裏的情yu。”婁素珍冷嗤一聲,褪盡了衣衫,“我可是絕色傾城,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王伯安拉了拉自己的衣衫,絕塵而去。
婁素珍惱得緊咬貝齒。
冰冷的月光下。
一襲紅衣掛在柳杉上,有一種近乎妖異的美。
“對不起,主人。”婁素珍跪在地上,“依屬下的判斷,他應該是好男色。”
桃子輕撫著豔唇,“你應該學學諸芸淺,她怎麽就有本事吸引王伯安呢!自己不行就怪人家好男色!”
婁素珍臉一陣青一陣白。
桃子俯瞰著美人,微笑著,“罷了罷了,他不行你就去向諸芸玉下手呀。”
婁素珍看著主人嫵媚流轉的眼睛,心中陡然一緊。這桃子可不像表麵看起來這般平易近人,自己可是親眼見他斬殺數十人之後麵不改色,還悠閑地修著指甲。婁素珍深知下次再失敗,自己必死無疑,隻得戰戰兢兢道,“是。”
婁素珍不懂為何桃花仙子突然這麽在乎王伯安,她可從來沒對任何人感過如此濃厚的興趣。三番兩次想讓王伯安身敗名裂然後乘機把他收歸冥教麾下。她看王伯安呆呆傻傻,除了單純可愛,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難道,桃花仙子喜歡上王伯安了?
嘖嘖嘖。
首領的心,哪裏是屬下能隨便揣測得到的。
王伯安趔趔趄趄地走回了家,因為手腳輕盈,芸玉並沒有被吵醒。他就側躺在了外麵。自己方才看婁素珍時心中有如千萬隻螞蟻咬噬,巨癢難耐,幸虧跑得快,要不定會崩潰。
王伯安就側著身子看著一團漆黑的屋子,他就強咬著牙硬撐。芸玉若不找自己,自己是不會主動找芸玉的。就算硬撐會大傷元氣自己也不想找。
他這會才發現,自己不愛芸玉,一點也不愛。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自己想要的又是什麽。
或許很多人成親後倚靠的並不是愛,而是責任。他的道義告訴自己,不能辜負諸芸玉。他不愛芸玉,卻願意付出一切。可這樣就能相伴一生嗎?
自己喜歡安靜,可芸玉總是大吵大鬧,叫囂不停;自己喜歡做老師,可芸玉極力反對;自己不想去趕考,可芸玉態度堅硬。
他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味忍讓,真的可以相伴到老麽?
而現實,很快又對王伯安說了個“不”字。
王伯安收拾完行禮,準備卷鋪蓋回老家。豈料芸玉冷不丁來一句,“我們得把這宅子賣了。”
王伯安臉色突變:“為何?”
“反正以後也不會回來了,賣了能多些盤纏,多買幾件花衣服。”
王伯安斷然道,“不行,這宅子是我爺爺以前居住的地方,感情深厚,我怎麽可以賣掉!”
芸玉一聽,大怒道:“可這宅子現在是你的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我賣自己的宅子關你什麽事!”
王伯安堅決道,“不行就是不行,這事沒得商量!”
芸玉氣急敗壞地去搶地契,可夫君身手了得,她連紙的邊都沾不上,“好你個王伯安,反了是吧!今天你要不賣宅子,我就不跟你過了!”
“那也不賣!”
芸玉左手抽了王伯安一巴掌,右手又抽了伯安一巴掌,伯安的臉頓時有兩個十分對稱的掌印。
芸玉惱極,頭也不回地走了。
花苑裏的石榴花墜落在地上。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
芸淺拾起地上的一朵,原來張永喜歡摘石榴花送給自己,今年也沒人送了。她正黯然神傷,突然看見剛戰鬥過的公雞芸玉,她凶神惡煞地走了過來,她腰間的環佩猛烈地撞擊,發出清脆之聲。因為少婦的腳步很重,地上的蒲公英都被她的裙擺掀起來了,一粒種子吹到了芸淺的眼睛裏,痛得她睜不開眼。
她小心地揉著眼睛,想把眼中的異物給揉出來。聽說姐姐和伯安今天不是要去京城麽?
不過這也是芸淺聽說,芸玉不會告訴自己,王伯安也不會。
他們隻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無需送別,也不會送別。
芸玉見了芸淺,狠狠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
芸淺懶得搭理別人的事情,肯定又是吵架了。她廢了好久的勁,才將眼中的異物揉出來,此時水靈的眼睛已經通紅一片。她將絲巾放在了地上,然後撿石榴花。
“芸淺。”
芸淺抬起頭來,卻是寧王。他一襲蟒袍與清晨的暖陽格格不入,帶著縈繞不開的傲慢與高貴。
芸淺繼續低頭撿著石榴花,沒搭理他。
朱宸濠俯下身子,“對不起,昨天喝多了。”
芸淺淡淡答道:“沒什麽。”
朱宸濠見她一臉平靜,自己的笑容雖還凝結在臉上,心中卻滿是冰冷:“你是不是對本王毫不在意?”
“你要我怎麽在意,咆哮?詛咒?或者打你?”芸淺幽然地看著寧王深不見底的瞳眸道,“拜托,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將拾到的花都放在了絲巾上,然後包了起來。
寧王姿態高傲,臉色卻蒼白,“你沒事撿這些萎了的花朵做什麽?”
“撿東西一定要有目的麽?”
朱宸濠道,“這人啊,做什麽事都是有目的的,沒有目的也是一種目的。送誰的?”
芸淺輕笑一聲:“撿花就一定要送人嗎?”
寧王慍色漸深:“你的眼都紅了,方才被哪個情郎弄哭了?”
芸淺覺得寧王疑心真重:“誰哭泣隻紅一隻眼睛?”
“你別當本王不知道,石榴花可以治肺癰。”
芸淺輕笑道:“王伯安得的是肺癆,不是肺癰。”
“那你院中的曼陀羅又怎麽解釋。”
芸淺不屑於這種無休止的解釋,我愛誰關你什麽事,你不還和婁素珍糾纏不清。
寧王隻覺胸口憋悶:“本王一開始還以為你和諸芸玉不一樣,現在看來,根本就是蛇鼠一窩。你和她的區別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你勾yin男人的手腕比她高明很多!”
“是,我和她蛇鼠一窩。”芸淺將包好的石榴花放至袖中:“殿下若無別的事,小女先告退了。”
想走,寧王一把拉住了芸淺:“別把本王當傻子,你怕身份不簡單吧?”
寧王給了芸淺兩萬兩黃金,她轉手就送去賑濟災民了,這種女子怎麽可能像一般人那樣對榮華富貴趨之若鶩。所以刻意引起太子注意是?
喜歡太子?
不可能。太子吹塤吹成那樣,芸淺耳朵不聾的情況下都不可能喜歡太子。
“你想刺殺太子?”
芸淺清眸微抬,看著眼前這個目光如炬的男子:“殿下的酒還沒醒嗎?”
寧王覺得不會吧,芸淺一個深閨女子能和太子有什麽仇。“你真的讓人捉摸不透。”
芸淺躬身行了個禮,然後轉頭,邁步,一氣嗬成。都懶得等王爺準許她離去。寧王輕輕拉住了少女的手腕,“等會。”他從袖間掏出一個靈玉塞到芸淺手上,“這送你了。”
芸淺看了眼這通透的玉石,它雕刻的是由龜和蛇組he成的一種靈物,“玄武?”
“嗯。”
古人喜歡將偉大的神力和陰陽交感演化萬物的現象相類比,崇拜生殖的神力。蛇本身就是繁衍的象征,玄武以龜蛇合體的形狀出現,被人看作是雌雄jiao配、生殖繁衍的標誌。
《周易參同契》用龜蛇糾謬的例子說明陰陽必須配合: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雄不獨處,雌不孤居,玄武龜蛇,糾盤相扶,以明牝牡,畢竟相胥。
芸淺有些訝異,她還是第一次見人會送玄武真君給心儀的女子。這是幾個意思?我還沒過門你就催著我多生幾個了?!
“不要,還你。”你不是說你要想要孩子,趨之若鶩的女人從洪都可以排到京城麽,何須找我。
朱宸濠趕緊解釋道,“你瞎想什麽呢。李士實給你算過命,說你五行缺水。這玄武亦稱玄冥,乃龜蛇合體,為水神。送你可以保長壽。”
芸淺實在不想收寧王什麽禮,“看這禮物挺貴重的,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不稀罕。
寧王將玄武石硬塞在芸淺手中,“你不拿,我不走。”
真是難纏的家夥。芸淺隻得將玄武石收下,“沒什麽事我先走了,成親前相見過多會招人閑話的。”
朱宸濠冷笑一聲,你會在意別人的閑話麽,根本就是不想理我的托詞。寧王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芸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