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朱佑樘突然間開心地像個小孩:“這話可是你說的,朕沒逼你。”
世人皆說朱佑樘有三不惑,酒,色,財。酒和財芸淺是沒見朱佑樘貪過,不過他這時看芸淺的眼神,讓她有些......
“聖上,你多露了一顆牙。”
朱佑樘每次微笑都是露出八顆牙,這樣最自然,也是最不自然的。
朱佑樘一聽自己多笑出了一顆牙,趕緊抿住嘴,他那種追求完美的男子,是不準許自己有任何紕漏的。他主動轉移話題道:“你知道朕明明是微服出巡,卻為何要暴露身份,主動去寧王別苑?”
芸淺道 :“你不會早知道他有問題了吧?”
“朕為的就是想深入虎穴,查探清楚寧王到底在做什麽。寧王的父親因為犯罪而被朝廷取消了三萬護衛,朱宸濠費盡心機,收買了朝廷重臣,又重新恢複了護衛。其實一個王爺根本不需要如此龐大的保衛隊,他那麽處心積慮,還能做什麽好事。六年前賑災糧餉不翼而飛,朕懷疑不是四皇子、就是寧王做的。這養兵需要糧食,所以偷了賑災糧款。朕去洪都,仔細探查發現洪都府附近山賊眾多,這不正常。一般盜匪喜歡在福建、雲南那邊聚集。中原地區山脈不多,很容易被朝廷圍剿。朕便派了一個屬下往裏麵一查,果然,山匪和寧王府來往過密。”
朱宸濠養了數量不明的山寇盜匪和亡命之徒,準備造反。
芸淺眼眶有些發熱:“所以我父親是因為彈劾寧王,而被寧王派的流匪殘忍殺害。這種事朝廷為何都不管?”
朱佑樘道:“朕查過以前的卷宗,並沒有發現諸大人的折子,這說明,他根本就沒有上傳到父王這裏就被人半道截住了。”
芸淺一想到慈善的養父被人無聲無息地殺害,忍不住泣不成聲。都是自己的錯,她早就知道寧王心懷叵測,卻覺得事不關己,毫不作為。
芸淺想到以前聽到的一個故事。一個男人深夜回家,發現大街上躺著一個從樓上掉下的小孩,他沒去理會,徑直回了家。
等到第二天因為小孩無人理會而橫死街頭之時,男人才知道,那小孩是自己的兒子。
芸淺突然之間有深不見底的罪惡感。若是自己早日將寧王的惡性抖出來,那養父養母是不是就依然健康地活在世上?!
諸養和雖然善良,但不聰明。他覺得上個折子就能將寧王的險惡用心昭之於眾,那是因為他太天真。根本不是揣奸把猾的寧王對手。
重簾掛,微燈下。背闌同說春風話。月盈樓,淚盈眸。覷著紅裀,無計遲留。休、休。
鶯花謝,春殘也。等閑泣損香羅帊。見無由,恨難收。夢短屏深,清夜濃愁。悠、悠。
又是一個黑不見底的夜。
一棵歪脖子柳樹下。
“不知教主為何每次都約在歪脖子柳樹下與人見麵?”
桃子壞笑道:“本座喜歡。”
芸淺也懶得管桃子奇特的口味:“朱佑樘發現我原先是諸養和的養女了。”
“不可能啊,諸府的下人都被本尊殺了。”
芸淺一聽,頓時臉色大變:“你怎麽能亂殺無辜!”
“殺了都殺了,你現在對本座發什麽火。”桃子無所謂地拿著根稻草悠閑地掏著耳朵:“你可知是誰供出的你?”
“我猜是劉瑾。”
桃子眯著狹長的眼睛:“不會吧。”
芸淺道:“教主就不要再瞞我了,劉瑾,是你的手下吧。”
桃子的臉由血紅的紅紗捂著,讓人看不起他的臉色:“你怎麽知道的?”
芸淺輕笑了一聲,桃子猜忌心重,天生對任何人都不信任。他對芸淺的懷疑更重。“教主會在我身邊插一個人,就會插兩個。你可是狡兔三窟的人啊。當劉瑾連殺我八夫之時,我就覺得他身份不簡單。一個地痞流氓哪裏會有那種膽色,連殺八個人而不留任何馬腳。所以,他背後一定有人。”
芸淺嘴上雲淡風輕,心中卻憤恨得緊,一切都是桃子的計謀,而芸淺不過是他棋盤中一顆任他擺布的棋子。該死的桃子,為了讓芸淺進宮,竟然連殺她八個夫君!
“哎呀呀,你也知道,若是成過親很麻煩的。宮裏檢查那關本座可以幫你打點,可是朱佑樘若是發現你不是完璧之身,我們的計劃不是滿盤皆輸。”桃子懶洋洋道:“沒想到朱佑樘他發現你的身份可疑卻不在乎,有膽色。不過你憑劉瑾連殺你八夫就斷定他是我的人也太草率了。”
芸淺道:“後來劉瑾很輕易地就進了宮,我就更加懷疑是你了。現在的太監,可是香餑餑,一般人沒有背jing,很難進宮當差的。”
“這說得本座很是欣賞你呢。”桃子摟上芸淺的腰:“所以呢,他雖然目不識丁,但為人狡詐陰險,十分會算計。本座第一眼看著他就知是可造之材。果然,他能力超群,憑著自己的不要臉迅速升為冥教的副教主。你再看看你。唉......一事無成的笨蛋。本座若不是看你長得有點姿色早殺了你了。養你還費糧食。”
芸淺懶得聽桃子的瘋言瘋語,個子那麽高,說話卻跟葫蘆一般,不著邊際。
“話說劉瑾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為何要背叛本教主?”
芸淺嗤笑一聲:“對於劉瑾,沒有忠誠和背叛。隻有誰對他有利,和誰對他更有利!教主若是不信,可以試探一下他。”
“嗯啊。”桃子嘴角含笑,目光卻是陰森得駭人。
而桃子試探人的手法永遠那麽離奇,匪人所思。
大概天才想的,和一般人想的都不一樣吧。
朱佑樘每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是在忙於政事,芸淺很少見到他,宮女們對芸淺也是表麵諂媚,內地裏經常翻白眼,告禦狀。芸淺不喜歡和那些心胸狹隘的宮人們在一起,一般做什麽都是一個人。她正在花團錦簇的草地上給萬貴最愛的短腿小黑狗梳著稀鬆的毛,張永突然慌張地匍匐在地上:“參見娘娘。”
芸淺知道因為皇上小心眼,張永被派到了離坤寧宮直徑最遠的安樂堂做事。她們一般是沒有機會相見的。而張永膽子小,也不敢主動找皇後。
芸淺扶起了他:“又沒人,你就無需跪我了。”
張永麵如枯槁:“求……求娘娘救救劉瑾。”
芸淺清眸微抬:“他怎麽了?”
張永跑得太快,現在還沒順過來氣,他喘著粗氣道:“劉瑾經常出去嫖chang,欠債不還。結果有個胖ji女,也不知怎麽進了皇宮,找他要嫖資。這事情被人告發了。劉瑾和那個ji女都要被處死。”
芸淺沒想到劉瑾那麽有錢的家夥竟然欠債不還。有些人真是爛透了。少女一臉冷然:“他是冤枉的?”
張永結巴道:“不……不是。”
“那我為何要救他?”
張永一聽芸淺準備放任不管,立馬紅了眼睛跪在芸淺麵前:“我就這一個兄弟,還望皇後出手救他。”
芸淺知劉瑾這奸邪小人十分有才幹,現在不死,以後沒準會騎到芸淺頭上,把芸淺弄死了。她又何必給自己使絆。“對不起,大明也是講求律法的。他既犯了罪,就該依律處置。”
張永一聽,頓時就哭了起來,拽著芸淺的裙擺道:“娘娘,看在劉瑾看著你長大的份上,你就幫他一次吧!做牛做馬我也願意!”
“誰要你做牛做馬。”芸淺第一次發現張永這麽難纏,拽著她裙擺還就不鬆手了:“那種無情無義的家夥,背叛你多少次了,你還理他做什麽!”
張永哭得肝腸寸斷:“娘娘,求你救救劉瑾。”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芸淺拽開自己的裙擺,豈料羅製的布料比較脆弱,一拉就破,芸淺裙子裏也沒穿褻褲,那修長的玉腿便露了出來。她有些尷尬,趕緊拿寬大的袖子遮了一遮。
張永嚇得臉都癱了,一瞧遠處:“皇......皇上。”
宮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嚼舌根子的。姚雲嬌一見曾經替芸淺出過頭的太監張永和皇後在這裏私會。立馬向皇帝打小報告。
朱佑樘看到張永把皇後的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給撕碎了,火“噌”一下就燒滅了理智,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來,提腳就往張永身上踹去,豈料芸淺突然擋在了張永身上。朱佑樘腳風極快,根本來不及收,就踹在了芸淺的左肩之上。隻聽“哢嚓”一聲,芸淺的鎖骨給踢斷了。
少女吃痛地擰緊了眉毛,她上臂貼胸不敢活動,並用右手托扶患肘,以緩解因肌肉牽拉引起的疼痛。
皇上見芸淺痛得滿頭大汗,又氣又惱:“朕又沒準備踢你,你擋什麽!”
芸淺哆嗦著發紺的唇,跪在地上:“都是臣妾的錯,臣妾願一人承擔,望聖上不要怪罪張永!”
皇上一聽“張永”兩個字頭都炸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淪落到吃一個太監的醋,當即抱起芸淺,回宮醫治。
這鎖骨骨折十分痛苦,芸淺看著太醫就有些心虛,上次腳崴了伯安治得不錯,歸位時一點都不痛。
不過芸淺可沒敢宣伯安過來,一個張永就把朱佑樘氣炸了,再來個伯安?
芸淺隻得端坐,雙手叉腰挺胸、仰首,雙肩後伸。
太醫站於芸淺後方,雙手持住芸淺雙肩前外側處(或雙肘外側)朝後上方用力,使其仰伸挺胸。朱佑樘能明顯聽到兩個斷骨摩擦的聲音,這得多痛啊。芸淺咬著牙,也不叫不嚷。太醫看著差不多便用“8”字型帶子給芸淺捆上。
這種姿勢極其難受,還要保持兩個月,朱佑樘看著十分不忍:“這個痛,若是朕能代你承擔就好了。”
芸淺掀起蒼白的唇:“聖上不惱臣妾便好。我把張永當親哥哥,希望聖上不要誤會。”
親哥哥?!
朱佑樘聽著心中就憤懣,你不是有一個哥哥叫諸攸凡麽!還有個表哥叫王伯安麽!你沒事要那麽多哥哥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