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做什麽,你是全然的隻為司辰。這讓我羨慕,也嫉妒。”
她明白他的心理。身邊有個忠心耿耿,甘於為自己拋生命灑熱血的人,誰會不羨慕。尤其是他在異國十年,想來身邊並沒有一個能像她一樣可靠的人。或者有,但那個人不是個像她一樣美貌的姑娘。
“各人有各人的命運。你後來的種種示好,是想挑撥我和司辰之間的關係?”她直視他的眼睛,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笑了一笑,“也說不上挑撥吧。鑒於你是助我回齊國的人,我心裏是存著感激的,或者除了感激,還有別的一些企圖。”
潮笙正色道:“我曾經很認真地和你說過,不可能跟隨你。”
“除了追隨,不能有別的理由麽?”
潮笙低頭想了一想,再抬眼眼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犀利,“你曾經許諾過我的那些,你目前沒有能力做到,就算有,難道你想得罪齊國皇帝嗎?還是,你想弑君?”
蘇晟執起茶杯,飲了一口。“但是,你果然不在乎父母家人枉死嗎?”
“在乎又如何?他們死了,人死不能複生。”潮笙抬高下巴,“你不必想拿著這個來誘惑我。也多謝你的抬舉,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再說,我是很務實的人,眼下的日子過得不算淒慘,願意就這樣過下去。”
蘇晟頷首:“你能想得開倒是不錯。可我若是告訴你,其實你還有家人——”
他說什麽?!潮笙的心猛然一震。
腳步聲響起,緊接著孟華的聲音響了起來:“咦?有客?”
蘇晟與潮笙皆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司辰走在最前頭,目光投向他們,怔了怔,不曾料到他們倆會在一起。他徑直朝蘇晟走來:“你怎麽來了?”
“我是見潮笙還未用晚膳,給她送了些吃的過來,畢竟和她也有舊交情,便坐著聊了幾句。”他望向潮笙,“哦?”
潮笙抿著唇,線條繃得很緊。她想直接問他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司辰回來了,她不能當著他的麵問。“嗯,多謝殿下好意。”她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
司辰道:“多謝了。眼下天色不早了,白天又陪著忙碌了整天,還請回去歇息吧。”
蘇晟點了點頭:“正是,我正打算告辭,你就回來了。”
司辰送著蘇晟離開,潮笙的心裏波濤洶湧,是她斷章取義了蘇晟的意思,還是他故意那樣說的?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如果她還有家人活著呢?
心微亂,連孟華叫了她幾聲都沒聽見。力生納悶地道:“潮笙你該不是餓聾了吧?”
孟華在他頭頂一拍,“你才傻了吧,餓了能變聾嗎?潮笙,你現在才吃飯,餓壞了吧?”
“我起先翻箱找櫃地找了點吃的,不餓。”潮笙慢半拍地站了起來,“我先回房了。”
力生與孟華交了個眼色,小聲地問道:“她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不會是齊太子他……”
孟華道:“潮笙不是個那麽容易欺負的角色。蘇晟打不過她。”
力生想想有道理:“如果按這樣算,沒幾個人能欺負得了潮笙。但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齊太子和她說了些什麽。”
送蘇晟離開的司辰回來時,恰巧聽見力生這麽一說,頓了頓腳步,隨即回房去了。潮笙在房中,坐在窗邊,望著油燈的火星出神。司辰走到她身旁,“吃過了?”
好一會兒,她才“嗯”了一聲。她回過頭來,迎上他的視線。他的目光比平日多了幾分審度的意味。潮笙被他看得不大自在:“他來找我,隻是送些吃的。”
“嗯。”
“他曾經想要我跟他回齊國。當時我回絕了他,現在也是一樣。”
司辰的目光依然溫和,“他曾要你跟他回齊國?幾時的事?”
“他回齊國前。”
司辰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潮笙說:“至於他是如何想的,我管不著。我隻管好自己就夠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背叛你。”
他沉默了會兒,說道:“我沒有擔心。方才你也沒吃什麽東西吧?我給你帶了點酸棗糕。”
方才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他要生氣了。而,他沒有。他們其實都在掩藏情緒。
“餓得久了,胃有些疼。明天再吃吧。”
“胃疼?”他上前一步,“可還疼著?我叫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幸好,不管他們怎麽掩藏情緒,他還是關心她的。
司辰在桌子上倒了杯溫水遞給她,“除了蘇晟,今日還有別人來過麽?”
“沒有。”
“那今天下午可有收獲?”
潮笙知道他是問關於蘇洛和赫連勳的事,她將得知的訊息盡數告知。唯獨關於赫連勳,她隻道:“他下午不在紅掌院,我也進不去,找不到他身邊可以問信息的人。”她道,“等離開齊國時,我想去一趟梁國。”
“就為了查赫連勳?”
潮笙道:“既然想要知道他的身份,深入他的國家去查不是要容易得多嗎?”
司辰盯著她看了半晌,“難道是困在王府多時,感到膩煩了?”
潮笙微微一笑,“或者我天生就愛奔波吧。”
讓她訝異的是,他沒有拒絕,隻遲疑了片刻,就答應了。“既然你喜歡無拘無束,那就去吧,別忘記回金都就好。”
“忘記哪裏,也不會忘了金都。”
司辰對於她的承諾顯然十分愉悅。內侍送來熱水供他們洗浴,潮笙服侍完他,才到另一間沐浴。剛剛洗過的頭發披散著,將衣裳也沾得半濕。
將要睡了,她身上穿的是薄薄的中衣,裏麵也沒有裹裹胸,衣服一濕,輪廓盡現,司辰隻看了一眼,便止不住拿了床被子披到她肩上。
“太熱了。”潮笙抗議。
“你穿得太少。”
“這天氣再裹嚴實些,我要變成烤肉了。”她扯掉被子扔回床上,自顧自地擦頭發。
司辰隻好歪到床上,看書。可時不時目光就飄到她身上,她渾然未覺,認真地擦頭發,疏不知這是何等美態。她剛剛沐浴,臉上還有著熱水浸泡過的潮紅,雪白的肌膚襯著臉頰上兩抹粉紅,顯得格外誘人。
少女的皮膚是雪白而充滿彈性地,吹彈可破模樣;漆黑的眉眼,長長的翹睫,扇子般一上一下地搧著他的感官。
終究,他是個熱血青年,將她安排在自己房中的原意是反正要有一個人在此處貼身護著他,那不如就讓潮笙來。昨晚喝得微醺倒不覺得有什麽,現下意識清醒,少女的體香幽幽鑽進鼻間,止不住讓一慣冷靜的他都心猿意馬。
將頭發擦得半幹,潮笙開了窗子,跳到桌上坐著。此處有風徐徐吹來,不像屋內那麽悶熱。
窗外正是一輪月兒在天空,朦朦朧朧的,甚是美麗。
披著黑發的少女抱著雙膝坐在桌上,身影纖細美麗,映著這美麗月色,更是副絕美的畫。此時的她看起來如此飄渺,好似隨時都會踏出窗外,騰上雲層,乘風而去。
潮笙往他那邊看了眼,發現他正望著自己,道:“時間不早了,你先睡吧。我先吹了燈。”
司辰嗯了一聲。
潮笙不睡,是因為她還有未了的事。蘇晟話不能隻說一半!明日就是他的生辰,做為儲君的第一個誕辰必定會辦得格外隆重,屆時他被人眾星拱月般包圍著,她想要擠到他身邊都很難。
所以,必須是今晚。如果今晚不把話說完,她恐怕難以入眠。
她現在隻希望司辰快些睡,她就可以早些去找蘇晟。眼下已經是子時末了,再遲一些,夜裏的守衛隊會增加,她恐怕也不好進入東宮了。
讓她出乎意料的是,司辰入睡得很快。不多久就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想來在外麵奔波了一天,他累了,連失眠的病症也治好了。
她在床頭看了他半晌,確認他確實睡著了,方才換上夜行衣,將黑紗蒙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
輕手懾腳地離開房間,鎖好房門。
她不知道,她才離開,床上的司辰就睜開了眼,那雙眼裏,有太多複雜的情愫。
☆☆☆☆☆☆☆☆☆
靈活纖細的身形快速疾走在屋頂,轉瞬間已經越過一大片連綿的瓦片,停留在東宮的某苑落之上。
她低頭查看著底下的動靜。
一支護衛隊剛剛經過,從院子這一門,穿到另一扇拱門,直至消失不見。她翻落在地,迅速躲藏到一根柱子後麵,隱藏自己。確定院子裏無人,方才邁動步伐,朝蘇晟的寢宮而去。
奇怪的是,他的寢宮門口為何沒有常守的護衛?
孟華說過,司辰搬進東宮之後,夜裏常常不用他們守夜,因為有專門的侍衛守在東宮外頭。潮笙以為蘇晟的寢殿外頭必要也是守衛重重,所以是做好了要蒙倒一片侍衛的想法,連迷魂香都帶來了。
但是,似乎她多慮了。
翻進黑壓壓的寢宮時,她忽然瞧見電光火石的一抹光,以及在光後麵的那個人,微微一笑:“你果然來了。”
潮笙一驚。
一張大網忽然從天而降,潮笙就地往旁邊滾去,那張網就勾住了她的一邊腿,她轉身拿利劍迅速砍斷。
火星迅速被熄滅,殿中重新陷入黑壓壓一片。
潮笙保持著高度警戒,心中暗想,自己果然是掉以輕心了。既然身為太子,守衛如何不做得森嚴。方才蘇晟那怪腔怪調地“你果然來了”,顯然是早料到她會來,而故意支開外麵的侍衛,將她引入殿中。
她此時方才覺得,他說她還有家人活著的話,無非是想引她來走一趟罷了!
“蘇晟,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來了,你不妨把話敞開了說。”
低低的一聲笑聲:“夜深了,我不怎麽想說話。”
幾聲輕微的步伐聲響起,潮笙隻感覺到數道身影朝她迅速地逼來,手中皆拿著泛著冷光的劍。
在黑暗中辯得不大清楚,便看那情形,來人不會低於七人,個個身高都在她之上,每一道劍下來,避開她的要害,但齊整地要挑落她手中的劍。
蘇晟,他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