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雲飛的長相,嚴格來說,算得上是英俊,隻有笑的時候,本來就極薄的嘴唇抿起來像是一條線一樣,在他臉上劃過,怎麽都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這看似不起眼的黑車上,除了顧行歌跟韓雲飛之外,還有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個是司機,一個坐在後座上,都是一身黑,大晚上的還戴著墨鏡,像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可疑人物一樣。
顧行歌的臉色很冷,但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遲疑過,這世界上把她嚇得抱頭鼠竄的就隻有一種,那就是往人身上撲的大狗,除此之外,鬼不行,人更不行。
車子剛開出去,她旁邊的黑衣男就伸出了手:“對不起顧小姐,能暫時保管您的手機嗎?”
顧行歌看了韓雲飛一眼,問道:“我要是說不行,是不是太沒有身為人質的自覺了?”
韓雲飛沒說話,那個男人一聲不吭,就隻是執著地衝她伸著手,紋絲不動,活像一塊望夫石。
她笑了笑,從兜裏掏出手機,扔到了望夫石的手上,韓雲飛這才說話:“迫不得已,還望顧小姐見諒。”
“見諒,當然會見諒,”顧行歌還是笑,“隻不過小心點,這手機我還挺喜歡的,也不想換新的。”
“顧小姐放心,退一步說,就算是你的手機出了什麽事,一個手機我還是賠得起的。”
“那是那是,”顧行歌翹起腿,雙手抱在了胸前,“韓先生財大氣粗,跟我這種吃死工資的普通老百姓不一樣,別說是一破手機,就算是一個加強連的豪車混編隊擺在你麵前,挨個拉過去表演胸口碎大石,你也不帶眨一下眼的。”
韓雲飛認為她是覺得自己自由受限,所以炸毛了,也不跟這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丫頭一般見識,隻是慢條斯理地解釋:“我也很抱歉,不過不止一撥人盯著我,小心駛得萬年船,你說是嗎?”
隨後他露出一個親切的笑來:“不過顧小姐要說自己是普通老百姓,有點言過其實,你手上的這塊限量款手表,可是值一套房子啊。”
顧行歌不動聲色,冷笑一聲:“我發現你其實有點被害妄想症,我有個建議,說出來你別生氣啊。”
韓雲飛直直的看著她。
她一字一頓地說:“藥不能停啊。”
韓雲飛的目光波瀾不驚地放在她身上,顧行歌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往後一靠,微微垂下了目光:“說吧,你把我弄過來,到底是想要什麽?”
“唐清遠在意你,”韓雲飛看著她,“我需要一個夠分量的籌碼,才能跟他談判。”
“談判?我第一次知道拆夥還要有談判這個過程,又不是夫妻離婚。”顧行歌看了眼時間,然後打了個嗬欠。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跟他談判?”韓雲飛反問。
“我算是個什麽人,值得知道這種事情?”顧行歌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自謙了,”韓雲飛笑了笑,隨後他的口氣突然轉陰冷,“唐清遠這個人,從來就沒把韓家放在眼裏,隻是當他的一顆棋子,棋不會思考,讓它去送死就別無選擇……可是我還是個人。”
顧行歌明白了,感情是唐清遠想讓韓雲飛去做些什麽送死的事情,這人不願意就算了,還想趁機反咬一口。
她這邊考慮著這事,韓雲飛卻像入了神一樣,繼續說道:“他讓我去送死,多半也是看出我早就不服他了……”
“從一開始,你就是在利用他。”顧行歌抬起頭,靜靜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從來不把自己當成是他的手下,在你心裏,你們倆的關係,充其量就是合作夥伴而已。”
沉默了一會兒,韓雲飛點了點頭:“不愧是顏清和教出來的人。”
“別提他,”顧行歌的眼神很冷,就好像是蟄伏的野獸,“你不配。”
車一路往西開,好幾次顧行歌甚至都差點以為已經開出帝城了,也許是因為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顧行歌現在才發現,自己對西城這一塊還不如一個外地人來的熟悉。
然後車停在了一棟居民樓前,還沒等顧行歌抬頭打量一下,就被那個收了她手機的黑衣男人“扶”進了樓道裏。
她嘖了一聲,韓雲飛轉頭看了一眼:“怎麽,弄疼你了?”
懶得去理這句明知故問的話,顧行歌跟在他後麵爬樓梯,一言不發。
看出來她心情不好——換誰被綁架了,也不可能對綁架犯有什麽好臉色——韓雲飛用眼尾餘光瞥了她一眼:“你這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我也不會讓你大晚上的白白跑一趟,我手上有個消息,你會非常感興趣。”
“關於你跟唐清遠不得不說的故事?”顧行歌哼了一聲,“抱歉,我還真懶得聽。”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韓雲飛平靜地吐出了一句話:“是跟紫玫瑰有關的。”
又是紫玫瑰!
爬到了頂層,黑衣男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扇門,這是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裝修簡單,家具還是蒙著布的,地上的灰塵能讓人一眼看出,這房子已經閑置很長時間了。
“環境簡陋,你別在意。”掀開了沙發上蒙著的布,韓雲飛說。
環境什麽的顧行歌從來都不在意,大夏天去拋屍現場查看不知道多少天前的屍體,這事她也沒少幹,直接坐到了男人對麵,開口發問:“紫玫瑰的事情,是唐清遠跟你說的?”
“抱歉,在和唐清遠交涉之前,我是不會把具體消息告訴你的,”仔細地打量著她,韓雲飛說,“隻能說,你哥哥莫長風的死因,跟紫玫瑰有很大關係。”
顧行歌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轉開目光說道:“好,那我就換個話題,韓思遠去接近顧安寧,到底是誰的主意?”
韓雲飛愣了一下,他以為顧行歌會繼續追問,卻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是唐清遠,他說需要個人卻接近顧安寧,幫他注意你的消息。”
這也就證明,唐清遠宴會那天把自己找出來,單獨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顧行歌在心裏想著,眉目不動地繼續發問:“那麽,那天警局門口,又是誰的意思?”
提到這件事,韓雲飛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因為顧行歌一直留心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件事完全不在我的計算之中,”說到這兒,韓雲飛歎了口氣,“說真的,要是韓思遠有顧小姐你一般的能力,我也就不用擔心韓家以後了。”
那您還真是高看我了,我除了會驗屍之外可什麽都不會了啊。
而且就現在看來,他可不知道比你強了多少,雖然可能沒那麽聰明,至少心還沒壞。
看著韓雲飛沒有再談下去的意願,顧行歌在心裏算了算時間,她也不知道手表上的追蹤器到底在什麽範圍內才有用,在葉錦言來之前,她隻能盡量的拖時間。
“唐清遠……”說完這三個字,顧行歌看到韓雲飛的目光果然再次投到了自己身上,“你在這時候對付他,不怕他狗急跳牆,咬你一口狠的?”
韓雲飛本來想離開這裏,去準備和唐清遠的談判,畢竟有這個丫頭在手裏,不怕唐清遠不答應見麵。
可是聽她的話,像是知道些什麽……
“你是什麽意思?”他直視著她問。
顧行歌好整以暇地玩著自己頭發:“他現在什麽狀況你都不知道,你就想跟他談判,怪不得你隻能用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她必須激怒他,否則綁架這個罪名就沒法坐實,如果這次不能將韓雲飛處理掉的話,那麽以後麻煩的事情肯定是更多。
韓雲飛眉頭微皺:“你是說我不如唐清遠?”
“當然。”顧行歌放開了自己的頭發,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麽事情,是他做得到,而我做不到的?”他的臉上逐漸染上了嘲諷,“你看,他一直想得到你,現在你麵對的卻是我。”
“如果你真的什麽事情都做得到的話,為什麽現在唐清遠還好好的?”顧行歌的聲音很平靜,“甚至你自己的兒子都會反駁你的決定。唐清遠難道沒跟你說過,你現在這種精神狀態,叫做妄想嗎?”
韓雲飛笑了:“你猜錯了,思遠……”
顧行歌卻打斷了他:“如果不是他反駁你的話,讓他來找我,說是約好了一起吃飯,不是比現在更方便?退一步說,他的手機關機,不是直接告訴別人,這件事跟韓家有關係?”
她的目光韓雲飛很熟悉,既憐憫,又高高在上。
這種目光,在他痛恨的那個人眼中,韓雲飛常常看到。
強壓下心裏的怒氣,韓雲飛硬扯出來一個笑容:“你想激怒我?就不怕我對你做些什麽?”
顧行歌不再說話,隻是看著他,用那種讓他反感的目光看著她。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門口的黑衣男轉向韓雲飛,韓雲飛也很詫異,卻還是開口:“開門。”
“沒想到我離開帝城這麽久,”隨著門的打開,唐清遠微微拖長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