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第三百十三章 這年的十一月

次日就是聖壽節——太後今年其實根本沒心情過這個壽辰,但顯嘉帝私下勸她:“孩兒盡孝母後膝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萬請母後容孩兒再孝順您一回!”

一句話說的太後傷心之極,雖然允了照常慶賀,但這天露麵的時候到底透露出強顏歡笑來。

眾人不知內情,卻也不奇怪:太後寵愛的小女兒代國長公主眼瞧著好日子已經不多了,太後能不難過嗎?

不過聖壽節這天,太後固然特意把衛銀練跟蘇少菱這兩個準姬家媳婦喊到跟前噓寒問暖了好一會,做足了要給代國長公主撐腰的姿態,但最擔憂的卻還是長興公主:“這才幾日不見,長興怎麽瘦成這個樣子?”

長興公主確實明顯的消瘦了,神情也不複從前的飛揚,落寞中透露出淒楚。

這會被親祖母問起,儀態雖然端莊,眼角到底微微泛紅:“勞皇祖母過問,孫女兒之前不慎染了風寒,頗吃了些時候藥,最近才好,卻叫皇祖母擔心了!”

太後私下已經聽說了她跟簡夷猶之間的事情,此刻自然是故意提起來的:“原來如此!哀家就想著麽,哀家的長興最是活潑愛笑愛鬧的,今兒個怎麽這樣沉默?”

就叮囑她好好調養,又吩咐左右,將皇帝孝敬自己的滋補之物收拾一份,等宴散之後,讓長興公主帶回去吃,“別仗著年輕不懂事就不把身子當回事,等你到了哀家這年紀啊,就曉得這身體的重要了!”

雖然一個字都沒說簡夷猶的不是,但大家看在眼裏,都是心領神會,太後這是在委婉敲打簡夷猶,以後須對妻子好點了。

接下來再無他話——傍晚宴散之後回府,宋宜笑問起弟弟拜師之事,簡虛白伸指一刮她鼻尖,笑道:“為夫親自出馬,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賀樓修撰答應了?”宋宜笑喜道,“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方便,好叫雲兒登門拜見?”

“小舅子今年才五歲,不是說明年才正式入學的嗎?”簡虛白道,“我跟賀樓說明年開春之後,再行拜師之禮——如今離過年也才兩個月不到了,且讓小舅子痛痛快快的玩一玩罷!”

不過這也隻是簡虛白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韋夢盈那邊接到女兒的消息後,高興之餘,卻立刻喊了兒子到跟前,苦口婆心道:“為娘好說歹說,你姐姐姐夫可算幫忙,將你引薦給今科的狀元郎賀樓修撰了!你這位準恩師才華橫溢滿腹經綸,非尋常進士可比,你能得他為師,乃是極大的福分!是以絕不可懈怠,聽到沒有?”

陸冠雲這一年來老被親娘耳提麵命,之前的古靈精怪消退了不少,聞言有氣無力的抄手道:“聽到了!”

“從今兒起,描紅每日再加十遍!”韋夢盈又道,“你那準恩師到這會還沒見過你,肯收徒,無非是念著你姐姐姐夫的麵子。隻是他那樣的身份,將來何愁沒有天資卓絕的弟子請教?更不要講他至今未婚,往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若不好好表現,憑什麽叫他在你身上花費心思?”

——如此陸冠雲的功課倒比之前更重了幾分,隻是因著燕國公府如今與衡山王府的聯係究竟不多,宋宜笑夫婦卻是毫不知情。

當然他們就算知道,最多幫忙勸上兩句,韋夢盈打定主意要做嚴母的話,他們也不可能強行幹涉人家親娘教兒子。

這件事情了卻之後沒幾日,魏王府——不,這會是襄王了,襄王府傳來消息,襄王妃要生了!

當初襄王妃隻比梁王妃晚一步傳出孕訊,作為代國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她整個養胎期間都沒吃過虧,生產時也順利得很。

從發動到孩子落地,前前後後也才一個時辰不到,頭胎這麽順利,也算是少見了。

隻不過襄王妃未能一舉得男,卻生了個白嫩可愛的女孩兒。

如果儲君之爭還沒結束,襄王夫婦跟代國長公主肯定會有點失望的。畢竟還有什麽比後繼有人更能鼓舞士氣的呢?

但現在襄王已然落敗,這時候誕生的是嫡長女而非嫡長子,對於整個襄王府來說倒是件好事了。

宮裏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太後跟顯嘉帝發下來的賞賜與之前梁王妃生子時一模一樣,絲毫沒有因為襄王夫婦僅是得了個女兒而降低規格。

不但如此,數日後太後與顯嘉帝閑聊之際,一時興起,還讓皇帝給這曾孫女兒起了名字,皇帝為表公平,連梁王嫡長子的名字一塊起了:梁王夫婦的嫡長子隨鍾陵郡王,從“承”字輩,鍾陵郡王的名諱是承璀,這堂弟則擬了“承瑰”二字。

而襄王大郡主的閨名是淺曼。

這事之後跟著就是皇帝的萬壽節,皇帝如今隻是在捱日子了,原不想折騰,卻怕太後傷心,所以思來想去還是照常辦了。

萬壽節後不到十日,便是蘇少菱與姬紫浮的婚期。

這個原是上半年的時候就說好了的,那時候姬明非還沒有定親,而魏趙二王急於聯盟,也就沒按兄弟次序等他。

所以衛銀練要出閣,卻得等到明年了——究竟姬衛兩家門楣擱那兒,這件親事又是源自政治考量,自不可能草率。

不過她跟姬明非的婚事乃是皇帝親自做的媒,與蘇少菱之間準妯娌的關係也是板上釘釘,這會自己不需要預備過門之事,場麵上卻也要去蘇家走一趟,為兩人將來的相處打個好基礎的。

畢竟瑞羽堂與扶風堂同為海內六閥之後,祖上淵源極深。

這天衛銀練攜了幾件自己做的針線,登車前往冀國公府——途中經過燕國公府,她下意識的挑簾看了一眼,卻正好看到下人推開朱門,似在迎客。

那客人坐著馬車,看到門開了也沒下來,卻直接驅車直入,一望可知是女眷。

“那馬車瞧著眼生,不像是帝都的,難道燕國公府有遠客?”衛銀練看在眼裏,暗自詫異,“莫不是簡夫人回娘家了?不過簡夫人乃燕國公嫡親姑母,她若回了帝都,必是燕國公夫婦前往拜見,怎麽會是她來國公府呢?”

她說的簡夫人是指簡平愉的原配嫡長女簡離芝,自出閣後,隨夫外放,已經幾十年沒回過帝都了。

之前簡虛白與宋宜笑成親,這位姑姑也隻遣了長子紀望夕代為道賀,並非親自前來。

所以衛銀練雖然把燕國公府的遠親女眷撥拉了一遍,認為除了簡離芝那一房外應該沒有其他人了,卻也不相信是簡離芝——馬車逐漸遠去,燕國公府已甩在身後,即將看不見了,她兀自沉吟:“奇怪,是誰呢?”

倒也難怪她猜不到。

因為前一日接了拜帖的宋宜笑也感到十分驚訝:顧韶的親孫女緊趕慢趕的可算趕到帝都了,卻隻在祖父跟前侍奉了短短片刻,便主動提出要來拜訪自己,這?

她揣測應該與裘秩音有點關係,不過這事兒不是已經有太子妃派人過來說過了嗎?

這種情況下,顧桐敘再走這麽一趟,倒仿佛不相信宋宜笑一樣了。

宋宜笑滿懷疑慮的迎了這位稀客到後堂落座,下人呈上茶水,主賓客客氣氣的寒暄了一陣後,宋宜笑到底身子沉重,不比平常,不願意徒耗辰光,委婉詢問對方來意:“聽說顧小姐昨兒個才到,洪州與帝都千裏迢迢,顧小姐這一路上想必沒少辛苦?”

你才趕完路,難道不應該趕緊好好休憩,恢複狀態,好在太後召見她娘家侄孫媳婦時,好好表現嗎?這會來找我,有什麽事就快點說罷!

顧桐敘聽出她的催促,不禁莞爾一笑。

當年顧韶致仕,攜眷還鄉時,這女孩兒尚未出生。

而宋宜笑也沒見過顧家其他女孩兒,所以對於顧桐敘是否擔當得起顧韶那句“膝下諸孫女裏最賢淑者”的誇耀,她也吃不準。

不過就這麽看著,這位顧小姐著實不算差:肌膚白皙,容貌秀麗,相比同齡女孩兒素淡的裝扮卻不使人覺得寒酸或寂寥,隻覺清雅出塵。

眉宇之間似浸透了江南水鄉的溫婉,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溫婉與水靈。

笑起來時,似春水搖柳,嬌柔卻不失天真爛漫:“在路上就聽說宋夫人如今妊娠在身,原不敢貿然打擾的。隻是祖父說,馬上就要到臘月,宋夫人主持一府,接下來直到明年年初,隻有一日比一日更忙,沒有能夠閑下來的。是以要拜訪的話,隻能趁早,故此冒昧前來,還請您海涵!”

宋宜笑忙道:“顧小姐這話太見外了——如您所見,我這會懷著身子不大好走動,悶在府裏正覺得沒意思呢,可巧您來了!”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顧桐敘這才表示自己乃是奉祖父之命前來,專門認認門兼跟宋宜笑照個麵的。

至於說顧韶為什麽這麽做,她也不大清楚。

不過宋宜笑心裏倒是有了個底:“看來顧相對我還是不信任呐!”

否則何必讓剛剛趕了上千裏路的親孫女,這麽急急忙忙的過來拜山門?

還不是怕自己算計裘秩音的時候,把顧桐敘也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