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宇泰的麵色憔悴,精神看著很是不好,估計他這一段時間,都沒能從嫣智姑娘的陰影中,擺脫出來。如今又看到了師太長老歸喪,更是心驚心痛。對鬱妙師妹的問話,他怔怔地站在那裏,毫無反應。
鬱妙的聲音,酸刻尖利了起來:“嫣智師妹合不合格,相信誰心中都有一杆秤。那天大家都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守宮砂消失了。師太已經依據寺規,將她趕出了空門。北辰嫣智既然不再是善緣寺的弟子,她還有什麽資格繼承西院的掌門人?”
這番話語,言辭確鑿,讓人無可反駁。宇泰聽到嫣智的名字,好似清醒了一些,低聲對鬱妙道:“立嫣智師妹為掌門人,是師太的遺願。”
“遺願?”鬱妙冷笑著道:“看那兩張紙箋,破舊發黃,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了。那時北辰嫣智一切完美,確實是最佳的掌門人選!然而今非昔比,北辰嫣智有辱門風,師太長老又去得急,究竟是病死的,還是被人害的,未可得知!或許沒來得及更改遺囑,撒手歸西也是有可能的!作為西院最年長的弟子,我希望能按照師太臨終時的心願而行!這樣才能夠讓師太長老無牽無掛,瞑目而去!”
這段話說下來,寺內又是一片沸騰。
“是啊……不說別的,嫣智姑娘已被逐出了善緣寺,不知下落,怎麽能繼任啊?”
“師太長老走得,真的有些急了,幾乎就是猝然長逝!”
聽了僧尼們交頭接耳的私語聲,薛淺蕪覺得好是冤屈,心裏騰起一股無名怒火,睜著雙目,就想與眾人理論。
東方碧仁巋然站立不動,心裏明鏡似的清朗。或許在那鬱妙姑娘的眼中,能阻撓其登上掌門的最強有力者,不是寺中成員,而是薛淺蕪和東方碧仁這兩個局外人。
他們從一出現,舉止獨特,異於常人,既深得了師太長老的心,又與嫣智師妹交厚,肯定不會站在自己這邊。所以鬱妙甩了一個棘手的問題給他們,就是拿師太長老的死因,作為擋子,陷他們於無暇自圓其說的窘迫中,他們就不方便插手善緣寺的內部事務了。
薛淺蕪和東方碧仁,對她那點伎倆看得透徹。如若不是從長遠計,薛淺蕪定會把她的歹毒心計公布於世。但想了又想,還是選擇了閉口緘默。
且看這隻小醜猴子,能把事情鬧到怎樣地步。
宇泰站出來了,等眾人稍微平靜了些,沉重悲痛地道:“師太長老麵容如常,坐姿端正,顯然是因終限所到,自然老去,沒有什麽可爭執的,不可能是一場意外……”
鬱妙駁斥道:“那也說不一定。萬一有人來路不明,武功高強,師太長老受了震碎性的內傷,外表一樣安然無常。”
宇泰仍自輕言好語,與她辯別:“若是受了內傷,也會有跡象的,比如口角出血,腹腔骨骼粉碎……”
鬱妙對這宇泰師兄,心底還是有些懼的,隻嘟著嘴道了一句:“那也未必不是受傷身亡,這事需要目擊者,拿出證據才行!”
姑奶奶啊,這是逼迫人嗎?目擊者成罪人了?還是成嫌疑犯了?如果師太長老死的時候,隻有你鬱妙小蹄子守在身旁,難道你還要拿出證據來,向大夥還原出死亡的場景嗎?
薛淺蕪心裏雖在氣罵,表麵卻是笑嘻嘻的不正經,眼珠軲轆轉了一圈,問鬱妙道:“那依姑娘之見,師太長老到底怎樣歸去的呢?”
鬱妙看著薛淺蕪的麵部表情,小心肝兒直往下沉,強自撐住身子不往後退,努力提高著聲音,卻在抖道:“是誰所為,誰的心裏清楚。”
薛淺蕪哂笑一聲,帶著無賴的調兒反問道:“如果我說,是你害的呢?”
鬱妙沒預料到她會反推到自己的頭上,連連顫了幾下,臉色青白不定地道:“你別胡說!是你居心叵測,與師太長老走得近,誰知你在打些什麽算盤!我一直在西院,師太長老何時出去見你們的,我就不知!再說我與二老情深如親,怎麽可能加害他們?”
頓了一頓,鬱妙稍平靜了,指著薛淺蕪的鼻子道:“是你這個底細不明的惡人,害死了師太長老!居然誣陷到我的頭上!你今天拿不出證據,就請滾出善緣寺的大門!師太長老寬宏大量,不再計較你造下的餘孽!”
薛淺蕪聽到這裏,哈哈笑了起來,笑了半晌,一手抓住了鬱妙的那根指頭:“我說小蹄子啊,你說話能不能有些腦子?我隻問你,我為何要害師太長老?你有值得讓人信服的理由嗎?我害二老,於我有什麽好處嗎?”
鬱妙惶聲答道:“誰會知道你的陰謀……再說有些人,生來變態,就愛幹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竟敢說我變態?薛淺蕪仍自笑道:“可是你要謀害師太長老的動機,可就明顯了啊!嫣智姑娘早被崇靜師太看好,作為掌門之繼承人!然而由於某些子虛烏有的罪名,為讒言所迫害,逼出了善緣寺,如果哪天崇靜師太下定決心,重整寺規,廢除那些非人性化的條條框框,迎接嫣智姑娘回來,你豈不就受到了嚴峻的威脅嗎?隻有此時,師太長老甍然長逝,才能讓所有事都定局下來,另立年長者為掌門人!你正是想到了這一環,才設計趕走了嫣智姑娘,又不知不覺下藥害了師太長老,掃清了所有的絆腳石吧?但你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師太長老已經寫好了遺囑,定下了掌門人!使你的計劃化為泡湯,淪為幻影!”
此言一出,再次引起嘩然陣陣。剛才還依附著鬱妙的僧尼,這時都選擇了中立觀望態度。
要怪隻怪,薛淺蕪的言論,太過犀利,太過攻人死穴。鬱妙本來隻做了三分的事,被她故意誇大,說成了七分。這是很讓人發急,難以承受住的。
鬱妙搖搖欲墜,嬌軀幾乎摔倒在地,一個勁兒地道:“血口噴人……”
宇泰看不下了,走近鬱妙身旁,扶住了她,對兩個女人道:“你們不要互相猜疑了,師太長老既無內傷又無外傷,即非服毒又非被害,乃是正寢壽終。他們泉下有知,會怪你們多事的……”
“小夥子,挺會憐香惜玉的嘛……”薛淺蕪歪笑著,像拍小狗一樣拍著宇泰的頭,調侃說道:“怪不得嫣智姑娘要離開善緣寺呢,原來遇人不淑,碰見了個個忘情負義,風流花心之徒!我問你呀,你喜歡嫣智多一些,還是喜歡這小蹄子?你若喜歡這小蹄子,就帶她走啊,我絕對不難為你!你若喜歡嫣智姑娘,就把這小蹄子交給我吧,此後她的生死與你無關,我想何時哢嚓了她,就何時哢嚓了她!”
在場的人,臉都白了。
那鬱妙小尼姑,更是激靈靈一哆嗦,嬌軀歪耷在了宇泰懷裏。宇泰躲也不是,抱也不是,很作難地僵在那兒。
薛淺蕪“咦”了一聲,喜腔怪調地咳嗽道:“都看好了,佛門之地,上演尼姑和尚的曠世絕戀了!不知這算不算違背了師太的寺規呢?”
鬱妙聞言,忙從宇泰懷裏趔趄了出來,分開老遠。
薛淺蕪笑著,一把拉住了鬱妙,對宇泰道:“你既然不要這小蹄子,我就帶她走了!”
“師哥!”鬱妙碰到這樣一個邪得令人發指的女子,不禁珠淚滾落,帶著哭腔喊起了宇泰。
宇泰左右為難,對薛淺蕪道:“我的心裏隻有嫣智,但鬱妙是我的師妹,一並從小長到大的,還望姑娘手下留情,放過了她。”
“我放了她倒不打緊兒……”薛淺蕪笑吟吟道:“隻怕嫣智姑娘,永遠不會回到你身邊了……”
宇泰木呆呆地,幾乎要跪下了:“嫣智師妹,她在哪兒?”
薛淺蕪聳肩道:“你既認這個小蹄子做妹妹,還問嫣智姑娘作甚?如果你愛嫣智,就不要再認妹妹,勾搭著另一顆芳心!嫣智姑娘不會理你的!”
宇泰也顧不得鬱妙的安危了,情真意切懇求道:“這位姑娘,隻要你能告知貧僧,去何處尋得嫣智師妹,一切隨你的意!不過貧僧相信,姑娘不會無端端害人的……”
“嗬嗬,小尼姑蹄子你看看,連你心愛的情郎都不要你了,都放棄了你的生死,你還不如跟著我呢!”薛淺蕪帶著幾分才子風流樣兒,用手指勾起鬱妙的下巴,色迷迷地端詳著,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鬱妙被這眼神,唬得冷戰不止,隻覺寒氣從薛淺蕪的手指,順著下巴,經由喉嚨食道,直流心底,徹頭徹腳的寒。
是啊,連所愛的男子都不管不顧她了,還有什麽盼頭!隻有絕處逢生,盡力一搏。
鬱妙被鉗製著下巴,半仰著臉,眼從眾人身上一一瀏覽過去。然而卻看到了似曾相識的身影,正是那徐家二少爺。
一直在提防著薛淺蕪,竟沒注意到他!或者是說,竟沒想到徐戰淳的利用價值!
鬱妙的眼神穿過眾人,射向徐戰淳道:“那位爺兒,我看隻你是位置身事外的人,請你說句公道話兒,嫣智師妹失節,是留在空門當尼姑好,還是回歸紅塵,嫁給屬於她的男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