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妻妖嬈

第七三章 兩心聚一人,必傷

葬事完畢,鬱妙姑娘醒了過來。意外的是,除了宇泰,她似乎誰都不認識了。心智停留在了稚嫩歲月,依賴的分量也就越重,眼神亦是一種恐慌和透澈,隱有三分懵懂,愣愣看著每一個人。最後,她的目光定在,薛淺蕪手中的人偶上。

“好可愛的娃娃,能不能送給我?”鬱妙臉上帶著期盼,微仰著頭怯怯問道。

薛淺蕪看著鬱妙,喉中湧起一股酸澀難言,該拒絕現在的她嗎?不知不覺,已經丟了想要懲罰她的念頭。有些沉重,有些遲疑,手一時竟顫了,抖著遞給了她。

鬱妙接過人偶,小心擺弄著,輕輕撫摸著人偶頭上的長發,像對待一件珍貴的藝術品。生怕一失手,就摔壞了。這是人性最初本善的鬱妙嗎?

薛淺蕪還不能,有足夠的證據,把人偶與鬱妙扯上關係。就算有關又能如何,鬱妙已成了眼前的模樣,我見猶憐,激不起人半分的脾氣。

鬱妙捧著人偶,寵溺地端詳著,貼在自己的臉頰,閉上了眼睛,沉浸到夢囈般的世界裏。過了很久,她半睜開了眼,低語如同溫柔的水:“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丟失了一件玩具,那件玩具是我親手做的,為了使她更加逼真,我付出了很多心血,給她安了一頭長發,給她繡了一件帶有名字的衣服……她在我的心裏那麽重要,幾乎占滿了我的心,我怕人看到她,把她搶走,於是費盡周折把她藏了起來……藏哪裏了,我也不太清楚,大約是一口井,裏麵是不見底的水,什麽也看不見,隻有看不見光明的地方,才最適合隱藏秘密……”

說著說著,鬱妙進入了夢鄉。頭靠在床欄上,微微側蜷著身,手中依然緊緊攥著嫣智姑娘的人偶。

薛淺蕪糊塗了,嫣智姑娘原在鬱妙心裏,刻下了深深的印。卻不太懂,這究竟是師姐妹間的情,還是恨呢?刻骨而複雜,就連鬱妙自身,也難辨別吧。

歎息一聲,薛淺蕪拉過一床被子,給鬱妙蓋好了,然後對宇泰道:“照顧好她。”

宇泰艱難點了點頭,屋內一片沉默。一切都已大白,嫣智姑娘的人偶,確定無疑是鬱妙製作的,可又能怎樣呢?

算了,事情了結,盤亙在人心的,隻剩一抹揮不去的耿介。無須再提,亦無須傷。

薛淺蕪和東方碧仁,不過是善緣寺的過客,這段經曆,也會化成生命中的沉澱。

是該出發的時候了。薛淺蕪與繡姑、東方碧仁沒再逗留,就此別了善緣寺。

值得一說的是,徐戰淳在湘竹林裏,也就是師太長老闔目而逝的地方,搭建了一座簡單的木房。與徐家的布置截然相反,他舍棄了那些繁複熱鬧,華麗奢侈,而選擇了極為單調樸素。

薛淺蕪是知道這事的,因為臨行之前,徐戰淳曾向他們透露過這種想法。話意是說,這樣可以距離嫣智姑娘更近一些,如果哪天她回來了,他能及時地看到她。徐府有緊要事,他就回去幫忙打理;能脫身時,他就跑到這兒獨自安靜。

也許是為補償,也許是有愧疚,也許動了真情,也許早有倦意,這湘竹林,從今之後,由他徐戰淳看護。

薛淺蕪忽然有種感覺,人都是要長大的。

一方林子的守候者,是穩重的。它劃開了一道分界線,生生把那風流任性的少年,拋卻在了彼端,成為而今的徐戰淳。

嫣智姑娘若是看到此景,估計百般滋味俱在,是會綻放笑容,還是浮動起一種寬慰的悲傷?悲喜交織,本是常態,並存共生,沒有單一的喜悅與哀傷。

善緣寺的宇泰掌門,守在鬱妙的床前,心不在焉的樣子,臉有黯然愁容。他在為誰魂飛魄散,心神不寧?

答案是明顯的,結果卻是迷離的。當兩顆心同時聚焦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注定要有一顆受傷。

薛淺蕪等一行,沒有再去徐員外家,隻是托徐戰淳,把話捎給了徐家長媳婦:“我和淳兄並不合適,他為人中驕子,瀟灑俊逸,誠然讓人心動,但經此番旅程之後,我明白了,真愛從來就在身邊。問嫂貴安,芳華永駐!”

徐家長媳婦也便作罷,不可勉強,惟餘幾聲歎息。最感奇怪的是,她那素來喜歡打情罵俏、口無遮攔的不正經弟弟,儼然變了個人似的,行事端然肅穆很多。

一向嘴快的徐家長媳婦,這次不敢開口打趣他了。徐員外也覺納罕,心裏卻在欣喜,這樣沉著下來也好,平常最怕這孩子惹事了。

回到那天租的旅舍,繡姑淡淡地道:“我要走了,回鞋鋪去。都歇工好幾天了。”

薛淺蕪心裏有些急,問東方碧仁道:“什麽時候動身回京?”

東方碧仁答道:“這事既然妥了,咱們明日啟程。你還想逗留嗎?”

薛淺蕪聞言,拉住繡姑,把她按到一張椅子裏,哀聲說道:“先別急著回去好嗎?今晚我想與你商量一些事情……”

繡姑看看他們兩個,再看了看那惟一的大床,有些拘謹羞赧,堅決搖了搖頭。薛淺蕪懂得她的意思,笑著說道:“你別擔心沒有床睡!咱倆將就著睡一起,讓這男兒守在門外,給咱當把門將!”

繡姑苦笑:“這怎麽行?”

東方碧仁忙接話道:“丐兒的事,比天還大!你不讓她今晚說,她非折騰一夜,叫人難以入眠不可!所以這位姑娘還是從了她吧。”

薛淺蕪聽得額頭直冒汗,這話怎麽有些怪呢,還是她多想了?搖搖腦袋,薛淺蕪響應道:“是啊,小蛾子,你還是從了我吧。不然今晚,你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這痞子話,真是讓人沒招數了。繡姑無奈道:“好吧,也不急這一晚!反正已曠工好幾天了。”

薛淺蕪臉上陪笑著,內心卻在想,如果能讓你在清河鎮這邊,永遠罷工就好了。

三人用過晚飯,薛淺蕪擠擠眼,讓東方碧仁守在門外,同時暗示他別走太遠,聽著牆角,以便準確了解事情的發展動向。

薛淺蕪拉著繡姑,非要和她擠在同一床頭。繡姑獨來獨往慣了,很不適應,到了半夜眼皮都沒闔上。

薛淺蕪心裏有鬼,在忖思著如何開口。想了很久,索性直白地說:“小蛾子,你想不想發家致富?”

繡姑一愣,表示不解。薛淺蕪道:“就是利用你的天賦,穩紮根基,擴大事業,建立起一個連鎖鞋店啊!”

繡姑下意識抗拒道:“樹大招風,我隻願顧著生活就夠了!聊以糊口足矣。”

薛淺蕪眼看財富對她的誘惑力不大,隻得改變方向,試探說道:“你雖然把鞋的種類,做到了千變萬化的地步,但是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而你走進了胡同,被卡進了瓶頸裏,難以再超越了!”

繡姑神色一動,甚覺入心,有所觸動地拍了拍薛淺蕪,認真點頭道:“你把剛才的話,詳說一些!”

薛淺蕪打啞謎:“我是個門外漢,胡扯八道的,你別放在心上!”

繡姑聞言,語含深意地道:“你要不說,我就睡了。”

“別啊,別啊……”薛淺蕪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我坦白招認了就是!我想讓你和我們一起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