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繡姑不再追問她了,薛淺蕪就去內房,換了一身衣服出來。為了坎平鞋莊的發展大計,她把鬼機關算盡,她容易麽?
當薛淺蕪以一身湖藍色重新站出來的時候,繡姑讚道:“倒是清新涼爽,就跟剛出泥的薄荷一般,水靈靈的!”
這破比喻!薛淺蕪不知為何,竟對比起東方爺在煙嵐城時的那個了,回憶深處人自憨,她傻笑道:“你不知道,當年東方爺說我正常笑起來恍若千樹萬樹清香梨花開,不正常則好比從泥巴裏撈出來的梨花兒,跟你這個泥水薄荷,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繡姑捧腹笑道:“東方爺高才啊!比喻竟如斯的新穎巧妙,怪不得把丐兒妹妹迷得深!”
一提及東方爺,薛淺蕪忽想起昨晚的顛倒吻,紅著臉認真問:“繡姑姐姐,你說像我這般意誌強大之人,為何拒絕不了東方爺的一句情話,一次皺眉,一個擁抱?就像他昨晚吻我時……”
戛然而止。怎麽憋不住話,這麽羞人的事,都透出了?
繡姑顯然已聽到了,臉比薛淺蕪的還要紅,卻笑話道:“你連理智都蕩然無存了?”
薛淺蕪驚“啊”了一聲:“你怎知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過體驗?你偷偷瞞著我有心儀男子了,並且你們如同枯苗逢甘霖,幹柴遇烈火,已經有突破性的進展了?”因對繡姑持著嚴重懷疑態度,薛淺蕪儼然一副逼問內情、挖掘內幕的八卦女可憎麵孔。
繡姑啐她一口,反而譏誚笑道:“男女情事,沒經曆過,還能沒見過嗎?是你和東方爺有實質突破了吧,卻硬拿來說我,好沒個害臊!今天你剛來時,我就察覺到了異樣,粉麵含嬌三春景的,骨子裏都露著喜悅味兒……我還以為是什麽靈丹妙藥,能這樣滋養人呢,原來是纏綿的力量啊!”
繡姑大概被薛淺蕪的那句話逼急了,竟不管三七二十一,戲謔調侃起她來了。
薛淺蕪越聽越覺得不對,繡姑姐姐這話,怎麽說得就跟她與東方爺圓過房似的!
他們隻是“互啃”,好不好嘛?心裏湧起委屈複雜並存的急惱情緒,薛淺蕪道:“哪有什麽實質突破?我們隻是吻得投入罷了!你不知道情投意合的吻,也能美容養顏的嗎?我隻當東方爺會‘采補術’,吸了我的精氣神兒,轉成他的內力了呢,原來我也能采補啊,卻是來駐顏了!你說要是天天采補的話,他會不會越來越武,我則越來越美?”
繡姑聽得臉頰越發通紅,幾乎聽不下去了,鄙夷地看著她:“別再假掩飾了,在姐姐這兒還說謊,一點都不老實!你要說得天衣無縫也就罷了,偏偏自相矛盾,漏洞百出,前麵還說是純潔呢,後麵就出來采補了!你們要是沒有實質性的突破,我倒奇了,那是怎樣個互采法兒?”
薛淺蕪這下,驟然覺得帽子大了,越描越黑,再也洗脫不清。隻弱弱地,以一種快哭的聲音,無力低道:“真的沒有……隻是一場關於‘采補’的大誤會……沒有采補……”
繡姑輕拍著她,半是歎息半同情道:“好了好了,沒什麽難以啟齒的,姐姐終有一天,要看你成為新婦的!隻是你也太不長心了,你是愛情裏的傻瓜,自製不了也就罷了,沒想到東方爺,竟也配合著你胡來!還沒見家長呢,萬一出了意外,我的好妹妹啊……你再不入世俗,卻該承受多大壓力!”
薛淺蕪張了好幾次的嘴,偏一個字都擠不出。這一刻她刻骨銘心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百口莫辯。
最可悲的是東方爺。在薛淺蕪的潰敗下,在陳繡姑的心目中,也被搭進去了清明,成了一個誘惑少女失身的登徒子。
一時之間,薛淺蕪內心裏,既彌漫起綿軟的喜悅感,又產生了對繡姑的捉弄報複之意。各種念頭紛紛擾擾,忽然想到一處妙局。
和繡姑談判演唱會之前,承諾不會賣她。但是這個不賣,帶有很大的隱蔽性,或者說是無定形性。
演唱會不是主要的,關鍵是繡姑不宅了,隻要走出“宅”字,到公眾麵前去,這戲就有唱了。
想她不過雙十芳華,卻如女尼女道一般不問情事。不經曆感情之酸甜苦辣,實在是種殘缺。若遇到對的人,還是戀一場愛,結一場婚,這樣才完整些。
一個人的溫暖不算溫暖,兩個人的溫暖才叫溫暖。在自個兒的世界裏,無論過得多麽精神富足,那份形影相吊的自憐感,終究寡薄了些。
繡姑這樣的女子,應該被人好好疼好好愛的。怕的不是石頭太硬,而是所接觸的男子太少。
如果薛淺蕪有意為之,幕後悄悄使些伎倆,為繡姑造個勢,會否吸引眾多京城青年才俊紛遝來呢?
思緒馳騁了一會兒,賊笑著對繡姑道:“現在你就看我的笑話吧,終有一天,我要看你笑話!看你如何‘失足’‘失心’,然後再‘失身’的!”
繡姑抓著她的手道:“你想怎樣?你剛才承諾的,絕不賣我,亦不讓我嫁人……”
“我不賣你,但感情的力量,是偉大而無窮的……”薛淺蕪深意味長道:“若有男人看上了你,我棒打鴛鴦,拆都拆不散,那就沒奈何了!”
頓了一頓,薛淺蕪補充道:“我不讓你嫁人沒錯,不然將來我回鞋莊了,娘家連個人都沒有,你說多蕭瑟啊!萬一讓人來入贅吧,可惜可歎這諾大的家業,將要落入別姓之手,萬一遇人不淑,碰上的是居心叵測之輩,怎麽都難盡意!所以我倒有一個好辦法……”
繡姑汗毛有些豎了,緊著頭皮道:“什麽辦法?”
薛淺蕪雲淡風輕道:“一輩子不嫁人,不代表完全與男人絕緣啊!也不能代表沒有親生孩子啊!”
繡姑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變粉,由粉變紅,由紅漲紫,這次輪到她說不出話來了。
丐兒妹妹的話,含蓄而又裸露,簡直讓人無語到了巔峰。這是在慫恿她,惹罪孽嗎?
薛淺蕪終於扳回了局,並且會讓繡姑越來越有小女人味兒的。冰凍三尺算什麽,薛淺蕪用的是三味真火。
有薛淺蕪在旁嘮著,轉眼大半晌過去了,繡姑竟是沒有做出一雙鞋來,長歎一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今天那個蓉兒丫鬟,怎麽還沒來呢?你勾走了人家的心,這事兒不會讓公主知道了吧?那丫鬟需要謹慎了,一步不對,公主懷疑她是叛徒,可能就要招來殺身之禍!”
薛淺蕪心裏一驚,是啊,蓉兒居在深宮,若發生什麽事,薛淺蕪這當姐姐的還真不能及時趕去援助。別說趕去了,連宮門都進不得呢。
正在擔憂,門外忽然現了一道鵝黃色水袖宮裝身影,仔細看時,正是蓉兒。薛淺蕪急喚道:“蓉兒,正說你呢,你就來了!”
蓉兒眼圈兒有些腫,叫了一聲“姐姐”,就沒再多說話。
“昨天你回去得晚,公主可說你什麽了?”薛淺蕪放心不下,直接問道。
蓉兒低頭道:“我騙她說,為了取信於你,和你聊了些閑話兒,你留我吃飯了。”
“然後就完結了?”薛淺蕪道。
“公主說這是好事兒,讓我繼續監視你……”蓉兒的手指間,絞著一塊汗帕子道:“她問我這些天來都看到了什麽,我亂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被她罵了一頓,說我是個不會辦事的,該看的沒看到,不該看的羅嗦了一大堆……我估計著,再這樣下去,公主會舍棄我,另找心腹替代了……”
薛淺蕪笑笑道:“妹妹不怕。無論她派多少蝦兵小將,我全收了就是。”
繡姑接過話頭:“這並不是好辦法。如果蓉兒妹妹辦不好這事兒,公主以後對她,肯定是不待見的態度了,甚至要受苦呢。”
薛淺蕪看向蓉兒,問道:“妹妹,你有什麽打算?”
蓉兒看了看薛淺蕪,又看了看繡姑,忽然雙眸含淚,跪了下來:“我不想在宮裏呆了,我想出來!雖然這些年來,公主待我不薄,但也與我體貼、伺候得她順意有關!可是身在宮中,處處小心,步步留意,還總提心吊膽,時而不時就要受到責罰!”
蓉兒說著,攏起衣袖,薛淺蕪和繡姑看得清,細膩嫩白的肌膚上,有很多處傷痕,觸目驚心。這些傷痕或深或淺,或長或短,形狀不一,有陳年的有新添的。
“這是誰幹下的?”薛淺蕪有怒火了。
“有幾處是公主用指甲掐下的,還有幾處是簪子劃下的……”蓉兒述道:“公主的脾氣不好,有時我們做錯了事,或者事情辦得不盡她意,她要麽親自懲罰,要麽讓一些心狠手辣的老麽麽來。”
說罷,蓉兒把手伸出,看著大拇指根部的兩排齒印說道:“這是去年,晚上陪公主睡覺時,她因為東方大人冷落她,心裏委屈憋氣,找不到發泄的,就咬起了我的手……當時我這隻手,鮮血淋漓,又腫又痛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因為幹活遲鈍,挨了麽麽們很多的打……”
薛淺蕪聽得既疼又惜,既怒又驚。她對公主有微詞,大多是因公主對己排斥敵視在先而起。她卻是沒想到,那個嬌嬌弱弱的仙女樣兒公主,竟有著虐下人來宣泄自身小脾氣的嗜好。
薛淺蕪想要扶起她:“妹妹起來說話!”
蓉兒沒得到薛淺蕪的準話兒,顯然沒有起身之意,繼續跪著說道:“這些話兒,原本打死都不能外說的,但經過這幾天對姐姐的觀察,還有昨兒那番推心置腹的交談,妹妹知道,姐姐是待人極好的!再看這兒雇傭的仆人學徒,哪怕幹的是粗重活,也是有人格的!妹妹不求能得多少工錢銀兩,但求姐姐能想辦法,幫我逃離深宮,在鞋莊裏做些雜活兒,我願做牛做馬報答姐姐!”
薛淺蕪聽她一句一個姐姐,心中好是惻然。但她身為公主的人,不經原主子的同意,怎能私自逃離出宮,另投奔新主子呢?
因了素蔻公主的差遣,蓉兒之於坎平鞋莊,本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若是丟了,公主再傻,也會懷疑是薛淺蕪在做手腳。
薛淺蕪不想激化矛盾。素蔻公主情場不順,所愛的人不愛她,這對皇室金枝玉葉來說,已夠憋屈難忍的了。所以薛淺蕪在猶豫,並非是怕得罪誰,而是怕亂起來了,誰都不好過。
尤其是東方爺,夾在朝堂和愛情中間,無論怎樣抉擇,都會陷入痛苦。薛淺蕪顧忌的,是自己愛的人。
繡姑理解薛淺蕪的難處,也知她的義氣,於是勸蓉兒道:“這事需要從長計議,你先起來,咱們慢慢商量。”
蓉兒又默了一會兒,才起了身,垂著眼皮,聳著肩膀泣道:“其實奴婢也有私心,如果這幾天帶回去的,仍是一些無關癢痛的廢情報,以公主的脾氣,定會嚴加責罰於我,不知又要添多少疤!說不定那些麽麽們會把我關進囚室裏,每天隻給一頓飯吃!”
薛淺蕪思量著,沉聲說道:“這事不能硬拚,隻能智取!蓉兒你且回去,等我想出好辦法了,就帶你脫離苦海。”
蓉兒謝道:“我盼著姐姐。”
待蓉兒拿了鞋,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薛淺蕪叫住她吩咐道:“以防你這幾天出現意外,照我說的,稟告公主!今兒個公主若問起,你就說那小叫花也是會做鞋的,隻是手藝遠遠不能和她姐姐相比,忖著肯定是個中途插入,不正混的,她能來到鞋莊,完全是沾了她義父的光!”
蓉兒也算慧巧,懂得了薛淺蕪的意思。同樣都是避重就輕,她比自己高明許多。不由含淚帶笑,崇拜地看著她。
被小女生崇拜的味道,很不好受,尤其是在如此棘手的問題前。薛淺蕪送她一程,讓她好生去了。
接下來的幾日,薛淺蕪安分了許多,托腮就是半晌,眉間愁雲密布。冥思苦想,隻為一個萬全之策。
繡姑終於有個清靜環境來做鞋了,功效頗佳。蓉兒依舊每天都來,臨別前薛淺蕪教她如何答話兒。不覺間三五天已過去,挖空心思,能想出的情報內容,都說盡了。若是再沒辦法,就該讓蓉兒對公主說些緊要的了。
是夜,薛淺蕪和東方爺做完吻運動,扯情話的時候,他不知怎麽提起了一句:“記得離開煙嵐城時,一路上百姓是怎麽議論的嗎?都說我是釜底抽薪,以身許國,將錯就錯,硬把威赫赫的匪女神丐收了……”
薛淺蕪聽了這“將錯就錯”四字,忽然有所觸動,抱著東方碧仁親昵啃了一口,興衝衝道:“你給我了靈感,我找到辦法了!”
東方碧仁不懂其意,問道:“原來做吻運動還有這好處啊,可以啟明你的心智,開發你的靈感……”
薛淺蕪不和他多解釋,等到天剛剛亮,東方爺前腳踏出府門,她後腳就溜往鞋莊去了。
見了繡姑,把自己的想法一說,繡姑躊躇半晌,皺眉憂道:“有些鋌而走險,並且埋有後患,沒有矛盾便罷,一旦衝突起來,他日估計不好圓場……不過眼下,實在沒有可行的辦法了……”
薛淺蕪聽得繡姑有隱憂,懇求她道:“就這樣吧,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蓉兒帶出苦海再說,不然我睡個覺都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