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淺蕪住在幹霖院的第一天,就鬧出了不小事端。哪裏見過這般的住宅呢,就連在煙嵐城的時候,住的雖是漏風茅屋,修葺之後,也稱得上溫馨舒適了。幹霖院卻是又陰又寒又濕,讓人怎麽也想不通幹霖的“幹”是如何得來的。置身入內,薛淺蕪瞬間想起的是荒棄許多年的鬼宅。饒她是個很大膽的,也忍不住汗毛倒豎起來了,不知是不是被凍的。
東方爺安排進來的四個侍衛,各住在了側房。薛淺蕪把正中央那間屋子拾掇一番,累得撐不住了,歪頭倒在床上就熟睡了。被褥全是新的,暖哄哄的軟煦,包裹在其中,如同置身在東方爺溫暖的懷抱裏一般。但是未過多久,又忽然覺得不踏實,眯眼看了看搖晃的木門,似乎陰風一陣,門就開了,順帶就飄來了鬼影似的。
大約是在東方爺的庇護下,人失去了膽量,多了些小女兒情態。
越想越覺發磣,脊背涼颼颼的。薛淺蕪想起曾在什麽地方看過,桃樹可以驅邪。心念閃過,她躡手躡腳爬下床,去後林子裏找來了一根嬰兒脖頸粗的桃木。關上門後,她把桃木橫放在門檻裏麵,作為第二道防線,這樣傳說中莫須有的陰邪之怪物,就再進不來了。
然後薛淺蕪慶幸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笑得一臉滿意。再次躺在床上,還沒闔上眼皮,忽聽得腳步聲漸漸清晰地傳入耳膜中,接著“吱扭”一聲,冷風灌了進來。薛淺蕪把脖子一縮,莫非這麽應驗,真有什麽怪東西進屋來了嗎?
影影綽綽兩個黑形,薛淺蕪沒敢去直視,卻聽“咕咚”“哎呦”兩聲先後響起。那音色似乎有些熟悉,迫得薛淺蕪震動之下,不禁想細看個究竟。這一看不打緊,隻見距門檻三四層台階的地麵上,一個男人躺著,另一男人正坐在躺著男子的身上!顯然是沒能預料到,薛淺蕪居然在門後麵安了機關!
齜牙咧嘴狼狽趴在地上的正是趙太子遷,他一身雪白鑲金線的龍袍沾滿了泥土,鼻梁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似乎連門牙也沒能逃得僥幸!而東方爺相比則幸運些,有趙太子給他作墊,不至於摔得太難堪了。
薛淺蕪呆呆地立著,忘了去扶兩人。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爺才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艱難站起身來,急忙托住趙太子的肩膀,問道:“你沒事吧?”
趙太子連吸了幾口冷氣,痛道:“大概胳膊摔骨折了,輕點兒!”
東方爺一聽,大意不得,立馬就地查看了趙太子的傷勢,多虧得他是續骨療傷的高手,才沒有傳醫生鬧出太大動靜。東方爺好笑皺眉道:“你在門後放個棍作甚麽?”
薛淺蕪結巴道:“怎麽……怎麽……是你們這兩個大神來了?我以為……是小鬼……”
東方爺放開趙太子,轉而抓著她的雙手,緊握著道:“早知你這麽不經嚇,我和太子就先敲門再入戶了。”
“下次來了說什麽也得先敲門!”趙太子一臉苦相道:“不然就憑弟妹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招兒,來個七八趟還不成了缺胳膊少腿兒的殘廢!”
薛淺蕪訕訕地,有些不好意思,扮了個鬼臉道:“都是那些瞎傳言的,讓我也跟著害怕了。雖說有侍衛守著,到底靠誰也不如靠自己,我就弄了一根桃木把門,不料想阻住的竟是你們……”
東方爺打量了一番屋內情形,說道:“也確實陰氣重了些。長期居住,隻怕會對身子不好。”
“原本想收拾得更舒適宜住些,考慮到丐兒來此是回避的,太大張旗鼓了會引人懷疑,中途生出枝節……”趙太子道:“不如找些銀碳,把這屋子裏熏得幹燥些,也勉強可以住人了。”
東方爺點頭應道好,不一會兒,趙太子跟前的內監崔善喜公公來了,他看了一眼這兒居住的女主人,雖充滿了疑竇,卻是善於察言觀色極聰明的,一句多餘的話都沒過問。隻按照太子的意思,用炭盆攏了火。頃刻整個屋子便溫燥了許多。
東方爺又諄諄交待了薛淺蕪一些話,無外乎是不要太玩鬧了之類。趙太子倒沒說什麽,臉上也沒什麽明顯表情,隻站在門側旁,像是在為二人把風。其實完全沒這個必要,因為在他倆進來時,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工作。
在素蔻公主未動搖意誌之前,薛淺蕪住在太子府這件事兒,實在不宜張揚。圍著火盆說了一陣兒,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東方爺隻看著薛淺蕪,竟舍不得挪腳步出門去。
還是趙太子遷說道:“這下放心了吧?也不算苛待弟妹吧?飯菜什麽的,我都會親自派人送來,你不用擔心的。”
東方爺又表達了謝意。這次遷兄可真是幫了他大忙。此事若成,趙遷可謂是他夫妻倆的富貴媒人。
安下了心,東方爺趁趙太子往外看的空暇,偷偷往薛淺蕪唇上偷香了一記。惹得薛淺蕪又羞又囧,臉直欲比石榴花還嬌豔緋紅。兩人眼神綿綿含意,東方爺走到了門外,在沒關上門的時候,四目視線還膠黏在一起。最終,隨著門的沉重落響,才悵然收回了。
東方爺走之後,薛淺蕪心裏有些薄薄的孤獨感。也許,世上最好的情感,便是兩人廝守在一起時,可以慰藉彼此流離失所的靈魂。他走了,靈魂就恍了。
再晚一些,趙太子遷派人送來了飯。一盒米飯,配上四個精致小菜,另外還有一隻燒雞。薛淺蕪看得不禁笑了,想來東方爺跟趙太子說自己是個能吃的,幾天不吃肉嘴裏就要淡出鳥來,所以趙太子才特別上心,記著讓人備得如此豐盛吧。作為鎮守鬼院的仆人,自己的待遇也真夠好的了。
用完膳食,薛淺蕪想要走一走,略消化些再睡。誰知走出屋門,順著敞開的大門口看去,蒼黑的夜色中,一道白色身影忽而閃逝。薛淺蕪心一驚,明顯是注意自己的!會是誰呢,她剛住到這兒,便有人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