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淺蕪冷汗涔涔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張開眼睛看時,陽光順著小窗明媚地灑了進來,床頭並立著兩位身形修長的男子,一個麵容無波,一個深情含癡地看著她。
似是站得有些時候了,卻不忍叫醒她,看她鬢發微濕、額頭滲汗地醒來,東方爺喜悅擔憂地湊上前,摟過她的肩膀,為她拭著汗道:“可是做噩夢了?瞧這滿頭的汗!”
薛淺蕪幸福而自然地靠在他肩上,嘟著嘴撒嬌道:“可不是嘛!竟是夢見你了,醒了卻見你正在呢!可見……夢裏不能隨便夢見人的……”
東方爺逗她道:“除了我,還夢見誰了?”
薛淺蕪嗔他一眼,蹙眉薄怒著佯裝生氣道:“除了你,還能夢見誰?”
這般可愛無矯飾的心跡坦露,讓東方爺幾乎把持不住穩重。礙於太子在場,隻好把太多的溫存蜜意都含蓄了點兒。但就算是隻單純地拉著手兒,都能感覺得到兩人間暗湧著的情意潮流。
趙太子微微咳了聲,眼光轉向門外,身子也側了去,似在給兩人充分的自由空間。
然而有心的人不難發現,太子削長的背影很落寞,神情也有些鬱鬱寡歡。大約想起前院那位,縱使是舉案齊眉、平淡和睦,總亙著一層膜,不如東方爺和丐兒這般真實自如、靈犀相通,有些失神了吧。
東方爺渾然未覺有異樣,隻對薛淺蕪耳語道:“你瞧,太子都在給咱倆機會呢!”
薛淺蕪含情瞄他一眼:“也不害臊!臉皮倒見厚了!”
東方爺更壓低了聲音:“臉皮不厚,怎麽能對你表白呢?”
這話說得……薛淺蕪眼波橫醉著,不知該怎麽應。心跳卻是劇烈分明地咚咚響,小鹿亂撞一般,估計在門口的太子都能聽得清晰。
東方爺熱血翻湧,呢喃著道:“瞧你這樣……讓我怎麽平靜……”
薛淺蕪更嗔怒了,怎麽聽著就跟自己是個禍水一般,所有暗湧波濤都是她一人興起來的麽?殊不知兩口子相愛,才能烈火幹柴,燎原之勢不可擋。
東方爺喉嚨發緊道:“下次……我跟遷兄商量好些,讓他在大門外侯,我隻身悄悄來……”
薛淺蕪紅著臉,輕輕一口啃在了他臉頰。說輕也不是那麽輕,被啃處已落下了幾個微紅的齒印。東方爺沒預料,整張臉瞬間如紅雲密布,身子僵硬,卻極力抑製著,歎道:“小東西……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正在你儂我儂,內監崔善喜趕了來,對著趙太子耳語道:“剛才太子妃問起,說在以往這時該下朝了,怎麽今天還沒個人影兒!太子若不趕緊回去,恐怕太子妃會央人四處找呢!”
趙太子著惱地道了句:“我便連這點兒自由都沒了嗎?一會兒不見,就要大驚小怪,興師動眾!”
崔喜善眼見太子動怒,忙道:“太子妃也隻是擔心您呐……”
屋裏情侶已經聽到了這番話,東方爺正求之不得:“要不遷兄先回去,向嫂子報個安?”
趙遷掩住悻悻之色,甩了甩袖子,先行去了。
這邊獨留一對鴛鴦,溫柔抵死纏綿,訴說著幾日來的相思情湧。事後,東方爺披上衣,緊抱薛淺蕪在懷裏,閉上眼睛,聆聽彼此心跳。
薛淺蕪生怕有人闖進來,頭從東方爺的臂彎裏鑽出來,整理好了衣物,羞道:“這大清早的,也不吃飯,就來胡鬧,真是食色男女。”
東方爺半張眼,盡是笑意:“誰讓我的丐兒,秀色可餐!”
薛淺蕪拿頭拱拱他的胸膛,舍不得卻趕他:“你再不走,可要被人捉在床了!”
東方爺啞然失笑:“我就等著誰來捉我!”
正在你一句我一句恩愛趣語,趙遷折了回來,隻在門前說道:“東方弟別賴床,耽誤得有些時候了!”
聞得此言,薛淺蕪驚了一跳,滿臉彤雲,尷尬羞澀地傻傻道:“他怎麽知道你在床上的?”
東方爺忍不住,輕笑出聲:“再被你問下去,我就再不走了……”
薛淺蕪爬起來,坐在床前圾了鞋子,整理一下亂蓬蓬的頭發,衣服尚自皺巴著,就去大開了門,以證實自己和東方爺沒什麽事兒。看見太子,展顏笑道:“你怎麽才來呢!東方爺一直規規矩矩坐在這兒,等你過來好辭別呢!”
趙太子一開始還不明白她演的是哪出,東方爺卻笑得彎下了腰,半句囫圇的話也說不出。
趙太子看著她的淩亂,待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跟著大笑道:“原來弟妹還有這樣欲蓋彌彰的時候呢!”
薛淺蕪羞惱道:“我說錯什麽了?竟惹你們一個個笑斷腸!”
趙太子搖搖頭,笑而不語。東方爺不好再與丐兒蜜語,因問趙太子道:“你怎麽對嫂子說的?”
私底下時,兩人的關係鐵,這聲嫂子,自然指的是太子妃柳采娉。
“我隻說被父皇叫去說了些話。”趙太子顯然對此事提不起興致,意興闌珊的樣子。
東方爺沉思道:“瞞得久了,估計也瞞不過……”
“東方弟的意思是……”趙遷明說了道:“把這事告訴了娉兒?”
東方爺點頭道:“嫂子是個賢惠知理的,如果她知道了詳情,也會幫咱們守密吧?”
趙遷平靜沉吟了陣兒,似有些煩躁,含混地道:“婦道人家,鼠目寸光,就不讓她參與了……緩一緩再說吧,如果真瞞不過,她問起了,再告訴也不遲。”
東方爺不再說什麽,表示沒有異議。在臨行前,東方爺從衣間袋子裏取出一卷畫來,含笑放在薛淺蕪的手裏,說道:“想我之時,聊以作為慰藉。等你出宮、嫁入新府邸那一天,我再把它收回。這幅畫之於我,有著特別深重的含義。”
薛淺蕪疑惑地接到手,等他們二人走了,小心打開來看。泛舊的紙張,帶著回憶的氣息撲麵而來。正是東方爺的畫像,上麵白衣男子溫顏俊朗,讓人如瞻天神,如沐春風。畫像的右下角,還有東方爺的親筆題名,被飾成了幽蘭暗紋。
這是薛淺蕪在煙嵐城時,為了給蘇喜兒買藥治病,賣美男時留下的傑作啊。記得當年曾賣完了,隻把騙來的親筆簽名還給了他,卻不知他從哪兒弄來了這畫像。
薛淺蕪一寸寸摩挲著,這太好了,睹物思人,還能在時光埋葬的塵土裏,扒出一段赤金做的回憶。
不知他想她時,該何以緩解一片情思呢?
翻開畫的背麵,上麵用淺淡的筆墨,極飄逸地寫下了一些字,看得薛淺蕪含笑帶淚:“卿之模樣,已如畫卷,遍遍描摹,印在心頭。朝暮念想,不忍落筆。”
每天吃吃睡睡,再對著東方爺的畫像發一頓呆,很快數日度過。在院裏閑走時,聽得外麵牆角處有宮女私語道:“聽說太子要選幾位側房……”
另一位低聲道:“太子妃進門不是還沒多久嗎?怎麽就要選妾?皇後和柳淑妃同意了麽?這下又有熱鬧看了!”
“隻是選些侍妾……”散布八卦消息的宮女道:“不過遲早的事!太子妃也進門這麽久了,肚子一點消息都沒。就算太子妃是柳淑妃做主的,皇上皇後也得等著抱孫子啊!”
薛淺蕪歎口氣,看來在皇宮內院裏,沒有一片安靜的地方。饒是這麽偏僻的鬼院子,卻成了說平時不敢說的那些混話的好地方。
原本,薛淺蕪對八卦之類是蠻感興趣的,但此時因為心悵然,再加之對太子選侍妾這碼子事沒什麽好說的,也就不加留意。皇宮裏那麽多女子,老少總共幾個男子,並且每年還有源源不斷的新鮮女子進來,不是很正常嘛。
沒過些時,就輪到秀女入宮的日子了,這次皇上留了三位,其餘主要都供太子選了。太子留下了六、七位,竟然對其父皇奏道:“深宅大院裏培養出來的女子多是無趣,不知能否容孩兒在宮外挑些如意的?”
李皇後道:“能為皇室多多開枝散葉,自是好的。隻不過你若選,門戶上也要過得去,不能找些沒教養的女子,盡混亂了宮規。娉兒是個好內助,凡事由她打量著點兒,你喜歡的,又能讓她看過眼的,母後必不會說什麽。”
又逢東方爺湊了空來看薛淺蕪,這次趙太子卻沒跟著來,兩人閑話時,東方爺笑著道:“遷兄估計正在左摟右抱,應接不暇呢!可是沒空管咱們了!你也不用擔心親熱時中間站著一個人了!”
薛淺蕪想起上回的事,羞得低垂眉道:“他在時,你不是也沒怎顧忌!”
東方爺刮著她的臉頰,閑閑說著:“說起遷兄,也倒奇怪!最近不知他怎麽了,竟一個勁兒地往府裏張羅侍妾!各種出身都有,既有名門閨秀,還有貧寒女子,甚至青樓裏的都有!這才多長時間,府裏都有十幾位側房了!想當初給他娶太子妃時,他還矯情得很,說什麽也不肯要,隻推脫著不急,如今卻大相徑庭了!”
薛淺蕪訝異道:“太子妃也不管他嗎?”
東方爺淡笑道:“以我看他們啊,也隻是場麵上的夫妻!遷兄執意要娶,她又能管得住?”
薛淺蕪飽含同情地歎口氣,宮內男子真是薄情貪歡。同時越發覺得自己幸運,頭埋在東方爺肩上,沉溺著不想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