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和繡姑一夜繾綣後,就拾掇一番準備進宮去。此次冒險極大。
宮門侍衛遠遠看到他,並沒什麽防備,還好一陣子點頭哈腰寒暄問好道:“怎麽一人進宮來了?東方爺沒來嗎?”
秦延心裏清楚,且不說東方爺的才幹,隻說貴為宰相之子,又是當朝公主的駙馬,就足夠讓人對他這個東方爺的近身侍衛巴結逢迎的了。也是因為如此,他必須打著東方爺的旗號,才能順利入宮。因笑了笑,神色自若說道:“東方爺今日身子不大好,卻有事請太子相商,於是托我來傳個話兒。”
守門侍衛諂媚道:“我說最近沒見東方爺呢,原來是身子不大好!您是東方爺的左膀右臂,看到您就像看到了東方爺,哪有……”
還沒說完,秦延就打斷道:“我有急事,回來再和兄弟敘說。”身影一閃,大搖大擺進了宮門。
以前東方爺的狀態正常時,曾對秦延說過,丐兒嫂子住在太子府後麵冷僻的幹霖院裏。所以他一刻也不停,直往後院而去。
曾跟東方爺出入過太子府,所以還算熟悉。沒費多少周折,就找到了破落的幹霖院。令他吃驚的是,顯是相當久的日子沒人住了,一絲人氣兒都沒有。偶爾一兩個打掃的丫鬟,也是臉色驚懼,胡亂揮掃幾下便罷。
秦延心裏暗起疑惑,丐兒嫂子怎麽可能被安置在這樣的地方呢?就算避人耳目,也不至於這般荒涼了去。
秦延半信半疑,進屋裏看了看。各個房間轉悠一圈,並沒發現人跡。看桌子上落的一層灰,像是廢棄了很久的樣子。
越發疑惑不定,莫非嫂子不在這幹霖院?還是被挪到了別處?那會挪哪去了?嫂子天生神膽,不怕這種鬼院,說不定還充滿好奇,樂意住在這兒呢,怎麽好端端的換了地方?何人讓她挪的?
一連串的念頭在秦延腦海裏閃過,忽然看到兩個鬼祟的丫鬟,正在探頭探腦地像是尋找著什麽。秦延濃眉一皺,隨手抄了一方黑布,蒙在臉上,兩手臂同時隻一伸,便把倆丫鬟製住了。倆小丫鬟臉色駭白,直打哆嗦,尿濕了一褲子,嗚嗚咽咽地道:“救命……啊……鬼……”
秦延點住她們的啞穴,目光裏滲著寒意道:“想要保命,就實話實說。”
兩個小丫鬟慌不迭地點頭。
秦延把聲音壓得低沉,喝道:“你倆無事無非,來這鬼院作甚?”
倆丫鬟戰戰兢兢地對望一眼,其中一個丫鬟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而躲閃的光芒,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麽。
秦延解開了她的啞穴道:“你說。”
小丫鬟上牙碰著下牙道:“我們……是來……打理院落的……”
秦延自然不信,卻也沒有功夫多和她們硬耗,平時從不欺負女人的他,一把扭得那小丫鬟的胳膊差點脫臼,簡短地道:“連掃把都沒拿!你以為我信嗎?”
小丫鬟疼得幾乎昏倒過去,帶著哭腔說道:“奴婢是奉太子妃之命來的……她說這院裏有狐狸精,不知曾用什麽法子迷了太子,要奴婢來觀察一番,指不定還能遇見狐狸精,得她調教一番飛黃騰達呢。”
秦延嗤之以鼻,然後直言問道:“你可知之前這裏誰在住?”
小丫鬟緊張兮兮道:“是絲欒……還有幾個丫鬟。後來絲欒被太子看上了,帶到了前院住,這裏的丫鬟就散了。”
絲欒?秦延不明所以,難道嫂子在這兒還有個新名嗎?
旋即又否決了。不可能的,如果換了新名,東方爺豈有不對他和繡姑透露的道理?
於是又問:“除了那個叫絲欒的,還有沒有別的很奇特的姑娘?”秦延心中相信,像丐兒嫂子那般機靈古怪愛闖禍的人,哪怕在寂寂深宮中,也不會被埋沒了本性去。
那丫鬟絞盡腦汁想了想,回憶道:“倒是有一個……很義氣的,是絲欒的好姐妹。太子妃帶絲欒回前院時,她怕太子妃為難絲欒,竟然毫不畏懼擋在前麵……還有一次,她做了個風箏,哪知線斷了,風箏飛到了前院,正好砸在了太子妃的頭上!我們都想著她沒命了,哪想她竟一次次地化險為夷……”
聽丫鬟碎碎說著,秦延的心越發澎湃,這般行事作風,不是丐兒嫂子還能有誰!急急問道:“那特立獨行的丫頭哪去了?!”
丫鬟心慌得流汗道:“奴婢不知。”
秦延冷笑:“你是太子妃的人,焉有不知之理?快些交代清楚,是不是太子妃把她關了起來?”
“奴婢真的不知……”那丫鬟撲通癱在地:“自從端午節過後,她就不見了,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應該不是太子妃的緣故,因為太子妃也覺得奇怪,所以經常派了奴婢過來看呢。來了這麽多次,半點收獲都沒!奴婢若有半點謊言,你就……天打雷劈……”
秦延看她說到這份上了,知道應該無假。就放走了兩人,同時沒忘了威脅道:“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遇見我的事兒!否則幹霖院的鬼不會放過你們倆!”
果然湊效,兩個小丫鬟拚命點著頭,跌跌撞撞跑去了。
惟一的線索就這樣斷了。秦延知道再去抓人詢問也沒絲毫用處。那特立獨行的古怪丫頭極可能是嫂子,隻是下落何處,就毫無頭緒了。
秦延本想就此出宮,與繡姑再商量一下。但是忖著沒完成繡姑的托付,心中愧疚,所以決定再四處找找看。
沒有目標,秦延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太子府的前院。由於思緒恍惚,失了警覺,不小心撞到了一根繩索,引得風鈴亂響,重重侍衛圍了上來,驚動了太子和太子妃。
趙遷看到秦延,有瞬間的怔忪和驚疑:“你怎麽來了?”
秦延暗暗責怪自己大意,強自說道:“東方爺近些日抱病在床,鮮少來太子府走動,因怕太子惦記,就讓卑職來向太子問個安好。”
趙遷臉色不自在道:“勞東方弟有心。也請你轉告他,讓他好生休養,擇日朝堂上見。”
秦延自知不宜多留,恐生枝節。閑閑又道了幾句客套話,就告辭道:“既然已經傳達了東方爺的意思,那卑職就得趕緊回府了,省得東方爺埋怨卑職做事愛拖遝。”
趙遷定定笑道:“既然來了,何必著急著走?東方弟以前來太子府時,哪次不喝幾壇陳釀?現在他身有恙,你來就代表著東方弟,怎能不帶些酒回去呢?”
秦延知太子的意思,是要挽留他大飲一場了。所謂“帶些酒回去”,不過是用“肚子”作酒囊罷了。
不好推辭。趙遷使了個眼色,柳采娉嫋婷婷去了,不大一會兒,隨身丫鬟抱來七八壇子佳釀,太子笑著接過一壇,啟封,醇味厚重,酒氣四溢,看來勁道不小。
秦延生怕喝酒誤事,笑道:“太子抬愛,理應不辭。隻是想起東方爺見卑職久至不歸,有所憂心,恐不能盡興呢。還望太子能則良日,待東方爺大愈時,卑職相陪不遲。”
趙遷眯眸笑道:“東方弟還擔心你一個大男人被女人吃了不成?放心好啦,本太子會派人到宰相府說與東方弟的。”
秦延無言以對,卻也無可脫身。若是不讓太子派人去吧,難免惹人生疑,一旦敗露,連活著見繡姑都不可能了;若是默認讓太子派人告知東方爺吧,淨是打攪爺的休養,隻盼不要病上添亂就好。
無奈坐了下來。太子妃柳采娉假笑著,一杯又一杯地勸酒。饒是秦延酒量不錯,十多杯灌進肚,也醉得不省人事了。
柳采娉盈盈美目望向太子道:“太子覺得……東方弟是什麽意思?”
“婦人多舌!”趙遷不耐煩道:“能有什麽意思!秦延不是剛才說了麽,東方弟生病不能來與本太子喝酒執棋嗎?”
柳采娉搖搖頭,仍是說道:“太子心知肚明,何必自欺。近來東方弟不知何緣故,與太子生疏了不少。東方弟那樣的身子骨,豈是說病就能病的?八成是有什麽……”
沒等柳采娉說完,趙遷眼眸森冷道:“女人還是不要自作聰明的好!如果你再不閉嘴,本太子就用巴掌讓你閉嘴!”
柳采娉一震悚,麵色如紙不再多言。隻低低含淚道:“臣妾告退。”
趙遷看了一眼醉得不輕的秦延,淡淡地對太子妃道:“給他灌些醒酒湯……本太子希望他醒來後,再也不複昔日勇武之力……”
柳采娉愣了一會兒,應著去了。片刻丫鬟進來,端了一大碗青梅湯,給秦延喝下去。
趙遷叫來兩位心腹侍衛,把昏昏入睡的秦延抬至了一間密室裏,叫人好生看著。
清晨時分,暈沉沉的秦延醒來,見室內昏暗不知置身於何處,因拍打著房門大喊大叫起來。這一拍一喊不打緊,竟感覺渾身力氣像被抽幹了似的,虛浮綿軟,毫無底氣,連聲音都變得縹緲單薄。
一雙手臂就彷佛不是自己的,從樹上垂落的枯枝般,汲取不到一點能量。意識到被人做了手腳後,越發震驚發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