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很快兩三個月就過去了。在這期間,外族也偶有來犯,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的偷襲。西門老少兩將軍麾下的部隊紀律嚴明,巡邏防範極重,賊兵也討不到好兒去。有次丐兒親自坐鎮上馬,拿個十六環的精鋼古怪兵器亂揮亂扔亂擲,還真死貓碰到耗子套住了好幾個俘虜的脖子,當場幾乎扭斷。敵方沒有見過殺傷力如此駭人的兵器,竟然不戰而退、殘卷逃走。
雖贏了這一次,但西門默義再不讓她上戰場。原因如下:“太不安全。別人看不出,我還不知道麽,你全憑運氣。然而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出了意外就是挽不回的局麵。這次你拿個十六環,人家回去親自製造、研究一番,發現不過是個花胡哨子。下次你就占不了便宜了。”
丐兒不服,自得道:“我這叫做兵不厭詐。他們製造研究的速度,比不上我創新改良的速度。等他們玩熟練十六環,估計我又把二十四根短小利戟,紮到圓球之上,形成了鐵蒺藜,一個個如炸彈般扔過去,準把他們炸成刺蝟、哭爹叫娘、慘敗而逃。”
西門默義相當無奈,道:“打仗不是讓你來玩兒的。”
丐兒笑得滿臉溢光:“這叫行兵打仗的藝術。”
西門默義辯不過她,也就不言。老將軍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利弊如是,對丐兒分析了一通。同時拍著胸脯保證,她的創意才華,會安排特定的專業人員實踐,不會被埋沒了。
雖然讓創始人親自發揮,效果或許更能出奇製勝。但老少兩將軍都不支持她上戰場,還說她使兵器的姿勢過於奇特而格格不入,分散自己這方士兵的注意力,所以任她豪言壯語“大丈夫當馬革裹屍”“賊寇不鏟,何以家為”,他們就是堅決不予批準她披甲而戰的請求。
丐兒無計可施。隻得眼巴巴地坐帳篷而觀戰。
當看到自己耗費心血研發出來的兵器,被使得不倫不類、威力大減的時候,她那個心急加心痛啊,多次想跳出來罵戰。
幸而西門默義鐵麵無私嚴令警告在先:“你無視命令,亂了軍紀,我定然把你送回中原去!”這話極有力地阻撓了丐兒的焦躁妄想。回到中原丐幫兄弟姐妹身邊,或許是好,甚至她可以煽動他們來打仗,自己做這支隊伍的帥將,何等威武。但她不是沒有理智,趙太子就算撤了兵,暗地裏對水滸仙寨的監控必然不會放鬆,她又怎能讓皇家眼中的“匪寇”打仗?被居心叵測的人扣一頂“意圖謀反”的帽子,就得不償失了,說不定還會牽涉連累了老將軍和西門默義。
唉,還是安安穩穩做她的幕後軍師吧。運籌帷幄之中,每觀一戰,就記載下各種妙計、疏漏。每次戰役,她都能總結出長篇大論。她把竹簡串起來,起了個挺文藝的名字《戰地劄記》,若是將來局勢和平,把這個當成珍藏品來賣,肯定會激發很多人的興趣,導致洛陽紙貴、賺一桶金不在話下。
入世浮沉這麽些年,發現一切皆是虛妄,掙很多錢、過平淡安穩的日子,才是久長之道。
遠山上的草,已發枯黃了,衰茫茫的一片。
丐兒臨高眺望。月朗星稀,霜寒悠悠,羌管悲涼。老將軍又吹奏起那首邊塞的《漁家傲》,丐兒忍不住珠淚涕落、觸動愁腸。
“可是想家了?”老將軍慰問道。
丐兒搖頭。老將軍試探道:“可是思念意中人了?”
丐兒拭幹眼淚,擠出笑容:“哪兒有什麽意中人。我跟少將軍一樣,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
話說至此,內心漾起一種道不明的悱惻隱痛。生生的咽下去,又道:“將軍吹奏得好,把我的淚帶了出來。”
“也隻有這兒的弟兄能聽出此曲中之意。那些富貴鄉、溫柔窩裏沉浸的人,隻能聽些太平盛世靡靡之音。”老將軍感歎道。
丐兒點頭:“本不是一路人,將軍又何必慨懷?這曲子也隻有您這戎馬關山、決伐半生的將者,才能吹奏得蕩氣回腸、撼人心魄。”
“你這張巧嘴兒啊,真是越發招人喜歡了。”老將軍嘉許道。
丐兒一笑,靜靜地道:“老將軍既然早就慧眼識出我是女兒身,為何不揭穿我呢?”
老將軍一怔,旋即大笑道:“我揭穿了你,你便能變成男子麽?你甘心離去嗎?義兒會讓我刁難於你嗎?軍心會穩固嗎?既然如此,順其自然好了,我怎會自找不愉快。”
丐兒欽佩他的坦蕩磊落,也不由得笑了。
老將軍隨後拿出了一支笛,道:“誰說疆場男兒無情思?這笛送你,聊以遣懷。你不知道啊,這諸多的心事,順著一管笛、一曲子,就能緩緩流淌出來,釋放心扉。”
丐兒接了過來,細看甚是喜愛。與尋常的紫色、翠色不同,這笛乃是蘆葦杆將黃了的淳樸之色,上麵雕著平塞落雁,粗獷中見細膩。
試吹一下,笛音清亮,餘音悠悠,透過廣袤夜空,打落在熟睡的軍營人心上。
老將軍道:“丫頭,你可把過往一切都放下了?”
丐兒不知他何來此一問,恬聲道:“本來無一物,何事縈懷抱。皆隨風散去了。”
老將軍頷首道:“如此胸襟,甚好。甚好。”
丐兒不解。這與胸襟有什麽關聯嗎?如果,隻有放下,她才能活得好,身邊的人才能活得好,那麽還有別的選擇餘地嗎?
帳篷中的西門默義聞聽曲聲,亦披衣而起了,看見二人,道:“我說哪來的笛音呢,與平時父親吹奏的迥然相異。原來竟是你在這兒陪父親說話呢。”
老將軍大笑道:“我和這小姑娘是惺惺相惜、忘年之交。”
“父親,您都知道了?”西門默義似是訝異、又似在意料中,問了這麽一句。
老將軍點頭道:“憑老夫的敏銳,混進個奸細都能嗅出來,何況一個嬌滴滴的姑娘。”
西門默義道:“感謝父親慈厚心腸、不加過問。”
“我的兒子,我不信任誰信任呢。”老將軍拍著他肩膀,爺倆兒一副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丐兒有一種局外人被冷落的滋味,忙插話表明心誌道:“不對,不對!豈隻有老將軍信任你啊,我也信任!西門少將軍這樣好人品,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我對你的信任也不更改!”
老將軍靜默了半晌,輕拍她的頭道:“小丫頭,你可知道‘士為知己者死’這句話麽?”
丐兒如雞啄米般直點頭:“怎麽不知?”
老將軍看向西門默義,歎道:“義兒,你對這個瘋瘋扯扯的小丫頭,可有什麽要說的話?”
“沒有。”西門默義淡然道。
“真的沒有?”老將軍啟發道:“比如,你見到她有沒有覺得很愉快?不見她時有沒有覺得很掛念?和她在一起有沒有覺得很振奮?”
西門默義漫不經心嗯道:“她很有趣。”
老將軍無語。循循善誘了大半天,得出這麽無核心意思的一句。是他導向出問題了嗎?
老將軍咳了聲,並不放棄,繼續問道:“她有趣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愛?她可愛時,你心裏有沒有隨著她的可愛而動?你和這麽有趣可愛的她在一起,有沒有一種與往常不一樣的奇異感覺?”
丐兒的血液,隨著他的話忽冷忽熱,皮膚上都快出疹子了。這將軍老爹在玩什麽把戲呢,莫非中了邪氣。想起這戰場上,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雖有這麽多披肝瀝膽的陽剛勇士,也抹不去濃重的陰煞死亡之氣。老將軍若真中了邪,還真不是好辦的事。
丐兒越想越是心驚。正要預備些措施以防有萬一,這時西門默義開口了:“我心一直在跳動啊,若有異樣豈不出了毛病。”
還真是個蠢的。這父子倆,簡直就是奇葩。
老將軍見兒子死不開竅,略顯失望,遂問丐兒道:“你覺得義兒很義氣,對嗎?”
丐兒點頭。老將軍又問:“人因義氣而穩重,對吧?”
這個,未免牽強。也許吧。丐兒再點點頭。
老將軍期冀道:“男人穩重,才會長情,故而值得托付終身,你說對也不對?”
丐兒豎起大拇指道:“真理。說到我心坎兒裏去了。”
老將軍歡喜道:“綜上幾問,你是承認義兒是可托付終身之人了?”
丐兒眼眸純澈,道:“我願意在邊疆打一輩子仗,和西門少將軍做好搭檔。”
老將軍急劇咳一聲,臉上肌肉跳動,再也平靜不了。
西門默義很驚詫道:“父親,父親!您怎麽了?中風了,中邪了?要不要請大夫過來?”
“我看八成是中邪了。中風我不會治,中邪我最拿手。”丐兒轉身舀了一碗水,卷起袖子道:“事不宜遲,病不易拖。先按中邪治吧。”
“父親體質極佳,中風的可能性不大。但他最近神思恍惚,衝撞到什麽的可能性最大。”西門默義深以為然,配合道:“你需要什麽,我給你取。”
丐兒深思道:“清水噴臉,最能驅邪醒神。但我估計對老將軍不起作用,需要再加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