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遷趕回書院,把東方爺寫的字拿給丐兒看,體貼笑道:“你該放心了吧。”
丐兒把紙張鋪開,盯著這十二個字,她似乎能看到東方爺一筆筆寫下時的吃力樣子。看了半晌,眼淚迷離道:“我讓他寫四段,他隻寫下了十二字?費了很大勁吧。”
趙遷道:“沒費多大功夫。東方弟他說不知寫些什麽才好,想得費神。”
丐兒低聲道:“他還用多想嗎?是想說的話太多了,不知從何說起了吧。”
趙遷憂傷一歎:“如果你肯有半分的這樣體諒我心意,就好了。”
丐兒恍若未聞,把紙顛來倒去的看,口裏綿綿念著那十二個字,眼神脈脈道:“看著這字,他雖用心用力的寫,我也能想象出他身虛的樣子。”
趙遷道:“比你想得要好。”
丐兒涼涼笑道:“希望如此吧。”
南宮峙禮看著丐兒神情癡然,忍不住瞥了一眼上麵那些字。
丐兒把紙收好,掩了起來,笑中帶著濃烈的苦:“東方爺……是要與我訣別了嗎?”
南宮峙禮神色一緊,她也太敏感了。
“怎是這個意思?”趙遷話中微酸道:“以後都是朋友。你還想怎樣與他相近呢。”
丐兒呆呆望著窗外道:“一對親密戀人,要麽身和心永遠在一起,要麽分道揚鑣不複相見,怎可能做得了朋友。我和東方爺,是屬於不得已的分離,身不在一起心在一起的那種。”
南宮峙禮眼眸中更加黯淡和鬱結,卻沒說什麽。
趙遷扳過丐兒的身子,對她沉沉道:“這話我不想再聽到。你身在我這兒,一切都在我這兒。從今以後,你不許再想其他人。”
丐兒絲毫不能動,但麵色坦然,低低吟著:“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吟了三遍,淚雙流道:“他隻取了其中兩句。努力加餐飯,自然是對我的叮囑和關愛;越鳥巢南枝,是在怪我背離了他嗎,還是在說這莫測人生的不如意?!”
趙遷糾結至極,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原想著隻這麽簡單的十個字,不會出什麽大問題,哪知竟扯出這麽深的情愫來!還不如最初寫的那首直白思念的詞呢!有時候,越隱晦,給人的想象空間就越大!
趙遷呼吸起伏,最悲哀的事,無外乎女人在身旁,卻點滴念的是別的男人!現在的東方弟,究竟憑什麽吸引著丐兒的心!
南宮峙禮如此敏銳,早嗅到了煙醋彌漫的味道,淡然插了一句:“一時觸字傷情,在所難免。太子讓她放寬了心,日後自然好了。”
趙遷踱了幾步,對南宮峙禮道:“你說得對。”
連著三天,丐兒除了乖巧地吃飯和睡覺,時不時想起來,便把字拿出,仔細凝看。口中一直不忘吟著“思君令人老”的那首詩,調子纏而傷感,讓人聽著分外的愁腸。
趙遷每覺得難熬得支不住了,就對南宮峙禮傾泄苦惱道:“她什麽時候是個頭?如此胎教,生下來的孩子,心裏裝的是我這個父親,還是別人!”
南宮峙禮笑道:“太子不必煩惱。也就是一首詩而已,詩是最有情的,太子是孩子的父親,孩子若天生帶著一股子深情,這份情當然會轉移到他父親的身上。”
趙遷深呼一口氣,究竟是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就離開了。
丐兒從神遊中回過味來,看到南宮峙禮端來了一種紅色豆子加金絲棗熬成的湯,她拿勺子有一下沒一下舀著、讓熱氣散出去。忽看向南宮峙禮,疑問道:“我這好久了,月信怎麽沒來呢?難不成四月那次受的創傷太大,東方爺為我輸的內力又太霸道,未老而提前/絕/經了嗎?”
南宮峙禮無語。這腦袋裏都裝的些什麽,凡事總往稀奇古怪的壞處想。
不知把她可能懷孕的消息告訴她之後,她會怎樣反應激烈。南宮峙禮為這個問題糾結了好久,終是選擇暫時隱瞞,隻道:“怎麽可能?!不是提前/絕/經,而是身體一時出現了特異的狀況,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要多久?”丐兒睜著疑惑的美目問道。
南宮峙禮道:“恢複得好,不到一年就可以了。”
丐兒“噢”了一聲,放過這個問題,又道:“我這次回來,裝作失憶了,太子拿東方爺的畫像問我認識嗎,我說似曾相識,但記不起在哪見過。東方爺從郡城趕來為我輸內力的時候,當時情緒撼動太大,不受控製,我忘了所有的一切,輕易就認出來了他,叫出了他名字,並且我對他關心在意的程度,顯然不像對往事失去了記憶的人,太子有問過嗎?”
南宮峙禮搖頭:“當時激動的豈是隻有你。我們四個,每人都有不同的激動之處。太子隻顧為你能複原過來而歡喜呢,想是沒有注意此節。再加上他的潛意識裏,覺得你與東方爺相識的情意非常深,你乍見之下,恢複對他的記憶原本很正常。”
丐兒忖了一會兒,道:“雖是這樣,他那般多疑,等平穩下來後,難免會問一問。我就不想回應了,你怎麽代我作答?”
南宮峙禮道:“我就用潛意識來解釋吧!說你很多事記不得了,但都存在於潛意識裏。一旦被激發,關於他的全部記憶都會蘇醒,見到東方爺真實站在麵前那一刻,你就被震醒了,當東方爺為你輸送內力的時候,在煙嵐城的更多舊事,浮現眼前,所以記憶重現,與他恍若沒有任何間隙。”
丐兒點點頭道:“我相信你的狡辯能力。”
南宮峙禮承此誇獎,笑道:“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我還怎麽在你跟前混這麽久。”
丐兒睨他一眼,懶得再與他鬥嘴。站起身來,踱了幾步,道:“東方爺身邊,誰在照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