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老學鳩、北辰嫣智宿在丐兒住處,幾乎到三更時才睡。他們商量著如何讓蘇喜兒的謊言,不拆而穿。不然的話,丐兒就算費盡千辛萬苦生下孩子,可這孩子出生得難,以後生存將會更難。
老學鳩道:“回去之後,我讓賈府衙夫婦帶我去胭山,指出那個洞穴在哪。老朽一定要親臨其境,找出種種證據,來戳破他們的虛妄之詞。”
丐兒反對道:“老學鳩,你不用冒險。他們自作的虐,自會有天時來懲罰。胭山地勢險峻、龍潭虎穴,你還是不要輕易涉險的好。你們安全,我才能放心和開心。”
老學鳩聽丐兒如此說,怕她掛念擔憂,就嗯道:“看情況吧。他們逼人太甚,我肯定會反逼一把。老學鳩這一輩子憋屈得/他/奶奶的悲摧,能與兩小兒鬥一鬥,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丐兒瞧著老學鳩,神色嚴峻地道:“老學鳩,你是寨中的長輩,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不要孩子氣。你是一介書生,爬山入洞的這些差事兒,還是交給那些謹慎、會武的人去做。”
老學鳩道:“他們未必有我老學鳩的經驗和智謀。看到同一樣的場景,我老學鳩能夠前後貫連、觸景生情、形成邏輯思維,他們未必就能。想來想去,還是我親自的好。”
丐兒有些生氣道:“我以寨主身份命你,不得去胭山!奸人狠辣,婦人毒腸,非是你一人之力能擋的。”
老學鳩隻得聽令道:“我聽寨主的話!他們隻要收斂,也就罷了,如果迫使我狗急跳牆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丐兒哎一聲:“你怎就這麽一根強筋呢。”
嫣智姑娘歇在床上,微闔著眼,對二人道:“不要爭執了。我現在是寨中的掌事,你們聽我一句,見招拆招,他們作偽證,我們證明是偽的就行了。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員調配由我決定。”
丐兒道:“老學鳩感性,你卻理智。交給你辦,我還比較放心。”
嫣智姑娘輕輕笑了。
丐兒接著又道:“不過,你們要不動聲色。我的命大,不是他們能拿去的,不到緊急時刻,你們千萬要沉住氣。”
嫣智嗯道:“寨主放心。”
又說了些寨中的情況,丐兒讓老學鳩、南宮峙禮去各自的房中睡覺。老學鳩道:“難道嫣智姑娘你倆擠在一處?”
丐兒嗔道:“這麽大的床,嫣智妹妹讓出三分之一就夠我睡的了,難道你看我太礙眼、體積大、占地方不成嗎?我有那麽肥嗎?”
老學鳩汗道:“這個……主要是寨主看似一個人,卻是兩個人,萬一擠著碰著,就不好了。”
“嫣智妹妹這麽瘦,睡相又穩重得很,怎會擠著我、碰著我?”丐兒斥他道:“我看你,還是不要多說了,神醫屋裏那張床也不小,你們不想分開的話,兩個老頭兒,睡在一起,彼此照顧也很不錯。”
這話太過古怪。南宮峙禮麵部抽筋,朝她怒目而視。
老學鳩紅了張老臉,抗議道:“我還不老呢!比起這神醫,我就是一年輕瀟灑的後生。”
丐兒“啊呸”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笑得亂發顫動道:“沒想到老學鳩還是這樣自戀!神醫你倆還真是絕配,他也是絕頂自戀的人。”
南宮峙禮咳了聲,頗無語道:“好吧,他是後生。那我是前輩了。”
丐兒笑得一臉促狹。老學鳩有些摸不著腦門兒。
嫣智姑娘瞅了瞅南宮峙禮,忽然道:“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你。”
南宮峙禮“哦”了一聲,笑道:“真的嗎?我也有同感呢。”
“難道這就是宿命中注定的忘年之交?”丐兒想起他倆昨兒個白天見麵時的彼此關注,於是很八婆地道:“靈魂的歸宿,是可以跨越時空、年齡的。要不我幫你倆搭個橋、牽個線?”
說罷,很莊重的看著嫣智姑娘,像個司儀那般問道:“你嫌不嫌神醫太老?”
嫣智羞紅了麵,忙擺手道:“你說的是什麽話!不要總往瞎處使勁兒!我隻是看著眼熟罷,就在潛意識裏把他當做了舊相知。”
丐兒抓抓頭發,啟蒙她道:“有五個詞叫什麽來著?相遇、相識、相知、相惜、相守?”
南宮峙禮聽她說得變味,皺著眉威脅道:“你再胡扯,我就侍奉太子妃去。”
丐兒登時變了臉色,怒道:“你這個狼心狗肺、亂始棄終的,你敢!你踏出一步試試看!……”
亂始棄終?嫣智的冷汗直往下流,她有些惶恐難解道:“你們……太子……丐兒,你告訴我,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丐兒一怔,捂著臉傷心傷肺道:“嫣智妹妹,你也懷疑這孩子的血統不成!”
“呃……是你說的,神醫亂始棄終……到底怎麽回事?”嫣智的眼神淡淡從南宮峙禮身上掠過,有責備的意思。
“啊噗……”丐兒回味過來,道:“不過用錯了個成語而已。”
然而,看到南宮峙禮似乎很受用的樣子,丐兒補充一句,損他道:“我向來喜歡年輕英俊的哥兒,像他那樣老邁龍鍾的,我能看得上嗎。”
“感情來時,是不分這些的。”嫣智低低道:“我看這位神醫,總覺得沒那麽大歲數。”
南宮峙禮一凜,怔住了,道:“什麽意思?”
他一向很自負,他的易容水平是天下無雙的,這個姑娘不會看出了什麽吧。
“就是一種感覺……”嫣智姑娘看他訝異,忙道:“神醫不要多心。”
丐兒眉開眼笑道:“我就說了,靈魂裏的親近感,會超越年齡界限的。嫣智妹妹,你不會覺得他跟你年齡相仿吧?”
嫣智有些難為情,卻仍是點頭道:“因為之前在佛門,我對年齡看得極淡,隻根據心理感覺來估測,我覺得他比我大不了三四歲。”
丐兒瞧了有些發懵的南宮峙禮一眼,笑道:“他可不從你那個年齡段過了!你認為他年輕,一可能是喜歡的因素藏在內,二來他是神醫,懂內心年輕的保養,你是重內涵的,所以你便覺得他的心理與實際年齡有很大差距。”
嫣智姑娘聽丐兒如此說,不可置否笑道:“牽強吧。”
南宮峙禮凝視著嫣智姑娘,道:“你以前在佛門?哪座山,哪座寺?”
嫣智並無隱瞞道:“碧雲山,善緣寺。”
南宮峙禮奇道:“我曾去那兒四五次,怎沒見到過你?”
“可能……可能我外出做法事了吧。”嫣智說著,似是觸動什麽,連連咳嗽了好一陣子,幾乎不曾把心肝吐出來。
丐兒見狀,知道她憶起了過往,衝著南宮峙禮道:“你這問得魯莽!嫣智姑娘豈是人人都能見得?你這樣的凡夫俗子,靠邊站吧!”
南宮峙禮不理丐兒的惡言惡語,仍是問嫣智道:“你打小就在那裏嗎?”
“崇靜師太說,我是幼年被撿進寺的。”嫣智奇道:“怎麽了?神醫問起這個,難道……”
南宮峙禮深思良久,道了一句:“崇靜師太前些年過世了,她圓寂前可對你說過什麽嗎?”
嫣智想了想,神色淒然道:“沒有。師父去的時候,我不在身邊。”
南宮峙禮還想再問什麽,丐兒怕他打破砂鍋,勾起嫣智的悲傷舊事,忙插話道:“你想追女孩子,以後機會多的是呢!何必深夜聒噪,吵得人沒法睡。”
嫣智聽得羞慚萬分。南宮峙禮極度尷尬,臉色通紅,把話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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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蘇喜兒、賈語博回到住處,柳采娉就來了。自然是詢問白天的情況。
蘇喜兒把詳情對太子妃說了,之後憂慮道:“現在已經沒有退路。皇上雖然懷疑,但有太子護著,想要她墮胎,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柳采娉道:“那就按你說的,回去布置。一定要選個特別不好找的洞穴,備些日常生活用具,並破舊棉被,以及他們老夫婦穿的衣物之類。”
蘇喜兒答應著,聽完了柳采娉的吩咐,眼睛裏都是期待道:“那……賈郎擢職一事,何時安排?”
柳采娉道:“我給母後商量一下,讓她給父皇提個建議,京府司錄參軍一職暫時空缺,可以讓賈郎明年三月來京赴任。”
蘇喜兒歡天喜地,拉了一把賈語博道:“呆子,你樂壞了?還不快謝過太子妃?”
賈語博正要拜謝,柳采娉攔了道:“先不忙,時候尚早呢。你們回去之後,周密部署一下,要看看我托付你們的事兒辦得怎樣。”
蘇喜兒收斂了神情,對柳采娉道:“太子妃靜候佳音就是了。”
第二天,趙淵派人把煙嵐城的幾位證人遣送回去。又過了幾日,新年已經到了,趙遷跟皇上商量,要不要趁著這熱鬧祥和的春節,把丐兒懷上皇嗣一事公諸天下,並且封丐兒為側妃。
趙淵忖思良久,不點頭也不搖頭。不點頭是因為,丐兒的身份和來曆始終是他心頭的忌諱和謎團;不搖頭是因為,宮中關於這件事的議論已趨於白熱化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拖下去,並非解決事情的良好手段。
難道來年二月產下皇嗣,還要藏著掖著嗎,那樣更是有失天家顏麵。想了數日,直到二十三日闔宮小宴、祭拜灶神之前,趙淵才對太子道:“就把她懷子一事公布吧,暫時不封名位。另外,她‘丐兒’的小名也拿不出場麵,朕賜予她新的姓名,以後就以這個作為稱呼。”
太子喜道:“好啊!那父皇說,給她娶一個怎樣的名字為好呢?”
“她來自水滸仙寨,就把“滸”字去掉了三點水,作為她的姓氏吧。”趙淵想了一會兒,又道:“她性子直爽活潑,就叫‘純兒’吧。”
“許純兒?”趙遷叫了一遍,已然喜歡上了:“嗯,好聽!與她的赤子之心很般配呢。”
趙淵微微一笑,默然不語。